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侯府的轿子正在最热闹的太明街前。
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百姓,无数双眼睛都望向了这里。过客们被这妇人的哭声吸引来,都驻足下来,指指点点。
“是广陵侯府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郑子佩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温声道:“这位嫂子,您先别哭了,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跪在这里求我?好歹说明白了啊?”
那妇人原本以为,这位侯夫人一定会气急败坏,让手下把自己赶走,她正好能哭得更悲惨些。
推搡间一摔一受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到时候侯府还能逃脱得了责任?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好声好气……
你能不能像个侯府夫人一点!
“我、我……”再怎么腹诽,戏还是得演下去,少妇掩袖悲泣,“夫人装什么装!你们侯府害了人,难道还不知道苦主是谁吗?
我夫君勤勤恳恳办差,就因为没讨好你们侯府,现在被推出来顶罪,人现在还关在牢里,半条命都没了呢!”
郑子佩静静地瞥了她一眼,给崔扶山使了个眼色。
崔扶山立刻会意,把人往旁边一拉。
“你干什么!心虚了想跑是不是?不说清楚什么时候放了我夫君,我、我绝对不会走的!”
没想到,郑子佩非但没有起轿离开,反而慢慢走了下来,和妇人拉开几步距离。
“车内逼仄,若发生了什么,到时候也说不清。现在嫂子可以站稳些,好好说清楚了。”郑子佩微微一笑,依旧是温柔关切的模样,“别哭,你夫君叫什么,因为做了什么下了狱?”
“……”
“我又没有凶你,你当街拦我的车,要我做主,真正问你了却又不说。
知道的说你是伤心过度只会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胡乱攀咬,答不上来呢。”
“你!你——说就说!我男人命都快没了,我是不怕你们侯府权势的!”那妇人的声音拉高了几度,“我男人叫贺成,是户部度支司主事手底下抄录的小吏,前两天因为被人诬陷受贿入了狱……”
“这位嫂子,你夫君若是有冤情,合该收集证据去大理寺和刑部诉苦,怎么来找我们侯府的麻烦了?再者,他们男人朝廷上的事情,你也未必就清楚了吧,居然一口一个‘我们侯府害了人’——你有证据吗?”
百姓们指指点点起来。
“证据……自然是有的!分明就是你们侯府仗势欺人,因为我夫君没送礼就……”
“证据在哪儿?”
“没有证据,那就是污蔑朝廷勋爵,嫂子这个罪名嫂子可担得起?”
那妇人急了一头汗,见围观的百姓目光变了,咬了咬牙,就往车上撞。
郑子佩目光一寒:“扶山,拦住她!”
不用她提醒,崔扶山已经几步向前,将她双手反剪制住,防止她自残。
“杀人啦!杀人啦!”妇人高声喊起来,“广陵侯府要杀人灭口了!”
郑子佩被喊得头疼:“无凭无据,当街诬陷朝廷命官,还意欲伤命妇,把人送去京兆尹!”
眼见着那妇人被扭送见官,她望着还没散去的百姓,白着脸潸然泪下:
“我广陵侯府一向待人和善,家风谨肃,从来不曾做过半点,欺下瞒上的事情!没想到如今却有人使出这种阴狠恶毒的手段来,泼我侯府脏水……”
“她若真得有证据,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还拿不出来?分明只是想煽动谣言……这样下去,以后真有百姓受苦,想要申冤,路不是被堵死了吗!”
听到这话,众人的神情也变了。
是啊,梁京之中多的是欺男霸女的贵胄子弟,但是广陵侯府的风评一向不错。他们现在那个侯爷,还是世子的时候,甚至还给人散银子救济呢……
这位夫人态度也十分和善,不似那些草菅人命的,倒是那妇人言行颇为无赖。
若因为今天这个事情,堵了其他人的后路可怎么办?
郑子佩脸色雪白,泪如雨下,似乎十分伤心,身子晃了晃,伏在了碧云身上,悄悄捏了捏她掌心。
“……”
碧云嘴角一抽,只好扯着嗓子哭道:“夫人,夫人您病还没好呢!快别伤心了!天杀的。
我们夫人和老夫人,上个月还施粥救济澹州难民呢,这样的活菩萨,怎么也有泼皮欺负到头上的!”
“还不快送夫人回去看病!”
侯府的下人们连忙起轿回去。
百姓们继续窃窃私语。
“原来上个月施粥的就是那位夫人啊?”
“是啊,听说是侯府的老侯爷寿宴呢,还去护国寺做了大法事度孤魂野鬼……”
“广陵侯府的贵人们一向心善,我侄子几年前来京城投奔我的时候,遭了强盗,就是因为侯府在施粥才没饿死。”
“啧啧,看来确实是有人故意陷害啊……”
“你们知道什么?朝廷如今税法革新。里面弯弯绕绕多着呢,侯爷为了给我们百姓谋利,定然是得罪了人!才会让他夫人今日也被人设计!”
“那位夫人看着就面善又体弱,啧啧,柿子专挑软的捏!”
“原来如此……”
匆匆忙忙回到侯府,郑子佩擦干净眼泪。
“派个人去把这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侯爷。”
今天这个事情,显然是冲着新税法来的,那妇人如果只是一个人,断然不敢豁出命当众以民污官。
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她今日顶多暂且压住谣言,却不知道背后之人还有什么后招。
“小红,你去那妇人说的人家打听打听,看她到底是不是贺成的妻子。”
“是!”意识到不对劲,小红的表情也异常严肃起来。
“——还有!”郑子佩一个激灵,“盯着那户人家,别让人死了!”
若真有人要诬陷侯府,用这妇人为引子,后续焉知不会有更狠毒的手段?
往年在南府的时候,她见那些大商户家族里,为了争财产争地皮,没少草菅人命。
换成京城的权力之争,只会更不择手段。
安排完了之后,她便去给老侯爷请了安。
虽然婆母是个天真烂漫的,她这位公公却不显山不露水而知世事,比自己更有主意。
听完郑子佩的话,老侯爷十分讶异,久久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媳。
“佩娘,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吗?”
“……是。”郑子佩被公公突然肃然的态度,弄得有些怯然,“是儿媳哪里做得不妥吗?”
老侯爷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竟然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颇为感动的表情,掩起脸来:
“没有不妥……非常妥!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考量。很好!很好,这样为父就放心了!”
本以为儿子娶回来一个和他娘一样的……过日子倒是开开心心,但如今情势有变,不一定应付得来,还害怕她会给阿钧拖后腿。
发现儿媳和儿子一样会演会卖惨,他就放心了。
嗯,这个家只有孩子他娘一个傻一点的,一定能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