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永帝:“戚卿的身子怎么样啊?”
秦修永给戚韫看了,擦了擦额角的汗,说了大致伤情。
都是些皮外伤,戚韫随身带了最上好的金疮药,倒是没有真的大碍,只是日夜颠簸,导致皮肉没养好罢了。
“那朕就放心了,戚卿可要照顾好自己,养好了身子,再继续为朕分忧。”绍永帝不阴不阳道。
戚韫不敢去看秦修永,磕头谢恩,退了下去。
等出了殿外,才舒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已经是浑身冷汗。
看来皇帝并没有真得发现什么,只是怀疑而已,否则早就让仰山卫这群闻着血腥味就兴奋的鹰犬,把他给拖下去了。
他岂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兴庆殿?
只是,皇帝这样多疑又暴虐……
火迟早会烧到戚家,烧到他的身上来。
戚韫缓缓攥紧了拳头,眸底泄露了一缕冷意。
走下长阶,却见一人被姚九思亲自领着,往宫前过来了。
“戚大人,久违。”
不过大半年的时间,温越长高了许多,也不像刚从磬州回来的时候那样瘦骨嶙峋,而是长身玉立——一如他现在在朝中的地位那样。
羽翼渐丰。
“世子殿下。”
明明只是个少年郎,明明还对他笑得温和,却让戚韫觉得喉咙一紧,莫名的警惕感爬满胸口,不受控制地如临大敌,仿佛什么浑然的警示。
当初便让温祈早点动手,他非要拖拖拉拉,犹犹豫豫,以至于这心头大患活到现在,彻底逃离了他们的掌控!
“不敢,此番戚大人在澹州实在是劳苦功高。”温越道,“听说那些贪官污吏,一个都没逃过大人的法眼。大人不愧是大理寺出身呢。”
“殿下谬赞,这些人尸位素餐,中饱私囊,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陷黎明百姓于万劫不复之地,更大损朝廷威信,微臣怎可轻易放过。”
“说得好。”
温越和他对视,意有所指。
“从前因为立场,我对大人的看法有所偏颇。但今日此事,越真心实意,代澹州百姓,感激大人。”
他一直觉得戚韫此人行事诡谲阴毒,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比他祖父戚慎更加捉摸不透。
但澹州的事情,若不是戚韫出面,不知道会落在谁头上。也不一定有他这个身份魄力,能够处理得这样干净利落,不留情面。
而澹州的毒疮腐肉,有半点没有剜干净,都会留下无穷的后患,不堪设想。
无论他是为公还是为私,温越都为之感佩。
也愈发觉得,这个人有太多面了,他读不懂。
戚韫自然听懂了他的话,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背身而去,径自走了。
温越怎么看他,重要吗?
他们注定是站在对立面,不死不休。
若温越的生母不是谢氏女,若他不是和谢琢情同手足,仅凭他在众皇孙中脱颖而出的才干和胆识,戚韫也不会把注都押在温祈的身上。
可是,没有如果。
温越越是天资卓绝,越是夙彰睿哲,就越不能留。
戚氏和谢氏,不共戴天。
温越驻足,遥望着公子的背影,摇首而叹。
这样的人,不能为己所用,反而是天生的敌人,可惜了。
兴庆殿里,皇帝俯视着跪在身前的太医。
即使一言不发,秦修永却是抖如筛糠。
这一次陛下醒过来之后,性子愈发阴晴不定了,对身边的人更是百般怀疑。仅仅这两个月,太医署就有两位太医没了性命,一位太医致仕。
今日戚大人回京,陛下不宣别的太医诊治,偏偏找了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戚韫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秦修永忙道:“看上去像是剧烈撞击和摔跌所致。”
“他身上还有别的什么古怪的地方了吗?”
“……没、没有了。”
绍永帝打量着他瑟瑟发抖的模样,仿佛被取悦了。
仰山卫打探到,戚韫前往澹州赈灾,回来的路上,却没有直接回京,反而带着心腹去了宜州的天行仞,费心采药。
他还以为戚韫是得了什么病——或许和那蛊毒有甚牵连呢。
结果跟着去济仁堂的人却查出来,那些药材似乎都是对妇人生育有益的。
是他想多了?
绍永帝挥了挥袖子:“滚吧。”
“是!是!”
秦修永几乎是手脚并用着爬出去的,为自己保得一条性命感激涕零。
这一次,戚韫的差事做得完美,朝臣们都以为,皇帝会大肆恩赏于他,说不定还会封他爵位。
可没想到大朝会上,其他于此事有功的臣子,都得了濯升,平定叛军的朔月将军更是得以正式接管西宁军。
唯独戚韫,只得了些金银珠宝的赏赐。
即便是太子,也看出了皇帝对戚韫的微妙态度。
太子府。
“杨甫忱找上了殿下,表明了忠心。殿下便信了?还在邱秉之辞官之后,助他当上了鸾台左相?”
戚韫望着坐在上位,自以为是的太子,好容易才抑制住了,把手里的茶往他头上倒下去的冲动。
杨甫忱几句甜言蜜语,温祈居然就信了!
邱秉之和杨甫忱二十多年的师生啊,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联合起来演了一场戏,好让新法施行顺利?
他才离开京城不到一年,杨氏就已经发展到了和戚氏分庭抗礼的地步,原来都是他这位好岳丈的功劳!
“功名利禄在前,家族利益在前,有什么不可能的?”太子不以为然,甚至嗤笑一声,“再者,即便没有孤做保,杨甫忱接管鸾台,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啊。”
戚韫哪里是觉得杨甫忱有诈,站在孤的角度忧虑?他这是在不悦,戚家受到了威胁,他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呢。
有了杨甫忱,自己这个太子,也不至于做得这么窝囊,还得被不到三十岁的女婿肆意摆弄!正好可以拿捏戚韫!
“殿下明鉴,韫只是觉得,杨甫忱心机叵测,实不可信。以后他劝殿下做什么,殿下还是斟酌斟酌,多找几个人商议再决定。”
呵,杨甫忱不可信,你戚韫便可信了吗?同是六族出身的豺狼虎豹,装什么!
太子:“戚郎离京多时,怕是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邱杨二氏若不是真得离心决裂了,杨家又怎么会退了和邱氏大小姐的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