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么了?”
守在门外的侍从听到重物撞击的声音,忙冲进来。
是萧旭谦被吓得后退撞到桌子发出的声响。
侍从冲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倒吸一口凉气。
殿下平日里睡的床前竟挂着两具女尸!若只是女尸都不至于这么吓人,可那两具女尸七窍流血死相怖人。
这便算了,致郡王府守卫森严,不说堪比皇宫,其守卫在这盛京的高门显贵的府邸中也能排上号。除却承王府与个别掌管兵权的府邸,没有哪个府邸的守卫能比得上致郡王府。
竟有人越过致郡王府的层层守卫将两具尸体运到郡王的屋子!
若对方不是送尸体而是取人命……
侍从惊出了一身冷汗。
被吓得酒醒大半的萧旭谦也与侍从想到了一处。
没有人不怕死。
萧旭谦脸色黑沉。
回头视线扫过几个侍从:“你们就是这样给本王看守府邸的?”
“噗通”几声,陆续慌忙跪地。
“是属下疏忽,殿下恕罪!”
“还不快给本王去追!”
下属忙应声去追,尽管他们都清楚现在去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贼人多半早就跑了。
有人去追,有人留下。
在萧旭谦黑沉沉的目光注视下,留下的侍从将女尸取下。
将女尸脸上的血迹擦干净才勉强看出长相。
“殿下,是两具陌生女尸,看其衣着和手上的茧子,像是哪家的奴仆。”
“殿下,属下在这具女尸身上搜出一块令牌。”
那人将令牌擦干净送到萧旭谦面前。
与勇诚侯府打过这么多年交道,时常需要与勇诚侯府的下人帮忙传话,萧旭谦哪能认不出这是哪个府里的令牌。
单从仆从的服饰看不出是哪个府邸的仆从,加上这块令牌,萧旭谦哪还能认不出。
这分明是勇诚侯府宴席那日,他收买来引夏芷歆入局的两个奴婢!
突然间,被萧旭谦刻意遗忘的记忆清晰跃入脑海。
那天夏芷歆无事,后来在他身上又发生一系列麻烦事,他将这件事彻底抛诸脑后。
或者说,他下意识里不敢去回想这件事,因为他后悔了,动了要将夏芷歆再次追求回来的心思。
而一旦他算计夏芷歆与别的男人苟且,试图用毁夏芷歆名节的方式来解除婚约的事被夏芷歆知晓,他与夏芷歆就彻底完了。
半个月过去,没有任何人与他提及此事,几次与夏芷歆交锋也不见夏芷歆提起,与楚玉华碰面也不见楚玉华有什么反应,他便以为当初的筹谋落了空,夏芷歆和楚玉华凑巧躲过故而不知。
可是现在,尸体都送到了他的屋里来,还明晃晃留着一块令牌提醒他这两具尸体的身份……
他再不能抱任何侥幸心理。
他不清楚这两具尸体是谁送的,但他清楚这件事他自欺欺人佯装没有发生过已经不再有意义。
事情变得很糟糕。
不仅仅是糟糕在他挽回夏芷歆彻底无望,还糟糕在这件事还牵涉到楚国公家的嫡出二公子。
他现在得罪的不止夏芷歆,还有楚国公府!
楚老国公三朝元老,楚家小辈个个才俊,楚家在朝中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得罪楚国公府可不是明智之举。
萧旭谦现在只剩下后悔。
不是后悔算计夏芷歆,而是后悔顾念着多年的感情对夏芷歆动了恻隐之心给她寻楚玉华这样出色的“奸夫”。
早知道他就随便找一个没什么家世的。
见他脸色阴沉得可怕,侍从都不太敢开口说话,可事情又不得不处理,只能迟疑道:“殿、殿下,这、这两具尸首要如何处理?”
“扔出去喂狗!”
重重一砸,手中令牌被他砸得粉碎在地。
尸首很快被抬出去,屋子里的血迹也很快被清理干净。
“殿下,这两个人应该是那日在勇诚侯府……殿下,您觉得会是谁将她们的尸首送到这里来的?”
这个人一看就是萧旭谦跟前能说上话的亲信。
萧旭谦没有应他的话,而是看向他身旁的人。
那是个陌生面孔,是萧旭谦刚提拔上来不久的人,平时是以暗卫的身份隐没在萧旭谦身边保护他。
那天萧旭谦去勇诚侯府赴宴,跟着的仆从里就有此人。
“当日的事是交给你去办,一直没有问过你,本王交给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面色一白,当即跪下:“是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那天见朝阳郡主安然无恙出现在人前,还将殿下与人私会抓了当场,他便知自己办的事没成,一顿责罚少不了。这些天他一直战战兢兢,生怕殿下问起。提心吊胆了半个月,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
“当然要罚!”
萧旭谦深吸口气将怒火压下去一些,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一掌拍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不过不急,你先来与本王说说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下的药你可下了?”
“下、下了,当时属下是确定楚二公子中了药,朝阳郡主也被引进那处院子才离开的。”
萧旭谦深深闭了闭眼。
最后一丝侥幸也落空了。
“属下见事情已然万无一失,恐留下会让人抓住把柄,属下便先行离开,是以、是以后来发生了什么,属下并不知晓。属、属下听闻殿下您那边出了事便匆匆赶去,再无暇他顾。”
一提起他出事,又让萧旭谦想起他被当众捉奸的屈辱场景。
“自去领五十板子!”
平时三十板子就能将一个暗卫打得两个月下不来床,甚至可能就此落下残疾沦为废人。
五十板子,可见萧旭谦有多愤怒。
那人身形止不住颤抖:“谢、谢殿下不杀之恩。”
“殿下,先喝口茶。”亲信侍从上前倒茶,“殿下,您觉得此事会是谁做的?需不需要属下派人去查查?”
“是谁做的都不重要了,没有查的必要。”
凉茶入口,萧旭谦心底的火气也没有压下去多少。
“也罢,事情既已没有转圜的余地,那便先就这么着。”眯了眯眼,眼底闪过狠厉,“待二皇兄大事成,无论楚国公府还是勇诚侯府,所有能威胁到本王的因素,本王都会一一清干净!待到那时,本王想娶谁便娶谁想要便要谁,看谁还能阻拦本王!”
“那现在……”
“先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可是殿下,万一楚国公府和朝阳郡主因此事向您发难……”
“先不说眼下我们不宜与楚国公府交恶,就说朝阳郡主,她虽不再是勇诚侯府百般受宠的女儿,夏二公子待她却依旧如初。而今夏二公子身体渐有好转再次在军中得势,他若要为朝阳郡主出头,于您也是一件麻烦事。”
萧旭谦眯着眼:“楚国公府先不管,他们迟迟不动手应是有所顾虑。他们若真要寻本王清算也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大不了彻底撕破脸。至于夏长风……”
萧旭谦拧了拧眉,“他倒确实是个麻烦。”
这个麻烦不单单指夏长风对夏芷歆的宠爱会为夏芷歆出头,还指他身体好转再次入夏家军。
相交多年,夏长风有多少本事萧旭谦再清楚不过。
一旦夏长风在夏家军中站稳脚跟,他们想要将夏家军夺到手只会更难。夏长风将成为他们夺夏家军最大的阻碍。
夏长风这个人不能留!
这个想法他不是现在才有,当日在御书房夏长风以“补偿”的方式重回夏家军,他便动了除掉夏长风的念头。
“找个机会,杀了。”
他眼底的冷意有些惊到侍从。
怎么说都是多年至交好友,竟说杀就杀不带一点犹豫。
真狠呐。
“可是殿下,如今夏二公子的身体已然恢复大半,也就是说他的武功也恢复了大半,加之他身为勇诚侯府二公子,身边护卫的高手怕是不少。想要杀他,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倒是。不过不要紧,只要想杀总能杀,无非多费些心力去谋划。此事不急,待本王仔细筹谋。”
“殿下所言极是,此事是得仔细筹谋,争取一击必中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不然后患无穷。可惜……”
惊觉失言,侍从忙闭嘴。
“可惜什么?”萧旭谦眯眼看他。
“没、没什么。”在萧旭谦凌厉的目光下,侍从冷汗都冒出来了,不敢敷衍,“属下、属下是想说,若、若是殿下与朝阳郡主的婚事没有出变故,您顺利娶了朝阳郡主,而承王殿下顺利娶了夏二姑娘,勇诚侯府的亲女养女都落入我们的阵营,何愁拿不到夏家军的支持。”
殿下真糊涂。
好好的婚事就这样作没了。
如今可好,婚事没了,名声没了,亲王的封号没了,还将事情弄得一团糟。
他们这些跟着主子做事的下属心中不是没有怨怼。偶尔也会怀疑,这真是自己心目中聪慧无双的主子吗?
侍从不提还好,他一提萧旭谦心中更后悔。
只觉得自己那些时日是鬼迷心窍了。
见他脸色愈发难看,侍从忙跪下:“属下僭越胡言,殿下恕罪!”
“滚出去!”
翌日,茶楼酒肆。
“你们听说了吗,昨夜致郡王在其卧房里发现两具死相凄惨的女尸,好像是被人潜入府挂在床头的。”
“天呐,快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听人说的,不清楚真假。”
“当然是真的,我听致郡王府附近乞讨的乞丐说昨夜亲眼目睹致郡王府里抬出两具女尸。说是从女尸上掉出了勇诚侯府的令牌,那两具女尸身上穿的又是勇诚侯府婢女的服饰,应该是勇诚侯府的婢女。”
“勇诚侯府的婢女?其尸首怎么会出现在致郡王府?”
“这个我知道,半个月前勇诚侯府那场闹笑话的宴会你们还记得吗,听说当天勇诚侯府不止发生了那一件事。听说与那夏二姑娘勾搭到一起的致郡王想要用下作的手段摆脱与朝阳郡主的婚事。”
“什么下作手段?说来听听。”
“还能是什么下作手段,下药毁名声呗。不过致郡王没能如愿,朝阳郡主机警并未中计,反倒是致郡王与夏二姑娘私会被抓了正着。”
“我的天,这也太过分了吧!怎么说都是自己的未婚妻,从前两人还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呢,这这也太过分了!移情别恋便移情别恋,作何还要毁人家女子的名节啊!”
“对啊,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也太不是人了。亏得朝阳郡主从前还对他一往情深,一个张扬的武将之女生生为他敛了性子做回大家闺秀,只因他的一句喜欢端方娴静的女子。”
“说什么出身皇室依旧品行高洁,我看除了太子殿下,这些皇室的人没一个能当得起‘品行高洁’四个字!亏得我以前还羡慕朝阳郡主能寻得如此一个家世人品优异还能一心待她的未婚夫。这种背叛自己还不算,还想要毁掉自己名节的未婚夫,真是谁碰到谁倒霉。”
“可不是,朝阳郡主就是太倒霉了。”
“朝阳郡主那都不能用倒霉来说了吧,她简直就像是得罪老天了。好好的高门嫡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突然被告知不是亲生。都还没有缓过来呢,未婚夫就与新归家的妹妹搞到了一块儿去。”
“真惨,真可怜。”
“哎,你们说那两个婢女是致郡王在勇诚侯府收买来算计朝阳郡主的,那她们的尸首为什么会出现在致郡王府?莫不是……”
“还能是什么,是勇诚侯府给致郡王的警告呗。”
“勇诚侯府给的警告?现在的勇诚侯府还会为朝阳郡主出头吗?不是都说自打亲女儿找回来,他们便都偏心亲女儿去了吗。”
“谁知道呢,或许是亲女儿上不得台面,又念起朝阳郡主的好了吧。再说了,谁说朝阳郡主非得靠勇诚侯府帮她出头,就不能是她自己去给致郡王警告吗。你们别忘了,朝阳郡主可是个没了家族倚仗还在唯一能成为她倚仗的未婚夫背叛后毅然选择退婚的女子。她的胆魄心性非寻常女子能及。”
“这倒是,也不知致郡王是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珍珠不要偏要去捡那烂鱼目。”
“眼瞎呗。”
“嘘嘘嘘,你们小点声,这样公然议论皇室子弟,不怕掉脑袋吗。”
安静了一阵。
但还是有不少人在小声议论。
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几人默默退出去。
深藏功与名。
“五哥,兄弟们刚刚表现得怎么样?”
“不错不错,没给我丢人。”老五掏出一袋钱扔出去,“这是夏姑娘请兄弟们喝酒的。”
“夏姑娘大气!”
“谢谢夏姑娘!”
“走咯,兄弟们喝酒去!”
很显然,这一切都是夏芷歆的安排。
昨天在老五的住所,她就交代下去了。
萧旭谦既然那么看重名声,上辈子都为夏欢言倾掉一颗真心那样作践她了,还想维持对妻子一往情深、妻子病重仍不离不弃的好名声,夏芷歆当然不会让他如意。
萧旭谦越是看重名声,夏芷歆就越要让他声名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