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韫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秋日。
大夫人对他这一次又任性地出外差,心里有气。加上温盈那件事儿,得知儿子到现在没有圆房,一心和离,更是忧心如焚,便病倒了。
“母亲现在如何了?”
得知娘病了,戚韫顾不得公务,先去了明桐院,没想到却被大夫人的侍女青岫拒之门外。
“二公子请回吧,夫人已经睡下了。”
“儿必得亲自看一眼母亲,才能安心去宫里述职。”
“公子,夫人让奴婢转告您:族长要做什么,自去做便是,左右您现在早已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了。见了您,说不定她的病情还要加重,不如不见得好。”
“母亲这话,实在是折煞儿子了。”
戚韫一撩袍子,竟然直接在大夫人门前跪了下来。
“母亲得病,身为人子不能在榻前侍奉,还让母亲如此伤心惦记,是韫大不孝。若不能亲眼见母亲病况,韫坐立难安。”
青岫急了,连忙拉他,哪里拉得动,倒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和药味,连忙转了进去。
“什么!”
听到戚韫这无赖言状,大夫人感觉自己没病都能被他气出病来。
“夫人,奴婢感觉公子似乎是受伤了。”
“受伤?他,他这个——”大夫人往自己身上直拍,“早说了澹州危险,他不听,一不留神就跑出去了!这个孩子,怎么越大越不让我省心呢?”
青岫是跟着大夫人的老人,哪里不知道自家主子多宝贵这根独苗,嘴硬心软得很,连忙道:
“公子如此奔波,也是为了戚家,为了夫人。如今他拿命搏前程,好容易回了家,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肯见他,这心里的伤,只怕比身上的伤害难受呢。”
有了这个青岫这个台阶,大夫人意思意思,还是把人放进来了。
戚韫行了礼,便迫不及待看母亲模样。来之前他已经问了府医,虽然那老大夫说没有大碍,可他还是不放心。
“儿这次回来,带了不少珍贵的草药和补品,回头给母亲补补身子。”
“你是去赈灾了,怎么弄得像打秋风似的。”
戚韫顿了一下,道:“澹州往西那边,山高水深,倒是有许多其他地方难见的好东西。儿子去了,澹州自然有人孝敬,儿子都现价买了,不妨事。”
“你过来!”
大夫人没心思管什么药不药的,咳嗽几声把人拉到面前:“这一次,可受了伤?”
“没有……”
“你当我是聋子瞎子不成!再说谎给我滚出去!”
戚韫默然须臾,道:“都是小伤。”
“给娘看看。”
大夫人不容分说,将他外袍褪去,便见厚厚的纱巾从他一肩斜过去,从胸口到腰侧,缠住了半边身子。
“怎么伤成了这样……”大夫人泣不成声。
“娘放宽心,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戚韫忙道,“不过是做出这个模样,等到了宫里好交差罢了。您儿子的身手,还信不过吗?”
“我不管——你,你以后若再出京,担这风险,就是把娘往绝路上逼!”
“娘……”戚韫心里也不好受,“我答应您,再没有下次了,当真。”
澹州这样一个烫手山芋,所有人避之不迭的难题,让他完美地解决了。经此一功,他在凤阁算是真正稳住了地位,以后那些阁老们,谁还敢因为他年轻而推三阻四?
他也不必再为了仕途这样冒险了。
大夫人原本有心想和他说郡主的事情,但见他一路风尘,又负了伤,只好先咽了下去。
戚韫回了自己屋子,却没有先准备面圣的事宜,反而叫来了防风。
“那些药,送去济仁堂了吗?”
“主子,按照您吩咐的,东西一到手我们便快马加鞭送去了。可是却得知辛夷大夫现在不在京城。”
“她去哪儿了?那药呢?”戚韫声音一扬,刀剑相逼也不动声色的面容,沉了下来。
好不容易爬上天行仞才采来,他生怕延误会减轻药效,立马让人送去,可是辛夷却不在?
她不管佩娘了吗?
“药放在药童那里,说是辛夷大夫离开前交代了他怎么处理。至于去哪儿了,他却不知道,只晓得往西边去了。”防风低声道,“您不在京城的这半年,出了不少大事呢。那辛夷大夫向来滑头,想来是避风头了。”
他将皇帝重病,昏迷多日,太子受罚,邱相辞官之事,朝局风云变动,一一告知了戚韫。
“……”戚韫深吸一口气,“若得了辛夷的动静,第一时间告诉我。”
既然被皇帝盯上了,那女大夫定然逃得远远的,离开大梁也不一定。不过看她对佩娘的关切程度,应该不会真得抛之脑后。
否则他那些东西不是白忙活了?
防风望着他身上的纱布,忍不住道:“公子,您为了给她采药,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差点摔下去。可是我听说,她现在嫁去侯府,日子好得很呢,您这又是何苦……”
戚韫瞥了他一眼,他不敢吱声。
良久,他才叹息一声:“她——过得好吗?”
“好啊,现在京城里,谁背地里不羡慕她好命?”防风絮絮叨叨的,又把几件侯府的事情说来。
真是搞不懂主子,都已经这样了,还想着那薄情寡义的女人做什么?人家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
他呢?出生入死的,澹州风刀霜剑里没出什么事,为了给她求药,反而伤成这样。
“这件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听到没有?”
“……是。”防风不服气地应了。
戚韫收拾妥当便去给皇帝叙职,果不其然,受了大大的嘉赏。
“有戚卿在,朕可以高枕无忧了。”
“为陛下效劳,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皇帝把戚韫夸了又夸,仿佛他是什么管仲乐毅再世,却绝然不提濯拔封赏之事。
倒是姚九思道:“戚大人似乎是受了伤,不若延请太医来为大人看一看,也不枉陛下对大人的惦念。”
“你说的有理。”
没多久,便见一个战战兢兢的太医抱着药箱赶了过来。
戚韫目光一凝。
是秦修永。
这位可是他在太医院的老熟人了。
想到防风说的,皇帝病倒又恢复的事情,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莫不是他不在的这段日子,秦修永暴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