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曦微绽。
摩云窟前的草坪边,一座新坟悄然矗立。坟前竖着一木碑,其“燕鹰之墓”四字清晰可见。
方真与凤梧静立墓前,缄默无言。
良久,凤梧打破了这沉凝的寂静:“方真,你日后有何打算?”
方真眯起双眸,望向天空,轻叹了一声后说道:“如今外面的世界,也是兵荒马乱的,动荡不安。莫不如重归往昔,隐居山林,陪伴老爹和你,既便是清茶淡饭,心里亦觉欣然!”
“不知道天宝在道德天宗过得可好?”凤梧蓦地低声呢喃道。
“无需忧心,在咱们四人当中,天宝最为出众,相信没什么能难住他!”方真说道。
“我了解天宝,他向来对仙道心驰神往,修成灵目后,不知多少次猛闯摩云窟,皆铩羽而归。此次有幸登入仙门,他定然不甘心只做一名杂役弟子,以后,不知道经历多少艰辛!”凤梧幽幽诉说。
“每个人,皆有自己的选择……”方真欲言又止。
凤梧忽而转身,面向摩云窟方向,轻声说道:“看到了吗?”
“什么?”方真问道。
“是紫气啊,老爹说,这是仙缘之兆,美极了……”凤梧仰头,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她的面庞,她白皙娇嫰的皮肤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如梦如幻。
方真微有失神,垂目笑道:“我与小鹰资质鲁钝,四兄妹中,唯有你与天宝修成灵目,能够亲眼目睹这等神异。”
凤梧回眸浅笑:“灵目又不能当饭吃!方真,咱俩许久未曾切磋,你可别输在我剑下哟!”
言罢,拔起插在草地上一柄长剑。
方真眼中流露出几分柔和,伸手一抓,长刀落在手中,随手挽出一个刀花,朗声道:“来吧,我断不会让着你!”
清晨的阳光穿透云层,倾洒在青碧的草坪上,两道矫健的人影沐浴在柔光中,闪跃腾挪,刀剑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不时碰撞出一串悦耳的声响……
*** ***
深山绝壑间。
一道灰色人影在峭壁上攀岩着。
其背负竹篓,腰间别着一柄短刀,扯住一条青蔓,轻轻地一荡,便跨越十丈之距,攀附于一块黑褐色岩石之上。
他拔出短刀,小心翼翼地从岩缝里挖出一株赤色小草,自言自语地道:“居然是血灵草,虽不能彻底治愈老爹的腿伤,却可舒活萎缩的肌肉,有强骨生血之效。”
那人眉若远山,眸似湖水,鼻梁高耸,透着一股子坚毅。
正是军中归来的方真。
方真回到摩云窟后,再度操持起昔日的生计,这两日皆穿梭于崇山峻岒间,采药狩猎,挑起了养家的重担。
将血灵草丢进竹篓里,方真抬头观天。
已然日过中天。
他心中思量着,早些将竹篓中那只火鸡送回,处理干净,后续之事,便交予凤梧操持。
想到此处,脑海中浮现出凤梧绰约的身姿,如一卷流动的画卷。
他不禁有些痴了。
一个时辰后,他的身影在林木间飞掠而过,迅捷若猿猴,逐渐靠近摩云窟。
突然,他身形微微一滞,停下脚步,望向近在咫尺的摩云窟,脸上露出一抹惊疑之色。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缕不安的气息。
方真垂下眼睑,沉默片刻,然后举步往摩云窟走去——
那里是他的家。
还有老爹和凤梧。
*** ***
摩云窟前的草坪上。
太史恭与一个身着大红袍、须发赤红如血的中年人相对而立。
红袍人目光越过太史恭,凝望着神秘幽深的摩云窟许久,悠悠说道:“师兄的灵目当真非凡,竟能寻得这等灵异之地!”
太史恭拄着青木拐杖,冷冷地注视着红袍人,独眼中满是悲伤和愤怒,沉声道:“上官婴吻,你怎会寻至此处?我已避开你,你为何仍不愿放过我!”
“啧啧,太史师兄,何必如此生分?毕竟师兄弟一场,这些年来,师弟我一直惦记着你啊,你果然未死,而且每一回都为我带来好运。”那名叫上官婴吻的红袍人慢条斯理地道,其目光忽落在太史恭身后的凤梧身上。
凤梧瞬间仿若被毒蛇盯上,浑身汗毛竖起,直感窒息。
“这位小姑娘是师侄吧?嗯,不错,不错,师兄倒是颇具眼光,竟是仙骨之身……”上官婴吻嘿嘿笑道。
“你……休要乱来!”太史恭厉声道。
不知不觉间,抓握青木杖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咕咕之声。
“师兄勿须紧张,今日难得师兄弟重逢,应当欢喜才是。天目宗这一代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了。嗯,这些年来,师弟我四处奔波,孑然一身,倒是听闻师兄你收了四名孤儿做传人,也算是我天目宗后继有人了。”
上官婴吻目光扫过草坪边的新坟,眼含笑意,又道:“其余的师侄呢?都唤出来吧,也该拜见一下我这个师叔了!”
“不错,我另外有三个干儿子,其中一个新近身死,就葬在那边,另外两名却另有机缘,有幸拜在了道德天宗门下。今日,你若胡作非为,将来必遭果报!”太史恭冷冷说道。
“道德天宗!”上官婴吻眉梢一挑,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竟有这般大造化,师兄果然不凡。当年,你我师兄弟二人,师兄灵目上造诣就远在我之上,故而先一步觅得仙缘,如今两位师侄能够拜入道德天宗,莫非也是师兄觅得的机缘?”
太史恭摇摇头,道:“我两名干儿子之所以有幸登临仙门,乃是他们自己觅得的缘法,与我并无干系。”
“哦?”上官婴吻望着太史恭,似笑非笑地道,“按理,师兄攀上了道德天宗这等高枝,师弟理当退避三舍才是。只是,当年我夺了师兄的机缘,险些令师兄身死,难道师兄丝毫不怀恨在心?”
“原来是你!”凤梧一个箭步至太史恭身旁,与义父并肩而立,剑指上官婴吻,寒声说道。
“退下!”太史恭喝退凤梧,而后缓缓抬起头,说道,“凡尘过往,如烟云消散,老夫已然记不清了。上官婴吻,既然你已踏入仙道,又何必再生因果呢?”
“唉,师兄所言极是,只可惜如此巨大的机缘面前,师弟实在无法自己啊!”上官婴叹叹道。
“大机缘?”太史恭哼道,“上官婴吻, 你以为老夫守着摩云窟这些年,就不想机缘到手?并非不想,而是用尽心思,也无法寻出这份机缘!”
上官婴吻望着摩云窟上空蒸腾的紫气,神情微愕,又笑道:“是么?凭眼前这般气象,实乃前所未见,较当年九幽涯的那一处,更胜一筹。不过,无妨,慢慢地来,这里的机缘,远不止于此……”
说到此处,上官婴吻脸上浮现出诡异之色,其目光所至,太史恭心底升腾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当啷!
太史恭掌中青木杖手柄倏地往上弹出数寸,露出一截寒光闪烁的剑体。
青木杖内,竟藏着一柄利剑。
“嗯,师兄这是要考较师弟的身手么?”上官婴吻笑道,“你应当知晓,师兄失去的九幽涯那份机缘,成全了师弟我,如今师弟已非凡俗武夫,而是修行者。”
凤梧不觉睁大凤眼。
她心中虽有所猜测,此刻亲耳听到上官婴吻道出自己的身份,仍难掩心中的震骇——
修行者。
凌驾于凡俗之上的存在。
似乎,成就眼前这名修行者的机缘,原本属于自己的义父,那么,老爹一身伤残源自……
凤梧不敢再想下去!
她心中悲愤且绝望。
她的脑海中,突然又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方真!
千万不要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