未待李淮和杜氏反应,宋从安身旁的柳氏便接过了话来。
“我那婆母过身前还惦记着这桩婚事,虽那时府上大姑娘还在清河郡,但婆母早早便叮嘱了我等,待大姑娘及笄后便上门提亲的。”
说着面上染上了几分愁容和惋惜,“若不是宴书去岁伤得那般严重......”
“咳咳......”
未待她说完,便听得一旁的宋从安咳了咳,似是在提醒自家夫人莫要再往下说了。
李淮心下明了了几分,这宋府的二公子除了在翰林院担任大学士负责正史编订外,平日里还直接受命于陛下。
说是执行公务受了伤,去岁于朝廷里,他并未听到相关的传言。
恐怕这二公子的伤,事关朝廷机密。
只是这宋从安也不避讳着在自己面前提起一嘴,倒还显得对未能及时上门提亲一事颇有歉意。
杜氏面上多了些失望,看了一眼在厅内端坐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宋宴书,心下暗自有了计较。
“若两家能结秦晋之好,那自是再好不过的。只是......不知宋二公子自己的意愿如何呢?可莫要因着亡母之意,倒违背了自己的心意。毕竟,我们大姑娘性子软,我们这也是怕她日后嫁过去了会受委屈。”
说完,见一旁的李淮沉了脸色,忙又补了一句,“当然,我这也是为了宋二公子的幸福着想。”
一番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乍一听来,不知情的倒真以为这杜氏对非自己亲生的李思绵当真很好。
只是如柳氏这般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后宅里的这些事哪有什么新鲜的。
只怕杜氏这三言两语的,早已在她那处留下了不怎么好的印象。
只是她面上依旧温和,对着杜氏笑着道,“左右你我两家也是亲近的,便也不怕夫人等笑话了去,今日这趟来啊,还是宴书自己的主意。”
此言一出,众人皆将目光移到了那端坐着,面上始终波澜不惊的宋宴书身上。
这…竟然是宋二公子主动要求的?!
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只见他轻轻将茶盏放下,随后点了点头,朝着座上的李淮道,“确是晚辈的意思。”
李思绵闻言抬起眸子又看了那人一眼,他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仿佛方才在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随即,又见他起身朝座上之人执手虚行了一礼。
“晚辈今日贸然前来实属唐突,还望台任大人海涵。”
他这一起身倒是惊得座上的李淮险些坐不住。
若说依照家中礼仪,那么宋宴书自是他的晚辈,只是现下这婚事毕竟还未商量定。
偏偏宋宴书对他的称呼是依照着官职的。
倒也能理解,毕竟这李府与他宋家非亲非故的,称呼他叔伯舅父的也不太合适,如此,按照官职称呼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论官阶品级,他一个尚书台的台任,区区五品小官,还当真受不起这从二品翰林院大学士的一拜。
李淮忙笑着捋了捋胡须,状作亲昵地道,“二公子多虑了,难为二公子考虑得这般周到。只是,方才我这夫人所言,不知二公子是如何考虑的?”
宋宴书闻言依旧负手而立,面上并无悲喜,只是他容色绝伦,只如此立于厅中亦能将周身的清俊不凡表现得淋漓尽致。
彷如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散发着耀眼的光。
又见他默而不语,将视线缓缓落到了李思绵的身上。
良久才听得他坚定而掷地有声的声音响起,“一切还要看府上大姑娘的意愿。若大姑娘愿意,宋某自是求之不得的。”
李思绵心下跟着咯噔了一下。
虽说她亦知晓他今日来多半是因为自己的那封信,可他这番话倒是她不曾想过的。
二人目光相汇。
这一场景,完美地贴个了某句诗里写的,小立风前,恍然初见,情如初识。
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李思绵暗自将心头的跳动压了压,她可不想“一见知君即断肠”,从母亲身上得的教训,她从不敢忘。
杜氏等人都有些惊讶,这宋二公子,看起来面色如常,就连方才李思绵入厅之时亦未见他有何特别的反应。
只是这出口的话却似是早已对她心生爱慕一般......
面对他骤然将话头抛到了自己身上,李思绵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又听得宋宴书道,“不知可否让我与大姑娘单独谈谈?”
此话一出,他那端坐着的兄嫂面上倒是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八卦的表情来。
好嘛,昨夜匆匆找了他们要求今日上李府来,到了人家姑娘府上三言两语便要同人家单独谈谈。
从前怎的没发现,家里这惯来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二公子,竟能在自己的婚事上表现得如此主动......
夫妻俩对视一眼,彼此皆是心照不宣:铁树开花了?等回去得好好问问!
“景月,你陪着你姐姐和宋二公子到院中走走吧。”
未待李淮开口,杜氏便率先开了口。
只是,那宋宴书闻言却微微蹙了眉,似面有不悦。
又抬眼看了看廊柱旁的栏间才道,“不必了,就去一旁的花厅栏间处吧。”说着,他又看了一眼自家嫂嫂。
大厅旁的栏间有一花厅,四周植满了海棠花和樱花,为了便于赏花,旁侧并无围墙遮挡,是杜氏平日与女眷会客饮茶时用的。
嫂嫂:......
会意了的柳氏忙道,“我看夫人那花厅倒是归置得极好,不如就在里头放一块屏风吧,毕竟是要紧的正事,两个人单独坐下来谈清楚了比较好。”
得了,这话里故意加上了“两个人、单独”这样的字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便是不愿别的人跟着了。
杜氏面上一愣,随即又笑道,“也好,也好。”
她原想着,能让李景月多与这宋二公子接触接触,毕竟在她眼里,李思绵虽容貌艳绝,可那狐媚样子哪能比得过自家女儿的端庄秀气。
……
李思绵看着杜氏吃瘪的模样,唇角又忍不住勾起了一弯微不可见的弧度。
只是她一门心思都落到了杜氏和李景月的身上,倒是忽略了那道落到自己身上时略有探究的目光。
他见她唇边勾起的笑,恍如这春日里最为明媚的樱花,引人流连。
……
片刻,二人又再次隔着一面屏风各自坐在了彼此的对面。
而这一坐,却是隔了整整一世的光阴。
这一次,她不必再小心翼翼,更不必再委曲求全再三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