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您听说了吗?最近京城里出了一件大事!”
广陵侯府里,郑子佩正坐在石头上,盘弄小白,却听见送来吃食的碧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捡起一根肉骨头,看小白把尾巴摇出花来,听话地作揖,将它的脑袋一挼,连声夸了几句“好乖好乖”,才接话:“什么事?”
“您还记得上个月,老侯爷的寿宴上,那邱家和杨家的大小姐闹别扭的事情吗?”
“记得。”
“听说杨家退亲了!”
“……什么?”郑子佩站起身来,“退亲?”
“是啊,现在人人都说杨家人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呢。”碧云一边伺候郑子佩一边摇头。
京城里谁不知道,邱家和杨家关系匪浅,靠着邱老的一手提携,杨大人才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邱大小姐还没及笄的时候,就和杨家五郎定了亲。
人人都以为不出两年,他们定然就正式成亲了。
结果邱相辞官才多久?杨家居然就露出了真正的丑恶嘴脸。
“唉,只可怜那邱家小姐了,被耽搁了许多年,如今又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
郑子佩想着那清凌凌,温如水的少女,心头似堵。
听说邱小姐双亲早逝,如今无依无靠的,可如何是好?
不过邱氏到底是六族之一,即便邱老不在,其他长辈也会照顾她的吧。
“这些闲话,莫要在外面说嘴。别人家的事情,无论好歹和咱们有甚干系?”郑子佩轻声教训道。
“是,夫人。”
不过,等晏崇钧下值回来的时候,郑子佩还是和他说起了此事。
为着新税法的事情,晏崇钧和户部的同僚们又打了一天的口水仗,回来后便趴到了夫人身上,一动不动,和小白装死讨食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郑子佩:“……”
总算知道小白那活灵活现的无赖行径,到底是跟谁学的了!
“把大衣裳脱了,屋子里热……”
晏崇钧乖乖任她摆弄,待她转身放好衣裳,又猛然发难,两只手专攻她两肋和腰侧。
“你哈哈哈哈哈你放开我!你这个混球儿!”
郑子佩笑倒在榻上,碧云精心梳好的新髻都乱了。
“佩娘啊佩娘,怎么回回弄你这儿都不中用呢?嗯?”
晏崇钧俯身而来,继续坏心眼,直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你你再不收手我……我真恼了!”
晏崇钧果真停下了,花枝乱颤接了满怀。
见她浑身气息放松舒展下来,方道:“一进门就见你满脸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听说了邱家的事情。”郑子佩戳了戳他胸口,“哎,你和邱家熟悉吗?”
“六族的掌事人里面,这一代也就邱老是最个德高望重,且做实事的。邱氏出清流大家,但家风过于刚直,不善变通,有时候反而不如圆滑的周氏,能安享荣辱。”
晏崇钧抚摸着她的背,语气却有些沉重。
没了邱相,只怕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邱氏都要走下坡路了。
邱杨的亲事,只是一个预兆罢了。
“那邱大小姐会如何?我听说她素有才名,是京城中人人追捧的佳人。”郑子佩犹豫问道,“应该不会受到退亲太大的影响吧?”
毕竟也是六族嫡女。
她和邱小姐倒是没什么交情,只是几次见面,都有些被她独特的气质所折,所以忍不住多问几句。
晏崇钧默然。
梁京中人惯会踩高捧低,以前邱相为左相,邱小姐又确实才貌双全,人们自然对她赞不绝口。如今风向转变,杨氏正盛,即便不会落井下石,也会因为这桩未成的婚事,而避开邱小姐。
只怕她的亲事,就难了。
但此事,他们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
“无事,佩娘,如今京城只怕有大事要起,咱们侯府还是独善其身为好。”
“我明白。”郑子佩蹭了蹭他胸口,忽而抬头,“大事?”
她倒是听说过,皇帝这两年身体愈发不好,性子也越来越暴虐易怒。
莫不是……要换天了?
“确实要换天,只不过换的到底是哪个天,还说不准呢。”晏崇钧摇头。
皇帝看似年老体衰起来了,实则将手中的权力越握越紧,愈发独断专横,看上去哪里像个要鸣金收兵的?
绍永一朝以来,储君不稳,不在乎因为六族和天子都非等闲之辈,夹在其中的人,才难以坐稳东宫。
明璋太子从小受教,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不还是没有落得好下场吗?之后的温晗也只当了八年太子,便沦为了谢戚二党之争的牺牲品,被贬为庶人。
轮到了温祈,他不知韬光养晦,一味得自以为是,嚣张跋扈,怎么可能做得长久。
三代太子,只怕一代更比一代短呢。
正所谓祸害遗千年,就他们这位皇帝陛下能折腾的劲,只怕活得比儿子们都长。
反正皇帝的儿子多,不心疼。
“如今我辅佐王世子推行新税法,到时候少不得要得罪朝中之人,还会有人妄图从侯府门路,求取宽宥的。”晏崇钧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忽而有些低落,“只怕,我们的日子,不会像以前那么安稳了。”
“……我明白了。”郑子佩盯着他眼下的青黑,“侯府会小心行事的,所有人送礼上门,我们一概不收,只敷衍搪塞,绝不会让你在户部为难。”
“嗯……”
一如晏崇钧所料,翌日,郑子佩正打算出门去看铺子查账,走到半路,轿子却被人给拦了下来。
“侯夫人!侯夫人!救命啊!救救我们一家老小吧!”
“大胆!你是什么人?敢拦广陵侯府的轿子!”
若是一般不知好歹的贼人,崔扶山随便动动手,便能将对方制伏,可偏偏这个不怕死地冲上前的人,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少妇,生得清瘦弱小,还没小白的杀伤力大。
郑子佩掀开车帘,这少妇便不管不顾地凑上前拉扯她的衣角。
“哎你做什么啊!”
她跪倒在车踏板上,痛哭流涕:“侯夫人啊!是我家那口子不懂得人情世故,得罪了侯爷。可是他真得没有行贿包庇啊,一直兢兢业业地做事!”
“侯夫人啊,我夫君上有老下有小,我几个月前才生了孩儿,孩儿不能没有爹啊!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不等郑子佩说完,她便“砰砰砰”地直磕头,高声哭喊:
“老天爷啊!早知如此,当初就是倾家荡产,我们也跟着一起把礼送进侯府了,不至于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