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漓已经把记录的案发现场快速看完了,记录详细,结论和她想的也差不多。
她站起和阮钦寒暄,两人交谈看起来颇为投缘,十多岁的年纪像有了几十岁的交情一样。
白靳撇开眼,忍了两句忍不住了:“你来干什么的?”
“哦,”阮钦从衣袖里掏出本册子,“口供都写下整理好了托我帮忙带过来。”
聂清漓接过手先翻看,白靳没阻止,她要是聪明就不会在这上面做手脚,因为那根本就是不打自招。
清漓看得挑眉,周煜的一个狐朋狗友竟说她和周煜有私怨,她虽确实说过周煜没命听她曲子这话但她转眼就把话抛到了脑后,这人不知内情想法倒是危险她聂清漓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
其他人的口供都没什么问题,周煜的小厮说周煜晚上一向睡得很沉,这也印证了凶手是在他沉睡后潜入行凶的。
她看完给白靳他俩,自己在边上坐下玩茶杯盖:“冤枉,我和周煜没私仇杀他干什么。”
白靳抬头:“你一个掌柜被当歌女当众弹曲,受到折辱后便怀恨在心。”
清漓说:“我没觉得折辱,要不我也给您弹一曲?”
真真假假,他不太看得明白她,人性复杂,凶手的杀机却往往简单。
白靳不再理会她的日常申冤,她十句里面八句都是不正经。
从现有的线索看他们都认同两点:凶手身手不错,凶手是晚上从外面潜入的。
然不论从聂清漓随身携带的刀刃,还是从她沉稳的步子不难看出她有功夫在身,在没有更多线索出来前她无疑是嫌疑最大的那个,白靳看向她看她有什么话说。
聂清漓勾起一个笑,很快表情又沉静下来:“人证、物证都还没影,大人以往办案也这么武断吗?”
白靳皱眉移开视线。
非要等到尘埃落定,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才没有话说吗。
聂清漓站起来走到窗前,目光悠长,在白靳以为她会说出新的狡辩之词时她话头一转:“该吃午饭了。”
萧净尘带她出去吃饭了,聂清漓等上菜的时候问他:“你有什么想法?”这人根本没有认真在查。
萧净尘说:“没什么想法。”反正最后怎样总有他兜着。
聂清漓不知道该说他是对她的能力太信任好还是说他觉得背后那股势力总会自己露出马脚好。
算了,勤勤恳恳查案的除了她这个嫌犯还能有谁。
菜上来了,聂清漓边吃边沉思。
这是一场堪称完美的犯罪,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明显证据,但可惜被她找到了缺口,没有任何痕迹,却有逻辑悖点。
清漓吃饱了放下筷子。
“走,去衙门。”
昏暗的房间里门窗紧闭,上座的人隐在暗影里,下首刘惠恭敬跪着谄媚:“您放心小的保证事情办得漂漂亮亮,没让人留下一点证据。”
那人声音沙哑像是砂纸在摩擦:“人可靠吗?”
刘惠连连点头:“他一家老小的命都在小的手上捏着呢不敢不听话。”
“嗯,”那人说,“事办好了少不了赏。”
刘惠眼睛一亮,口中不住夸:“怪不得主子调大人来渝州,您都是高招儿叫人进退不能,实在是高!”
那人一哂,眼睛黑沉,他右手摸上左手的莲花戒拨弄了两下。
衙门。
白靳好整以暇看她准备说些什么,还能真说出朵花来?
聂清漓没卖关子:“凶手行事有什么特点?”
没等人回答,她倒豆子一样倒出来:“缜密、严谨。周煜晚上睡得沉,那要是凶手来的时候他还没睡着,要是他正好醒了起夜呢?他行事滴水不漏,所以他来时周煜一定是睡着的,没有别的可能,他不会让周煜有挣扎和发出叫声呼救的机会。”
要保证周煜一定在那时熟睡就要提前迷晕他,能做手脚的人就大大缩小了范围,极有可能是客栈的内部人。
他们被思维误导下意识以为凶手会武功并且是夜晚从外潜入,所以很大可能凶手根本不会武功。
在座的都不笨,剩下的话不说也明白。
白靳还有些不可置信,但他无疑被说服了,他的判断失误来自他的先入为主,也有他到目前为止还把这个案件当做普通凶杀案来查的原因。
他站起招人走了。
聂清漓背着手迈步到院子,天放晴后天色湛蓝万里无云,雨虽然停了这漫长的角逐却才刚刚开始。
估摸着查出来还要一会儿时间,她让秋明来两人去街上逛逛,现在她动作受制倒是空闲下来。
一回头见萧净尘老实坐着,聂清漓忘了这人的危险性嘴贱的毛病又犯了:“哟还有一个小乖乖呀,姐姐带你出去玩给你买吃的好不好?”
她拍拍钱袋,吹了声哨:“想要什么都给你们买,钱管够。”
她说话只管自己舒服,并不在意他到底要不要一起。
萧净尘抬眼看着她笑了一下竟真站起来跟上去了。
聂清漓说不来那笑的意味,心里却隐隐有种上当的感觉好像他就等着她开口一样。
这该死的不高兴和放松时都会胡侃的坏毛病。
渝州靠南河湖较多风水养人,景物建筑都很有特色,到了集市两旁摊贩多有卖小吃和小玩意儿的。
秋明平时办事稳重,但到底年纪还小看到什么都挺稀奇。
聂清漓都给买了,一式两份,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
秋明知道她姑娘别的没啥就是钱多,但那位未免接得也太自然了吧。
清漓还在买。
摊贩老板热情介绍:“渝州的特色小吃云片糕,又甜又软,小姐来一份?”
清漓转头问他们:“你们喜欢吃吗。”
他们还没一人回答她就转回去对老板伸出手指:“来两份。”
秋明:……
聂清漓自己不喜欢吃甜食,她现在就是想给他们买也不管他们喜不喜欢。
她从小到大没缺过钱,现在更是多得花不完,对她而言花钱早不是一件有乐趣的事了,但她刚刚找到了新的乐趣,就是给别人花钱。
两提糕点一提塞给秋明,一提塞给萧净尘,清漓一合掌继续往前走。
“姑娘,”秋明怀里抱着一堆小玩具叫住她,“别看了吧?都拿不下了。”
清漓点头,走半天她想坐下歇会儿,碰巧前面有家戏楼她抬脚跨进门。
秋明把一堆东西往桌上“哗啦啦”一放,又听到外面有叫卖糖葫芦的。
“姑娘……”
清漓大手一挥批准了。
戏楼生意清淡二楼就她一人,又是一声“哗啦啦”,她以为他会坐在桌子另一侧没想到左边紧挨着她的椅子一响。
清漓没在意,向后仰靠在椅子里悠哉地看台上的戏。
演的是戏楼里惯爱唱的戏,正演到闺阁里的二八少女对情郎剖白心意。
白面小生浓妆艳抹,戏腔悠长,唱腔说不上精湛算是标准,但胜在感情丰富一颦一笑别有风情。
聂清漓双腿交叠眯眼看着,人瞧着长得还挺标致。
旁边木质椅子“吱呀”响,像是有人靠了过来,清漓侧头正对上一张美人脸,五官无不精致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桃花面,含情目,但比起女子线条更冷硬眉眼深邃,美而不阴柔。
萧净尘半个身子靠过来,启唇:“他有我好看吗?”
他好香,好漂亮。
聂清漓脑子里像过了道电,心中对美的东西的喜欢又抑制不住了,耳边缠绵的戏腔正唱到动情的时候,气氛光线情感一切都正正好,她没忍住伸出了手。
美人气息都是香甜的,她觉得自己快溺死在里面了。
清漓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正如此刻纠缠,她更不清醒了。
楼梯上突然响起“咚咚”的脚步声,像锤子凿开清漓的脑子理智重新塞回,她手哆嗦一下猛地收回整个人也转回去,没事人似的继续看戏,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从未发生。
着实像个不负责任的薄情郎。
萧净尘抬手摸了摸自己绯色的唇,气笑了。
清漓面色如常认真看台上花旦,心里却在想这怎么跟他比根本没有可比性,璞玉怎可与无瑕美玉相提并论。
她从来知道他好看,所以平时并不细看,今天他太顺从乖巧以至她对他的皮囊失了戒心,还有点她有些不确定,他刚才不会是有意引诱她吧?
她心中摇头,告诫自己蛇蝎美人不能碰。
秋明回来见两人都在认真看戏就没有出声,安静地摆弄新买的小玩具。
楼里戏曲还在咿咿呀呀继续,却没有人在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