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善却道：“今日户部当值，诸位大人为澹州粮草的事情吵了起来，因为始终没达成协议，便迟迟不肯放人走。
直到杨大人派了鸾台的官员，过来交接事务，劝了几句，徐弼面子上不好看，才让人回家，但天已经黑了。”
“侯府的马车呢？”
“户部的人说，亲眼看见侯爷上了马车走了，可侯府的人却说没看到车回来。侯夫人正急得派人到处打听呢！”
温越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沉吟道：“天子脚下，府衙重地，人不可能好端端不见了。多半是侯爷因为公务急着做什么事，没来得及通知家里人。”
奉善“呵”了一声：“主子，您还不知道侯爷对他那新婚夫人有多上心，多要紧吗？怎么可能不派人回府里通知一声就走？”
这倒也是。
想到之前几次，晏崇钧为了媳妇儿把自己撂开手的模样，温越也觉得古怪起来。
“你多派几个人，再去打听打听，看侯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他想了想，“还有，告诉侯夫人，暂且别太大张旗鼓。”
那位侯夫人到底不是京城之人，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凡事小心为上。
现在，还是皇帝的事情更重要。
奉善领命而去。
马车安静下来，停到了一处僻静之所。
“辛夷大夫，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一想到辛夷突然拿自己的血喂给皇帝，温越心里就直突突。
“你要我来是为了救人，人我已经尽力救了，别的事情你还是少问为好。”辛夷木着脸道，“我这个人，惜命。”
“……”
一会儿“不怕死”，一会儿“惜命”，辛夷大夫这张嘴真是灵活。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等等。
骆城疫情，蛊毒。
以前没听奉礼说过，他师姐的血还能解毒，今晚这一番难道是因为……
温越眸中划过一道幽光。
“辛夷大夫，当年骆城发生疫病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去过那里？”
下一瞬，一把灵巧的匕首便横在了温越的喉咙。
“师姐！”
“闭嘴。”辛夷剜了奉礼一眼，才对温越说道，“我看在奉礼的份上，才帮世子这个忙。可你的话也太多了，这可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情。”
温越却一点不害怕，置咽喉处那抹寒光为无物，脑子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当年骆城疫情那样严重，官府的命令也下得严苛，不肯轻易放过一个人，唯恐有人把疫病从骆城带出去。辛夷这般了解，哪里像是道听途说，分明像是亲身牵涉其中……
“辛夷大夫，是当年骆城疫情的余幸之人？”
“……”
“——师姐！”
奉礼的额头沁出冷汗，大抵是感受到了自家师姐身上传来的杀意，连忙拦在二人之间，死死擒住了辛夷拿匕首的那只手。
“师姐，你可千万不要冲动。”
辛夷定定地注视着温越，冷哼一声，将匕首放下了。
“世子倒是不怕死。”
“不是越不怕死，而是知道辛夷大夫并不是真得有心要杀我。否则以你的本事，大可以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地给我下毒，要了我的命。”温越诚恳道。
“你倒是了解我，也敢信我。”辛夷淡淡道。
“你是奉礼的师姐，越既然敢带辛夷大夫来这里，自然就是一万分地相信你。”
“可我却不敢信你。”
“无论辛夷大夫信不信我，经过今晚的事情，也不得不信我。”温越道，“皇帝这个病是天大的秘情，为保万一，待他好转，还请辛夷大夫立刻离京。”
“不用你说，我也会离开。”辛夷一只手利落地把匕首收回鞘中，“而且不光是离京，而是离开大梁。”
她本来就打算研习西域医术，只是没有安全可靠的门路。
温越了然：“你放心，越会安排妥当。”
“多谢。”辛夷瞥了一眼奉礼。
她也好，师父也好，都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不愿意招惹是非。可偏偏这个小师弟命途多舛，跟了这个主子，身家性命都陷在了京城风云里，她还能真得不管吗？
幸而这么多年观察，温越比起那些满腹糟污的人比，倒算是个有担当有谋划的。
思来想去，还是将温越拉到了一边，倾耳说了几句话。
一瞬间，向来不动声色的温越，已经是满头冷汗。
只是简单几句话，加上他之前从谢皇后那里所知道的，就能串联出一个惊天的真相来。
关于骆城疫情的真相。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十万人才不得不永远闭上嘴。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明璋太子会自戕明志。
“……陛下什么时候会醒。”
“他喝了我的血，加上我的药，还有明天的另一剂药，不出三日就会醒。”
辛夷是当年骆城疫情的幸存者，中过那蛊毒，也无数次以自己为病体研究解法，故而她的血可以暂时压制蛊毒。再加上合宜的辅药，虽然不能清除皇帝体内的余毒，起码能让他再醒来。
“辛夷大夫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良久，温越才从难言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王世子殿下可曾听说过戚家的大公子戚韬？”
“越记得。”
这位大公子似乎颇为顽劣，让戚相十分头疼。但邱先生好像还挺惋惜他的，还说此子的品性作风，和戚家其他人全然不同。
他记得不错的话，这位戚大公子便是在骆城疫情中殒命的。
当时知道此事，他还觉得奇怪，按理来说，六族怎么会让这样身份贵重的嫡长子折在那里？
“我之所以能逃出骆城，便是因为戚韬。”
辛夷低下头，一向恣意随性的人，此刻竟然难得黯然消沉。
那时候她还很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比现在还有恃无恐，艺高人胆大。其他人知道骆城疫情，避之不迭，可她却便要往刀尖上走，独身赴了黄州。
也在那里认识了还没及冠的大公子。
黄州官员见她年轻，又是女娘，便有意欺辱，她哪里能任人宰割？骆城还没到呢，就和地方官结了仇。
幸而戚韬出面，用他的人情面子解围，带她在身边。
靠着他的鼎力相助，辛夷发现了骆城疫情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