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请罪”。
郑子佩也早猜到那妇人背后有人,只是此前派人去贺成家里却没查出什么名堂来。
如今这妇人既然要见她,她正好也想看看,对方还要捣什么鬼。
“好,扶山,你带她来见我。”
半个时辰之后,崔扶山带着贺苏氏来到了郑子佩在百鲜阁定的雅间里。
不知道此人到底有什么居心,还是先把人约在外面更安全,免得给侯府惹一身骚。
“侯夫人!”
贺苏氏一进门便跪了下来。
她比上一次郑子佩看到的更清瘦憔悴,头发甚至都变得花白了。
也不知道在牢狱里都受了什么罪。
郑子佩:“你要和我说什么,现在见到了,说吧。”
贺苏氏抬起头来,望着那端坐着的,美貌又华贵的妇人。
她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却享尽荣华富贵,无忧无虑,顺遂自在,还有个疼她疼到骨子里,还位高权重的夫君。
“民妇不敢隐瞒,此前我夫君被捕,我去各处哭求却都没有用,却有人找上了民妇,说只要我按照她要求的那么做,就能替我救出我夫君。如果我不答应,就,就能让我们一家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后面,她痛哭流涕起来,上前几步试图抓住郑子佩的衣角,上气不接下气:“夫人,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啊!我孩儿还不满一岁啊!”
“是谁这样逼你?”
郑子佩轻声道。
“民妇,民妇不敢大声说……”贺苏氏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
“夫人,请靠近一点……”贺苏氏抓着她的衣角慢慢攀起来,凑着她耳朵道,“我说,那一天有人把我带进了一座府邸,里面坐着一位……”
郑子佩全神贯注,似乎被她的言语彻底吸引,侧耳贴过去。
下一瞬,贺苏氏的手腕一转,寒光乍现。
——你去死吧!
——杀了你,我们全家就都有活路了!
就在她以为定然能得手的时候,却觉得手腕一痛,浑身一麻。
那侯夫人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快得她反应不来,她便动弹不了了。
下一瞬,崔扶山已经移步到贺苏氏的身边,卸了她的下巴,防止她咬舌自尽,那用来偷袭的匕首,也被踢到了一边。
郑子佩一点也没有惊讶,舒了一口气,望了望自己的手指。
很好很好,不枉小侯爷日日夜夜教她这防身的点穴之术,还有从萧师姐那里学的护身体法。
“杨大人,您都听清楚了吗?”她忽而扬声道。
贺苏氏睁大眼睛。
她回头一看,只见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年轻的男子,腰间佩戴着大理寺的刀,阴柔的眼睛仿佛能淬出寒意。
正是大理寺的少卿,杨经栩。
这个女人来者不善,好好地突然说要找她,怎么可能没有鬼?但是朝廷为了新税法的案子上下异动,侯府再怎么躲也躲不过去,不如顺着她的意思,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郑子佩一边答应贺苏氏,看是不是真得能从她口中撬出什么,一边联系了杨经栩。
见自己谋杀失败,还落到了大理寺人的手中,贺苏氏颓地瘫软。
“我错了!我说,我真得说——”她眼睛猛然一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我……都是我鬼迷心窍了,没有任何人指使我……”
“你确实是鬼迷心窍了。”杨经栩上前,身后的大理寺官差立刻把人捉拿。
“你以为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那个威胁你的人,就会放过你的儿子和婆婆了吗?他们只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杨经栩慢慢走到她面前,念了几个名字。
贺苏氏一个哆嗦,咬牙切齿:“他们——他们竟然连我的娘家人也不放过!”
“你的娘家人已经没事了。从你离开京兆尹的牢狱之后,我便派人关注着你,也派人护住了他们。现在,就看你这个人证,敢不敢站出来了。”
“我不认识那个人!”贺苏氏口齿不清道,“他们把我儿子抓去,还说自己是朝廷的人,要我按照他们说的做……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啊!”
郑子佩:“他们第二次威胁你,就要你杀了我吗?还有没有让你做别的?”
“……没有了。”贺苏氏嗫嚅道,“对方说你是个祸害,上面的人要你的命。你死了,侯爷就没法继续推行税法,这案子就有了回转的余地。”
一派胡言。
晏崇钧又不是查案子的,他就算撂挑子不干了,贺成该判的还不是继续判?
她自忖在京中时日不长,能恨她恨得痛下杀手的人,没有多少。
只是不好和杨经栩提这个猜测。
“今日有劳大人了。”
眼见着大理寺的人把贺苏氏提走,杨经栩告辞,郑子佩对他一礼,忍不住试探:“出手的人是谁,贺苏氏不知道,大人可有什么头绪?”
杨经栩目光了然,默然片刻只拱手回礼:“大理寺自然会悉心审案,侯夫人放心,请回吧。”
这样的目光,一如当年。
郑子佩怔然,刹那间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从郭鸿的刀下逃生,被戚韫抱上了马背,惊魂未定。
那少年便也是把这样平静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便安静地奉命而去。
他记得,也知道她是谁。
所以这句“放心”的言外之意,便是他确实心里有数,哪些人最有嫌疑。
郑子佩颔首,明白接下来的事情,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了。
正要离开,却又被他喊住:“等一下。”
“怎么了,杨大人?”
他默然了一会儿,才道:“在下有一件私事,想请求侯夫人帮忙。”
“私事?”
“……关于邱家小姐。”杨经栩道,“在下听闻侯府寿宴上,侯夫人替她解围,想来您是个古道热肠之人。她不谙世事,又没有父母庇护,能否请侯夫人偶尔能照看她一二?在下承了侯府这个情。”
郑子佩僵在原地。
她居然能听到杨大人一口气说这么多字。
杨五郎的人情可难得,更重要的是,这人情竟然还是为邱家小姐所求。
“我不明白。”郑子佩蹙眉看他,“既然大人对邱小姐有情,为何还要坐视家里退亲?难道您不知道这件事情对她的伤害吗。
与其央求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照看她,何如自己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