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秋明看到聂清漓眼下的一片鸦青纳闷,她感觉姑娘睡觉的时间不短了啊。
清漓洗漱后在梳妆台前坐下,一副恹恹的样子。
梳头侍女拿起梳子为她梳头。
她支起手肘,耷着眼皮:“都有什么安排?”
秋明拿来一沓请柬让她挑,入手厚厚一沓,她接过放在案上有些嘲弄地笑了声:“这些人消息倒是快。”
秋明点头,又说:“等旨意下来了就更多了。”
清漓不置可否,她把请帖一排抹开那手法一看就是牌玩多了,她指尖划过从里面挑了张最富贵的烫金请柬单独甩在边上:“就这张,其他扔了罢。”
“都扔了?”秋明又确认了一遍。
清漓闭了下眼以示认同,要参加就参加一场大的足以,她不在乎得罪别的人,这些或巴结或不怀好意的人,反正,不是想要她的钱就是想要她的命罢了。
秋明的关注点变了,看姑娘又懒得说话又懒得点头的,她甚至想昨晚姑娘房里是不是进人了,要是进人了那该是谁?端看姑娘喜欢谁了,她觉得温大人和淮王殿下都挺好。
清漓靠在椅背等梳好头发抬眼往镜里一看,嫌簪子素淡,伸手拿了只流珠簪换上看了看才满意。
聂清漓到安平侯府的时候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甫一出现就引来了各色目光,惊羡嫉妒不屑冷漠都有。
蒋淳是前者,她甚是眼红聂清漓的穿戴,做官不如行商有钱她们蒋家更是发迹晚,她浑身上下还不如人家一个扳指。
她当下就嘲讽出声:“嘁,一介商户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殊不知自己又叫旁人看了笑话,本来别家就都嫌蒋家人粗俗,现在更落人口实。
一些小姐妹在一边窃窃私语。
只有白家舒玟静立一旁沉默无言。
阮桐看了眼气急败坏的蒋淳,打圆场:“好了各位姐妹,人快到齐了都入座吧。”
众人这都四散。
阮桐又亲去迎清漓:“聂小姐别在意,还请快入席。”
她笑意嫣然:“聂小姐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一起坐吧,我叫阮桐,在家中排行老三。”
清漓欣然受邀,看得出阮桐性格极好和她哥哥一样。
“家兄可好?”
阮桐一怔便笑道:“姐姐果然慧眼,阮钦正是我二哥,他回来和我说起过你们的事。二哥听说你来京甚是高兴,可惜他一早答应了陪父亲垂钓今日不能来了。”
“无妨,来日再叙。”
白舒玟也对聂清漓点头示意。
阮家和白家交好,小辈们关系都不错,阮桐和白舒玟是闺中好友,两人一动一静倒也和谐。
阮桐念聂清漓初来乍到正想为她引荐别人,白舒玟拉住了她摇摇头。
旁边聂清漓还没坐下就有人找上来交谈。
阮桐一拍手掌恍然,笑道:“倒是我多事了。”
大虞民风开放,不重男女大防,且有的女子从政从商地位堪比男子,宴会可男女混席。
侯府的世子妃出来开宴,席间众人交友聊天其乐融融。
清漓接连应对了几个有意结交的人,外人看来无不相谈甚欢,她只要有心就能和别人把酒言欢。
可她耐心实在算不上好,已经有些倦怠,就走到边上想要透个气。
不巧外面有人姗姗来迟正与她撞上。
姜岚瞧见人眼睛一眯,站住了脚。
她身边的翠微不由分说冲上去要给秋明一巴掌:“贱婢!我们大小姐也是你能冲撞的?”
主仆气势汹汹,劈头盖脸就安了个罪名。
清漓表情没变眼神冷了,够嚣张。
秋明知道姑娘还没站稳脚跟怕坏事不敢躲,清漓却不是让她忍痛受下的人。
清漓手握住翠微的手腕,翠微就一下也动不了,她垂眸看翠微眼睛是幽幽的墨色,里面疯狂的大雾弥漫,她曾经也是说一不二的人,换了以前她会捏断手中这纤细的手腕,耳边仿佛已经听到了骨头断裂的美妙声音。
可现在不是以前了,清漓顿了顿忍耐下来放开了她。
姜岚眼神狠辣,面上是丝毫不掩饰的骄纵:“呵!贱人才教得出贱婢。”
脾气多好的人才能真心不把别人当众辱骂当回事,一般就是懦弱忍受的人也要红个脸。
聂清漓没听见一样,她自觉脸皮厚,嘴皮子上的攻击对她聊胜于无,真要回怼就姜岚这种水准清漓能说到她羞愤自尽。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世子妃连忙过来打圆场:“姐妹们不要为了一点小事伤和气,不值当,不如正好一起移步后花园赏花。”心中却骂道姜岚那疯狗,本来这事她也不稀得管,但侯爷交代了要拉拢拉拢聂氏。
姜岚冷笑,毫不领情:“谁跟你们姐妹?我才不想去赏什么破花。”
世子妃说话要向着聂清漓,她就不乐意给她留情面,安平侯府什么东西,还入不了她的眼。
世子妃不自然干笑几声。
姜岚嗤笑,脸色比方才好看一些,她最后眼神狠毒瞥一眼清漓拂袖要走。
翠微还在揉自己胀痛的手腕一时没跟上。
“怎么,”清漓笑了下说,“还要给你赔银子?”
姜岚回头凶狠的眼神瞪翠微:“还不跟上!”
姜岚来搅了个局走了,世子妃刚被下面子强撑脸叫众人移步花园就称身体不适先退下了。
侯府后院很大,还有片木槿林。
经那一遭,不少想要结识聂清漓的都望而却步,聂清漓往林间一掩,正好躲清闲。
她双手交叉靠在树上,木槿花期已尽正抓着这年最后的机会盛放一把,地上凋落了不少花朵,红色紫色,颓废腐烂的漂亮。
四处一片平和,小姐们天真烂漫,公子们风趣幽默,可这天真烂漫风趣幽默里本就夹带了无休止的斗争。
在泷京的各方势力中皇室、王姜白阮等家错综复杂,她做为新贵进场一开始就触动了京中以姜为首大虞百年家族的利益为他们所不容,而想要打破这些家族根深蒂固的腐败现状和一直被他们压制的人就会顺势陆续进场,所有人等着把这锅水搅混,好混水摸鱼。
清漓百无聊赖踢了踢脚边的落红,身后走来对赏花的小姐妹,其中一个说:“方才我在外面看到淮王殿下了。他不是向来不参加这些宴会诗会的吗?不过我刚才看了一眼,淮王殿下长得真好看。”
另一个说:“淮王殿下是好看,我还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人,但你也知道……”
剩下的话没说她们都懂,但他冷漠无情又喜怒无常,戳起人心窝子毫不手软。
从那边又来一个小姐叫她们:“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我们去扎风筝玩啊,晚了可没有材料了!”
三人相携走了。
聂清漓耳朵还没清静会儿,就又有人过来叫她。
清漓闭上眼,不想理,想当自己不在。
可那人怎么会看不到,他绕过去手撑在树枝上贴近故意扰她清净:“明昭,聂明昭?”
清漓好烦,她睁眼推开他:“别靠这么近。”
萧净尘听话地站住,但他嘴上却没放过她:“有些人现在对我爱搭不理的,以前明明最喜欢给我买东西,你说是吗聂姐姐。”
“买东西”、“姐姐”,这几个大字钉在聂清漓心口,她都不知道他这么好看一张脸怎么能这么平淡地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聂清漓的表情有一瞬的破碎,但她忍住了。
她顿了顿环着手臂眼睛暗含挑衅看向他:“会扎风筝吗,我想放风筝,就现在。”
她就是故意为难他。
萧净尘没拒绝,点头让她等着。
嗯?清漓不信,竟没有难住他吗。
她强调:“自己扎的?”
“嗯。”
清漓就换个地方靠在树上看他走远,会扎就会扎,他会扎也没有材料了。
萧净尘走出去就看到两个小姑娘手上一人拿了个扎好的风筝,他停住了。
两个小姑娘行过礼看他一眼脸就红了,又看到他像是有话说心砰砰地跳,虽然淮王冷漠无情,但架不住他好看啊。
萧净尘说:“你们的风筝真好,能都给我吗。”
两人想真平易近人,心头小鹿乱撞,有什么是不能给他的呢?
萧净尘伸手接过。
远处的聂清漓挑眉,这人不是想拿别人的充数吧,他以为她没长眼吗。
那边还没等两个小姑娘走远,萧净尘就把两个小风筝解肢了。
两个小姑娘瞬间心碎成渣。
萧净尘完全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多残忍,也没感觉有什么问题,他正把两个风筝的躯干重新组起来拼了个大风筝,还去借了笔墨画了花纹。
完全恃美行凶。
目睹全过程的聂清漓低头感到好笑,嘴角没忍住扬了扬,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也挺不要脸的,但她少见地觉得这次甘拜下风了。
萧净尘拿着画好的风筝过来叫她:“走。”
清漓没挪地,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哪儿?”
萧净尘眼睛就盯着她看,不是你要放风筝的吗。
是她要放风筝的,清漓掩饰地清咳一声,跟他去外面的草地了。
但她懒,是真不想动,这风筝最后还得他来放。
萧净尘早料到了,他问:“我放得好有什么奖励?”
今天阳光很好,清漓手挡在眼前正在看别人放的风筝随意回了句:“放好再说吧。”
风吹得人犯困,直到身边站了人清漓才又回过神。
阮桐看着随意扯了几下就已经把风筝放起来气定神闲放线的萧净尘对她道:“真难想象淮王殿下会说那样的话。”
清漓就知道刚才的对话她听到了,她看着放起来的风筝:“你也对他感兴趣吗?”
阮桐摇头:“早就不了。”
那就是以前有。
阮桐笑笑:“淮王殿下长那样谁不惦记,谁又能拒绝他呢?怪不得还有大把人口是心非上赶着。可我却不能了,我才不要喜欢不喜欢我的人哩。”
她在父母亲宠爱中长大又被教导得好,最是自爱。
清漓赞成,挺通透一姑娘。
视野里那只风筝高悬天边,比别的风筝都要大,她的视线顺着往下,那个多少姑娘趋之若鹜的男人却正在给她放风筝。
思绪迷迷糊糊在飘,她又想到阮桐的话,谁能拒绝萧净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