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温盈和郑子佩僵持在大理寺公堂,周文诫汗如雨下的时候,却听见辅官气喘吁吁地赶来:
“大人,来了……大人……”
周文诫一个脑袋两个大。
又来了哪位大人?现在这两个,一个宗室郡主,一个侯府命妇,就够他头疼的了!
却见一道玉林修竹般的身影,从辅官的身后冒了出来,十分熟悉。
他们大理寺的老熟人,上一任少卿大人。
青云直上,官已经做到了周文诫这个前辈上面了。
“戚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周文诫这下冷汗是真得流下来了,立刻亲自上前,“咳咳,那个,郡主就在这儿呢,什么事也没有!”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肯定是为自家媳妇儿撑腰来了。
周文诫思忖,这下他不用为难了,戚韫一出面,他还怎么偏向广陵侯府?
温盈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呢喃一句:“戚郎……”
“周大人。”
没想到,戚韫却看也不看温盈一眼,恭谨地对他一礼。
“说起来,周大人也是韫的老上官了,咱们之间不必虚言。案子的大概,韫已经听说了,但还不知道内里,那罪妇的供词在何处?”
杨经栩一抬手,属下便奉了上去。
“这个,那个……那贺苏氏对侯府恨之入骨,又因为夫君的事情疯疯癫癫的,她的话也不能尽信。”周文诫打哈哈道,“是不是和郡主有关系,那还没有定数呢。”
戚大人,拿出来你以前在大理寺的本事,这案子要了结在贺苏氏身上,不牵连郡主和戚府,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没想到,戚韫望着那供词,表情越来越沉凝。
他没管周文诫絮絮叨叨地讨好,一步一步走近了温盈,锥视着她的眼睛:“是你吗?”
“……”
旁人说再多的话,也能游刃有余的温盈,却被这简单的三个字击溃了。
她凝视着戚韫,眼圈慢慢红了,声音一字一句咬出来:“你说呢?”
“十月初八,你没在府中,问院子里的下人,也都说不知道。”戚韫轻轻道,“那天你是让陵阳雇了外面的车子,去了城西堵住贺苏氏的吧?”
“十月十三,贺苏氏当街拦住了广陵侯府的轿子,那个时候你也不在府中,借着买东西的借口,亲自定了视野好的位置,观望这出你安排的好戏。那客栈的老板,已经将订位置的单子,给我了。”
他语气平淡,不像是安慰着陷入人命官司的妻子,倒是比杨经栩和周文诫,更像审案的官员。
周文诫听得一脸茫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又回到了几年前,看戚阎王查案的年月了。
不是,戚韫到底干嘛来了?他这个大理寺卿还在挠破了脑袋要为郡主遮掩呢,他怎么反而不依不饶,不死不休了!
“你都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还要问我什么吗?”温盈恨然道,笑出声音来。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温盈偏过头,看向从刚刚开始便背身回避的郑子佩,讥诮道,“她都已经嫁给别人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为了她成天到晚地想和我和离,也不看看人家稀不稀罕你的正妻之位?”
“戚韫,你真是可怜又可笑。”
“……”
周文诫偷偷倒吸了一口气,立刻低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原来是这个样子!
“就因为这个,所以你要杀她?”
“是,现在你待要如何?”
你要为了给这个女人出气,将戚氏和太子府也置于险境吗?
戚韫不再看她,径自走向了郑子佩。
多时不见,她如今的模样都有一些陌生了。梳着精致华美的妇人发髻,绫罗流光,如同一块被打磨得溢彩的美玉。
可惜琢玉的人却并非自己。
“……侯夫人。”
“戚大人。”
二人生疏得体地见礼,仿佛形同陌路。
“此事是我戚府无状在先,夫人有什么要求,韫会尽力弥补。”戚韫的语气公事公办,眼睛却眨也不眨,让人生出深情的错觉,“但此事若是闹大,对夫人和侯府,亦是不好。”
“……”温盈几乎快笑出声音来。
看啊,这就是戚韫,痴情如斯,守身如玉,可是在戚氏和权势的取舍面前,他还不是选择委屈心上人,想把事情压下去?
真不愧是她看中的,薄情寡义的戚二郎。
郑子佩:“戚大人是劝我,还是怕闹到御前,对戚家和你自己不好?”
“夫人,无论如何,郡主是宗室女,按照大梁律令,顶多也就是褫夺她的封号罢了。”
“如果我就要陛下褫夺她的封号呢?”郑子佩冷冷道。
“痴心妄想!”温盈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我想杀你如杀草芥!”
“——是吗?”
一道质询如寒风过刃,截断了温盈的话。
听到这声音,一直面无表情的郑子佩忽然回过头来。
只见晏崇钧带着满身湿润的雨气,站在门口。
瘦削的脸上还残留着水渍。
“阿钧,你怎么来了?户部那边……”
晏崇钧大步向前,走到郑子佩的身边,看向温盈:“那一日本侯便说过,若是郡主死性不改,继续谋害本侯的夫人,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戚大人要和解?本侯不同意!”
周文诫已经彻底傻了眼了。
今天这场戏太热闹,大理寺的小戏台放不下这么多尊大佛,他还是该晕就晕吧。
于是立刻头疼脑热,将事情都推给了杨经栩了,溜之大吉。
“杨少卿,本侯要状告荻阳郡主,侵占他人私宅,强买强卖,并私宅逾制之事!”
“你……你……胡言乱语……”
一刻钟后,晏崇钧已经将提前收集好的证据,全都奉上。
原来那一日到了温盈的私宅之后,心细如发的晏崇钧,便察觉到了里面陈设的不妥,已经超出了郡主可用的规制。
之后又用温越的人手,揪出来温盈这么多年以来,犯下的许多事。
其中不乏一些,温泓自己不好动手,借妹妹的手所做的。
若是追查下去,太子府干净不了。
杨经栩望着满案的铁证,深深看了一眼晏崇钧:“侯爷实在是苦心孤诣啊。”
“这些——这些——”
温盈看得头晕目眩,几乎快站不稳。
“郡主自己选吧,是认下来自己该认的,主动向陛下请罪,还是本侯撕开了这最后一丝情面,将所有一切证据都交到御前,大家鱼死网破?”
郑子佩万万没想到,一向温柔妥帖的晏崇钧,一出手就来了这么个大的,一时间浑身冷汗,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拉住他的衣角。
如果真得撕破脸,太子府自然会伤元气,但侯府也无法安全,就得做好被太子一党群起而攻之的准备。
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