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靖的身子晃了晃,仿佛被一记重锤砸下。
定远将军奚屿安的怙关银骑,那是能击退东羯的沙场奇兵。可是新年受封之后,奚屿安不就回东陵了吗?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怎么就能得到消息,把远在东陵的怙关银骑召来?又不是神兵天降!
“快!调动所有兵力去城门!”
城内已经不足为惧,最紧要的是守住城门抵御奚屿安!
可是等虞靖带人赶去城门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人爬上城墙,已经指挥着人将城门打开。
“太子谋逆弑君,逼宫造反!速速开城门迎定远将军清君侧!”
高声朗朗,不是别人,居然是左相杨甫忱!
银甲熠熠,自宫门一角绽露。
犹如天光乍破。
梁宫之中,戚韫已经失去耐心,将那药丸倒入掌中,就要逼皇帝吞下。
本想文火慢炖,让秦太医用药,日积月累地耗尽皇帝生机。可没想到温祈这么不济事,这么快就让皇帝失去耐心。
只怕不等他把皇帝药死,温祈就被废了。
那不是一切都为温越做了嫁衣裳?
而现在这药,可以一瞬间激发皇帝体内所有蛊毒,正是六族那些年里在骆城无数人身上做试验,得到的成果之一。
用这个要了皇帝的命,最完美没有了。
全了因果报应,对外还有说辞。
若用刀刃杀人,虽然利落,可后续温盈上位就多了障碍。
岂料皇帝这么大的年纪了,居然还这么敏捷,竟然躲开来。
看得温祈一愣一愣的。
戚韫:“……”
怎么这个时候还发呆,赶紧把人按住啊!
就快抓住皇帝衣角,将那药喂进去,一道云鹤般的身影却移形换步而来,推开戚韫,将皇帝护在身后。
“晏崇钧。”
戚韫看清楚对方,目光一沉。
“你让开。”
这三个字已经有了杀意。
原本因为佩娘的缘故,他不想动这个人,免得她伤心。
可他若不要命地拦在面前,就休怪他无情。
“好,让开就让开!”晏崇钧干脆应了,却把皇帝抱住,就往殿外飞。
他是打不过戚韫,可是他会跑!
就算带着胖皇帝没那么快,但总能到处躲,拖到姚九思把援兵叫来!
虽然不喜欢皇帝老儿,可是这就让他死了,世子怎么办?
要死也得写下遗诏传位给温越再死!
“抓住他!”
戚韫终于失去冷静,一声令下,宫中所有禁军,皆追往了晏崇钧的方向。
温祈踉跄着走出来,满脸都是被狼奔豕突后的云里雾里。
明明是逼宫弑君这样的大事,怎么广陵侯一出场,整个场景氛围就诙谐起来了,这像话吗!
皇帝被晏崇钧背在身上,也觉得差点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没被戚韫药死,只怕反而被他颠死了!
那小子还不忘表个忠心,义正辞严:
“广陵侯府救驾来迟,陛下恕罪!”
“哼,你的轻功原来这样了得,往日那些人都小看了你。”
“没办法,从小就被打,只能学好这个保命。”
晏崇钧艰难地带着皇帝,钻进地势复杂的御花园里。
之前皇帝为了享乐和讨好美人,把这御花园越修越大,越修越复杂,现在倒是真有用了!
“是谁让你来的?”
“……”晏崇钧腹诽,都这个时候了,老皇帝还不忘试探他的底细,这疑心太可怕了。
真不知道世子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获得他的信任的。
“春日户部事多,微臣留在府衙里做事,见宫中行迹匆匆,想到近来王世子遇刺的事情,便觉不妥。发现禁军意图,便匆忙赶来。”
绍永帝望着他半天,盯得晏崇钧寒毛都竖起来了,才拍拍他肩膀:“阿钧啊,真不错,你们广陵侯府的忠心,朕看到了。”
晏崇钧暗中松了口气。
温越遇刺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他此时避讳不提才更显得心虚。
“那是,微臣还一直没有感谢陛下为微臣赐婚呢!自然要肝脑涂地,为陛下效忠!”
皇帝:“……”
望着小侯爷和当年赐婚的时候,一样笑得灿烂的脸,他彻底相信,这小子就是个一根筋的帝党了。
说不定就是因为赐婚才愿意救驾!
没出息。
禁军紧锣密鼓地在宫中搜罗被广陵侯救走的皇帝,却始终没发现人影,也不知道晏崇钧到底藏在了何处。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杀——”
“来者何人!”
震天撼地的雷鸣呼啸而来,为首一身银甲的年轻将军,长枪铄天,一招便刺倒了最前方的禁军郎将。
“天佑陛下!禁军指挥使虞靖勾结太子谋反,已经伏诛!余者就地缴械投降不杀!”
怙关银骑,大梁全境战力最强的两支骑兵之一。在他们的面前,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禁军算得了什么?
姚九思坐在其中一匹马上,望着那银甲将军破敌而入的身影,目光前所未有的专注。
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的不得了的事情。
陛下早就有废太子之心,但始终觉得这个儿子,还有一丝能拉起来的机会。
直到体内的毒发作,察觉到了周围的风刀霜剑,再不能容忍。
于是新年伊始,给了奚屿安一道密令和军符。
明面上他已经离开京城回忻州了,实际上却秘密传召了自己的怙关银骑,一直潜伏在汴州林场里,随时等皇帝命令,便出刀灭贼。
不过……
他转身望向了刚从城墙下来,替他们开门的杨相。
若不是这一位出卖了太子,放在太子府的钉子又察觉到戚韫动作,他们恐怕还不一定有机会出城求援。
杨甫忱此人,可真是会随机应变,诡谲阴毒啊。
这一场,他便要踩着太子府的尸骨,成就自己通天的青云路了。
绍永十七年四月,太子温祈联合禁军谋反而败,太子府满府被擒。这场已经持续十几年的储君之争,以又一个太子落入末路,而阶段性告终。
仰山卫清查太子府上下,追踪溯源出不知其数的犯案,诸如敛财受贿,强占土地,幽禁良民滥用私刑,不一而论。
一时间,天牢又是人满为患。
可唯独在这桩谋逆案中,位于最中心的那个人,却像是被所有人遗忘忽视了似的。
没有被关进牢里,没有被用刑,甚至置身于宫中一处干净舒适的房间里,体面地坐着。
温祈要是知道了这巨大差别,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一头碰死。
戚韫望着放在面前,喝了好几口也没事的好茶,还是不能理解,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接着,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戚大人,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