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般的时疫，而更类似于西南彝州之地的蛊毒。
找到了这个方向，辛夷和戚韬一路追查下去，却不想把天戳穿了个窟窿。
——骆城根本就是六族为弑君而设的磨刀石。
发现这个真相之后，尚且天真的辛夷还想着，立刻汇报给朝廷，一股脑端了这里。到时候皇帝的病有救了，骆城的人也有救了。
可却被戚韬拦住了。
“呵呵，是啊，怎么忘了，戚大公子您是戚氏的人，当然不敢将这件事情公诸于众。”
那时候的她还以为戚韬是为了保全家族，认为自己看错了他。
“左右我不过是个大夫，你要杀便杀吧！”
戚韬深深地看着她，竟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无奈。
“辛夷，你不懂。”
有那么好笑吗？她确实是不懂的！但起码知道这件事情不能继续埋在地底！
“查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不打草惊蛇？我们知道这件事情的同时，也暴露在了别人的眼皮底下。”
戚韬叹了一口气，忽而研墨提笔，开始写字。
月光皎洁，打在他的布衣上，明明已经因为连夜奔波而无限潦草，可却还是莫名其妙让人觉得一尘不染。
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交到她手里。
“你快走，今晚——不对，现在就赶紧走，回京城把这封信交到我姑父薛述之的手上。”
薛述之？辛夷不解。
他的姑父，那不就是戚慎的女婿吗！
“你听我说，我姑父是楚太傅的弟子，他一片冰心，清风皓月。你贸然去太子府，只怕没见到太子，就已经命丧黄泉，不如先去他那里，他看到信，自然知道怎么做。”
“那你呢？”辛夷因他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而感知到了什么。
“别担心我，我好歹是戚氏的大公子。”戚韬顿了一下，才道，“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拖住他们，引开他们的视线，这消息才能成功出去。”
“好！”
几个月的默契，让辛夷没时间伤春悲秋，左右犹豫，藏好信就要走。
“等一下。”
辛夷回过头来，看着那青年独自站在阴影里，对她轻声道：
“我有个弟弟，之前和你说过，你回京以后……若有机会，帮我照顾照顾他。”
“好。”
辛夷忙着赶路，没有想那么多便走了。
直到很久以后，直到她跋山涉水终于回到京城，将那信交到了薛大人的手里以后，却听到了朝廷焚城的旨意。
“听说了吗？骆城的疫情太严重了！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朝廷为了控制住，一把火把城烧了……”
“啊？那那些没得病的呢？”
“啧，官府说你病了，那你就病了……快做出决定，别说了，走走走！”
即使是在那个时候，她也以为，以戚韬的本事，还是能够出来的。
他是什么人？骆城那些人怎么敢伤他的性命？
直到戚府的白幡挂了起来，她才明白那一晚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那一句托付又是什么意思。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离开骆城了。
……
温越心情沉重。
只可惜，戚韬以身拖住六族传出讯息，却还是晚了一步。不等薛述之做出决定，有机会将这封信交出去，六族的局已经网住了明璋太子。
从变法到疫情，天家父子所谓的恩情，是那样的浅淡，薄得像一柄锋刃，轻而易举地就能割开人的喉咙。
“我将这些都告诉你，也算是我的投名状了。”辛夷冷笑了一声，“从我入了皇宫的这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真得独善其身。”
温越忽而道：“辛夷大夫刚刚在宫里，言辞之间指向了太医署，可是有什么思路？”
“该说的我都说了，别的也不过是猜测，殿下自己去琢磨，自己去查吧。”
到底是什么人，知道皇帝身体的毒，还有本事往他身边插人，诱皇帝病发。
更重要的是，还有这么做的原因。
温越的目光凛冽起来。
与此同时，京城一处隐秘的私宅。
几个人行动匆匆，将一人请入了房里。
“请。”
“……”晏崇钧定睛一看，这屋子的陈设倒是十分雅致，而且每样都十分贵重，绝对不是一般人家能拿得出来的。
不过，一般人也做不出，夜里把朝廷命官，堂堂侯爵强行“请”到府上的事情。
“这不是‘请’的态度吧？”
屋子里空无一人，晏崇钧倒是十分平静，坦然从容地坐上了太师椅。
“怎么连一口热茶，一点好菜都没有？本侯都快饿昏过去了。”
那下人显然是无语凝噎，顿了一下才道：“侯爷说的是，下面的人立刻准备。我们主子也马上就来。”
都说这个广陵侯是京城奇葩，今天才发现，还真是奇葩！换成哪个人，上了车发现自家车夫换了人，被威胁着送到陌生宅子里，还一点不害怕，也不恼怒的？
甚至满心满眼里都是吃喝！
什么人啊这是！
晏崇钧将房里摆设看在眼里，心里大概有了数。
这样的手笔，这样肆无忌惮的作风，这样不把他们广陵侯府放在眼里的行为——
不是六族，就是宗室。
下一瞬，便听到了一阵鼓掌声。
一道娉婷的影子，缓缓走了进来。
“晏侯爷，好胆量。”温盈坐到了他的对面，“莺啼，怎么照顾贵客的？还不赶快上菜！”
——果然，六族妇，宗室女。
晏崇钧沉默了一下，忽然猛地站起身来，猛然往门口冲去，反应活像是见了鬼。
连温盈都被他这模样给吓了一跳。
“拦住他！”
门被“哐当”一声关了。
晏崇钧烦躁地“啧”了一声，皱着眉头看她：“我说郡主，本侯和你都是已婚之人，这大半夜的共处一室，太不合适了吧！”
温盈：“……”
她咬牙切齿：“这是重点吗？”
她身为女子还没说什么呢，他这么一副守身如玉，活像要被轻薄的模样是几个意思！
“这当然是重点。”晏崇钧义正辞严道，“无论郡主找我是公事还是私事，麻烦请您大白天来了帖子，咱们开诚布公地来！
不然这让人知道了，我一百个嘴都解释不清楚，让我夫人误会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