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春日的早晨还是有些许的凉意,李思绵却只穿了件单薄的湖蓝色烟雾罗绮云裙,梳得一优雅得体的高盘发髻,乌黑的髻间垂下一支牡丹纹样的珠花琉璃步摇,与耳畔的珠坠成套。
那是外祖母从前给她打的首饰,倒是十分衬得上她清雅娇艳的容貌,只是未免太过招摇,自打入了李府后她便从未拿出来戴过。
今日奶娘为她梳妆之时,特意将这套首饰拿了出来为她戴上。
奶娘说,今日是她第一次与那宋二公子见面,理应打扮得好看些。
对于这些她倒是并不十分在意。
重活一遭她早已看淡了许多事,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她认为,一个女子的美更多的是来源于内在。
若内心强大了,气质也会随之改变,如此,外在的装饰便显得不那么紧要了。
真正能让一个女子容光焕发的是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无需太多的萝裳艳妆来衬。
虽心下仍有几分不自觉生出的紧张,但李思绵暗自将这些情绪全都压到了内心深处。
好在入了前厅的第一道门槛时,一阵清幽的海棠花香吻上了她的鼻尖,李思绵觉得周身一阵放松,脚下的步子也跟着轻盈了起来。
远远望去,能依稀隔着树影看到前厅里坐着的人。
杜氏和自家父亲都在,还有一身着月白长袍的背影,她暗自猜测那人应当是宋宴书。
他的身旁还坐着一同样背脊挺拔的男子,李思绵看去时那人正好侧过身来取一旁小几上的杯盏,瞧那模样倒是比宋宴书要年长一些。
匆匆扫了一眼,发现那男子身旁还有一端庄秀丽的女子背影。
思虑间她已步履盈盈至了厅内。
厅内的人见了她的身影,四下皆是一寂。
察觉到众人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李思绵却并不慌张,只淡定自若地朝着座上的李淮和杜氏福了一礼。
“思绵来了,今日是有贵客来了府上,所以特意将你叫来一见。”
李思绵闻言心下倒是生起几分好笑,她自是知晓宋宴书今日要来,可杜氏却先将自己的女儿叫了过来,才堪堪去她院子里通知的奶娘。
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端坐在杜氏身旁的李景月,倒是打扮得比往常都要更加精致华贵几分。
宋宴书虽是带着兄长等人一同前来的,便是有长辈陪同,因他与自己有着婚约,故而当着双方长辈的面见一面倒也无不妥当。
只是,对于李景月而言,见的却是外男,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贸然出现在今日这样的场合,若深究起来是有些不合规矩的。
她方才入厅前便察觉气氛有些尴尬,甚至就连李景月自己,也表现得有几分不自在。
看着她那略微局促的模样,李思绵倒是不气反笑了。
思绪回转后,李思绵从李景月身上默默收回了眼神,便又见杜氏脸上堆着笑意,朝着宋宴书等人的位置指了指,“这是宋府的大公子、大夫人、以及宋二公子。”
借着杜氏的介绍,她转过身朝那三人福了一礼。
未待她开口,忽而便听得一清脆又舒软的嗓音响起“这便是府上的大姑娘吧?果然是生得一副好模样,又知书达理,一看便是好教养的。”
李思绵抬眸,这才注意到在宋从安身旁端坐着的,打扮得雍容又颇有气度的妇人。
她早前便听过宋府后宅如今管事的是宋大公子的夫人柳氏,想来,便是她了。
“思绵见过柳夫人、宋大公子、宋二公子。”
朝几人行了一礼后,李思绵顺势由着丫鬟引着坐到了几人对面。
方才行完礼后,倒是无意间与那宋宴书对视了一眼。
虽只是短暂的一瞬,她的心也跟着极快地跳了几下,那着一身月白长袍的宋宴书,竟和昨夜她梦里的人一模一样。
可这分明是二人第一次相见,为何......
她的位置和宋宴书刚好是面对面,坐下后,李思绵顺手接过了丫鬟奉来的茶,缓缓啜了一口。
待放下茶盏后,转眼抬眸时,便发现对面那人正打量着自己。
目光相触之时,二人俱是有些尴尬。随即,那双好看的眸子状似无意地从她面上移开。
思忖间,便听得宋宴书身边的宋从安率先开了口,“既然李姑娘来了,那宋某便有话直说了。”
说着,只见宋从安转了脸朝着座上的李淮道,“今日本该是家父上门来的。奈何他前几日染了风寒,所以只能让晚辈替他跑这一趟了。”
其实哪有什么风寒,不过是他那弟弟不知抽了哪门子风,往日里似是对婚事毫不在意之人,昨日回了府却忽然让他和嫂嫂今日务必陪他来这李府走一趟。
闻言,座上的杜氏面上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喜色,方才在李思绵来之前她便有意无意地打探过这二人的口风。
想来,这宋家大公子一大早领着自家弟弟匆匆赶来,莫不是想退亲的吧!
杜氏会这般想,很大的原因是李思绵已于去岁及笄,可这宋府却迟迟未来府上商议婚事。
想他宋府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对一个失了母的孤女,恐怕也无多少看重的。
况且,自及笄礼之后,李思绵有了机会外出参加京师大家闺秀们的集会,因着她这绵软又怕生的性子,倒是闹了不少笑话。
这京中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还能看得上宴会里表现得胆怯畏生、唯唯诺诺的她?
毕竟,这大户人家娶妻,都是要考虑女子是否具备身为后宅主母的气度和风华的。
她身旁的李淮闻言笑笑,“长兄如父嘛,大公子来也合适。只是,今日大公子和夫人前来,不知是不是为着两家的亲事?”
从他小心翼翼探问的语气不难看出,在他心里,亦是认为这宋府多半是看不上他那女儿的。
......
李思绵心下冷笑,其实这夫妻俩倒是巴不得宋府今日来是来退除她与那宋二公子的婚约的吧?
只见那宋从安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自家弟弟。
“不敢欺瞒二位长辈,关于我家弟弟和府上大姑娘的婚事,本该早就前来府中商定的。只是我这弟弟去岁执行公务时受了些伤,养在府上了好一段日子,倒是生生耽误了。”
说着面上生出几分歉意来,“若我记得不错,府上大姑娘已是过了及笄了,不知府上是否还愿意将大姑娘嫁于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