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多日,晏崇钧都没有回侯府。
郑子佩不敢轻易出门,按照公公的吩咐在府里静养,也二两拨千斤地推了许多上门求见的拜帖,只是心里颇为担心夫君。
期间,郑子衿倒是来访了几次。
“大哥,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心事重重?”
郑子衿望了望四周,见没有了别人,才叹道:
“朝廷税改,将许多冗杂的税目整合,赋役合并,量地计丁,减免灾情严重之地的赋税……这些本是好事,但真正实施起来,底层小吏却容易钻空子。”
见上面来势汹汹,便狐假虎威起来,有些百姓为了避税,有的百姓为了探听风向,就会被糊弄哄骗,大把大把的银子就进了小吏口袋里。
而最后,百姓们积攒起来的不满和怨气,却都指向了朝廷,指向了税改本身。
宜王世子温越,奉命推行新政,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正旺,哪里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大手一挥,许多牵扯进去的人就下了狱。
那个贺成不过是其中一员罢了。
郑子佩打量着郑子衿:“大哥,你是不是也于心不安,或者代谁来打听消息?”
又或者,他在京中有熟悉的人进去了,现在托他这个广陵侯的大舅子来说情?
郑子衿被妹妹的眼神盯得汗毛直竖。
兄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他眉毛一动,佩娘就知道他心里有什么鬼,哪里能瞒得过去?
郑子衿无可奈何,束手就擒:
“好好好,我说!确实有人因为这件事情受牵连了,我也确实是为了她而来——但是,但是,她真得是无辜受冤枉的,而且——”
“大哥!你在京城这么久,又在邵小爷身边,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吗?你再站在我的角度想想,阿钧他的为难你不懂吗?”
“你今日为别人,是来求我还是逼我?这让我——”
“是书眠!”郑子衿连忙打断了她。
“……”郑子佩怔住,“萧师姐?”
“是啊,你说的这些我不懂吗?如果只是那些酒肉朋友什么的,我何必为了他们登门让你为难?”郑子衿无可奈何道,“可是书眠,当时在南府她对你照顾颇多,水寨里为了帮忙还受伤……嗯,而且你也知道她的性格,那执拗清傲的,怎么可能真得和税课吏勾结逃税啊!”
“来,你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争斗,小吏们也是如此。见上面这一次来真的,什么情面都不好使,自然也有人借机陷害,罗织罪名,党同伐异。
只要被推进了税改革新的浑水里,身上担了污名,不管真假总得褪一层皮来。
有一个小吏便是如此。
而他的仇敌为了将他踩下去,编造的罪名就是萧记的金坊与他勾结,意欲避税。
提供证据的,还是金坊里面的自己人。
“书眠看着脾气不好,实则是个直肠子。打打杀杀的不怕,阴谋诡计根本玩不过人。”郑子衿眉毛都快打结了,“而且我怀疑,这件事情里面,还有与萧记的相争的金匠在里面做推手。”
“无论如何,我怕她那张嘴,又硬又臭的,入了大狱后会多受苦。她又是个长得漂亮的姑娘,不打点一二,被欺负了怎么办?”
“……”
郑子佩听完,道:“大哥,这次的案子是大理寺和刑部联合审办,王世子督案,即便是崇钧,也插不了手。”
“佩娘……”
“但我会尽量,让她在里面不受苦。你真想帮她,赶紧收集证据要紧。”
王世子温越,和大理寺少卿杨经栩,她都听阿钧说过,不是那等推卸责任,大棍乱打的人。有了证据,另外呈上去,肯定能洗清萧书眠的冤屈。
郑子佩又拿出纸笔,让大哥把事情原委详细说一遍,记下了一些重点和细节。
二人商议好,郑子衿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就要告辞离开。
郑子佩后知后觉:“书眠?你什么时候和萧师姐这么熟悉了?”
“……”郑子衿脚步一顿,结巴了一下,“她、她是小扶山的亲师姐,都这么熟了,喊一声名字怎么了?”
郑子佩眯起眼睛。
“咳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好奇这个!做正事要紧!”
她“呵”了一声。
郑子衿多少年提到姑娘没这么紧张过了?这要是没有情况,她给郑子衿做大哥!
“……好吧,就是之前阮芙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
郑子衿最怕妹妹这个眼神攻势,坚持了不到三息,就摸摸鼻子招供了。
“你也知道娘和舅母有那个无聊意思嘛,还在书眠的金坊,给阮芙打首饰。然后书眠就误会了……嗯……总之……”
郑子佩“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不用说了,我都明白,还在追。”
要是已经成了,就他那个性子,半个大梁的亲朋好友都知道了。
“嗯嗯,总之妹妹和妹夫劳累,我赶紧去问问证人。”
郑子佩也不知道晏崇钧何时能回来,干脆写了封信,和吃食衣裳什么的,叫人送去了户部府衙。等到小红回来,带来了他的回复,才安下心来。
别的不能保证,起码萧书眠在牢里不会吃亏。
看来,他应该没事,只是王世子那儿缺人手,把人都押着加班加点呢。
这遇上心上人,郑子衿的行动不是一般的快,立刻四处奔走找人把证据整集好,通过侯府的门路,让大理寺先审理了这件案子。
杨经栩在断案方面的名声,比当年的戚韫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不会被这种小伎俩的栽赃陷害给蒙混过去,很快结案判了萧书眠无罪,了却了郑子衿的心事。
至于郑东家是如何熟门熟路地再临大理寺,亲自接人,都是后话不提。
倒是郑子佩,还为那个贺成的事情牵肠挂肚,生怕连累了晏崇钧。
虽然当日扶山把人送进了京兆府,那人胡搅蛮缠又拿不出证据,京兆府尹便下令把人拘役起来,可郑子佩还是不能安心。
“姐姐,那个贺苏氏被放出来了,想要见您。”
这一日,奉郑子佩之命,一直盯着那少妇在京兆尹动静的崔扶山,忽而赶来道。
“要见我?她可说要做什么?”
“她说自己之前糊涂,是受人胁迫指使,才冲撞了您,陷害侯府,如今来和您请罪,您有什么想问的,她都会直言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