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净尘出来时外面人都不在了,一室的凄冷,他抿唇也离开了。
晓风山庄外的竹林,湛江见主子回来拱了拱手:“主子得手了?”他察觉情况有些不寻常,但主子出手想也是算无遗漏。
萧净尘抖抖袖子,面色如常话却叫他吃惊:“被截了。”
湛江自责:“属下应该跟着主子的。”他要是坚持跟上也能帮上点忙。
萧净尘摇头:“你跟上更没用。”
湛江摸不着头脑,主子这是在说他没用?
没等他想明白,温温淡淡的声音又响起:“方才有人经过往哪个方向去了?”
湛江一直在林子里待命,刚才确实有人甩开守卫出庄最后往西北去了。
萧净尘颔首,眸子黑沉。
周子恪在书房看完公务移步卧房,路上撞见两个守卫四处张望,他停下喝住他们询问。
他以为是偷鸡摸狗的小贼一开始没在意挥手让他们警惕些,回到卧房就越想越不对劲,当即就点了一队护卫先去祠堂察看,自己回房拿上佩剑也随后赶到。
到时却已是人去物失,他不甘地追出庄外迎面撞上跟丢人无奈赶回的护卫,他怒斥:“废物!”却也毫无头绪,拄剑正失魂落魄,一枚暗器突然向他飞速而来,周子恪惊慌失措想举剑挡下已来不及,然而那暗器越近速度却慢下来最后打在他脸上贴着他的脸滑落。
周子恪冷汗淋漓,这才看清是片叶子。
今晚月光很亮,他抬头见前面竹林里两个身影,一个背对他一个正面他道:“你要找的人往西北方向去了。”
在这块地盘周子恪一张老脸还从来没被这么打过,他面色难看眼神示意手下然而还没等他们有动作,那个背对的身影侧身手上一枚暗器飞离势如破竹猛地钉入他身边的树干。
那竟是片竹叶。
周子恪虽看不清那人容貌,但他已从那人眼中感受到了蔑视和铺天盖地而来的威压。
这不是同等级的较量,是食物链上的碾压。
他汗流得更多了抬手示意手下不要再轻举妄动。
到底是老狐狸,孰轻孰重周子恪冷静下来细想,眼睛一动道了一声多谢便向西北方向追去。
“走了。”
就走了?湛江奇怪。
他跟着萧净尘打道回府,心中不解主子这次来渝州就是为了春晖令还动用了璃月阁的情报渠道,而现在春晖令被截他们不去追拿走春晖令的人反而为周子恪指路,能借刀杀人也就算了可连主子都被截胡了那人能是好对付的吗,主子这动作既不打算去追回春晖令又不像是要借刀杀人,看着就像是……单单就为欺负人一下。
那又是为什么?湛江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主子的做法了。
聂清漓甩开跟在后面的尾巴后速度就慢下来,她抬头看了看明亮的月亮靠在身后粗壮的树干上,懒病又犯了。
然而还没休息一会儿,身后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敏锐地睁开眼脑子里过一遍事情想明白了大半哪方从中作梗一清二楚,她嗤,真是晦气。
周子恪带人追出不远果然见路上有人新留下的痕迹,他加快速度赶在那人入城前进行包围,包围圈里的小贼并不慌张,慢条斯理抬腿淡淡对他道:“你知道你被人耍了吗,偏偏来送死。”
隐在树影里的身影灰暗,手上的匕首却寒光一闪雪亮,众人还没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便觉身上一痛血涌了出来。
周子恪捂住手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原以为指路的和这女贼有仇又不好出面便想借他的手铲除,没想到这女贼根本不是他能对付的,他之前自以为的真相实则漏洞百出,他这是被人耍了。
那女贼悠悠叹息:“唉,我只是想安安静静拿个东西怎么都会生出麻烦。不为难你们了走吧走吧。”
周子恪瞪眼,知道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今晚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子又恢复了寂静,聂清漓蹲在溪边洗净匕首可惜她的新匕首了,她今天本来可以顺顺利利拿了东西就低调走的都怪那个半路杀出的人,想到那人她更不爽了,明明可以来和她打一架夺走春晖令却要叫这群人追上来恶心她,真晦气。
她现在行事不能过于张扬,那群人她一个没下重手,而她本身肆意张扬是个天生反骨的人。
聂清漓撩了撩溪水,夜晚溪水冰凉渐渐压下她涌起的躁意。
秋明把聂清漓迎进门为她褪了外衫,看到上面沾染的血迹讶然:“姑娘受伤了?”
清漓轻描淡写:“不是我的血。”又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抛到梳妆台上:“喏,小秋,给你带的梨膏糖。”
秋明这才放心又笑起来:“谢谢姑娘。”
清漓低头把靴子踢掉:“衙门那边怎么样了?”
秋明正色:“打探到有人自首了,消息暂时还没传出来。”
清漓点头在她意料之内,这个杨继昌是个知趣的。
她赤脚踩在地板上往浴桶走:“白靳难缠,这几日还是小心行事。”等出了渝州便是天高任鸟飞。
秋明领命。
清漓沐浴完躺到床上便沉沉睡去,本以为能一觉到日中却一大清早就听到廊外的脚步声。
她闭着眼等人说明来意,没有要事秋明是不会随意来扰的。
果然秋明声音在门口响起:“姑娘,衙门的白靳派人来请。”
清漓忍耐着烦躁,叫人进来洗漱更衣。
一切妥当后清漓吃了个简单早茶才慢慢悠悠启程。
衙门。
阮钦奇道:“不是已经有人认罪杀机作案手法都交代了,为什么还要召见别人?”
白靳皱眉深思,虽然如此但他还是感觉不太对劲,他道:“总感觉太顺了。”顺到像是刻意安排好的。
阮钦摇头:“唉你就是想太多。”
白靳抿唇,但愿如此。
两人等了许久才终于见下属来通报,然后是那女子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近,像是在自家院子闲庭信步。
白靳神情冷漠:“聂姑娘还真是难请。”
聂清漓闻言毫无愧疚之色,挑眉道:“我不知原来白大人这么想见我。”
白靳皱起眉:“姑娘别乱说。”
阮钦本就在漫长的等待中吊足了胃口,看到她的脸兴趣起了五分听她开口兴趣又提到十分,他还是第一次见让白靳等待许久对他无一分惧怕还出言戏弄的女子。
“有何贵干直说吧。”聂清漓已经直奔主题。
还能是什么事,就那几个问题反复盘问,聂清漓很配合,她的侍女也是滴水不漏。
白靳眉头皱得更紧了。
阮钦没看出什么问题,打断了他们:“好了好了没什么,就是个收尾工作。”
这确实是最后审问的机会,也确实没发现什么问题,白靳沉默,是默许了阮钦的做法。
“收尾工作?看来凶手已经找到了。”聂清漓漫不经心道。
阮钦汗,没想到她如此敏锐,他急忙打圆场:“是找到了自然和姑娘没关系,只是白兄还有些许疑惑想要再找姑娘问问。”
清漓瞥他一眼没戳穿,但态度也着实冷淡。
阮钦迎着她往外走。
秋明适时悄声对他们道:“我们姑娘今儿起早了,脾气大了点。”
白靳恍然,怪不得今天她虽也有轻佻言语,不过话中总带着丝冷漠的嘲弄,不复那日旖旎。
但他并未完全放下对她的怀疑,看她的目光依然审视。
阮钦则笑点了点秋明,追到与清漓并肩:“姑娘莫怪,白兄就是多疑。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是凶手呢,再说那蒋涛恶名远扬死不足惜,我们都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这话大胆,稍有不慎可引火烧身,后面跟着的众人头上冒汗心道蒋涛确是恶徒但你说就说自己别带上我们啊。
这话讨了清漓欢心,这人倒是敢说,她笑:“公子真性情,不知如何称呼?”
阮钦拱手:“在下不才,姓阮名钦字源之。”
阮源之。这名字她略有耳闻,当今礼部尚书的爱子就叫阮源之,他和白靳称兄道弟,白靳的身份定也不简单,怪不得如此刚正不阿敢于得罪权贵。
清漓按下心中想法,佯装不知对他也一拱手:“聂清漓。”
阮钦继续道:“聂姑娘有空可否一起出去游玩,我此次来渝州找白兄玩他都忙于公务无暇陪伴。”
清漓笑笑和他客气一番:“好说。”
阮钦送她出门告别,清漓回到住处又躺回榻上,然薄被还没捂热秋明又进来禀报:“姑娘,周煜包下我们南街的一座酒楼正闹着要见您。”
聂清漓头疼,不耐烦:“叫他滚。”
秋明也觉得烦,想他们姑娘以前多嚣张现在却不得不应付这些杂碎。
过了几秒,她揉揉太阳穴又叫住秋明:“等等。”她不去还不知道周煜会闹成什么样,这关口不宜多事,白靳还没放过她。她不怕周子恪,却有些忌惮白靳。
聂清漓坐在台后问秋明:“他想怎么样?”
秋明嗫嚅:“他,他想听姑娘的曲子。”周煜今天包下酒楼听曲,听着听着砸了杯子说难听然后嚷着要听聂姑娘弹曲子。
清漓冷哼:“我的曲子他也有命听?”说着叫秋明给她换髻发。
秋明替她委屈:“姑娘咱们不弹了,我这就叫人去找花娘总能找着一个他中意的。”
清漓摆手:“哪个花娘能有我好看?”
秋明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白伤心了,她拿起梳子。
清漓从镜里看见她的表情,嘴角微扬,她脸皮厚倒不是觉得难堪就是单纯懒不想应付。
清漓换好衣服妆发撩开帘子一角瞄见外面坐着几人在等待,她看了一眼“唰”地一下放下帘子,去你的,还真有一个比她好看的。
众人等了许久才见一位佳人抱着琵琶挑帘出来,一双莹白玉足踩在木制地板上,她抱琵琶坐下眼波流转风情万千,一曲音律自她指尖流泻出,整个人娇且美。
周煜痴迷地看着,不忘对邻座炫耀:“萧兄,我就说能请来酒楼的女掌柜这不请来了。怎么样,够漂亮吧?”
萧净尘神情冷漠,他倒是不知道她还会弹琵琶。
周煜没在意他,继续看人弹曲子。
一曲毕,清漓离场换回常服被周煜热情请入席。
他上前迎了几步眼看就要上手,清漓甩袖眼睛一嗔,周煜乐呵呵笑了几声老实坐回位置,他现下对她痴迷得很言听计从。
萧净尘不动声色扣了扣桌面,对她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
聂清漓端坐着沉默,不知怎么她从他眼中看出一丝挑衅,是断定她酒量差吗?
她笑了一笑,执起酒杯饮尽,然后又倒了满满一杯向周煜示意,饮下整整两大杯。
湛江觉得自家主子不高兴了,他不太明白难道不是主子又在欺负人家姑娘了吗。
周煜叫好,把酒饮尽,和旁边的狐朋狗友观看刚开始的歌舞,推杯换盏气氛火热。
空气浑浊起来,聂清漓不想再留悄然退场。
里间有一方小榻,清漓挥退秋明打算小憩一会儿。
萧净尘看着面前恬静的睡颜,回想起刚才她娇美的笑心砰砰跳动起来,他得承认他应周煜的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周煜现下已是个毫无用处的废人。
他在清漓身边坐下,手熟练地把她揽近像是做过许多次,她的面颊红润有点醉酒后的样子了,他脑海里不由闪过一幕幕她醉酒后在他怀里的画面,迷离醉眼,微张红唇,旖旎的,缠绵的。
揽着她的手突然就有些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