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谋高嫁,重生后我踹渣王转嫁病太子》 第001章 杏花破败,骤雨初歇 雷声轰隆隆,闪电一道一道劈下。 临近黄昏,外面大雨倾盆,院中盛开的杏花被拍打在地,混着泥土和雨水,破败得不成样子。 房屋简陋,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一品王妃的住所。 屋中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借着闪电的亮光依稀能瞧见屋中有三个人。一人站着,一人瘫坐在地,一人倒在瘫坐在地上那人的怀里。 倒在怀里那人胸口被刺穿,血流一地,已然没了气息,站着的人手里拿着一把染血的长剑。 “姐姐的婢女对你还真是忠心,到生命最后一刻都还守着你护着你,可真叫人羡慕。可惜,跟错了主子。” “为什么。” 瘫坐着的人缓缓抬起头,她面容苍白消瘦,瞧着就是久病之人。她双眼猩红地盯着眼前的粉衣女子,没有歇斯底里,只是一字一顿将“为什么”三个字问出。 嗓音微微沙哑,不知是久病的缘故还是悲怒到了极点以致声音都有些发不出来。 “夏欢言,我自问待你不薄,未曾有半点对不住你,父母、兄长,所有人的关心和爱护你都夺走了,连允诺我此生不相负的丈夫都被你夺了去,让我困于此不得出,眼看就要病死在这深院中,这还不够吗,你为什么非要如此赶尽杀绝,连一条活路都不给我们留!” “为什么?”粉衣女子大笑,“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夏芷歆,你一个鸠占鹊巢的人,这些年顶着我的身份锦衣玉食受尽宠爱和追捧,我却只能在乡下苟且偷生,我好不容易被家里找回来,你却处处踩压我一头,故意把我带到你那些交好的贵女面前去让人将我拿来与你比较,不就是想让别人觉得我处处不如你吗。” “可惜,让你失望了,我并非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乡下村姑,没多久就靠着自己的本领和才学让人心服口服再不敢轻视我了!” “知道你这个侯府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为什么最终还是败给了我这个乡下长大的村姑吗?那是因为从前那个村姑早就死了啊,我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一个穿越人士,又岂是你一个古代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能斗得过的。你也别太过不甘心,能让我耗费这么多年才将你解决,你已经很厉害了。” “说来你们古代人可真好糊弄,我不过稍微使点手段,大家就都巴巴的为我掏心掏肺,将你这个和他们有着多年情谊的人彻底抛弃甚至视作仇敌。我刚回到夏家那会儿夏家的人对你多好多宠啊,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对你多痴心啊,可你看看,才多久他们就全都变了。” 是啊,全都变了。 夏芷歆凄然一笑。 来自千年后的灵魂,难怪,难怪夏欢言身上处处透着古怪,她从前想不明白缘由,只以为夏欢言是天生聪颖,饶是长在乡野也依旧成长得很优秀,不愧是勇诚侯府的血脉。 她知道她是占着夏欢言的身份才有夏家上下的宠爱和高贵的出身,可这是她自己能选择的吗? 她尚在襁褓就被抱回夏家当夏家唯一的女儿养了。 她自知亏欠夏欢言,是以夏欢言回夏家后,她处处退让从不与夏欢言争抢什么,怕夏欢言不适应盛京的生活,每每出席宴会小聚,她都会带着夏欢言一起将她介绍给其他人,好叫夏欢言尽快融入。 却不成想,这些在夏欢言看来竟都是她在故意炫耀。 她自觉对夏欢言仁至义尽,到头来却换得一个身边人尽数被夏欢言害死的下场。 看着怀中已了无生机的人被刺穿的胸口以及被挑断手筋脚筋留下的伤疤,夏芷歆猩红的双眼里满是不甘和怨恨。 她好不甘心,她好恨啊!她向来与人为善,从未对不起任何人,上天到底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忍! “很愤怒很不甘?” 夏芷歆抬眸朝她看去。 眸中杀意有些惊到夏欢言,她下意识后退半步。 等回过神,夏欢言恼羞成怒:“想杀我?就凭你现在这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鬼样……啊!” 一声尖叫,是夏芷歆蓄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仅剩的银簪飞出,划破了夏欢言的脸。 她其实更想要夏欢言的命,可惜以她现在的虚弱做不到,拼尽全力也只能毁掉夏欢言的脸。 “夏芷歆,你竟敢伤我的脸!我要杀了你!” 剑刺出,夏芷歆却已先吐血倒地,夏欢言的剑刺了空。 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夏芷歆借着窗外闪电划过天际的亮光看到了被大雨拍打得破败的满园杏花,这是知她爱杏花,萧旭谦早几年亲手一棵一棵种下的。有人推门冲进来将被划破了脸的夏欢言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安抚,全程没有给躺在地上将死的她一个眼神。 这是她青梅竹马的丈夫萧旭谦,那个曾经与她海誓山盟的人。 她真恨啊! 一滴血泪从眼角滑出。 她死不瞑目。 “姑娘,姑娘,醒醒!” 耳边略显焦急的声音将夏芷歆吵醒,她猛地睁开眼惊坐起来。 “姑娘,您还好吧,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您方才似是魇着了,一直在冒凉汗,嘴里还叫嚷着什么,睡得极不安稳,奴婢瞧着实在担心,只能出声将您叫醒。” 愣愣看着眼前的丫头,夏芷歆半晌没出声。 眼睛一眨不眨,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 上一刻才死在她怀里的人,而今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是梦吗? “姑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您说说话,可莫要吓奴婢啊。” 夏芷歆盯着她,嗓音微哑:“……素心?” “是呢姑娘,是奴婢,您这是怎地了?可是春寒受了凉?” “我瞧着是的,都说让你看着点姑娘别让她开窗午睡,你偏不听就是要纵着姑娘。”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开,一绿衣圆脸的女子端着水盆进屋。 她将水盆放下,过来摸摸夏芷歆的额头,又将手搭在夏芷歆的手腕上给她号脉:“还好还好,只是轻微风寒,不严重,喝一副药就能好。姑娘洗把脸醒醒神吧,您这一睡可睡了整整两个时辰呢,外面天都快黑了。” 天确实快黑了。 院中开满了杏花,淅淅沥沥下着的雨停了,斜阳暖照。 是雨后天晴,飘落到泥里的杏花仍带着芳香。 夏芷歆总算回神。 同样是满园破败的杏花,这处院子却不是她临死前待的那处,这不是在致王府,这是在勇诚侯府她自己的闺房里。而旁边这两个丫头,分别是早在四年前她刚嫁进致王府就被夏欢言让萧旭谦派暗卫刺杀身亡的如简和最后被夏欢言一箭刺穿心口死在她面前的素心。 她们都还好好活着! 所以,她是又活过来了? 回到了她未嫁时! 第002章 重生之初,筹谋退婚 夏芷歆垂着眸,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可把旁边两个丫头吓得不轻。 “姑娘,您、还好吧?”素心上前扶住她。 如简拧了帕子递给她:“姑娘,擦擦脸?” 两人见她止住诡异的笑声接过帕子擦脸,才稍稍松口气。 心里却是想着,看来姑娘并非侯爷和夫人亲生、勇诚侯府真正的女儿被找回来这件事对姑娘的打击很大。 说来也怪侯爷和夫人,明明早知姑娘不是亲生又已将真正的侯府千金找到,却不提前告知姑娘,还偏在姑娘的及笄礼上将人带回来,让姑娘在宾客面前好生没脸。 不怪姑娘有这么大反应,换个别家娇宠着长大的女儿突然被告知并非亲生,自来宠爱自己的父母还在自己的及笄礼上当着宾客的面将人带回来,定是会承受不住。 她们姑娘算好的了,没有在及笄礼上当着宾客的面失态,维持着得体微笑直至宾客散尽才平静地去询问侯爷和夫人是怎么回事。 得知真相后姑娘也没有闹,与接回来的二姑娘好生打了招呼,让侯爷夫人照顾着刚回家的二姑娘,说有什么话等侯爷夫人先安顿好二姑娘再说,然后姑娘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该吃吃该睡睡,从昨晚回院子就没有出去过,午膳后姑娘在临窗的软榻上小憩,一睡就睡到现在天近黄昏。 却是魇住了,睡得极不安稳。 想来心事姑娘都是藏在了心里没有显露出来,自己憋着呢。 接过夏芷歆手里的帕子,如简说去给她熬药,离开时给素心使了眼色,示意她宽慰宽慰夏芷歆。 “姑娘可是还在为昨日的事不痛快?” “昨日的事?”夏芷歆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口中昨日的事指什么,她并不清楚自己具体回到了过去的哪一天。 素心眨眨眼,怎么瞧着姑娘像是不记得了一样? 看来是真病了,精神都恍惚了。 “就是昨日您及笄礼上发生的事,侯爷和夫人带回了……那位二姑娘。姑娘,您心里要是不舒服就说出来,可别一个人憋着。” 原来竟是回到了及笄礼第二日。 说来当时她心里确实很不好受,也确实在第二日开窗午睡一睡睡了许久受了风寒。 “我没有心里不舒服。”就算心里有不舒服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今她心里只有恨。 刚回侯府的夏欢言。 来自千年后的灵魂…… 不急,欠她的,她会一笔一笔慢慢讨回! 素心却只以为她是故作坚强。 “姑娘,晚膳要在哪里用?是去正厅,还是在咱们自己的院子?” 勇诚侯和夫人申氏感情甚笃,成婚多年勇诚侯都未纳一房小妾,只有申氏一人,申氏给勇诚侯生了三子一女,一家和睦,全家人通常都是坐在一起用膳。 今日午时夏芷歆已是借准备及笄礼太累想好好休息推脱没去正厅一起用膳,此时再不去,难免会叫人多想以为她是不待见夏欢言。 上一世,夏芷歆忍着风寒带来的不适去正厅一起用了晚膳,可到最后也没人念着她一分好,该翻脸还是翻脸,该舍弃还是舍弃。 “就在这里用。” 素心松了口气。 她是真怕姑娘会顶着病体坚持出门,若是那样,风一吹,病情少不得又要加重。 “奴婢这就去小厨房着厨娘准备,姑娘先休息着。” 素心点了屋里的灯,将窗户关上不让风吹进来,夏芷歆没有拦她,尽管她现下很想再好好看看院中雨后天晴的景致。 “星霜和荏苒呢?” 她有四个大丫鬟,都是和她一起长大的。 上一世她们都死了,全死在夏欢言的算计里,而她从未以恶意去揣测过乖巧讨喜的夏欢言,以致最后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是夏欢言太会伪装吗? 不,是她自己太蠢,竟半点看不出夏欢言无害乖巧的面容下住着那样一颗蛇蝎心。 “都在她们屋里呢,荏苒估计又在擦她的剑,至于星霜,除了看她的账本应该也不会有别的了。” 这是她们的日常,可对夏芷歆来说却是很久远的事了。 她们随她到致王府后,再没有这样悠闲的日子。 “将她们叫过来,我见见她们。” 见见她们?有什么好见的,姑娘不是午时睡前才见过她们吗,是有事要吩咐她们去做? 素心没有多问,应了是。 刚要转身离开,被夏芷歆叫住:“素心。”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你过来。” 素心不解,却还是依言走到她近前。 夏芷歆望着她红润的脸蛋,没有半点面黄肌瘦的痕迹,眼眶微热。 “把手伸出来,手心向上。” 素心一脸懵,还是照做。 见夏芷歆手指抚在她手腕上,更懵了,“姑娘,您这是……做什么?是奴婢的手有什么不妥?” “没有不妥,很好。” 没有被挑断手筋留下的疤痕,极好。 勇诚侯府是将门,她自幼得宠,全家纵容她,是以她也不像寻常闺秀一般需得循规蹈矩,自小便跟着教习哥哥们武艺的师父习武,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也跟着学了些武艺。 可后来,她被灌了药废掉武功,变成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走路一步三喘的废人,她身边的四个丫鬟情况更糟,是直接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彻底沦为废人。 觉察到姑娘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有些颤抖,素心以为她是冷了,忙拿起旁边的披风给她披上。 却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她方才好似瞧见姑娘眼里有凌冽的杀意闪过。 姑娘收敛性子后从来都是温柔婉约的。 是看错了? “姑娘,您……” 再抬头,夏芷歆眼底情绪已收住,恢复如常:“去忙吧。” 素心有点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没一会儿得了素心传话的星霜和荏苒就来了。 “姑娘。” “姑娘,您找我们?” 荏苒性子很冷,话也少,便是面对夏芷歆这个主子她也是板着一张脸,没有半点表情。 相较之下,星霜要活泼得多。不过也只是与荏苒相比,星霜其实是夏芷歆几个丫鬟里最严肃稳重的。 “星霜去给母亲回话,说我身体不适,晚膳便不去与他们一道用了。” “姑娘身体不适?”星霜神色紧张。 荏苒也迅速抬起头朝她看过来。 夏芷歆心下一阵暖:“只是偶感风寒,如简给我号过脉去煎药了,喝过一副药便能好。” 两人面色稍缓。 “荏苒你陪着姑娘,我去给夫人回话。” 荏苒安静站在夏芷歆身侧。 “荏苒。” “在,姑娘请吩咐。” 她是瞧见夏芷歆神情严肃,看出夏芷歆是有事要吩咐。 “我要退掉与五皇子的婚约,你去找找五皇子的把柄,让我占理地将这门婚事退掉。” 淡定如荏苒听到她这话都愣了愣:“姑娘,您说……要退掉与五皇子的婚约?” 第003章 近乎完美,退婚何易 很难不震惊。 盛京无人不知勇诚侯府大小姐夏芷歆心悦五皇子萧旭谦,因萧旭谦与勇诚侯府二公子交好,时常往勇诚侯府跑,夏家又有姑姑入宫为皇贵妃,身为夏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儿,夏芷歆常被姑姑召到宫中小住,与五皇子萧旭谦常有交集,算青梅竹马。 夏芷歆十二岁那年,萧旭谦征得夏芷歆的同意入宫请旨赐婚,自此后,两人的婚约无人不知。 勇诚侯府是将门世家,出身将门,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夏芷歆十分得宠,她不似寻常闺秀一般需得循规蹈矩。她自幼便得允许随兄长们一道跟着武师父习武,养成了很张扬洒脱的性格。 可自打她听说五皇子更喜欢性情恬静端雅的女子后,就收敛了脾性,将自己喜欢的刀剑鞭子都收了起来,开始拾起女红琴棋书画。 仅两年时间,她就从一个假小子成为盛京世家贵女的典范,是出了名的端方温婉。 而这一切改变皆是因五皇子。 她能为五皇子作出如此大的牺牲,无人不知她对五皇子的在意。 这门婚事她期待了许久,只待及笄后履行婚约嫁给五皇子。 身为夏芷歆的身边人,荏苒无比清楚自家姑娘有多在乎五皇子有多盼着嫁给五皇子。可此番,姑娘却说要退掉与五皇子的婚约。 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自来不多话的荏苒都忍不住多问:“姑娘,您要退掉婚约,可是与昨日归家的二姑娘有关?您、您是因您并非侯爷和夫人亲生,觉得您的身份与五皇子……不再相配?” 荏苒的反应在夏芷歆意料中。 毕竟并非人人都如她一般有重活一遭的经历,现今在旁人眼中,她还是那个与五皇子两情相悦一心恋慕五皇子的闺阁女子。 她摇头:“不是。” “与身份是否与他相配无关,我只是突然不想嫁了。无需多问,照着我的吩咐去做便是。” 身份不相配? 的确,上辈子得知自己并非勇诚侯府亲女,她确实在心里纠结过,觉得自己的身份不足以与皇子相配。是萧旭谦无数次耐心劝导说他在意的只是她这个人,并不在意她是什么身份,她才渐渐打消念头。可没过多久当她满心欢喜嫁给萧旭谦,曾将她捧在手心的人就变了。 不,应该说他的心早就变了,早到他劝导她说他不在意她的身份只在意她这个人的时候。 可叹她当时竟丝毫没有觉察出来。 退婚只是第一步,夏欢言和萧旭谦谁都别想好过,上辈子所有欠了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听到主子带上命令的口吻,荏苒敛下所有疑惑恭敬应:“是。” 微顿,荏苒道:“姑娘,您说找五皇子的把柄,不知您心中是否有方向,还请给奴婢一些指点。” 众所周知,五皇子萧旭谦无意皇位,虽说他与现今同太子有一争之力的二皇子萧旭然一母同胞,可世人皆知他们兄弟不睦。萧旭谦从不参与党争,不然他也不会与三皇子母妃皇贵妃的母家勇诚侯府交好并主动请旨求娶勇诚侯府独女且还成功了。 比起权势,五皇子更喜舞文弄墨,又是出了名的不端皇子架子待人亲和,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寻常百姓皆有人与他交好。他与人结交从不看身份,只看个人。 五皇子也很洁身自好,身为皇子,二十三的年纪身边连一个通房侍妾都没有,从不流连烟花巷柳,对勇诚侯府大小姐一往情深。 这样一个在旁人眼中几近完美的人,想要找到他的把柄让夏芷歆立于优势局面去退婚,谈何容易。 夏芷歆心里清楚,是以对荏苒会有此一言她并不觉意外。 她心下冷笑,人人都说她夏芷歆命好,出身高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还得皇子一往情深一心相待。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以为的。 可叹人心难测。 上辈子直到她死,世人眼中的萧旭谦都是那个对她一往情深的人。 怎么不算一往情深呢,自她嫁入致王府到她死,这四年间萧旭谦的后院都只有她一人,后来她久病在床,萧旭谦也依旧对她不离不弃。 谁又能知道,她四年都在受着丈夫的冷待独守空房,连洞房花烛夜萧旭谦都不曾踏进她的房间,让她像个笑话。 “二皇子。” 无需多言,荏苒就懂了夏芷歆的意思。 是让她从五皇子与二皇子的关系上着手去查。 五皇子和二皇子一母同胞,皆是周皇后之子,可两人自幼关系不睦,这是皇上都清楚的。 二皇子与太子在朝堂上争斗不休,五皇子从不参与,不然五皇子有意与兵权在握的勇诚侯府结亲,皇上也不会那么轻易松口。 谁人不知比起二皇子,皇上更加偏宠已逝原配元皇后留下的太子。若五皇子与二皇子兄弟和睦,皇上同意五皇子迎娶勇诚侯府独女,岂非给二皇子又添一个大助力? “姑娘,您的意思是,五皇子与二皇子的关系并非外界传的那般不睦?”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想要做到让所有人都对他们兄弟关系不睦深信不疑,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得十年如一日,或者说二十年如一日。 从萧旭谦很小的时候,大概小到三四岁,他和二皇子萧旭然但凡碰面就会打得不可开交,这一打就是十来年。随着两人年岁增长懂事才不再见面就动手,但只要碰面两人就是谁看谁也不顺眼,总是针锋相对。 夏芷歆曾问过萧旭谦原因,萧旭谦说他少时针对二皇子是嫉妒周皇后偏宠二皇子总是忽视他,后来大了不再那么在意母亲的偏心,他和二皇子又已经积怨已久难以化解,便一直这样了。 谁能想到这两兄弟一直在做戏呢。 这场戏一演就是将近二十年。 二十年前五皇子和二皇子都还是孩子,两个孩子当然不会懂这般多,这一切都是周皇后的筹谋。 她从那么早就开始为自己的儿子争夺皇位铺路了。 这是夏芷歆某次病重萧旭谦不给她请大夫,求助无门,星霜欲要潜出致王府回勇诚侯府求救,被夏欢言带着萧旭谦将人捉住活活乱棍打死后,夏欢言来到她病床前落井下石时告知她的。 她到那时才知萧旭谦和二皇子不睦其实是故意在演戏。 彼年她与萧旭谦成婚已有三年,夏欢言嫁给二皇子已有一年。 “先去查吧,具体如何得查了才知。不必勉强,能查到有用的信息自然是好,查不到也无妨,凡事以你的安危为重。” 她望着荏苒,又强调一遍:“荏苒,记住,以你的安危为重。” 荏苒心下微怔。 她知姑娘很在意她们这下跟了她多年的人,可瞧见姑娘如此郑重地强调让她以自身安危为重,她心中还是止不住触动。 于是她也郑重应:“姑娘放心,奴婢省得。” 勇诚侯府正院,听完星霜回话的侯夫人申氏惊坐起来:“你说什么?歆歆病了?” 第004章 知她生病,反应不一 “回夫人,姑娘午时在软榻小憩,不舍院中雨景故而没有关窗,吹了些风受了凉。姑娘让侯爷和夫人不必担忧,她已叫如简号过脉,不算严重,吃一副药便能好,说不必等她一道用晚膳。” 星霜微垂着眸遮住眼底情绪。 方才她在门外等候通传听到屋中传来欢声笑语,除了她们家姑娘,侯府所有主子都在,好不热闹。从前围着她们姑娘嘘寒问暖的人而今满心只有这位新归家的二姑娘,若不是姑娘遣她来给夫人回话,他们怕是都想不起姑娘来。 两天前姑娘还是他们捧在手心的人,现今他们用晚膳竟都没有注意到姑娘比往日晚了这么久都没有前来。放在以往姑娘迟迟不到,他们早便着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了。 短短两天…… 她尚且觉得心凉,更况姑娘。 “你们是怎么伺候你们姑娘的,她贪玩乱来,你们也不知道看着些!彩月,去叫府医随我去杏花苑看看!” “我也一道去!”主位的勇诚侯夏政年一脸严肃地站起来。 “芷歆妹妹的身子骨一向很好,极少生病,怎地好好的突然就病了。我还想着二妹妹好不容易归家,午膳一家人没能一起吃,晚膳怎么着也能一起,还特地吩咐厨房多备了些菜呢。” 说话的是勇诚侯府的大少夫人,夏芷歆的大嫂冯柔嘉。 她嫁进勇诚侯府有十年了,膝下有个八岁的儿子,也是勇诚侯府唯一的孙辈。 冯柔嘉一句话让众人神情各异。 夏政年和申氏匆忙离开的脚步顿住,回头恰看到原本站在桌边笑容明媚逗得他们大笑的夏欢言咬唇低头捏着衣角站在那里,模样瞧着十分拘谨不安。 好似又变回了昨日初回府时的样子。 昨日宾客散后,他们为让夏欢言不那么拘谨费了不少工夫,除了夏芷歆和身体不好早早便回去休息的二公子夏长风,其他人都留下陪着夏欢言说话。告诉她这里是她的家让她自在些,想怎样便怎样不必有顾虑,为让她适应,申氏昨晚还特地陪她睡了一晚。 经过他们的努力,夏欢言终于变得不那么拘谨了,与他们亲近了些,方才还将她这些年在乡下瞧见的趣闻拿来与他们分享。 他们才发现他们的女儿纵是长在乡野,却不似他们最初想的那样粗鄙寡闻怯懦胆小。相反,她很开朗很活泼,举止虽不及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做派却也不像个乡野村姑。 看着这样的女儿,他们是又心疼又欣慰。 可这会儿,她又变回了最初的样子整个人透着不安。 夏政年不赞同地看大儿媳妇冯柔嘉一眼,申氏也瞪她一眼。 是责怪她乱说话。 冯柔嘉似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低下头一副认错状。 “言言不要多想,你姐姐就是病了才未过来一道用膳,并非因着你。你姐姐身子骨是不错极少生病,但一年也会小病那么一两回,近来她筹备及笄礼耗费不少精力,太过疲累加之吹了凉风,确实很容易病倒。你姐姐最是懂事,你莫要听那些嘴碎的人乱说觉得她不欢迎你回家,你姐姐不是那种人,她会像我们一样喜欢你的。” 申氏说着走过去拉住夏欢言的手:“你若是不信,不如与我们一道去你姐姐的院子亲自见见她,届时你自会清楚母亲没有骗你。” “母亲,这就不必了吧。”坐在一旁的蓝衣男子开口,说完一句话他便捂唇咳了几声,像是身体很不好。 “二妹妹瞧着身子骨弱,可莫要叫她去歆歆那里过了病气。初初归家,二妹妹心里还有不安,不好独自留她在这里,不若父亲和母亲留下陪她,我们兄弟几个去看望歆歆即可。” 星霜朝说话的人看去。 方才她踏进正厅,二公子瞧见她就有些欲言又止,像是想询问怎么是她自己过来没见姑娘,又顾虑着什么并未开口。 昨日所有人都顾着归家的二姑娘,唯有二公子还记挂她们姑娘,晚间着了人给姑娘送来不少吃食和小玩意。她想,若不是二公子身体不好早早便回院休息,想来应该会亲自来找她们姑娘。 从前二公子就是最宠她们姑娘的。 夏政年和申氏有点犹豫。 夏欢言手指微颤,她轻轻挣扎,收回了被申氏握在手里的手:“父、父亲母亲去看望姐姐吧,我没关系。姐姐生着病,最是需要人关心的时候,若是这时只见几位哥哥去看她却不见父亲母亲,我怕姐姐会多想,人在生病时心思最是敏感。” “父亲母亲放心,我昨日与姐姐打过照面有过接触,我清楚姐姐并非旁人说的那样介意我回来同她抢勇诚侯府女儿的身份。昨日见面,姐姐就待我极温柔极友善,我都能感觉到,不会误会姐姐的。” 说着,她轻吐口气像是在努力调整情绪方抬起头:“说来我该一道去看望姐姐的,但二哥说得对,我身子骨比较弱容易过病气,我就不跟去添麻烦了,不然父亲母亲就得从担心一个生病的女儿变成担心两个生病的女儿了。” 说完她扬眉一笑,透着几分俏皮。 她嘴上顺着夏长风的话说,可其他人都看得出她真正的想法。 她不跟去根本不是怕被过了病气,她是怕她这时候过去会刺激到在病中的夏芷歆。 明明她自己也很不安很想要家人陪,却还顾念着别人的感受。 懂事得让人心疼。 申氏忍不住红了眼眶抱住她:“我儿怎这般懂事呢。” “我和你父亲先留下陪你用晚膳,晚些时候再去看你姐姐也一样,让你几个哥哥先去。不必多想,你姐姐最是懂事,不会怪我们的。” 说着招呼几个儿子让他们自去。 夏政年犹豫一下,还是坐了回来。 三兄弟看着他们,谁都没有反对。 只是三人的表情还是有细微的不同。 “我也要去看姑姑!” 八岁的夏维则从冯柔嘉身边溜走,冯柔嘉拉都拉不住,忙起身去将人拽住:“你姑姑生病了,你别去闹她!” “我不闹,我就在一旁安静看着。母亲,我八岁了,不小了,许多事我都懂的,早就不是那个闹腾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武将世家,自幼习武,八岁的夏维则身手已经不算差,轻轻松松就挣脱了冯柔嘉的手。 “父亲,儿子也要去看姑姑。” “二叔,刚下过雨,路滑,我扶您。”不等夏鸿应声,他就先扶着身体不好的夏长风离开了。 夏柔嘉见状要追出去,被夏鸿制止:“他向来黏他姑姑,不让他跟去他也不会安分,随他去吧。你留下陪父亲母亲和二妹妹用膳,我们去去就回。” 走出院子,晃着折扇一副风流公子模样的夏家三公子夏礼凑近夏鸿:“大哥,你觉得我们这位亲妹妹如何?” 第005章 身形高挑,容颜昳丽 “是个乖巧懂事的,人也天真烂漫。” “乖巧懂事?我看不尽然,不过瞧着倒是不讨人厌。” “你此话何意?” “没什么没什么,我随口乱说的。”他晃着折扇笑,“大哥,你说歆歆是真病了吗?哦,生病这事倒是装不得,府医一看便知真假,我该问,你觉得歆歆午间小憩不关窗是有意还是无意?” 夏鸿闻言一怒:“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歆歆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妹妹,她什么性情你不清楚?她怎会故意做这样的事!” “哎呀哎呀,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大哥何必动如此大的怒。其实歆歆是故意的也没什么,十五岁的小姑娘嘛,会有点小脾气也正常。歆歆到底是我们全家宠了这么多年的娇娇儿,突然得知自己并非亲生,心里多少会有些落差。旁的不说,她与五皇子可还有婚约在呢,以她对五皇子的在意,你猜发生这样的事,她会不会担忧自己的身份不足以匹配五皇子?” 夏鸿沉默了。 “大哥知道的,我寻常无聊就喜欢看些杂文话本,曾看过一些类似我们家这种抱错孩子情况的话本。歆歆从前温善懂事是因为这个家只她一个女儿,没人会与她争抢什么,而今不同。” “总归我们平时多看着些吧,歆歆是我们的妹妹,言言也是,言言又在外吃了那么多苦……歆歆若是想对言言做点什么,以言言在盛京毫无根基的境况,是很容易的。我们家可不能闹出这种手足相残的丑闻,我们也不能叫歆歆真走上这样一条自取灭亡的路。”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想,作为哥哥,我还是相信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歆歆是个好姑娘的。我只是给大哥提个醒,平时多盯着些,防患于未然。” “……我会盯着,这些话往后别再说,尤其别当着歆歆的面说。” “这是自然,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跟着二公子和孙少爷走在最前的星霜脚步微顿。 脸色很是难看。 她有个鲜为人知的技能,耳力异于常人。 三公子和大公子在后头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亏得他们从前那么宠姑娘,如今竟以这样的心思来揣度姑娘,难道在他们心里姑娘的品行就如此不值得信任? 一个才归家的二姑娘,纵是侯府真正的千金,凭她们姑娘的才貌与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她也威胁不到她们姑娘。便是她真有本事威胁到姑娘,姑娘也不是那等容不得人的肚量。 三公子和大公子也未免太小瞧人了! 这话若是叫姑娘听去,得多伤心啊。 果然不是亲生的便会区别以待吗,放在从前三公子和大公子哪会这样去揣度姑娘! 等他们走远,拐角处走出一人。 那人身形高挑,着一袭黑色劲装,他面容冷峻,容颜俊美,唇角有血溢出。抬手擦过,唇瓣上沾了血,让他俊美的容颜更添几分昳丽。 他似是受了不轻的伤。 忽而一道黑影落下跪在他身前:“殿下,追兵属下已着人引开。” “走。”他使着轻功悄无声息离开暂时躲避麻烦的勇诚侯府。 “姑姑,听说您病了,没事吧?” 星霜领着人进来时,夏芷歆正坐在屋中发呆,荏苒在屋中添了些炭火,已经暖起来了。 荏苒添了炭火刚出去,屋中只有夏芷歆一个人。 “歆歆,还好吧?咳咳咳……” 说完一句话,夏长风连连咳嗽。 瞧着病得比夏芷歆严重多了。 夏芷歆目光落在一大一小两人身上,半晌未动。 “姑姑,您怎地了?怎像是许久未瞧见我与二叔一般?” 夏长风拿着手绢捂住唇慢慢止住咳嗽,也出声:“歆歆?” 他瞧见夏芷歆眼眶泛了红,忙上前询问:“可是病得狠了,难受?” 他没有靠太近,因着他说完话总控制不住会咳嗽,在距离夏芷歆约莫两步的距离站定。 “没,只是头有点晕,有些晃神。”夏芷歆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情绪,手中却是捧紧了荏苒给她暖手的暖炉。 要说上辈子有谁没有舍弃她去选择夏欢言,除却跟在她身边的四个丫头,便只有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人了。 可是,他们早早就死了。 二哥死在她及笄半年后,病逝。 她从未怀疑过二哥的死因,二哥自多年前在战场上受重伤落下病根,身体就一直不好,御医都断言他的情况没有治愈的可能,只能一直这么将养着,或可多熬几年。 后来夏欢言来致王府找她出气告诉她,二哥并非病逝,是夏欢言和萧旭谦合谋害死的。 夏欢言说,二哥发现了夏欢言和萧旭谦的事,得知萧旭谦已经移情别恋,坚持要娶她不过是顺夏欢言的意让她嫁到致王府孤立无援好叫夏欢言对她施加报复。 二哥去找夏欢言和萧旭谦清算,两人当时处于劣势便假意答应二哥的要求同意就此分开不会再有牵扯,回去后却立刻着手除去二哥。 奈何二哥被夏欢言的无害面孔以及好友萧旭谦的忏悔蒙骗,又太过相信萧旭谦这个相交多年的好友不会害他,疏于防范…… 侄子夏维则是她嫁到致王府不久后,在勇诚侯府的池塘溺水而亡。 九岁的勇诚侯府长孙,武力值已经不弱,泅水又是必学技能,怎么可能溺亡。 后来查到夏维则是死于仇家谋害。 那时她相信了这个说法,直至许久后她卧病在床被困于致王府后院,夏欢言到她面前说出真相。 夏欢言说,夏维则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明明她才是他亲姑姑,夏维则却始终向着她夏芷歆,总与夏欢言作对屡屡坏她的事,夏欢言对他忍无可忍就设计谋害了他。 所谓的溺水而亡并非寻常溺亡,也并非后来查到的那般是死于仇家之手,仇家不过是在身死后顺便被夏欢言拿来背锅而已,左右双方都死了,死无对证。事实是夏欢言让二皇子派来保护她的暗卫出手将夏维则按进水里溺死的。 现在,曾经被夏欢言害死的亲人都还好好的活着。 夏芷歆心中无比庆幸自己能重活一次。 “二哥和阿则怎么来了?” 仔细听,还能听出她声音有些颤。 “听说姑姑生病了,不放心,来看看。我父亲和三叔在后头。” 正说着,两人进了屋。 看到两人,夏芷歆表情当即淡下来,不过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乖乖喊了声:“大哥,三哥。” 第006章 以恶度人,她就无敌 “歆歆怎地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瞧瞧你这小脸白得哟。”夏礼语气还是吊儿郎当,眼里的关心却是实实在在。 夏鸿这个大哥还是一样话少,端的是大哥的稳重姿态。 他询问:“怎么也不注意着些,春日寒凉,真染了风寒很难好,少不得要叫你受些罪。可是吃了药?” “还没,如简在煎,一会儿就吃。” 他们的关心对夏芷歆来说无比陌生。 上一次得他们关心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那是在她嫁进致王府前。 自她嫁进致王府开始,一切就变了。 不,应该说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变了,只是她从未往那个方向去想过,又一心在筹备婚事等着嫁给萧旭谦上,这才没有察觉。等嫁进致王府孤立无援,她才发觉曾经那些爱她护她的家人已经不在了。 她十二岁就放下武学专心做一个恬静端雅的大家闺秀,在武学上的成就不算有多高,却也有着一些武艺和内力傍身,不至于变得三天两头一病最后甚至卧病在床形如废人。 她的武功是被她三哥夏礼亲手废的,在她三朝回门想要找家里人诉说内心苦楚的当日。 不是什么太稀奇的原因,是夏礼看到她推了夏欢言落水,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当即就教训她说家里允许她习武不是让她拿来欺负自家妹妹的,然后二话不说就出手废了她的武功。 推夏欢言落水? 她待夏欢言何等真心,生怕夏欢言回到侯府会因她受一丝委屈,怎么可能推夏欢言落水,她那时明明是见夏欢言没站稳要伸手拉她。 事后夏欢言也解释了,说明了当时情况,可夏礼不信,他觉得夏欢言是太过善良,被欺负了也不愿说出真相。她喊了十多年父亲母亲和大哥的人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却是用怀疑的眼神看她。 当时她受到的打击是巨大的。 新婚夜萧旭谦让她独守空房成为笑话,她是带着满肚委屈回的家,可等待她的不是家人的宽慰和关怀,而是他们的怀疑与冷待,以及她被废掉的一身武功。 即便是这样,她当时也不曾疑心夏欢言。 只能说夏欢言太会伪装,而她夏芷歆也足够蠢。 “大哥和三哥怎也来了?”说话间她拿着一方手绢捂唇轻咳两声,“我身子不争气没能在妹妹初归家时陪她用膳已是不妥,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就怕妹妹会多想。现下你们都凑到我这里来,没人在正厅那边陪着,妹妹怕是更会多想。” 不等他们开口,她就说:“说来妹妹也不过与我一般大的年纪,换作我在她的立场,在外吃了那许多苦遭了那许多罪,突然得知自己原本出身高门,本该锦衣玉食被家人娇宠着长大,心中少不得要有些想法。不过我昨日与妹妹打过照面,她瞧着倒是个极良善的姑娘,不见得会为此怀恨在心,但心里会有不舒服心思会敏感却是可能有的。” 她佯装责怪:“哥哥们也太粗心了,这时候往我这里跑什么,若是妹妹因此怨了我可都怪你们。” “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嘴上这么说,夏礼却是将夏芷歆的话放了心上。 他光是想着言言归家,歆歆心中会不舒服,却忘了歆歆占着言言的身份在侯府生活多年享受着本该属于言言的荣华富贵及父母兄长爱宠,心中许也会有不舒服。 尤其此番他们还在言言归家第二日一家人得以聚在一起吃饭时将言言自己留在那里,都来寻了歆歆…… “歆歆不必担忧,二妹妹知你病了,知晓我们此番是来探望你,不会多想。”夏长风宽慰她。 夏鸿也说:“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别想些有的没的,我们还在这里,有什么事自有我们顶着,要你瞎操什么心。” 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夏芷歆知道第一局是她赢了。 初归家的夏欢言哪里比得过她与他们情谊深厚,只要她不像前世一样觉得亏欠了夏欢言处处退让什么都不与夏欢言争抢,夏欢言岂会是她的对手。 来自千年后的灵魂? 她承认夏欢言是有些优势,可她一个被世家门阀精心养出来的女儿,又如何是夏欢言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不曾见识过真正勾心斗角的人可比的。要知道勇诚侯府上一个女儿如今可是在皇宫里当着皇贵妃,是能与皇后分庭抗礼的人。 姑姑不止一次说过,若非她看上的是无心皇位的五皇子,以她的才貌心计,成就定会在姑姑之上。 后来缠绵病榻被困致王府后院,她曾自嘲是姑姑高看她了,可现在她觉得姑姑并未高看。 她上辈子会输得那么惨,不过是她从未疑心过最亲的人,从未将心计用在他们身上,一朝被背叛才会那样猝不及防。 现在不会了,如今她谁也不信,只信自己。 “我也不想想这么多,我这不是站在妹妹的立场去考虑嘛。我没什么事,就是一点小风寒,看过我了,大哥和三哥就回去吧,妹妹方归家,可莫要真叫她多想。二哥身体不好就别跟去凑那个热闹了,留在我这里陪我用晚膳吧,正好炭火旺屋中暖着。” “阿则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多不定性,他在与不在妹妹想必也不会太过在意。阿则也别走了,留下陪我用膳。” 夏维则喜上眉梢:“好勒,姑姑!” “你啊。”夏礼晃着折扇无奈失笑,“罢了,既然你不欢迎我和大哥,我们就自觉一些离开,不在这里碍你的眼了。” 看向已经坐下的夏长风:“二哥这些年仗着身体不好,总是得歆歆偏爱一些,我们都习惯了。” 夏长风捂唇轻咳两声,笑说:“别贫嘴,歆歆说得不无道理,我们都在这里少不得要叫二妹妹多想。我瞧着歆歆就是轻微风寒,不算严重,你和大哥就别留了。” 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嘱咐夏芷歆好好休息便又回了正厅去。 屋中一下安静下来。 望着垂头盯着手中暖炉沉默着不说话的夏芷歆,夏长风和夏维则对视一眼。 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长到十五岁突然被告知并非这个家亲生的孩子,是个人都不可能做到全然不在意。 第007章 翻出旧物,养精蓄锐 “歆歆,二哥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太过突然,不只是你,我得知这个消息时也很难以接受。可事实既已如此,我们……现在该做的就是去接受它。你只要记住一点,不管你是不是勇诚侯府的女儿,都永远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永远是我妹妹。” “你也莫要怨怪父亲和母亲,他们没有提前将这件事告知你并非故意,只是因他们也没有确定,是父亲亲自去见了二妹妹,见她长得与母亲有五六分相像才真正确定这件事。” “你也别怪父亲在你的及笄礼上将二妹妹带回来,父亲是为了赶回来参加你的及笄礼。父亲要回来,总不好将刚找到的二妹妹独自留在外,这才有昨日父亲领着二妹妹在你的及笄礼上进家门的一幕。” “你知道的,父亲武将出身,常年混迹行伍,粗枝大叶惯了,不似文人心思细腻,许多事他都想不到那么多。但父亲爱你的心总是不变的,昨日父亲送你的及笄礼你见到了吧,那是他亲手刻好又托姑姑的关系送去皇家寺庙开了光的平安牌。” “都说皇家寺庙开光的平安符最是灵验,父亲不是喜欢求人办事的性子,却特地为此事去找了姑姑帮忙。” 平安牌她当然看到了。 为着这个平安牌,她当即就原谅了父亲在她及笄礼上将夏欢言带回来一事。 可是那个平安牌最后被父亲亲手拔剑斩断了。 在如简遇刺身亡,她求萧旭谦帮忙去查明真相找到真凶,萧旭谦不予理会后,她让荏苒带着平安牌去勇诚侯府求助。 为什么要让荏苒带着平安牌去,是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父亲母亲待她愈发冷淡疏离了,她只希望父亲能在看到平安牌时念起过往生出一丝对她的恋爱之心答应帮忙。 可是那块平安牌被父亲当场拔剑斩断了。 只因夏欢言好奇平安牌长什么样,撒娇说她真羡慕姐姐能有父亲亲手刻的平安牌她也想要一块,却“不小心”被平安牌割破了手,父亲心疼受伤的夏欢言,迁怒“误伤”夏欢言的平安牌。 后来并没有寻得父亲的帮助,荏苒还带回了被斩断的平安牌。 最初荏苒不愿告知她真相,只说平安牌被她粗心弄丢了。她哪里会相信荏苒的话,直接从荏苒身上找出了被斩断的平安牌。 “二哥不必与我说这些,我都明白。你清楚父亲是什么性子,我又何尝不清楚,我知道父亲昨日并非有意。而且昨日是我的及笄礼,又何尝不是妹妹的呢。在外吃苦多年,一回来就瞧见侯府为我准备一场盛大的及笄礼,比起我的心情,我们更应该担心的是妹妹的心情。” 上辈子她就是更考虑夏欢言的心情,轻易不再提及笄礼当日的事,旁人送她的及笄礼物她也都收了起来轻易不拿出来示人,就怕夏欢言看到心里会不舒服。 夏长风轻叹:“你总是这么懂事。” “比起你现在的规矩懂事,我更喜欢从前那个闹腾的你。二哥一直想问你,你为致远变成这样,你自己开心吗?” 致远是五皇子萧旭谦的字。 夏长风与五皇子是好友,非正式场合都是以对方的字相称。 “当初致远就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他并非真喜欢恬静端方的闺秀,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喜欢从前的你。你听到他说这话时,他都已经去宫里求得陛下为你们赐婚了,你真没必要为他一句话委屈自己收敛性子。” 同样的话上辈子二哥也同她说过,她没听进去也没信。她总觉得萧旭谦喜欢从前那个她只是碍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忍着她,待时间长了,萧旭谦或许就会厌烦。 后来她才知道二哥说的是对的,萧旭谦还真不喜欢性子恬静端方规矩的大家闺秀,他爱上了古灵精怪在闺秀中是个另类的夏欢言。 萧旭谦对夏欢言的深情是不求回报的,用夏欢言的话来说,萧旭谦清楚地知道自己被当备胎,但他就是愿意对夏欢言奉上一切,无怨无悔。 “二哥多虑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我很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 这话不是假的,她承认她的改变是因萧旭谦一句话,但如果她自己不喜欢,私下里肯定也会暴露出本性。但她没有,她一直很享受变成大家闺秀的模样。 无他,这样她得到的赞誉更多。 十五岁上下的年纪,她心性没有多成熟,她偶然也会有点虚荣心。 “当然,从前行事无法无天的我,我也很喜欢。”夏芷歆轻笑,“二哥,你得允许我性格多样吧。一人千面,没听说过?” “再说了,我这样有什么不好,能张扬能内敛,能文亦能武。这样往后不管要应对什么样场面,我都不虚。” 本该是这样。 可她上辈子就是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你呀,罢了,你没有不开心就好。” 这时八岁的夏维则也站出来表态:“姑姑别多想,血缘重要,我们相处这么多年的情谊更重要,您永远是我最爱的姑姑。” 夏芷歆温柔笑笑。 一大一小两人留在杏花苑陪她用过晚膳才离开。 夏长风身体不好要早些回去休息,夏维则送他。 夏芷歆没有因着骤然重生回到过去久久不能适应,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当下最重要的是先将身体养好。 于是吃完晚膳喝了药,她早早便睡下了。 睡前她让荏苒将她收起来多年的刀剑鞭子找了出来,荏苒四人见此还十分惊讶,不过她们都没有多问缘由。 反正姑娘怎么吩咐她们就怎么做。 将东西找出来后,夏芷歆就让她们摆放在她屋中。 睡觉时,夏芷歆将她惯用的那条长鞭放在了枕边。 不这么做她怕自己睡不着。 夏芷歆好好睡下,另一边的夏欢言却睡不着了。 她在屋中踱步,没让申氏安排给她的丫鬟作陪,丫鬟都被她以她想一个人坐着看会儿书给打发出去了。 至于夏欢言作为一个农家女为什么会识字,这事并不难解释,因为夏欢言继承的原主记忆里,她母亲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是识字的,曾教过她识字。 踱了会儿步她坐下来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心底的火气才下去一些。 “夏芷歆、夏芷歆……” 她念叨着夏芷歆的名字,眉头深皱,看得出她此时心情非常不好。 亲眼见识到勇诚侯府这些原本属于她的亲人有多在意夏芷歆这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她心情能好才怪! 半个月前突然穿到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还穿成一个无亲无故的农家女,她差点气疯。 第008章 再见仇人,善于伪装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了心态。 自来穿越都是主角才有的待遇,她穿到这个时代,掌握的知识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比的,总有她大放异彩的时候。 可一个要为生计奔波的农家女要怎样大放异彩,还真是个问题。好在没过几天就有人找上门告诉她,她本是侯府的女儿有着高贵的出身,要将她接到都城去,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一路上她旁敲侧击,总算弄清楚勇诚侯府是个怎样的存在。 自先祖开国就跟着先祖打天下,有着两百年历史的门阀世家,世袭罔替的一品武侯府,武将世家,兵权在握。 女儿是宠冠后宫的皇贵妃,与皇后几乎平起平坐。 这位皇贵妃还育有一子一女,子女皆很得皇帝宠爱。 而勇诚侯府这一辈有三个儿子,只有她一个女儿。 她若是在侯府长大,不知得多受宠。 可这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却被另一个人占去了。 她倒不是故意针对一个同样无辜被抱错的人,她知道被抱错也不是夏芷歆自己能决定的。可昨天回到侯府,看到侯府为夏芷歆准备那么盛大的及笄礼,她心里实在平衡不了。 同样是及笄,她这个亲女儿什么都没有,夏芷歆一个冒牌货却有那样满堂宾客祝贺的盛大及笄典礼。 最可恨的是,夏芷歆还死装。 明明很不欢迎她,却在那里装大度。夏芷歆那点本事骗骗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还行,想骗她,想都不要想! 她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人士,大学都毕业了,会看不透一个长在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十五岁大家闺秀那点小心思? 她本来不想对夏芷歆怎么样,反正要不了多久夏芷歆就会嫁出去。可夏芷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装到她面前来! 夏芷歆当着那么多贵客的面表现出大度是想做什么?是想别人夸她懂事有气度,是她这个在乡野长大的真千金比不了的? 最让她忿忿不平的是,侯府的人太宠着夏芷歆了。明知夏芷歆是不想见她才故意装病,一个个的都还是要丢下她去看夏芷歆。 是,最后父亲母亲和大嫂是留下来陪她了,后来大哥和三哥也回来了,可那都是她靠自己的努力争取来的! 她要是没装那一回可怜,他们当时怕是直接就忘了还有她这么个刚接回家的亲女儿。 诚然,夏芷歆或许只是一时难以接受需要时间来缓一缓,未必就是想和她争什么。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在盛京毫无根基,与侯府这些人感情又不深,夏芷歆若是要做点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太容易了! 她决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夏芷歆来算计她! 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反正夏芷歆拥有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占着她的身份锦衣玉食受着宠爱和追捧这么多年,老天已经很对得起夏芷歆了。 她只是要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而已,又不是去抢别人的,她问心无愧。要不是占着她侯府独女的身份,夏芷歆哪会得到那样一桩好婚事…… 对了,婚事! 与夏芷歆有婚约的可是当朝五皇子,五皇子是皇后之子,当之无愧的皇室嫡出。虽说如今没有封王,但封王也是早晚的事。如果夏芷歆嫁给五皇子,将来就会是正一品王妃。 这也就罢了,她并不嫉妒。夏芷歆一个假千金都能嫁个皇子,她是勇诚侯府真正的女儿,将来只会嫁得更好。 可她听说夏芷歆和五皇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五皇子对夏芷歆用情至深,赐婚的圣旨都是五皇子去求的。 关于五皇子这个人她也打听了不少,别说放在这个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的古代,就算放到现代,那也是个好男人。 在男子十七八岁就该娶亲的古代,他都二十三岁了,又是个皇子,身边居然一个女人都没有,洁身自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样的人,等娶了夏芷歆,很可能会一辈子专宠一人。 一个皇子的专宠,不确定性太大了。 夏芷歆若是要借着五皇子的势对她不利也是个大麻烦! 夺人婚事这种事她可不会做,五皇子再是嫡出皇子也只是个无心皇位的皇子。她都穿越到古代了,还得这样一个是侯府抱错的真千金的标准女主身份,怎么可能只嫁个王爷当王妃。 她要嫁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不夺婚事,她可以让五皇子不再专情。 男人嘛,有几个当真是矢志不移的。 从前大学室友就有一个感情很好在一起好几年的男友,她不过稍微给点暗示对方就抛弃她的室友转过来追求她了。 这些古代的古板男人只会更好拿下。 若是真成了,夏芷歆还得来感谢她呢。 是她帮夏芷歆一把,夏芷歆才得以认清要与她相伴一生的人。 就是可怜夏芷歆了,她这种在家以父为天出嫁以夫为天的封建女性,即便知道未婚夫变了心,想必也不会退婚。下半辈子只能守着一个变了心的男人过了。 “青桃绿柳!” 随着夏欢言话音落,两个丫鬟推门进来。 “二姑娘。” 听到两人对她的称呼,夏欢言眉头又皱了起来。 明明她才是侯府唯一的女儿,却因当初在破庙比夏芷歆晚出生半刻钟变成二小姐。 她如今刚回来,得立个乖巧懂事的人设先把人心夺过来,可不能还没站稳脚跟就先被厌恶了。 暂先忍着,以后她定要让这些人认清谁才是真正的侯府小姐! “青桃,姐姐病了,我身无长物,唯有厨艺能勉强拿得出手,你吩咐小厨房备些清淡的食材,我明日一早做些吃食给姐姐送去。” “二姑娘要亲自下厨?这怎么成,被夫人知道,奴婢们得挨罚了,夫人给姑娘的院子拨了厨娘,要做什么菜姑娘吩咐厨娘去做就是。” 丫鬟的反应在夏欢言意料中。 她就是嘴上说说,她可不会做饭。 略有迟疑,思量片刻,她说:“也罢,我只会做一些农家粗食,拿去给姐姐,姐姐怕也难入口。你去和厨娘说一声,让她明早多费些心做几道菜,我给姐姐送去。” 青桃应声离开。 夏欢言看向另一个丫鬟:“绿柳,你和青桃以前是跟着母亲的,我初归家,对家中及盛京的情况都不是很了解,你能和我说说吗?你和青桃往后就是我身边的人了,我真怕自己行差踏错累得你们跟着不得好过,往后还要你和青桃多多指点关照我。” 这话在绿柳听来很是受用。 “二姑娘言重,夫人既然派了我们来跟着姑娘,往后我们就是姑娘的人。主仆一体,我们自是向着姑娘的,姑娘有事只管吩咐,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只管问,奴婢定知无不言。” “你随便说吧,家里,别的,什么都行。哦,对了,我听说姐姐有个青梅竹马感情极好的未婚夫婿,你顺便和我说说他们的爱情故事吧,我很好奇。像姐姐那样完美的人,我真的很难想象到底是怎样优秀的男子能得姐姐倾心相待。” 她目露艳羡。 不是嫉妒,只是艳羡。是少女听到旁的女子有个两情相悦的未婚夫婿惯常会露出的向往和艳羡。 绿柳突然有点心疼她。 如果不是抱错…… 二姑娘原本是不需要羡慕任何人的。 细细将自己知道的都说来。 翌日,夏芷歆醒来便觉身子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在院中活动筋骨。 所谓的活动筋骨并非寻常活动筋骨,她耍了一套剑法,动作略显生疏。 算来她有将近八年没有碰过剑了,很难不生疏。但她很喜欢这种精力充沛活动自如的现状,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真切的感受到她重新活过来了,不再是那副病恹恹的身体。 练完剑,她又耍了会儿鞭子,这才洗漱换好衣服往正厅去。 她要去正厅用早膳。 荏苒奉她的命去跟踪萧旭谦找把柄了,星霜留下看院子,素心和如简跟着她一起去。 瞥一眼被她插在腰间的火红鞭子,如简忍不住问:“姑娘,您这是准备重拾武艺?” 夏芷歆笑:“很难看出来吗。” 她对身边的四个丫头格外耐心温柔。 “这倒不是,奴婢只是好奇您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拾起武艺,您已经很久没有碰这些了。” “只是觉得还是有点武艺傍身的好,再不济多练练也能强身健体,放在从前我可不会开窗吹吹风就病倒。” 这倒是。 “那您可需要找个专业些的武师父?武学您丢太久了,想捡起来可不容易。” “不用,我自己先练着。”理论知识她都是有的。 被困致王府那四年她无事可做,便将荏苒教给她的武学知识拿来反复推敲。她现在缺的是练。 好在她有多年的武学基础,想要捡回来不是难事。 犹记得当初教他们的武师父还说过她和二哥的根骨最好,是习武的好苗子。谁能想到当初最被武师父看好的两个人,一个放弃了武学,一个一身病痛轻易不能动武。 夏芷歆在正厅大门口与夏欢言正面撞上。 夏欢言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这是重生后夏芷歆第一次和夏欢言打照面。 现在的夏欢言比四年后稚嫩太多了。 低眉顺眼笑容乖巧,任是谁看到这样的夏欢言,都不会想到她内里其实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蛇蝎。 “姐姐,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你身体不适,怎么不好好在屋里休息?我还说过来和父亲母亲打个照面就去看你呢。这、这是我吩咐厨娘给你做的一些清淡吃食,不知是否合姐姐的口味。” 她神情怯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第009章 初次对峙,不屑伪装 夏欢言在偷偷打量夏芷歆。 心中愈发古怪。 怎么才一天不见,夏芷歆给她的感觉就有点变了?好像比上一次见面时沉稳内敛了很多。 是她的错觉吗? 又或者之前是她和夏芷歆的初次见面,夏芷歆因她的突然出现情绪受到了影响才显得和现在有些不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夏芷歆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很厉害啊,才一天工夫就将心态调整得这么好了,半点情绪都没有显露出来,让人有些看不透。 看来还是她小瞧了这些古代大家族长大的人。 夏欢言是第二次见夏芷歆,夏芷歆可不是第二次见她。上辈子和夏欢言明争暗斗五年之久,要说现今这世上谁最了解夏欢言,非夏芷歆莫属。 比如此番,夏欢言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打量全然被夏芷歆看在眼里。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夏芷歆大约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定是觉得自己不似她想的那样简单,不会像之前那样小瞧她这个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识短浅的大家闺秀。 夏芷歆其实完全可以扮猪吃老虎让夏欢言更加对她疏于防范,但她不屑这样做。 一旦伪装开始,她免不了要和夏欢言虚与委蛇。 她不想。 她和夏欢言是死敌,她做不到对夏欢言和颜悦色,哪怕是装的。 她没必要让自己如此憋屈。 淡着表情微微颔首:“妹妹有心了。” 如简上前:“二姑娘将食盒给奴婢吧。” 如简礼数尽在,却没有多少婢女对主子的恭敬,态度不卑不亢。 夏欢言垂着的眸子里闪着一丝狠意,夏芷歆身边的一个婢女都敢在她面前这样趾高气昂!这笔账她记下了! 等她调整好情绪再抬头,发现夏芷歆没有再看她,直接无视她举步当先走进屋。 夏欢言心中怒意更盛。 屋中,除了早起去上早朝的夏政年和夏鸿,其他人都在。 “歆歆来了啊,身子可是好些了?”侯夫人申氏先出声。 看着夏芷歆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她似是要起身迎上夏芷歆,却在目光触及夏芷歆身后时止住了。 夏芷歆身后是紧随着进来的夏欢言。 放在从前,夏芷歆心中少不得要有些难受,而今却是不会了。 这样的场景上辈子在夏欢言刚归家时其实也出现过,只是她那时觉得自己本就是占了夏欢言的身份才拥有这许多,这些东西本就是夏欢言的。父亲母亲心里想必也是觉得亏欠夏欢言良多,处处顾及夏欢言的感受也正常,她都能理解,于是她努力压下心底那一丝受伤调整好情绪,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 “都好了,劳母亲挂心。” 她病了,母亲不曾去看她一眼,这在夏欢言回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放在以往,母亲都是第一时间赶去看她,不亲自守着看她把药喝下,母亲不会放心。 他们都说不在意她是不是亲生,待她之心如初,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呢。 夏欢言和她在他们眼中,终究是亲疏有别。 申氏目光落在夏芷歆脸上,眼神微微古怪。 怎么感觉歆歆对她的态度好似有点冷淡? “歆歆,你是不是在怪母亲?” 她瞧着有点着急,又好像有点受伤,情绪中还隐着少许自责。 夏芷歆看在眼里,说没有一点波动是假的。 这个时候,母亲心里是还有她的。 但这一点波动很快就消失了。 再过不久,母亲眼里就再没有她这个女儿了,甚至到最后将她视作仇敌,冷冰冰对她说出勇诚侯府不再欢迎她,让她以后都不要再踏进勇诚侯府大门这样绝情的话。 只因她将夏欢言“推”下水。 母亲用冷冰冰的语气说出这番话,用仿佛看仇人的厌恶目光看她时,她刚被三哥废掉武功吐了一地的血,整个人疼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夏芷歆微愣,望着申氏,似有些意外:“怪您?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怪您。当然,乍然听到这样震惊人的消息,若说我心中没有一点波动,您也是不信的。不过母亲放心,这两日我已经调整好状态整理好了心情。” “纵然不是您和父亲的亲女儿这事让我很难过,但这到底是不能改变的,如果可以,谁也不愿发生这样的事。事已至此,与其伤怀抱怨,不如坦然接受。” 她朝旁边的夏欢言看去:“比起在外吃苦的妹妹,我已经幸运很多了。要说心中有怨有责怪,也该是妹妹有,我哪会怪母亲。” 见她这么懂事,申氏是欣慰不已。 “歆歆,你……” 夏芷歆打断她:“母亲不必多言,妹妹归家是喜事,只是……我可能需要点时间适应,还望母亲莫怪。” 说到这里,她努力挤出一抹笑。 是个人都看得出她笑得有多勉强。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申氏很了解她。 歆歆就是个娇娇儿,被全家捧在手心长大,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委屈,如今这般,她着实是受了大委屈。 “我是你母亲,言言回来那天我就说了,你永远是我女儿,永远是我们勇诚侯府的嫡长女,你这样和母亲说话就显得生分了。” 说着,申氏眼眶微微泛起了红,起身朝夏芷歆走来握住她的手:“歆歆,你、你从前从不会同母亲这般生分。” 被她握住手,夏芷歆差点下意识将手收回,被她生生止住了。 微垂着眸看了看被她握住的手,夏芷歆抬头:“哪里是我同母亲生分,分明是母亲同我生分,我和妹妹抱错,我并非夏家亲女儿,妹妹还找到了这样大的事,母亲不该瞒着我的。” 她眼底都是责怪。 又因她语气是撒娇的口吻,听着不仅不叫人反感,反更惹人怜。 这不,申氏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怜爱:“这事是母亲做得不对,怪母亲没有思虑周全。你莫要怪我们,我与你父亲并非有意瞒你,委实是那时没有完全确定言言的身份,我们怕弄错了反惹得你伤心一场。后来、后来你父亲又急着赶回来参加你的及笄礼,没考虑那许多……” 申氏突然想到夏欢言还在旁边。 见夏欢言垂头捏着衣角安静站着,话头戛然而止。 立马松开夏芷歆的手转去拉夏欢言:“言言,你莫要多想,母亲只是在与你姐姐解释,没有不欢迎你回家的意思。你是母亲十月怀胎艰难生下的女儿,是母亲的命,你能平安回家,母亲比谁都开心。” 第010章 所谓心疼,转瞬即逝 “赶在你及笄礼当日将你接回来,家里没有来得及为你准备及笄礼,让你就着你姐姐的及笄礼一起进行及笄典仪是委屈你了。不过给你的及笄礼物与你姐姐的一样,都是母亲用心给你们准备的。” “你是我们勇诚侯府的女儿,母亲不会真叫你受了委屈。你放心,母亲会为你准备一场正式的宴会将你介绍给大家,堂堂正正告诉所有人你是我们勇诚侯府的嫡亲女儿。” “你要为我特地举办宴会?” 夏欢言抬头,目露诧异,神情间还有点受宠若惊。 “对啊,母亲已经在筹备了,宴会就在半个月后,届时母亲会邀请盛京所有与我们家有交情的权贵人家来参加,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我们勇诚侯府的尊贵嫡女,可不能叫人轻视了你去。” 宴会…… 夏芷歆垂眸看一眼自己被松开的手。 默默将手放下。 这一幕被坐在餐桌旁的其他人看在眼里,心情各异。 大嫂冯柔嘉低头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笑意;二哥夏长风和八岁的侄子夏维则都盯着夏芷歆目露担忧;折扇合上的三哥夏礼目光一会儿落在夏芷歆身上一会儿落在夏欢言身上,两人他都有些担忧。 夏长风止不住咳嗽几声,等咳嗽止住,他开口:“母亲,有什么话坐下说吧,两位妹妹刚从外面进来一身的寒气,让她们坐过来也好借着屋中炭火暖暖。歆歆还病着呢,可莫要眼看着好些了来陪我们吃个早膳回去又病得更重。” 余光瞥向夏长风,夏欢言眸光微沉。 一回到侯府她就察觉到了,她这位二哥对夏芷歆最上心,对她这个亲妹妹却是始终不冷不热。虽说也给了她见面礼与她说过欢迎她回家,但她知道她这位二哥只是表面做做样子,他其实并不欢迎她回来。 更偏心夏芷歆这个便宜妹妹是吗? 无妨,一个病秧子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 “母亲,二哥说得对,姐姐还病着,可莫要冷着了。我们去坐下用膳吧,回家到现在我还没有和姐姐同桌用过膳呢。” 夏欢言抬头去看夏芷歆。 夏芷歆却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径直先走过去坐下了。 夏欢言假装的笑容僵在脸上。 刚坐下,旁边的夏礼就凑过来,用玩笑的口吻对夏芷歆道:“歆歆,你很不喜欢言言?” 夏芷歆抬头朝他看去,目露疑惑:“三哥方才说什么?抱歉,许是风寒没有好全,我精神有些恍惚没有注意听,三哥能再说一遍吗?” 是目露疑惑,也是面带微笑。 只是这笑是个人都看得出很勉强。 夏礼一下就噎住了。 她精神恍惚是真,却并非风寒的缘故,她分明是因着方才母亲那样果断地松开她的手转而去照顾夏欢言在伤心。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就问你想吃什么,三哥忙你拿过来。” “吃什么?”她像是才回神,“哦,我、我都可以。对了,刚刚在门外遇到妹妹,她叫人给我备了些吃的,现在不吃恐一会儿凉了,我就吃妹妹备的吧,不好浪费了妹妹一番心意。我瞧着妹妹准备了不少,我一个人吃不下,正好大家可以一起尝尝妹妹的心意。” 夏欢言给准备的东西她可不敢自己吃。 当然她也可以不吃直接扔掉,但侯府人多眼杂,她自己院中的人多是母亲给她安排的,并非全是她的心腹,若是被人瞅去少不得要有些麻烦,没必要冒那个险。 如简很有眼色,夏芷歆话音落,她就上前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取出在餐桌上摆好。 不用夏芷歆示意,她便端了夏欢言准备的粥放到夏芷歆面前,另又给夏芷歆夹了几样大厨房准备的早点放碗碟里。 如简精通医理,清楚刚病愈的夏芷歆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做完这些,如简默默退到一旁。 这时申氏和夏欢言也坐了过来。 瞧见夏芷歆的婢女都如此会事机灵,夏欢言很不悦。如果不是占着她的身份,夏芷歆就是个乡下农女,哪有这个被人伺候的命。 等她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她定要将侯府给夏芷歆拨的丫鬟都卖掉,让她们这些狗奴才还敢在她面前嚣张! 申氏拉着夏欢言坐到她身侧。 夏芷歆静静看着这一切。 静静吃着早点不言不语。 餐桌上只有申氏和夏欢言偶尔的对话声,其他人的目光时不时投向夏芷歆,气氛略显微妙。 冯柔嘉看在眼里,眼底的笑意更深。 “二妹妹有心了,还特地给大妹妹准备吃食,作为大嫂,我还不及你考虑得周到,大妹妹生病,我到现在都没有去看看她。” “大妹妹,你没怪大嫂吧?” 夏芷歆望向她。 以前大嫂没嫁给大哥时,每每见着四五岁的她总是歆歆长歆歆短的,嫁进侯府后,大嫂也总是在变着法的讨好她这个小姑子。自从夏欢言回到侯府,大嫂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对此她倒不是十分在意,左右她早便看出大嫂对她没有多少真心,甚至大嫂好像还很讨厌她。最初她还努力过,想要改变大嫂对她的看法能够发自内心喜欢她,而不是浮于表面的假惺惺。 后来发现无论她怎么做,冯柔嘉对她的态度依旧没有改变,她就没有再继续了,为此她还失落了好长时间。 倒不是有多在意冯柔嘉这个人,她只是想要一家和睦,不想大哥和阿则夹在中间为难。 她最初并不知道冯柔嘉为什么讨厌她,后来她知道了。 在某次夏欢言去致王府言语刺激她时带上了已经变成夏欢言狗腿子的冯柔嘉,冯柔嘉亲口告诉她的。 冯柔嘉说她父母双亡作为世交遗孤嫁进勇诚侯府,很嫉妒得勇诚侯府上下爱宠的她,说她凭什么这么好命,说见不得她的丈夫和她的儿子对她一个外人那么好,说凭什么要通过讨好她来博得丈夫以及侯府其他人的尊重…… 当时夏芷歆只觉好笑。 她是勇诚侯府世交家的遗孤,是夏鸿的青梅竹马,嫁进勇诚侯府哪里需要讨好别人来博得尊重,勇诚侯府上下本就很尊重她。 又不是她让冯柔嘉来讨好她的,最后却要将责任归到她头上。 好生没有道理。 “大嫂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怪你。你协助母亲管家,手上的事本就繁杂,为准备我的及笄礼你就费了不少神,而今妹妹归家又有许多事需要你安排周全。” “大嫂说这话就是与我见外了。” 冯柔嘉:“说这些做什么,作为大嫂,我只是在做我分内的事,你没有怪我就好。” “大嫂手上事务多,不似我清闲,我能做的也只有着人备点吃食这样的小事了。大嫂可莫要这般夸我,我不敢当的。” 夏欢言乖巧又羞涩地说,心里却是在打着算盘。 还以为整个侯府都偏宠夏芷歆呢,看来还有个例外。大嫂这个人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说不定她会是自己打压夏芷歆的一大助力。 早膳过后,夏芷歆没有马上回自己的院子。 她被申氏单独叫去说话了。 说是单独叫去,其实夏芷歆清楚,申氏怕夏欢言知晓后会误会然后又胡思乱想,早一步将夏欢言叫来让她候在内室。 她们说的话夏欢言都能听到。 第011章 加快进度,制造机会 “母亲。” 申氏示意她:“过来坐。” 伺候的下人都被申氏打发出去了,包括跟着夏芷歆的如简和素心。 “这两日事多,我们母女好久没有一起好好坐下来说说话了,现在只有我们母女二人,歆歆,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两人隔着矮案而坐,说话间申氏给夏芷歆倒了杯茶。 申氏出身高门,嫁入勇诚侯府后又是侯府的当家夫人,以勇诚侯府的权势地位,说她是盛京命妇第一人都不为过。 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 很是赏心悦目。 夏芷歆不得不承认她能在短短两年时间里让自己从一个舞刀弄枪的标准武将之女变成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且得一个盛京各世家闺秀典范的名声,母亲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从母亲身上学到了许多。 捧着茶垂眸不说话。 有时不说往往比说的效果更好。 这不,瞧见她这样,申氏便心疼了。 “母亲知晓你心里一定很委屈,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说来也是怪母亲当初大意,生下言言后没有将言言看好才导致抱错孩子这样荒唐的事发生。不过这也算缘分了,如果没有这样的错误,你和我们家也不会有这样的缘分,就是可怜你妹妹在外吃了不少苦。” 在内室听着的夏欢言闻言心有不满。 夏芷歆有什么好委屈的!受委屈的明明是她! 说到底他们养了夏芷歆十五年,对夏芷歆还是偏爱的。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养着夏芷歆分明已是仁至义尽,他们竟还这样一副怕夏芷歆受委屈的表现,到底谁才是他们的亲女儿! “母亲言重,我不委屈的,真的。” 她望着申氏,面露微笑,目光真诚。 落在旁人眼中却更像故作坚强。 夏芷歆继续道:“能与母亲有一场母女缘分,我已经很满足了。比起我,妹妹才是真的受了委屈,我们应该好好补偿她。” “母亲您知道我的,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纵然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受,心里也不会真有类似不满的情绪。”她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苦涩的笑,“只是,我可能真的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这次生病我才知晓我如今身子骨都变弱了,我想借着此番生病的名义闭门谢客一段时间好好养养身子。” 申氏皱眉:“歆歆……” “母亲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这么做不全是为了休养身子和静一静让自己慢慢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主要还是考虑到妹妹的感受。” 申氏显然听进去了她的话,平静下来。 夏芷歆心中冷笑,说到底他们最在意的还是夏欢言的感受。 这一点早在夏欢言归家之初就常常于细微处显露出来,她也早就看出来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们会对她狠心至此。 但凡他们对她不是那么狠,凭着他们养她一场的情分,她对他们也是心存感激的,根本不会存在怨恨的情绪。 可是,他们太狠了,她太疼了啊! 她并非受不得疼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她,却叫他们逼到了满心怨恨的地步。 “不管我对妹妹是怎样的态度,心中对找回妹妹这件事有多高兴,我终究是占着妹妹的身份在侯府生活了这么多年,享受了本该属于妹妹的一切,说妹妹心里对我没有一丝芥蒂,我是不信的。” “当然,我这不是说妹妹心胸不够宽广。只是妹妹到底年岁小,这些年日子又过得委实艰苦,难免……我还是先避着妹妹一段时日吧,正好给你们和妹妹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她望着申氏,眼中带着女儿对母亲的孺慕,又带着一点无奈和心疼:“母亲,这两天您因女儿与妹妹的事如何为难我都看在眼里,您既要顾着妹妹的心情,又要照顾女儿的情绪,太辛苦了。女儿委实不愿看您继续这样为难下去。” “便让我先避一避吧,等你们和妹妹熟悉了,妹妹也适应了新的环境,我再露面。” 她直视申氏的眼睛,撒娇中带着祈求:“母亲,您就答应我吧。” 申氏最受不了她撒娇,更别说她此番还带上类似祈求的情绪。 “你……罢了,便照你说的做吧。” 抬手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歆歆,你其实完全不用这样,我能平衡好,不会叫你和言言任何一人受了委屈。” “可我不愿看母亲为难,我也想妹妹能尽快适应这个家。可我知道只要我在,妹妹就……我还是离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申氏突然愣住,盯着她:“我听着你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劲。你方才说的是闭门谢客,怎么这会儿就变成要离开一段时间了?你这莫不是说你接下来不打算住家里?” “是的,我准备去城外的庄子小住一些时日。” “不行!” 申氏反应很大。 “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单独离过家,便是偶尔去庄子小住,都是有家里人陪着,你现在要自己住到庄子里去,我怎么能放心!” 她像是完全下意识的反应。 这让夏芷歆不由怔愣住,放在膝上的手轻轻蜷起来慢慢握成拳,指甲嵌入手心,微疼。 与她此时的心一样。 她还以为她的心早就疼得麻木,不会疼了呢。 比起从未拥有,曾经拥有过却骤然失去,且还是那样惨烈的模样失去,从未拥有带来伤害反而小些。 “母亲,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您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人,我会带上星霜她们四人,她们四人可是母亲看着长大的,有多少本事母亲一清二楚。有她们在,母亲完全不用担心我会无人照顾。” “我自是信她们四人能够照顾好你,可……总之这事我不同意。退一步说,你能照顾好自己不让我们担心,可言言刚回家你就住到庄子去,被别人知道会怎么看我们勇诚侯府?我和你父亲成什么人了?你父亲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母亲……” 她巴巴望着申氏,咬咬唇,然后又挤出一抹微笑。 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像是下一瞬眼泪就会从眼睛里滚落下来。 看得申氏的心一下就软了,“算了算了,你要去就去吧,但我先说好,你要是在庄子住得不舒服得马上回来。” 顿了顿,想起什么,又说:“半个月后家里要给你妹妹举办欢迎宴,你那天必须回来一趟。” “母亲放心,我知晓轻重,那样重要的场合我若是不在,别人得看我们勇诚侯府的笑话了。母亲你知道的,我最好面子了,断断做不出这种自毁颜面的事情来。” 她现在留在侯府用处不大。 刚归家的夏欢言行事还很小心谨慎,没那么容易找到把柄,找萧旭谦退婚,目前也找不到理由。 萧旭谦和夏欢言现在还没有勾搭到一起。 让荏苒去查萧旭谦和二皇子不似外面传的那样水火不相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真这么好查,他们关系不好的事也不会如此深入人心连皇上都深信不疑了。 且她觉得从这方面入手,荏苒查到有用信息的可能性并不大,她会派荏苒去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罢了。 如此,退婚便只能从萧旭谦和夏欢言的关系入手。 那就要再等至少半年。 太久了,她等不了这么久。 只能帮他们一把。 她不在,夏欢言和萧旭谦就有更多的时间相处。 以她对夏欢言的了解,夏欢言定会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勾搭上萧旭谦。不过为保万无一失,她还需要给夏欢言一些刺激。 夏芷歆离开,夏欢言从内室走出来。 “母亲,姐姐刚刚说……她要离开家去城外的庄子住?这、这怎么能成,您不该答应她的,我一回家姐姐就离开,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啊。而且、而且我也不希望我回来姐姐就离开,如果我回家是以姐姐的离开作为交换,我宁愿不回家。” 夏欢言没想到夏芷歆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刚才听到夏芷歆这么说,她都惊了。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做不来夏芷歆这样的事吧。夏芷歆难道不知道她一个冒牌货现在离开有多不明智吗? 她现在离开,就不怕再回来这个家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还是说夏芷歆就是这么自信,坚信她在这个家的分量,觉得就算搬出去住一段时间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又或是,夏芷歆真这么识趣,知道她是这个家多余的,主动退出? 真是这样,她倒是要高看夏芷歆了。 不过她觉得不太可能。 在这个女人只能依附着男人生活的封建古代,一个十五岁的大家闺秀在得知自己并非家里亲生不惶惶不安就不错了,哪会真敢放着厉害的靠山不要选择独自离开? 清高也不是这种清高法。 比起识趣的主动退出,她更愿意相信夏芷歆是在故意装可怜。 对,一定是这样!夏芷歆一定就是在故意装可怜博同情!这一招显然很有用,刚刚申氏那么大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 夏芷歆要装可怜博同情是吧,她成全她!夏芷歆不在正合她心意,她可以趁这段时间把被夏芷歆抢走的东西都抢回来。 希望夏芷歆从庄子回来的时候不要后悔才好。 “说什么傻话呢,你姐姐只是想自己静一静,和你没有关系,你莫要多想。至于别人的看法,半个月后你的欢迎宴你姐姐会回来,届时见你姐姐在场,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你不用担心会被人说闲话。” 许是念着夏芷歆要搬到庄子住的事,心中仍有些不放心,申氏有点不在状态,落在夏欢言眼里就是在敷衍她。 夏欢言眼神倏然冷下来。 第012章 离开之前,故意刺激 “姑娘,您吩咐的事都办妥了。” 星霜留在院中看院子,却不完全是看院子。夏芷歆给了她一个别的命令,在看院子期间她出了一次门。 夏芷歆从申氏那里回来没一会儿,她便办完事回来了。这番一见夏芷歆她是上前回话。 夏芷歆示意她知道了,低头继续擦自己的剑。 星霜见状,忙道:“姑娘,这种事让奴婢们做就是了,哪里需要您亲自动手。”斜睨近旁伺候的如简和素心一眼,像是在数落她们伺候得不够用心。 两人一脸无辜。 如简:“你可别这么看我们,我和素心要帮忙的,是姑娘不让。” 夏芷歆笑笑:“不怪她们,许久没动这些东西,我想自己来。” 她都这么说了,星霜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站在一旁看夏芷歆有需要好立刻上去帮忙。 “姑娘,您真要搬到庄子去住?” 随着星霜的开口,气氛渐显凝重。 这事今早出门时夏芷歆就将四人叫到屋里来吩咐过了,不止星霜一人知情。当时她们都觉得夏芷歆是伤心了,这才想着躲到庄子去。 当然现在她们心里也还是这么想的。 “嗯。”见她们神色凝重,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夏芷歆无奈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自然,一个人静一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避出去还有别的打算。” 视线扫过三人,夏芷歆说:“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有件事我需要让你们知晓,我要退掉与五皇子的婚约。” 啊? 三脸震惊,自来稳重的星霜也不例外。 “姑娘,您、认真的?”星霜先回神。 “你们应该知晓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她需要让她身边的四人清楚她的态度,这样才能更好的帮上她。 的确,退婚不是小事,姑娘又那么在意五皇子,断断不可能拿这种事说笑。 星霜迟疑:“可是姑娘,您今早不是才吩咐奴婢去……” 去将她生病的事透露给五皇子身边的人,让其将这个消息传到五皇子耳中。 “我明日就要搬到庄子去小住,在离开前总要见他一面。” 夏芷歆敛下眼底的神色。 她不是真想见萧旭谦,若是可以,她一点都不想再看到这个人。可她清楚,以萧旭谦尚未对她变心的现状,若是知晓她此时搬出侯府住到庄子去,萧旭谦会立刻跟去找她。 真到那时就不是她见不见他打不打发他的事了,便是她打发他走,他也会以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庄子为由不愿走。 曾经,萧旭谦对她确实算得上用心。 正是因为这样,后来她才会那么心寒才会那么恨。 而且她也需要给夏欢言一些刺激。 没一会儿,前院就有人来报五皇子登门探望。 两人虽有婚约在身,然规矩摆在那里,五皇子便是来探望她也不能莽撞地跑到她的闺阁来。 登门由夏长风接待,这番正由夏长风陪同往这边来。 夏芷歆没有马上出去见客,以梳妆为由让他们在外间稍候,直到有人通传说夏欢言也来看她,夏芷歆才放下正擦拭的刀剑。 如简和素心已先出去待客,星霜一人在屋里陪着。 她看着自家姑娘让五皇子在外面候了大半个时辰,这期间姑娘既没有换衣梳妆也没有做任何准备,就坐在这里擦她的兵器。 放在从前,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姑娘不会让五皇子等,便是让他等,也是因着姑娘要精心梳妆打扮才去见他。那时的姑娘脸上满是要见心上人的欢欣。 可如今…… 姑娘脸上没有半点激动,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惊人。 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姑娘是因她并非侯府亲生女儿这件事? 可这有什么相关?姑娘与五皇子的婚约是陛下所赐,可不会因这番变故就不作数,而以五皇子的人品及他对姑娘的在意,应也不会因这番变故就对姑娘变心。 姑娘到底为什么突然就转变了对五皇子的态度? 星霜仔细回想,想着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可是没有啊,她几乎都是跟在姑娘身边,偶尔离开,姑娘身边也有如简她们跟着,姑娘身上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如简她们定不会瞒她,她没道理不知情。 不过,人心这种东西…… 她此前不是就亲耳听到从前对她们姑娘宠爱有加的三公子和大公子以那样险恶的用心揣度过她们姑娘么。 三公子和大公子会变,又如何能保证五皇子不会变呢。 偷听到三公子和大公子的这番对话,她并未告知姑娘,倒不是故意瞒着,只是想着再等等,等姑娘从不是亲生的这件事中缓过来再说。 她不想在这时候又给姑娘一个重击。 将心中思量暂放一边,星霜微微蹙眉:“姑娘,二姑娘怎么也来了,你们早间不是才见过?她便是要来看您也不该这般快才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在五皇子来看姑娘时来,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谁知道呢。”夏芷歆接过星霜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起身,“走吧,叫客人等这么长时间,我们也该出去瞧瞧了。” 外间,夏欢言一进屋就愣在了那里。 似是没想到竟还有别的客人在,且还是男客。 这般表现当然是夏欢言装的,若不是接到五皇子前来探望夏芷歆的消息,她可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就是故意来偶遇这位用情专一出身高贵的五皇子。 没想到五皇子出乎预料的长得好。 剑眉星目,偏又气质温和。明明一身矜贵,却一点都不会给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很是亲和。 夏芷歆竟能得这样一个优质男倾心相待,可真叫人不爽快。 明明这些都该是她的。 “发什么愣,还不快见过五皇子。” 夏长风陪同前来,坐在近旁与萧旭谦执棋对弈,自夏欢言进门,夏欢言所有的表现都被他看在眼里。 痴痴盯着姐姐的未婚夫婿发愣,成何体统。 便是不知眼前之人是姐姐的未婚夫,一个闺阁女子这样盯着一个外男露出痴态也极是不妥。 不过夏长风想着夏欢言到底是在乡野长大,许多规矩没人教,便也没有多苛责。 夏欢言像是才回神,脸忽地红了:“见、见过五皇子殿下,臣女不知殿下在此,失礼了。” 不见窘态,虽是害羞,瞧着却是大大方方。 身上没有一点乡野长大的土气。 父母兄长都是好样貌,她长得自也不算差。 娇娇少女,面皮薄些也正常。 “都是一家人,无妨。” “还不是一家人。”夏长风开口指正。 第013章 他表深情,心生嫉妒 “我说云帆,你这般较真作何,我与歆歆有婚约在身,娶她是早晚的事,我们早晚是一家人。再说,以你我多年的交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怎么能不算一家人呢。” 云帆是夏长风的表字。 “这位便是你刚接回家的亲妹妹吧,歆歆及笄礼那天我有事走得早,倒是没瞧见你这位新归家的妹妹。” 说到这里,萧旭谦见夏长风皱了眉,忙说:“云帆,我知晓你心中责怪我,怪我发生这样大的事却迟迟不来看歆歆,可我是入宫去陪母后昨夜才回府。我不是不来看歆歆,委实是脱不开身,你知晓的,因着皇贵妃娘娘的缘故,母后一向不喜我亲近勇诚侯府和歆歆。我若是坚持出宫来见歆歆,母后定会不高兴。” 夏长风眉头又皱得深了几分。 “我从前便不赞同歆歆与你的婚事,奈何歆歆自己喜欢。若不是歆歆喜欢你,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云帆,你这话说得就不够兄弟了,我是我,我母后是我母后。你们与我母后不对付与我可没关系,我自小就亲近你们勇诚侯府,不然也不会和你混成好兄弟。” “你且放心,我虽未封王,却早就得父皇赐府另居。待歆歆与我成婚,我们住在自己的府邸,府中只我和歆歆两个主子,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无人能管束我们,歆歆不用每日面对我母后,便是偶尔需要进宫请安我也会护着歆歆,定不会叫她受一丝委屈。” “我的诚意你不是早在我求得父皇赐婚后又求得父皇允我分府另居时就知晓了么,怎到现在还拿这个来说事啊。云帆,我说过,歆歆嫁给我,我定会护她爱她敬她,不会让她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你这个舅哥大可放心将你妹妹交给我。” 夏芷歆嫁给五皇子居然可以分府另居,不用面对婆婆和长辈的磋磨,独自和五皇子过二人世界! 再看这位五皇子,从他言语神情不难看出他对夏芷歆的喜欢。 一个皇子,还是嫡出的皇子,竟愿意为夏芷歆忤逆自己的母亲,明知自己的母亲不喜欢夏芷歆,仍坚持要娶她。 护她爱她敬她? 有护有爱就算了,竟还有敬! 萧旭谦生在男人将女人当作附属的封建时代,又是得宠的皇子,对另一半竟能用上“敬”这个字。 就是在现代也没有几个男人能做到。 这种好男人居然属于夏芷歆! 门后的夏芷歆和星霜自然也听到了萧旭谦这番话。 星霜小心去看自家姑娘的面色。 不怪她这样,因为她感觉到自家姑娘在听到五皇子说这番话后,不仅不见欣喜,周身似还突然冒出了寒气。 面无表情,眼神仿若淬了冰。 很是有几分骇人。 小心问:“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 一点都不像没事。 “没事便好。姑娘,我们、不出去吗?” “当然要出去。” 夏芷歆露面,正说着话的萧旭谦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立刻起身朝她迎来:“歆歆,你没事吧?我听说你染风寒病了,可有好些?” 他脸上满是担忧和心疼。 夏芷歆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 “我没事。” 话出口见萧旭谦目露诧异,夏芷歆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冷淡,避开他的举动也太过反常,缓了缓心绪,补充:“风寒差不多都好了,你不必挂心。方才睡着了,让你等了这许久,实在抱歉。我到底是病了,怕将病气过给你,暂时不好离你太近。” 越过他看向一脸病容的夏长风:“让二哥久等了。” 她不是故意让夏长风也跟着等这么久,早便吩咐如简在屋中多添些炭火,未听到夏长风如平常一般咳嗽不止,她才安心待在内室等着。若是夏长风情况不好,她不会等到现在才出来。 见她对自己的态度恢复如常,不似方才那一瞬疏离冷淡,萧旭谦才自在了些,温和笑笑:“你同我不必说抱歉。” 夏长风也微笑说:“你与二哥客气什么,我像这样坐着等你睡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倒是你,一睡这么久,可是病情又反复了?” 夏芷歆久久不露面,夏长风不是一点不担心。 以往萧旭谦来找,夏芷歆从不会让人等这么久。 不过他并未往夏芷歆和萧旭谦感情出问题了这方面去想,委实是这在夏长风看来是不可能的事。他主要是担心夏芷歆的病情是不是又加重了,反复找如简确认得知不是,他才没有冲进内室去查看。 “没有,就是喝了药犯困,睡着了。” “殿下请坐。” 夏芷歆和萧旭谦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还有婚约在身,两人相交是比旁人亲昵些,但夏芷歆到底是大家族养出来的闺秀,礼法在心,她与萧旭谦相交从不逾矩,最亲密的举动莫过于牵手。 她对萧旭谦也从来都是以“殿下”二字相称。 自然,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除外。 自两人互明心意开始,夏芷歆对萧旭谦的称呼就一直是殿下。 “素心,给殿下和二公子添茶。” 素心应声照做。 她们谁也没有提醒自家姑娘这里还有一个客人,只因她们了解自家姑娘,清楚她不是一个粗心的人。 如此,姑娘忽视二姑娘就只能是故意的。 姑娘都故意忽视二姑娘了,她们还提醒做什么,自然是要顺着姑娘的心意。尽管她们也不清楚姑娘为何如此不待见二姑娘。 是的,不待见。 她们都觉察出来了。 她们不会觉得姑娘是心胸不够宽广,这无关她们了解自家姑娘清楚她并非这样的人,仅是因为她们对自家姑娘足够忠心。便是姑娘当真是一个心胸不宽广的人,她们也无条件支持。 她们与院中伺候的其他下人不同。 其他下人是夫人拨来伺候姑娘的,卖身契都在夫人身上,她们四人则是幼时被姑娘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 姑娘当初没打算让她们签卖身契,原是想将她们当护卫养在身边,与那军中将军身边的亲卫一般。 卖身契是夫人让签的,但因着她们是姑娘自己领回来的人,所以她们的卖身契签完夫人就交给了姑娘自己保管。 她们只有姑娘一个主子。 夏芷歆寻了个离萧旭谦远一些的位置落座,余光瞥一眼夏欢言,故意道:“殿下是得知我病了,特地来探望我?” 夏欢言因嫉妒生出的怒意和不满肉眼可见有些压不住。 其实夏欢言伪装的本事并没有多么高明,她眼睛擦亮不再被夏欢言的表象迷惑以后,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上辈子她竟是输给这样一个人,还输得那样凄惨。 如今想想,她都觉得荒唐。 第014章 在她面前,暗暗勾搭 “这是自然。” 萧旭谦招呼随行的下属将东西拿上来,“我从府里给你带了些父皇赏赐的滋补药材,瞧你这瘦弱的身板,是得好好补补了,记得叫底下的人拿了给你炖汤喝。” “姐姐,我也给你带了些补品过来。” 夏欢言适时出声。 众人朝她看去。 “不过姐姐你也知道我从前生活在乡下,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我手边的好东西都是我回家后父亲母亲以及哥哥们着人给我送来的,我只好拿大家的心意来借花献佛了,希望姐姐不要嫌弃。” 她笑得勉强却真诚。 端的是明明囊中羞涩,仍强撑着要拿出自己一份心意的姿态。为此,她不怕别人笑话,只因比起被人笑话,她更关心生病的姐姐。 这一招无疑很有用。 看萧旭谦望向夏欢言的目光中失笑里带着几许赞赏就能知道。 夏芷歆看在眼里,眼里蕴着冷光。 很快被她隐下去。 上辈子没有这一出,但类似的情形数不胜数,夏欢言的招数不算高明,偏就是很有用。 仿佛在夏欢言面前,所有人的聪慧精明都降了级一般。 事实上哪有什么聪慧精明降级,不过是人心天生就是偏的,人性天生就经不起考验罢了。 “妹妹有心了。” “多谢妹妹来看我,是我招呼不周,竟让妹妹一直站着。如简,给二姑娘看个座。” 夏芷歆态度并不热络,甚至可以说是冷淡,不似对其他人。 她说招呼不周让人一直站着却丝毫不露愧色,神色平静语气淡淡,给人的感觉就像她是故意的。 她竟一点儿都不遮掩她对夏欢言的不喜欢。 夏长风和萧旭谦见此,将目光投在她身上,似是想说什么,可半晌谁也没说话。 “谢谢姐姐。” 是谢她给看座。 夏欢言低着头,动作略拘谨。像是被夏芷歆冷淡的态度伤到了,很委屈,却选择默默承受。 夏芷歆没有再管她。 以夏欢言的肚量,这点刺激够了。 “殿下来得正好,你不来我也准备着人去传话约你见一面。” 不等萧旭谦高兴,夏芷歆就道:“今次生病我才发现我近来这两年身子骨有些弱了,我打算到城外庄子小住静养一段时间,与殿下说一声,以免殿下寻不到我心中担忧。” “什么?你要搬去庄子住?” “你要搬去庄子住?谁的意思?什么时候的事?” 萧旭谦和夏长风同时震惊出声。 两人反应都很大,夏长风都惊得站了起来,他以为夏芷歆搬去庄子住是家里其他人的意思,气得岔了气,剧烈地咳嗽。 咳得都弯了腰,久久不停,好似要将肺咳出来一般。 夏芷歆忙扶住他轻拍他的背,“二哥先别激动,不是谁的意思,我也不是要一直住在庄子上,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静一静,等我调整好了就会回来。” 接过夏长风身边小厮递来的药丸给夏长风服下,等夏长风的咳嗽终于有止住的迹象,才狠狠松口气。 站起来想要搭把手的萧旭谦和夏欢言也才放下心准备坐回去。 许是情况紧急没注意,夏欢言和萧旭谦站得有些近,转身准备坐回去时,夏欢言不小心撞进了萧旭谦怀里。 抬眼恰和萧旭谦低头看来的视线对上,夏欢言面上不见羞涩,大大方方地退后一步从萧旭谦怀里离开,微行个礼表达她的歉意。 场面本就有些许混乱,除了他们两人没有旁人知晓此事。 萧旭谦本有些尴尬,见她这么坦荡大方,心下失笑。 不过一个意外,他竟不及人家小姑娘有胸怀,人家小姑娘都能做到丝毫不介意大方表歉意,他一个大男人却扭扭捏捏。 委实不像样。 话说回来,勇诚侯府找回的这个女儿倒是与他想的不一样。 明明长在乡野,身上却没有半点乡野村妇身上的粗鄙,会有害羞会有拘谨,却不会让人觉得她将自己摆在一个低人一等的位置。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她以往生活的环境明明与他们天差地别,她却好似并不觉得自己比之旁人差什么。 这是一种骨子里带着的自信。 是寻常人所没有的特质。 她身上还有着一种不似盛京这些大家闺秀的气质。 方才那样的事若是发生在别的闺秀身上,不管是谁,定都会羞红脸,她却没有。 她脸上不见一点羞涩,坦坦荡荡大大方方。 很是与众不同。 在盛京的闺秀中也算独一份了。 两人自以为没人瞧见,殊不知夏芷歆的余光都瞥到了。 只是此番比起他们,夏芷歆更关心夏长风的身体,没有分给他们多少关注。 扶着夏长风坐下:“二哥,你身体不好,大夫都说你这样的情况最忌情绪大起大落,你心情放平缓些,别这么激动。说来也怪我,我不该将此事当着你的面说出来。” 眼看夏长风又要坐不住,夏芷歆忙安抚:“好了好了二哥,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这事不是谁的安排,是我自己的意思。” 难得地,夏长风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丝脆弱,只听她说:“二哥,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等我感觉好些了,我就会回来。” 夏长风看着她,良久轻叹:“打算去住多久?” “至多三个月,不过半个月后妹妹的欢迎宴我会回来。” “以你的性子说至多三个月,定是已经决定好要住满三个月。” 夏芷歆微笑,没有否认。 “这期间允许别人去看你吗?” “二哥,我想一个人静静。” “罢了。” “我也不能去看你?” 回头朝出声的萧旭谦看去,夏芷歆的沉默就是回答。 “旁人便罢了,我也不能去看你?歆歆,三个月,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有整整三个月不见吗?” 萧旭谦有些受伤。 同时还有些气愤,或者说,愤怒。只是他自来性情温和,在压抑着没有让自己的愤怒爆发出来。 是突然被心上人告知要分开三个月,却不容他反驳的受伤和愤怒。仿佛他在她心里并不重要,连个例外都没有。 他越是这样,夏芷歆对他的恨就越深。 短短半年,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从对她深情以待到对她不屑一顾甚至想要她死的? 她没有说抱歉也没有解释。 这会儿她能压住心里的恨意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已经是极限,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做别的。 落在别人眼中就成了她选择沉默。 萧旭谦气笑了。 “歆歆,我知道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你心里不好受,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这样……实在是伤人。” “我是别人吗,你有什么委屈不能和我说?你心里不好受我想陪你想安慰你,你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得依靠吗?” 话落对上夏芷歆冰冷的眸子。 萧旭谦愣住。 第015章 眼神冰冷,惊到众人 “歆歆,你……” 萧旭谦心里是惊的,他从没想过歆歆会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他。 为什么? 再去看,夏芷歆眼底的冰冷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初的平静。 所以,刚刚是他看错了? 夏芷歆没有说多余的话,只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值得依靠?她曾经也这么以为,可是最后等待她的是什么。 是他移情别恋!是她身边亲信被他和夏欢言一个个除去!是他冷眼旁观纵容夏欢言对她的种种恶行!是她被磋磨四年惨死在荒凉的小院!是他只顾着抱夏欢言安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濒死的她! 许是看出她的不对,萧旭谦心中有点不安,没在这时候继续出声,盯着她看了半晌,应了一声“好”。 “你既然想一个人静静,我不会去打扰你。但是歆歆,我希望你记住我是你未婚夫不是旁人,会始终坚定地选择你,我承诺的会爱你护你永远不会变,你得信我。” 待心里平静下来,他将夏芷歆的反常归于她身世骤然的变故给她带来的不安。 这份不安不仅来自侯府众人,也来自他。 她应是怕侯府她的亲人们待她不再似以前,也怕他因她身世的变故转变对她的态度甚至……抛弃她。 她心性再怎么沉稳也终究只是个刚及笄的姑娘,没经过事没吃过苦甚至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一点委屈。 会心有不安也能理解。 “我今天就先回了,有什么事你着人去府上找我。” 说完转身就走。 像是怕再不走会给夏芷歆的刺激更大,更叫她多想。 “我、我去送送殿下。” 夏欢言似是被惊到了,有些无所适从,“姐、姐姐,我、我不知道我的存在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影响,我、我对不起。” 说完就哭着跑开了。 夏芷歆坐回原位,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 见夏长风担忧地看着自己,揉眉心的动作顿住,冲他微微一笑:“二哥不用担心,没他们想的那么严重,我就是需要点时间适应。这个变故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已经很努力地在调整状态让自己尽快接受了。可是,这真的有点难。” “给我点时间吧,不多,三个月就好。” “那二妹妹的欢迎宴也推到三个月后吧。” 夏芷歆意外。 上辈子可不是这样的。 上辈子夏欢言的欢迎宴会就在半个月后,为让夏欢言能快速适应,她仅用两天时间就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好压下心底的酸涩,专心陪着夏欢言教夏欢言规矩并将盛京各家的情况一一说与夏欢言听。 夏长风因常年缠绵病榻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别担心,这点事二哥还是能周旋的。左右二妹妹刚回来,许多事都不了解,多给她三个月做准备也好,这样她也能更好的应对宴会上诸般事宜。” “虽说子不言父母过,可我还是想说,父亲母亲这样不给我们一点心理准备就将二妹妹带回来告知我们真相,委实做得不妥。” “不说你,二哥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中这个消息中缓过来,只是怕你看了心里更不好受才在你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二哥此前也不知此事吗?” 她上辈子很快就自己把状态调整好欣然接受了夏欢言这个妹妹,从不在人前主动提起此事,应是怕触及她伤心事,其他人在她面前也极少提起,她又没有询问。 是以她并不清楚二哥与她一样是后来才知晓这件事。 及笄礼那天她心里太慌乱了,无暇去留意其他人的反应。 “不知,不止我不知,大哥大嫂和三弟此前也不知,全家知晓此事的只有父亲和母亲。这么说也不全对,应该说,除了病着得大夫交代情绪不能起伏过大的我和你还有年纪尚小的阿则,其他人在父亲出发去寻二妹妹前都被父亲叫去说话了。” “不过他们也只比我们早几日知晓此事而已。” “其实父亲母亲也不比我们早知道多久,事情发生在两个月前。两个月前舅舅外出办案偶遇二妹妹……” “二妹妹长得太像母亲了,很难不让人在意。经舅舅打听得知二妹妹就是当初与母亲同在一个破庙生产那位妇人的孩子……不过舅舅怕闹乌龙,并未贸然将人带回来,是父亲亲去确认后才将人带回。” “时间匆忙,父亲急着赶回来参加你的及笄礼,这才……” 这个夏芷歆倒是知道。 只不过她是上辈子后来才知道的,这辈子她的确对家中何以能发现她不是亲生又是怎么找到夏欢言的一无所知。 “总归歆歆你只要知道不管我还是父亲母亲,亦或是家中其他人,都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即可。歆歆,你是我们的家人,永远都是。所以,别难过,也别多想。” “我没有多想。”她说,“虽然很突然,但这也事实,改变不了。我只是需要些时间来慢慢接受。” 问他:“真要将妹妹的欢迎宴推到三个月后?” “嗯,这对谁都好,母亲还是太着急了。你不必管,这件事二哥会处理好,你只管安心去庄子住三个月将心情整理好,然后以最好的状态回来等待你与致远的大婚。” 夏芷歆神情微僵。 “怎么了?是担心致远会因你的身世辜负你吗?” 夏芷歆抿唇不语。 “你啊,就是想太多了。你和致远都认识多少年了,他的人品你还信不过?他是那种会始乱终弃的人吗?” “我与致远相交多年,旁的不说,他的人品我是绝对信得过的。他淡泊名利不慕皇权只求独善其身,他向陛下求赐婚旨意也并非因着你勇诚侯府独女的身份,仅是因你这个人,他对你的喜欢我们都看在眼里。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他绝不会负你。” “再说,不是亲生又如何,你照样是我们勇诚侯府的嫡长女,有我们给你做靠山,谁敢欺你?” 夏芷歆喉头微堵,鼻子有些发酸。 “我知道的,谢谢二哥,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二哥如此信任萧旭谦,他上辈子死在萧旭谦手里时该是何等震惊何等伤心。二哥上辈子如果还活着,得知勇诚侯府上下都弃了她,不知该是何等失望何等痛苦。 夏长风没有久留。 他身体不好待不了太久。 他一离开,夏芷歆也离开了杏花苑。 不过夏芷歆是悄无声息使着轻功离开的。 第016章 她看闹剧,撞见太子 “对不起殿下,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突然回家,姐姐也不会这么难过。殿下别生姐姐的气,她也是心里不好受才会这样。我从丫鬟那里听说过不少殿下和姐姐之间的事,知晓姐姐是极喜欢殿下的。只是三个月不见而已,而且姐姐不只不见殿下,她是所有人都不见,并非待殿下一人例外。” 越听她说到后面,萧旭谦心情越糟糕。 他在意的恰恰就是在夏芷歆这里得不到例外! 他和夏芷歆这么多年的感情,又有婚约在身,他原以为他在夏芷歆心里是特殊的。 勇诚侯府这番抱错孩子的闹剧与他并无干系,夏芷歆竟要迁怒他,要将他也拒之门外! 诚然,他知道她之所以这样是怕他会因此变心。 但就是这样才最可气,她居然如此不信他! “你姐姐因此事……对你的态度不算好,你不伤心?” 夏芷歆并未遮掩对夏欢言的不喜,方才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楚。 “怎么可能不伤心,我自然是伤心的。”夏欢言苦涩一笑。 “不过我能理解姐姐,换作我在姐姐的立场,突然被告知从小生活的家并非自己的家,得知从小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亲人并非自己的亲人,我未必比姐姐做得好,不崩溃大闹都是好的。姐姐已经很理智了。” 少女身量很小,瞧着比夏芷歆还要瘦弱些,应是在外吃了许多苦。 分明在这场错误里她才是那个吃亏更多的人,可她不仅不抱怨不计较,还如此为夺了她身份的人着想。 萧旭谦道:“你很善良。” 两人目光对上,夏欢言脸微红,像是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件事姐姐也是无辜的,我能理解姐姐。所以殿下还请不要生姐姐的气,她只是心里乱需要自己待着静一静,并不是真不想见你。” 一想到自己在夏芷歆心里与其他人没什么差别,萧旭谦就不太想提这件事。 “我知道,你有心了。” 夏欢言脸更红了,忙说:“没有,我就是实话实说。” 她四下看了看,脸上的害羞消失,微拧着眉:“怎就殿下自己,也没个人给殿下领领路送送殿下吗,这些下人也太疏忽了。” “无妨,勇诚侯府我很熟,无需人领路。” “那也不能失了礼数啊,传出去旁人得说我们勇诚侯府怠慢客人了。殿下若是不嫌弃,臣女送送你?” 她神情严肃中带着焦急,似乎真怕勇诚侯府怠慢客人的传言流出误了勇诚侯府的名声。 明明多年流落在外没有占过勇诚侯府半点好处,却如此顾念勇诚侯府的名声。 是个善良有担当还有情有义的人。 “那就劳烦二姑娘了。” “不劳烦不劳烦。”她小跑跟上,与萧旭谦并列。 照着礼数,她该落后他少许跟着,不该与他并列而行,但看到少女灿烂的笑颜,萧旭谦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长在乡野,许多东西都不清楚,规矩上倒是不必太过苛责。 “你是叫夏欢言?” “回殿下,是的。” “是回侯府才改的姓还是从前收养你的人家便姓夏?” “是回侯府才改的姓,我从前姓于。”穿越前她就姓夏,就叫夏欢言,刚穿过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同名不同姓,没想到她原来并非老于家的亲生女儿,她本身就姓夏。 “原是如此,于欢言,夏欢言,都是好名字,说到底还是‘欢言’这个名取得好。” “谢谢殿下,我也觉得我的名字取得很好。” 她的喜悦溢于眉眼,许是太过高兴,她走路都变得活泼了,蹦蹦跳跳的,不似他熟知的那些闺秀一般永远那般规规矩矩,身上有着独属少女的天真和俏皮。 与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心情会不自觉跟着好起来。 忽地,蹦蹦跳跳的夏欢言踩到一颗石子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朝前摔去。萧旭谦一惊,眼疾手快将人接住。 这是少女第二次撞进他怀里。 与第一次有些许不同。 第一次她是不小心撞进他怀里,不存在站不稳的情况,她退得又很及时,他不需要伸手揽她。 这次不同,这次他是接住她,双手将她揽进怀里。 与夏芷歆相识相交相知至今,他们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从不曾有这般逾矩的举动,这是他第一次与一个女子离得如此近。 怀中尽是女子独有的温软。 一抹馨香窜入鼻息。 那是女子身上独有的馨香。 萧旭谦微微失神。 待回神,忙将人松开:“抱、抱歉,冒犯了。” 夏欢言很满意他的反应,果然这些古代守规矩的古板男人是最容易拿下的。掩下眼底的得意,她说:“殿下不必道歉,该是我谢你。要不是点下及时扶住我,我估计就摔了。” 她面色微红,神情却是落落大方。 不见扭捏。 萧旭谦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她很特别。 “举手之劳,二姑娘不怪我冒犯就好。” “不会,我不是分不清好赖的人。” 两人说笑着走远。 夏芷歆就藏在近旁的房顶上,两人的互动她全看在了眼里,两人的对话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从前不知萧旭谦是怎么被夏欢言勾搭去的,此番算是知道了。 原来萧旭谦喜欢这样的。 明明更喜轻浮,却偏要说自己喜欢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 伪君子。 不过夏欢言这种行径她是如何也学不来的,她的教养不允许她像个风尘女子一般举止轻浮,三番两次故意往男人怀里摔。 这两人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不枉她特地追出来看戏。 夏芷歆冷笑着从藏身的屋顶起身,转身正准备使着轻功离开,骤然与院中藏在假山后的人视线撞上。 看此人藏身在假山的位置,应是将方才那场闹剧看了个全。 夏芷歆勾起的冷笑僵在脸上。 有些羞恼。 这场闹剧与她息息相关,毕竟一个是她心意相通的未婚夫,一个是她名义上的妹妹。两人那般搂搂抱抱,显得她像个笑话。 她的羞恼正是因自己被人看了笑话。 从房顶一跃而下,朝那人行一礼:“太子殿下。” 第017章 太子其人,容貌太盛 第017章 太子其人,容貌太盛 “你认识孤?” 太子萧旭尧是崇德帝与故去元皇后裴氏的儿子,是崇德帝的长子。早年领兵在外,因杀伐果决用兵如神得战神之名。五年前在战场上意外受了重伤,伤养好之后落下永久的病根,身子大不如前,从战场回归,自此深居简出极少露面。 他手上的兵权也慢慢移交。 说是移交,其实是被人夺去。 被他死对头二皇子萧旭然的外祖家周家夺去。 原本太子在大燕朝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 尽管母亲早逝,他还有强势的外祖家照拂,崇德帝对他又自来偏宠,他自身还文韬武略兵权在握。 然而这一切都因五年前战场上受重伤改变了。 自那以后二皇子渐渐起势,到得如今,二皇子在朝中地位已经与太子不相上下,形成对立之势。 “早年在宫宴上远远瞧见过太子殿下。” 其实不是。 早年太子常年征战在外极少回盛京,便是回来也很少在宫宴上露面,便是露面也很快就离开。而她年岁小贪玩,是坐不住的性子,极少会乖乖待在宫宴上,总是和萧旭谦偷溜出去玩,根本没机会见太子。 她见到太子是在九年前她六岁的时候。 那一年她在街上走丢落入勇诚侯府的仇家手里,她深知落入那些人手中难以活命便找机会偷跑。 她自幼习武,到六岁也有些三脚猫功夫,人又还算灵活,竟真被她给成功跑掉了。这都要感谢那些绑她的人看她是个孩子没将她放在眼里,才让她钻到空子。 她早已被带出盛京,跑掉后她无处求助,只得藏好自己不被那些人找到,这一藏就藏到了乞丐堆里去。 她就是在那时遇到同为小乞丐的星霜四人。 她与星霜四人一起生活了将近一个月,直至应召回京参加陛下寿宴的太子在她们几个小乞丐藏身的破屋歇脚,她听到有人唤殿下,便根据对方的年纪推测出对方的身份,跑出去表明身份求助。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子,也是唯一一次。 别问这么多年过去,她那时年纪又还小,为什么还能记住太子的长相。委实是太子这张脸长得太有辨识度了。 太子的外祖母有西域血脉,元皇后完美的继承了其西域长相的特征,又将这一特征遗传给太子。 常年征战沙场,太子身上有着将军的刚毅,面部轮廓分明。偏他的长相偏异域,有种异域美,昳丽非常。 这样独特的长相,普天之下再找不到第二个。 九年前太子年已十六,长相上变化不大,一眼便能认出。 “不知太子殿下怎会出现在我勇诚侯府中?” 萧旭尧从假山后走出来,他着一袭月白色衣袍,走两步,身形微晃,似是要站不稳,抬手扶住假山才堪堪稳住身形。 夏芷歆这才瞧见他面色有些苍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 他身上比之九年前少了些凌厉,多了些温润。 比起征战沙场杀伐果决的战神,他此时更像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 君子如玉。 只是身体有点不好。 看来传言他五年前在战场上受重伤弄坏了身子是真的。 他拿出手中玉佩:“昨日外出遇刺客刺杀,曾误入贵府藏身避过一劫,母后留给孤的玉佩不慎掉落贵府,特来寻回。” 分明站都有些站不稳,他却丝毫不显狼狈。 举手投足间尽是一国太子的矜贵。 “因遇刺客一事不便外传,故而并未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寻,原想悄悄寻到玉佩便离开,不料会被人撞见。” 他微颔首:“不打招呼便冒昧入贵府,失礼。” 嘴上说着失礼,姿态却半点不曾放低。气质温润,却依旧不会让人觉得他好相与。 “既是事出有因,太子殿下此番倒也不算失礼。” 眼珠子转了转,变相提醒:“只是叫太子殿下看了一场闹剧,还望殿下莫要将方才所见之事说出去。” 心里却想着他最好是说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萧旭谦和夏欢言不顾规矩地搂搂抱抱。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她心里很清楚太子不是多事的人。从外界关于太子的传言来看,太子如何也不像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 夏芷歆以为话题就会止于此,没想到萧旭尧会突然出声:“方才所见之事?朝阳郡主指的是方才五弟与那位姑娘抱在一起的事?” 朝阳郡主。 已经很多年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勇诚侯府战功赫赫,陛下多有嘉奖,可过多的封赏又会让勇诚侯府愈发势大,许会打破某种平衡,这也是为什么勇诚侯府只有父亲和大哥入仕途,三哥明明学识武功都不差却只做一个闲散公子哥。 陛下只能将封赏给勇诚侯府的女眷,她也是受惠人之一。 从最开始的封县主到后来的封郡主。 她封了郡主,封号朝阳。 她这个郡主有名有实,有自己的封地。 后来,她的封地被夏欢言吹枕边风让被封了太子的二皇子找理由让她收回去了。 其实就算没有收回去她也做不了什么。 她被困在致王府后院连门都出不得。 不过眼下比起又听到有人这么称呼她,更让她诧异的是太子竟认识她,而且太子……他居然主动提起方才的闹剧,还说得如此直白。 这是太子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吗? 早年的太子,旁人都说他杀伐果决用兵如神,是战神更是杀神,一身杀伐之气;如今的太子,旁人都说他深居简出已经不怎么管事,莫要说管旁人的闲事,便是他自己的事他都不怎么上心。 若非如此,二皇子也不会有机会坐大。 可不管早年的太子还是如今的太子,都不像会主动将这种让人尴尬的八卦事直白说出来的性子吧。 与不太熟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太子深聊这种事会很奇怪,于是夏芷歆避开不谈:“太子殿下竟识得臣女。” “早年在宫宴上远远瞧见过郡主。” 夏芷歆:“……” 真假暂先不论,他将她的话还回来感觉就很奇怪。 夏芷歆笑笑:“是么,那还真是臣女的荣幸。” “宫宴上人多,郡主怎不问孤何以不留意旁人,偏留意你?” 夏芷歆闻言一愣。 不错,宫宴上那么多人,太子偶有出席宫宴又是匆匆便离开,为什么会留意到她? 她虽也算个美人,但在美人无数的盛京城,她的样貌可算不上特别突出。至少做不到在人群中让人一眼就留意到的地步。 这样的她断然做不到让太子于人群中匆匆一瞥就留意到。 “因为我是勇诚侯府独女?又或是因为我是五皇子的未婚妻?” 勇诚侯府手握重兵,她身为勇诚侯府受宠的独女,的确是会格外得皇子公主们关注一些;除此,她与五皇子萧旭谦有婚约在身,还是萧旭谦亲自去求陛下赐的婚,这也会引去旁人多一些关注。 “都不是。” 夏芷歆满脸疑惑。 他却不欲再多说。 转了话题:“方才瞧见自己的未婚夫与别的姑娘抱在一起,朝阳郡主似乎并不见伤心。传闻朝阳郡主与五弟两情相悦感情深厚,朝阳郡主对五弟用情至深,甘愿为五弟放弃武学拿起绣花针学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孤还以为当真如此。如今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他此话何意? 指责她对他五弟用情不够深? 夏芷歆没有得到答案。因为萧旭尧说完这些话,留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就运着轻功离开了勇诚侯府。 夏芷歆不合时宜地想,太子重伤身体变得这么差之后轻功都还如此卓绝,全盛时期的太子武力值该有多高啊。 可真叫人羡慕。 不要紧,待她苦练三个月,她的武力值一定会大有提升。 这样长此以往,她总有一天能跻身高手的行列。 至于太子临走前那番话和那抹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夏芷歆并未去深想,于眼下的她来说并不重要。 左右她与太子往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就是可惜了,太子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最后竟是落得一个葬身火海的结局。 再有一年东宫就会走水燃起大火。 想到这里,夏芷歆突然顿住。 不对啊,勇诚侯府怎么说戒备也算森严,以太子轻易就能做到使着轻功悄无声息出入勇诚侯府的本事,东宫大火他竟没能脱身? 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她从前没有细想此事,一是她自己就麻烦缠身自顾不暇,没精力去管旁人的闲事,二是她与太子没什么交集,得知太子葬身火海,也只是因着多年前曾受过太子将她带回盛京的恩有些唏嘘。 而今她倒是免不了要多想一些了。 萧旭谦与二皇子兄弟情深,夏欢言两年后会嫁给二皇子,她要对付夏欢言和萧旭谦,免不了要对上二皇子萧旭然。 而太子是萧旭然的死对头。 太子不死,萧旭然就不会被立为太子,更不会在陛下病逝后顺势继位成为大燕朝的主人。 她完全可以找太子合作的嘛,怎么之前她就没有想到呢。 只是眼下她还拿不出筹码来与太子合作,而她想要拿出筹码,没个两三年怕是做不到。 都怪她从前太过安于现状,太过相信这些所谓的亲人爱人,什么后路都没有给自己准备,以致现在她手上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 可是两三年太久了。 她等不了那么久。 那么,除了拿出有价值的筹码,她还有没有别的方式可以与太子达成合作? 这个她得好好想想。 再不济,她可等到一年后东宫大火救太子一命让太子欠她恩情。 第018章 搬去庄子,故意惹愧 “姑娘,我们这便……走了?” 勇诚侯府正大门外,扶着夏芷歆上车的如简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勇诚侯府巍峨庄严的大门。 夏芷歆无奈:“别一副离开了就不回来的样子,我只是出去小住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还会回来。” “你确定三个月后会回来?” 有人从墙上跳下来。 是一年四季折扇不离手的夏礼。 夏芷歆上车的脚步止住,示意扶着她的如简将她松开。如简退到一旁,见星霜三人在搬东西便上去搭把手。 “三哥怎么来了?” “你都要搬出去住了,我还不能来看看?”夏礼口气不太好。 夏芷歆了解他,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放在从前,她会马上哄他。 夏礼很好哄,她说点好听的话或是撒个娇就能哄好。 但现在夏芷歆没那个闲心了。 端着得体的微笑:“我只是搬出去小住,很快就会回来。” 以为她见自己生气会像一样来哄他的夏礼见她是这样不咸不淡的反应,竟是连一点要来哄他的意思都没有,微蹙眉头。 才几天工夫,他怎么感觉好像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 “早春的晨间还有些凉,三哥回去吧,别在这里站着吹风了。二哥许是还在休息,我去和父亲母亲辞别没见着他,劳三哥帮我和二哥转达一声,就说我去庄子了,我会照顾好自己,让他不要记挂。” 得知她要搬去庄子住,夏政年和夏鸿都极力反对,昨晚便要去夏芷歆的院子找她谈话,都被夏芷歆以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下为由打发了。 为此夏政年和夏鸿今天不惜请半日的假在家,亲自在申氏所住的东院等着她。 是知道她离开前定会去东院与申氏辞别。 他们一通反对和劝解,夏芷歆一概不理会,始终坚持要搬去庄子住三个月,仍是用她想一个人静一静的理由。 最终劝她不得,夏政年生气地拂袖离去。 夏鸿虽没有拂袖离去,却也是气得不轻。 至于申氏,原是准备送她出门,临出门瞧见低头沉默着站在一旁的夏欢言,又收住了步子。 申氏给夏芷歆的说法是亲眼看着她出门,怕会忍不住拦她不让她走,与其到时候在大门口一番拉扯,她不如不送。 “二哥二哥,你心里就只有二哥!二哥是你哥,我就不是了?你有话要留给二哥,却没见有话要留给我!你有话自己去和二哥说,我又不是你们的传话筒!” 夏芷歆笑笑,也没有坚持:“那便算了,左右我要去庄子住的事昨日已经当面同二哥说过,二哥心里应都是明白的。” 她这么轻易就放弃,笑得还那么云淡风轻。 夏礼看着这样的她,眉头蹙得更深:“夏芷歆,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两天变得很奇怪,是因为言言?” “因为家中把言言接回来,你在闹脾气?” “我们谁也不愿发生这样的事,可它就是发生了,除了把言言接回家还能怎么办?难道你想我们不管言言任由她在贫苦的农家自生自灭吗?我们都说了,即便将言言接回来,你也依旧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依旧是勇诚侯府的嫡小姐,依旧是我妹妹,你还有什么不满?” “你就这么容不得言言?” “歆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善良的姑娘,常以有你这个妹妹倍感骄傲,可你现在……让我有些失望了。” “认真说来,言言才是那个吃苦受罪最多的人,她原本该锦衣玉食众星捧月长大,却因你……” 夏礼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他突然对上了夏芷歆带笑的眸子。 夏芷歆全程微笑着看他说,没有插一句话。 她脸上明明带着笑,但那笑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人看了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还有他方才说的话。 他竟险些说言言这些年吃多苦受罪都是因为歆歆…… 他竟然差点对她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眼前的姑娘不是旁人,是他宠了十多年的妹妹,从前在外旁人说她一句不是他都要打上门去,现在他却险些成为那个出言伤害她的人! 夏芷歆平静开口:“我知道我是沾了妹妹的光才得以锦衣玉食长大,父母兄长的爱护,高贵的出身,进出仆从伺候,我知道这些原都是属于妹妹的。可是三哥,我有什么错呢,这些是我自己想抢的吗?” “你们不和我打一声招呼便在我的及笄礼上将人带回来,告诉我我不是这个家的女儿,你们带回来的人才是。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你们将我的脸往脚底下踩,那些宾客中甚至还有一些平日里与我不对付的人,你们让我成为一个笑话。” “及笄礼啊,我人生中那么重要的日子。你们就不能换一天吗,一天你们都等不得吗?” “是,你们都说父亲是急着赶回来参加我的及笄礼,父亲是个粗人心思不够细腻想不到那么多,我都能理解。可是三哥,我是个人啊,我也会伤心会难过。” “我知道那天也是妹妹的及笄礼,我这样的想法很自私,可我就是很伤心啊。” “你如今来说我不懂事不善良,可是三哥,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呢?你们在我的及笄礼上将人带回来,送给我那样一个震惊的消息,我已经尽量稳住情绪保持微笑没有失态维护住勇诚侯府的颜面不让别人看笑话了,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我已经尽力在调整情绪做到最好了。” “我现在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待一会儿,让我可以不用每时每刻都端着一个懂事不惹人厌的姿态。三哥,我只是有点累,想休息休息,不用太久,三个月就行,三个月后我会回来继续做回那个乖巧懂事不污勇诚侯府门楣的女儿。” “就容许我任性三个月吧。” “你不用担心勇诚侯府会因我搬去庄子被人说闲话,我已经让星霜去安排好了,等我出城就会有消息传开,届时盛京城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去庄子只是去休养身体,三个月后便会回侯府。” “当然我也知道肯定还是会有人说闲话,我保证三个月后在妹妹的欢迎宴上我会一直与妹妹待在一起,领着她介绍给其他人认识,带着她更好地融入盛京城的圈子。我会与她做一对人人称颂的好姐妹,让那些说闲话的人彻底闭嘴。” “歆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见你这样毫不犹豫搬出家住到庄子去有点生气,一时口不择言。” “是三哥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第019章 红衣张扬,当朝左相 “我没有生气。” 她确实没有生气,从始至终她神情都一片平静,说话时的语调也很平缓,没有闹更没有歇斯底里。 恰是这样,夏礼心里才会更不是滋味。 明明几天前她还是那个愿意跟他撒娇赖着他给买云锦楼糕点的娇娇妹妹。 她从前也是懂事的,不然也不会得一个盛京城闺秀典范的赞誉。 但那都是在外人面前。 她在家人面前始终都是那个会撒娇会闹腾的小姑娘。 她好像长大了,突然之间。 “时候不早了,我得出发了,再不走待会儿街上热闹起来大家就得聚到侯府门口看热闹了。” 她说着略带调皮的话。 一如从前。 可夏礼明显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默默将路让开。 “三个月后你要记得回来,你若是不回来,三哥会亲自去接你。” 站上马车的夏芷歆回头微笑:“三个月后必回,我保证。” “这三个月三哥就别来看我了,你们谁都别来看我,我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说完她余光扫一眼侯府大门。 她知道父亲和大哥就站在门后。 他们应是气着气着还是忍不住想要来送送她。 这个时间点,他们对她还是有真心的。 不过很快就会没有了,回想上辈子,仅一个月他们对她的态度便开始有所转变了。 待三个月后她回来,她相信定会是与现在完全不同的光景。 是她上辈子熟悉的光景。 她适才那些话不只是说给夏礼听。 心生愧疚了吧。 这才好呢。 “姑娘,您、还好吧?” 马车中,星霜看着沉默的夏芷歆,迟疑开口。 素心和荏苒在外面驾车,星霜和如简陪夏芷歆坐在马车里。 “我很好啊。”夏芷歆抬头看她,笑了笑:“别担心,我方才是故意那样说的,是为了让他们愧疚,我并不难过。相反,我现在心情好着呢,我不说话只是在想事情。” 具体是想什么事,当然是想要怎样与太子达成合作了。 她昨晚睡前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一个好的方式。 当然,只是没有想出好的方式,并不是没有想出方式。 摆在眼前的方式就有一个,那就是她嫁给太子。反正她退了与萧旭谦的婚约,勇诚侯府也会给她寻别的婚事。她及笄了,高门贵女没有长留家中的道理,她总归要嫁人。 都是要嫁人,嫁给别人不如嫁给太子。 嫁给太子,她与太子就是一体,岂非就是达成了合作? 只是这着实不是一个好方式。 其一,以她勇诚侯府假千金又是五皇子前未婚妻的身份,想要嫁给太子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其二,嫁人虽是不可避免的事,但一旦嫁了人,她将变成某个人的附属,若是那个人像上辈子的萧旭谦一样心中藏着别的女人,她难保不会过回上辈子那样被束缚在后院身不由己的日子; 其三,太子若是没死在那场大火里,将来许会继承大统,到时三宫六院后宫佳丽无数,她还得与那些女人争斗。 真到那一步就不是她不想争就可以不用争的事了,经历过上辈子,她无比清楚即使自己不去招惹别人,也会有人来招惹她想要她的命。 自然,待斗赢了萧旭然和萧旭谦,她也可以劝太子放弃皇位找个合适又乖巧的皇子来继承大统,这样就不用面对三宫六院的麻烦了。 可谁又能保证不继承大统的太子将来的后院不会有别的女人呢。 她还是避免不了要被卷入与其他女人的争斗中。 这与她怕不怕无关,太烦了,没完没了的,一辈子也难以看到头。 她不想重活一次却是要过着这种日子。 思来想去,她唯有拥有足够的筹码,让自己足以与太子平等合作。 呃,嫁给太子这个事还是可以考虑的,这与合作不冲突。待她手中有了足够的筹码有了底气,她就不会受制于人,到那时她可以随时终止合作,如此便不存在被困太子后院与别的女人争斗不休的情况了。 待到那时,天高任鸟飞。 重活一次她要复仇,可她这好不容易重得的人生却不能只有复仇。 “姑娘在想什么,可能说与奴婢们听?” “我在想该怎样做才能将这门婚事退掉。”嫁给太子的事就暂时先别告诉她们了,免得吓着她们。 她说要与萧旭谦退婚,她们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缓过来呢。 尽管不是第一次听自家姑娘提退婚,几个丫头还是做不到淡定。 “姑娘,奴婢一直想问,您说退婚,是认真的吗?”星霜迟疑问。 夏芷歆迎着她的目光:“我是认真的,很认真。” 星霜和如简对视一眼。 心中再也没有怀疑。 “我们会配合姑娘,姑娘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去做。” 走到半道,赶马车的荏苒离开,她还有夏芷歆安排给她的任务。 赶车的重任交给了素心。 马车刚出城门,后面便有一人骑着马追上来,拦住她们的去路。 “吁——” 素心拽着缰绳停住马车。 马背上的男子一袭红衣,十分张扬。 “裴相。” 素心与来人打完招呼,回头对马车里的人说:“姑娘,是裴相。” 裴誉,字书翰,盛京裴家大公子,十五岁高中状元。而今为官十载,有才学有魄力还有家世,已官居正一品,是当朝左相。 名副其实的年轻有为。 裴誉是张扬的性格,没学着做闺秀前的夏芷歆性格也很张扬,两人某次不打不相识,尽管年纪相差十岁,却意外的合拍。 是交情极好的朋友。 夏芷歆听到素心的传话,轻轻攥紧了手中拿来打发时间的书本。 将书合上放下,示意如简撩开车帘。 与坐在马上的红衣男子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相望。 “我南下处理公务昨夜方回,没赶上你的及笄礼,今天一大早赶去你家给你补送礼物,到你家却听说你收拾行装架着马车出城了。朝阳,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夏芷歆盯着他看了片刻,说:“不是说这趟差事至少要两个月才能办好吗,按照原定计划,你应该还有半个月才能办完事回来,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明知故问了不是,自然是为了赶你的及笄礼,可惜我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这是礼物,接着!” 他将木盒朝马车扔过来,夏芷歆抬手稳稳接住。 打开,是一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银簪。 “你这礼物送得也太敷衍了。” 嘴上嫌弃,夏芷歆的手却已经轻轻抚上盒中簪子。 第020章 裴家公子,不可一世 虽是敷衍,却是上辈子陪她到最后的东西。 她记得死前她便是用这支银簪伤了夏欢言的脸。 “什么敷衍,这可是我费了许多工夫找人定制的。原本想着以你我的关系送簪子不太妥当,打算送你个别的东西,谁让你偏要学做那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出行连个防身的武器都不带。” “这支簪子可不只是一支簪子,它被打磨得很锋利,你寻常出门便簪在头上,遇到危险还能拔来当武器用。” 送礼物的场景与上辈子有些差异。 毕竟上辈子没有她出城到庄子去小住这一出。 不过裴誉送礼物时与她说的话还是同上辈子一样。 “既是寻常出行要簪在头上,你该送我一支精致的金簪,你何时见我戴过这样廉价粗糙的首饰?” “没钱,只有这种廉价粗糙的,你爱戴不戴。” 裴誉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同自己争辩几句才罢休,不料她沉默着合上木盒抬眸朝他看来,说了一声:“礼物很好,我很喜欢,多谢。” 这可把裴誉惊得不轻。 愣愣盯着她看了好片刻,微微拧眉:“朝阳,你很不对劲。你家的事我听说了,你是因这事才变得不像你的?” “这种事……诚然并非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可我以为你能做到坦然面对,至少在我看来,它纵是会对你有些影响,却不至于影响你至此。我方才就想说了,你这番出城搬到庄子去住是在选择逃避吗?朝阳,你从来不是遇事会逃避退缩的人。” “这不像你。” 不得不说,裴誉对她很了解。 她的确不是遇事会选择逃避退缩的人,上辈子她便很快接受了不是勇诚侯府亲女这件事,而后方方面面她都做得很好很周到,不负她盛京城闺秀典范的美名。 夏芷歆没有马上就着他的话回答,而是目光落在他脸上,看着他问:“裴誉,你会不会有一天对一个女子爱得死去活来,为她再不理会我这个朋友,甚至不惜搭上你们裴氏整个家族?” “什么东西?” 红衣男子一脸惊疑:“朝阳,你是被刺激得神志不清了吧,不然怎么能说出如此荒谬的话。我裴誉何等人物,三岁能书五岁能诗,十五岁便高中状元,不过入仕十年便已位极人臣,像我这般惊艳的人物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这世上就没有哪个女子配得上我!” “我对一个女子爱得死去活来,为她不理会好友甚至搭上整个家族?我在你眼里就是这般色令智昏的人?” “你真是……我都不知说你什么好,亏得我还将你当知己,你竟将我想得如此俗气!” 天下我最优秀,谁也配不上我。 这份张扬和自恋才是她熟悉的裴誉。 可是上辈子,裴誉为夏欢言确实疏远了她再不见她,也确实搭上了裴氏整个家族,甚至搭上了裴誉自己的命。 不出两年,盛京城便会有许多世家公子成为夏欢言的忠实追随者,对夏欢言恋慕有加,其中属二皇子萧旭然、五皇子萧旭谦和左相裴誉地位最高,三人也是最有望夺得佳人芳心的。 她刚嫁入致王府时,裴誉偶尔还会去看她。 渐渐地,裴誉便不再去了。 嫁给萧旭谦第一年,她的自由还没有完全受限,偶尔也可出府,不过需征得萧旭谦的同意。 久不见裴誉,又逢东宫大火太子葬身火海的消息传开,她担心裴誉的情况许会不太好,便出府登门去寻。 那次她确实见着了裴誉。 裴誉出府来见她,让她以后别再来找他,说夏欢言不喜欢他见她。 她当时受到的打击是极大的。 那时她已经有些看清夏欢言的真面目,知晓曾经与她海誓山盟的萧旭谦之所以待她那样冷都是因为夏欢言。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被夏欢言夺走了,包括向来不可一世难有人能入眼的裴誉。 那之后,她但凡听到裴誉的消息都是他与萧旭然在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争权,也争夏欢言。 最后无疑是裴誉败了。 太子死了,太子手中仅剩的兵权也没了。裴家鼎盛了几百年,却也只是文臣世家,裴誉再厉害也斗不过兵权尽数握于手中的二皇子。 几百年屹立不倒的大燕朝门阀世家裴氏一朝倾塌,裴誉曝尸荒野。 “裴誉,希望你记住今日说的话,因为我不想替你收尸。” “你说什么!”裴誉瞪大了眼,气得手都抖了,“你、你——” “你真是懂得怎么气人!”他咬牙切齿。 “我一听说你们家的事便急急赶来找你,就怕你将事情藏心里没个人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居然想要我死!” “不是我想要你死,是你若是不记住今日说的话,真对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你真的会死。” 尸身被扔乱葬岗,而得他满心爱慕不惜付出一切的夏欢言却连尸都没有去帮他收,只因夏欢言怕萧旭然不高兴。 还是她这个卧病在床难以起身的人拿出最后的银钱好不容易收买致王府采买的下人带着素心去乱葬岗给他收尸安葬的。 “我不想听你说话,气都气死了!” “你要走就走,走得越远越好,以免留在跟前气人!” 他狠瞪夏芷歆一眼,打马回城。 “……姑娘,您何故这样逗裴相。”星霜无奈极了。 素心和如简同星霜一样,也觉得夏芷歆是故意逗裴誉。 夏芷歆笑笑,没有多言。 “走吧。” 放下车帘,马车继续前行。 没走几步,又听马蹄声追来。 夏芷歆丝毫不意外,抬手打开车窗看向来人:“怎么又回来了?” 裴誉与旁人不同,纵是同其他人一样被夏欢言夺走了,裴誉对她也只是疏远而已。 他从未如其他人一般将她视作仇敌。 萧旭谦需要世人知晓他对缠绵病榻的妻子不离不弃,不能始终将她关在王府一次都不允许她出门。 偶尔宫宴,萧旭谦也会带着她出席。 只不过在出门前他会再三警告她要安分守己,否则他不介意将她身边仅剩的人也清理干净。 那时她身边只剩素心了。 宫宴上,萧旭谦避着人去寻夏欢言,将她一个人留在那里遭受别人的冷嘲热讽。裴誉路过瞧见,以目无尊卑训斥了那些对她冷嘲热讽的人并责令那些人向她道歉。 那是后来的她极少能得到的善意了。 即便裴誉做完这些之后连看她一眼都不曾便离开。 “我听你家的人说你只是去庄子住三个月,三个月一到便会回来,是真是假?”裴誉有些别扭。 是为自己明明都被她气成这样了,还放心不下她忍不住调转马头追过来要问清楚的没出息行为感到懊恼。 第021章 告知退婚,裴誉震惊 夏芷歆看着,眼眶微热。 不曾绝交,不曾疏远,不曾……生死相隔。 站在她眼前的裴誉还是鲜活的,还是她熟悉的张扬不可一世又有点小傲娇的模样,而不是后来的死气沉沉好似周身都有化不开的悲戚萦绕着,让人看了一颗心也跟着沉甸甸的,很压抑。 这样就很好。 “不是,我就问问你你三个月后会回来是不是真的,你做什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朝阳,动不动就哭唧唧可不是你的性格,你别试图用装可怜来让我不计较你适才对我的冒犯,我不吃这一套!” 嘴上说不吃这一套,神情却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 很快便先败下阵来:“好了好了,眼泪收一收,我不计较了原谅你了还不行吗,你这样可真瘆人,我手臂上都起小疙瘩了。” 说着他还应景地打个寒颤抱着手臂搓了搓。 夏芷歆还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就这样挂在眼角怎也落不下来了。 气氛都被他破坏了,情绪酝酿不起来。 “别瞪!我都不与你计较了还不能得你一点好眼色?你还没回答我,你三个月后会回来是真的吧?” “嗯,我没打算离开侯府,只是想一个人待几天。” “能理解,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你的确是会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打算。” 他瞥着她,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一副能完全理解的表现。 瞧着没心没肺极了。 看得夏芷歆一脸无语:“你特地追来真不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眼看他瞪大眼要表达不满,夏芷歆忙打断他:“好了,你回吧,三个月后再见。” 被她无情驱赶的裴誉很不满:“没良心!” “或许,你还有些话没有与我说?比如让我帮你盯着勇诚侯府和你那位新接回来的妹妹有什么动向,及时给你送去消息之类的。” “不必,你最好别与我那个妹妹有什么交集,离她越远越好。” “为什么?你很忌惮她?” 不怪裴誉会这么问,委实是相识这么久他从未见夏芷歆用这般慎重的语气提起过一个人。 “忌惮算不上,只是担心你色令智昏被她迷了心智。” 裴誉:“……” “夏芷歆,我劝你好好说话。” “……没什么,只是想着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不好多掺和。我知道你是怕我会伤心,你不必担忧,我没你想的那么经不住事。我们家这事有些复杂,你别搅合进来。” 顿了顿,夏芷歆道:“你真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帮我去盯着萧旭谦,找找他身上有无把柄,我打算与他退婚。” “什么?你要和萧旭谦退婚?” 到后面,裴誉都惊得破了音。 “朝阳,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萧旭谦不是你的心肝宝贝吗,你不是爱他爱得要死吗,你居然会想要退掉与他的婚事!” 夏芷歆:“……” 心肝宝贝? 这是什么恶心的形容? 他见夏芷歆神情平静,不似在说笑,歇了玩闹的心思拧眉正色问:“朝阳,你认真的?” “嗯。” “为何?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不清楚,这不是让你去帮忙盯着么。” 退婚的事她没想让裴誉掺和进来,主动与裴誉提起她要退婚一事,是有别的目的。 一是这个消息对裴誉来说足够震惊,有这个消息分去裴誉注意力,他便不会再去多关注夏欢言。如此,他与夏欢言许便能减少接触。 二是裴誉是太子小几个月的表弟,是实打实的太子党,让他去盯着萧旭谦,有利于他发现萧旭谦和萧旭然的“暗度陈仓”。知晓萧旭谦和萧旭然并非水火不容而是兄弟情深,于太子一派会十分有利。 萧旭谦和萧旭然太会伪装,戏演得太好,不专程去盯着,便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年的裴誉怕都难以发现。 不说裴誉,她这个从小与萧旭谦相识的人都丝毫没有察觉。 有一点她后来才去深想。 既然萧旭谦和萧旭然的不和是假的,那萧旭谦一开始亲近勇诚侯府真就没有半点别的意图吗? 勇诚侯府手中可是握着大燕朝大半的兵权啊。 若是萧旭谦一开始亲近勇诚侯府主动与二哥交好是故意,那萧旭谦对她那些所谓深情又有几分是真的呢? 难怪萧旭谦变心变得那样果断决绝。 原是本就对她没有多少真心。 “朝阳,不会是你并非勇诚侯府的亲生女儿,你便觉得自己配不上五皇子,这才想要退婚的吧?” 夏芷歆轻轻笑了笑,反问:“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裴誉果断摇头。 “可你突然说要退婚委实很奇怪。说没有一点缘由我是不信的,可若要说五皇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也不太相信。” “五皇子虽与二皇子是亲兄弟,却与二皇子十分不同。五皇子心中没有那么多算计,待你也确实真心,不然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他收敛脾性将自己变成现在这副规规矩矩的样子。” “我眼看着你改变而不劝阻,一是因我清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二是我觉得五皇子的真心勉勉强强配得上你如此付出。” 裴誉是个人物,这不只是他自己自恋这么觉得,是所有人都这般认为。他入仕仅十年就坐到左相的位置,这不是单靠家世便能做到的,他父亲他祖父而今在朝中的官职都不及他,可见他自身的确极有本事。 若他没有些真本事,上辈子也做不到在太子死后还靠着自己与二皇子争斗三年之久才彻底落败。 要知道那时的二皇子手中已然握着大燕朝将近九成的兵权,又立了太子,在朝中民间呼声都极高。 可就是这样的裴誉也没有怀疑过萧旭谦。 足见萧旭谦伪装得有多成功。 “没有缘由,我也不是觉得自己身份配不上他。你如果真要我说出一个理由,那就是直觉吧,我直觉萧旭谦不是良配,所以想退婚。至于退婚的理由,我尚未找到,还要劳你去帮忙盯着找找他的把柄。” “我要退婚,但要占理地退婚,不能影响了我的声誉。” 裴誉无话可说,裴誉无言以对。 只冲着她比了个大拇指:“你厉害。” 夏芷歆虚心地受了他的夸奖。 “走了,记得帮我盯着,有消息暂先不用告知我,待我三个月后回盛京再说。” 车窗关上,马车驶远。 一袭红衣的裴誉勒紧马缰立在原地看了许久。 才一个半月不见,夏芷歆身上就处处透着古怪。 这绝不是抱错孩子她并非勇诚侯府亲生这一件事能做到的,必是还发生了别的事,且这事与萧旭谦有关。 他得回去好好查查。 第022章 来到庄子,筹谋安排 “姑娘,喝杯茶解解渴。” 夏芷歆练完剑,如简便忙上前接过她的剑拿了手绢递给她擦汗,做完这些,如简又给她斟了一杯茶。 庄子上环境清雅,院中种了些果树,这个季节正值桃花梨花盛开,景致不错,方才夏芷歆就是在开满桃花梨花的院中练剑。 花瓣纷飞,剑出锋芒。 瞧得出夏芷歆已经渐渐找回握剑的感觉。 “姑娘,奴婢瞧着您这几日一得空不是练剑就是练鞭子,比那兵营里的兵士还要用功,您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一口将杯中茶饮尽,夏芷歆将茶杯放在面前的石桌上就着坐下,笑着看她:“你其实是想问我将其他人都派出去却独独留你在身边,是不是对你不重视了吧?” 如简见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索性不遮掩:“瞒不过姑娘。” “姑娘,奴婢的武功在四人中虽然最差,可她们三人会的奴婢都会,奴婢还会医术,这是她们三人都没有的本事,而且奴婢比她们都要机灵,您给她们派任务却什么都不吩咐奴婢去做。” 语气有点小幽怨。 “如简,你觉得我的安危不重要吗?” 如简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您的安危更重要了……” 说罢惊讶抬头,脸上难掩喜色:“姑娘,您、您将奴婢留在身边,难道是……姑娘,奴婢懂了,您正是因为重用奴婢才将奴婢留在身边。是奴婢蠢了,竟以为您是觉得奴婢的能力不如三位姐姐,才会给她们委派重任却什么任务都不给奴婢安排。” 夏芷歆轻笑着摇摇头,没有再就此事多言。 “星霜和素心离开有三天了吧。” “是的姑娘。” 夏芷歆将两人派出去并没有瞒着如简,她是当着如简的面将两个装了银票铺契的盒子分别给星霜和素心的。 如简很清楚星霜和素心此番离开是去做什么。 尽管她不清楚自家姑娘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安排。 “荏苒还没有回来吗?” “没……” 如简刚要回话,便见荏苒出现在院中。 步履略显匆忙:“姑娘,奴婢回来了。” “你比我预想中回来得要早一些。” 拱手躬身行礼的荏苒闻言诧异抬头:“姑娘,您、早便知道奴婢会回来?” 夏芷歆淡笑不语。 荏苒却是懂了。 当即单膝跪下:“姑娘,是奴婢愚钝,没有姑娘的指令,奴婢竟耗费了这么几天才将此事看明白。” 夏芷歆没有评判,只问:“你回来,盛京那边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奴婢找了人盯着五皇子府和承王府,一有动静盛京那边便会传来消息。” 承王就是二皇子萧旭然。 他早便封王立府。 荏苒武功再好,却如何也到不了可随意出入戒备森严的五皇子府和承王府的地步,夏芷歆打从一开始就知晓这一点。之所以仍派荏苒去盯着找所谓把柄,不过是想给荏苒一些考验罢了。 她身边的四个丫头无疑都对她忠心耿耿,可她要做的事太多,她的敌人又太强大,单靠她自己很难成事。她们仅是对她忠心不够,得帮得上她。 另外三人还好,她们都够机灵知变通,荏苒在这方面就欠缺了些。她与大多数武人一样,只知遵令行事,没有命令她便不动。 这不行。 太认死理既帮不上她,对荏苒自身也不利。 上辈子的荏苒就是太过认死理不知变通,才会在被废了武功以后觉得自己于她无用再帮不上她的忙甚至还会拖累她,最后郁郁而终。 既然都入不得萧旭谦和萧旭然的府邸盯着,那荏苒自己去盯着还是找人盯着两座府邸又有什么差别? 夏芷歆没有直接点明这一点就是要荏苒自己看出来然后自己将此事安排好再来找她复命。 她原本以为荏苒至少要五天才意识到这一点回来找她,倒是比她预想中快一些。 “起来说话吧。” “我需要一批人手,给你两年时间,你帮我训练出来。贵精不贵多,百人即可。至于人怎么选怎么训练你自行打算,我不会过问,我只要他们对我绝对忠诚。” “自然,除了你们四人,旁人的忠诚我都信不过,所谓绝对忠诚还需要如简配合你。” “我?”如简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对,你。我听说别人训养暗卫死士都会用专门的药物控制定期给解药,我们也学一学。” “所以姑娘您什么都没有安排奴婢,扔一堆制毒研毒的书给奴婢原是这个打算?” 是这个打算,却不全是这个打算。 四人中如简武功最弱,比起武艺,如简更喜钻研医术。可医术很多时候只能救别人的命,救不了自己。 如简上辈子是最早被夏欢言害死的。 只因如简精通医术,留在她身边是一大助力,夏欢言忌惮。 这辈子不排除夏欢言还会因医术先盯上如简,她做不到时刻盯着,如简急需学会一些防身的本事。 自来医毒不分家,如简在医理上有天赋,学毒术应也有些优势。医术不能防身,毒术却不同。 她知道她有命令下去,以如简对她的忠心定会照做,但到底是缺了些驱策。若是给如简一些具体的命令,比如研制出独门的毒专程用于控制死士,如简定会加倍用心钻研。 “不错,这件事你与荏苒配合,那些关于毒术的书你先看着,我会让人再去给你搜罗新的。” 蔫了三天的如简总算恢复了精气神:“好的姑娘,奴婢会好好完成任务,定不让您失望!” 夏芷歆笑着,对荏苒说:“星霜已经先出发去启阳,你快马加鞭应能在到达启阳前追上她。启阳地处北边荒凉苦寒之地,往后你和星霜恐要辛苦一些了。” 启阳是她的郡主封地。 她非皇家血脉,得郡主封号都是陛下为了安抚勇诚侯府,给她的封地自不会是什么富庶之地。 但也够了。 荏苒惶恐:“姑娘言重!若不是您当年将奴婢带回府,奴婢早饿死了,奴婢恐自己蠢笨帮不上姑娘,如今姑娘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奴婢高兴还来不及,何言辛苦。” “启阳荒凉苦寒,却并非不可改善,这事我已经交给星霜去做,你此去不必管旁的,只管尽心帮我训出一批可用的人送来,有任何需要就去找星霜,她会配合好你。” 重活一世并非就有事事尽在掌握的自信。 夏欢言不足为惧,萧旭谦却不是。 萧旭谦背靠承王和周皇后,她要与萧旭谦对立,说实话,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说尽她所能也要让萧旭谦付出代价。 若最后…… 她希望启阳是她的退路。为此,她将身边最稳重持事的星霜和武力最高的荏苒都派去了启阳。 荏苒郑重领命离开。 她走后,夏芷歆看着给自己添茶的如简,问:“庄子上近来如何,底下的人可都还安分?” “姑娘放心,奴婢将人都叫过来警告了一遍,您在庄子上所有的消息以及星霜她们离开的事都没人敢乱传出去。” 这事夏芷歆没有特地交代,是如简自己做的。 如简虽不清楚自家姑娘将星霜她们安排出去做事是什么打算,却也清楚这事叫人知晓了恐会有麻烦。 她们此来的庄子不是勇诚侯府的庄子,而是夏芷歆封郡主时崇德帝一并赐给夏芷歆的庄子。不是皇庄,是曾经某个大臣被抄家上缴的庄子,庄子上的人卖身契都在夏芷歆手里。 管理起来并不费事。 “做得不错。” 得了夸奖,如简心里乐开了花:“都是奴婢该做的。” “如简,有一点你需要知道,我既非勇诚侯府亲女,往后不管侯府中人如何待我,我在侯府在盛京都不可再似从前一般行事。以后我许会变得无所依仗只能靠自己,更别说我还要退掉与五皇子的婚约,这中不知还会有多少麻烦。” “留在我身边的人任务才是最重的,也是最危险的。” “姑娘……” 如简想劝她不要太悲观,事情未必就有这么糟。可话到嘴边,如简却怎也说不出口。 因为她知道自家姑娘说的是事实。 而今一番变故,往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临去前星霜告知姑娘的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如果不是星霜说她亲耳听到,她都不知从前那般宠爱姑娘的三公子和大公子会以那样险恶的用心来揣度姑娘。 姑娘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啊,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难道不清楚吗?竟觉得姑娘会是那等为稳固自身地位不惜迫害他人的恶人!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星霜将这事告知姑娘时姑娘的反应。姑娘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就笑了,笑得她心里都跟着酸涩起来。 被最亲的人这样怀疑,姑娘心里定是十分难过。 “姑娘放心,奴婢定会保护好您,决不让任何人伤您一丝一毫!” “不只要保护好我,也要保护好你自己。” “如简,你医术好,如今又要涉猎毒术,你在我身边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没有你,我有许多事都做不成。你于我而言很重要,所以不管何时何地你都要护好你这条命,别轻易丢了。” 她一番话让如简感动得眼睛都红了,眼看就要掉眼泪。 “姑娘……” 预料之中,夏芷歆忙将她打发走:“好了,去忙吧,我这里不用你一直守着。” “可姑娘您身边没个人伺候怎么成。” “那你就在庄子上挑个机灵的丫头过来伺候吧。” 如简这才放心离开。 将事情交代完,休息得也差不多了,夏芷歆继续练武。 这次练的是鞭子。 她更多的时间是花在练鞭子上。 第023章 病弱太子,主动问起 “听说东宫又传了太医,你们家主子现下如何?” 一袭张扬红衣的裴誉脚步匆匆出现在东宫,进门便问。 屋中只守着两人,分别是太子的侍卫首领朱晓及东宫太监总管洪乔。朱晓二十多岁,洪乔则要年长一些,约莫四十岁的模样。 裴誉对东宫已经非常熟悉,眼下情况又正紧急,他没有在门外等候通报,直接便进了屋。 “见过裴相。” “殿下刚喝了药,情况比之早间好了些。”洪乔将人往里引,“殿下在屋中休息,吩咐过若是您来了便直接去见他,裴相请。” 屋中的人并没有躺在床榻上,而是临窗坐在轮椅上。 他身着白色寝衣,如瀑布一般过腰的墨发用一根发带虚虚挽着。 正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发呆。 他昳丽的容颜不似以往明媚,神情憔悴唇色苍白,带着疲态。 瞧见这样的他,裴誉神色带上凝重:“太子殿下,你不能再这般下去了,你身上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 萧旭尧闻言朝他斜睨过去,那眼神像是在说你这不是废话么。 “孤难道不想尽快解决?已经五年了,能试的法子都试过,能成早便成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陛下或可……” 对上萧旭尧看过来的视线,裴誉将要出口的话收住,话锋微转:“陛下坐拥天下,他也寻不到法子?” “谁知道呢。”萧旭尧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来了就坐吧,陪孤下盘棋。这一病又半个月不出门,闷都闷死了。说来孤从前若是病这般久你早早便会登门来探望,这次怎到现在才来?我记得你南下早在半个月前就回来了,这些天都在忙什么?” 洪乔将棋盘给两人摆好,推着萧旭尧的轮椅过去,又去给裴誉斟了杯茶端来。 给萧旭尧的是白水,刚喝过药不宜饮茶。 执白子跟着落下,裴誉道:“没忙什么,一点私事。” “私事?”萧旭尧执着黑子的修长手指微顿,抬眸看向他:“你一无妻室二无红颜,何来的私事?” “非得有妻室和红颜才能有私事?”裴誉无语,用眼神催促他快些落子,“就不能是朋友?” “朋友?”萧旭尧落下一子,“我记得能算得上你朋友的只有一人,勇诚侯府家那位大姑娘,是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裴誉意外:“你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竟会知晓我与谁交好,可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一看你就不关心外面都发生了什么,约莫二十天前,在勇诚侯府家那位得陛下亲封朝阳郡主的大姑娘及笄礼当日曝出她并非勇诚侯府亲女,而是当年侯夫人在破庙生产时与人抱错了。勇诚侯府的亲女在朝阳郡主笄礼当日便接回了府。” 裴誉带着叹息将事情说来。 “我一回盛京得知这个消息便赶去找朝阳,哪承想却是在城门外追上她。她主动提出搬到城外的庄子去住。我还算了解朝阳,这不太像她会做的事,以我对她的了解,这种时候她应是能很快调整好心态,好好去接纳这位新妹妹,而不是选择逃避。” 这事裴誉藏在心里半个月了,一直找不到人说,这会儿总算逮到一个听众,他便一股脑将心中烦闷吐出来。 “朝阳很不对劲。” “这并非抱错孩子不是勇诚侯府亲生一件事能带来的不对劲,定是还发生了些什么我不知晓的事。可我这几天去查了,什么都没有查到,一切如常,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朝阳居然和我说她打算退掉与萧旭谦的婚约,你敢信?盛京城谁人不知她有多喜欢萧旭谦,为萧旭谦她连自己的脾性都尽数收敛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她一直在盼着及笄与萧旭谦完婚。可如今她竟说要与萧旭谦退婚,若说这中没发生什么,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我原本猜是不是萧旭谦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可我去查了,萧旭谦身边还是同以往一样干净,并未与别的女人有牵扯。” 裴誉只想将心里话找个人说出来,没盼着萧旭尧能理会他。 是以听到萧旭尧主动问起时,他很是有些惊讶。 只听萧旭尧问:“你说朝阳郡主搬去庄子住,那她搬去庄子之后可有消息传回盛京?” 心道萧旭尧终于做一回人主动关心他这个表弟,裴誉分享的热情高涨了不少:“她倒是没有主动往盛京传回什么消息,不过我派去盯着的人传了消息回来,说她并未去勇诚侯府名下的庄子,而是去陛下赐予她在她自己名下的庄子。住进庄子至今已有半个月,她一直待在庄子里不曾外出。” “你派人去盯着她?” “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不是盯着,我就是不太放心,派了两个人去保护她。只远远守在庄子外,并未靠近去打扰她。” “放在以往我肯定不会这么做,朝阳确实是荒废了武艺几年,但只要不遇到高手,她的身手足够应付。这不是现在情况特殊么,朝阳自幼便与家中众人感情极好,突然得知不是亲生,我怕她……会一时钻牛角尖想不开。” “虽然这不大可能,可难保万一。”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刚及笄的姑娘而已,人生顺畅从未经历过什么挫折,心理承受能力较之你我总是要差一些。” 那可未必。 萧旭尧在心里回。 亲眼看着心爱的未婚夫与回来夺走自己身份的妹妹勾勾搭搭,依旧能做到神态自若地与他打招呼,这可不像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 “你说,小姑娘同你说她打算退掉与老五的婚约?” “对啊,这太奇怪了。” “以你裴大公子的眼光,小姑娘能得你如此另眼相待,她定有过人之处。这样的人你不应真将她当寻常的十五岁小姑娘看待,她既是想要退婚,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也定是仔细思量过。你作为朋友,她既不愿说你又何必深究那许多,只管帮她一把让她得偿所愿就是了。” 裴誉想了想,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 十岁的夏芷歆就能让二十岁的他吃瘪,的确不能真将她当寻常刚及笄的小姑娘看。 她从不是没有成算的人,既是有此打算必是早就仔细思量过。至于她这么做的原因,重要吗? 一点都不重要! 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会无条件支持她。 谁让这么些年除了一起长大的太子表哥,就只有她一个人能勉强入他的眼呢。 第024章 太子反常,裴誉惊疑 “你说得对,我何必深究那许多,只管帮她得偿所愿就是。” 萧旭尧端着杯子喝水,没有再说话。 “不对啊太子表哥,你何时管起这些闲事来了?以往我在你面前说起这些事,你都是不感兴趣的。” “太无聊,解闷。” 裴誉听罢,赞同地点点头:“我想也是这个原因,你总不可能是突然关心我或者朝阳。” “说来,这次我因朝阳要退婚去查萧旭谦,倒是有些意想不到的发现。”棋局逐渐紧张,裴誉已露败势。 裴誉毫不意外。 自来下棋,他就下不过萧旭尧。明明萧旭尧是带兵打仗的武将,他才是那个在朝堂上与人勾心斗角的文臣。 “说说看。” “萧旭谦和萧旭然自幼不对付,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我发现他们两人私下似有往来,我在萧旭谦的书房找到一张未烧完的书信,书信内容已经看不清,只留下落款一角,可看到半个印章的痕迹,瞧着很像萧旭然的私章。” “我把那张未烧完的信带来了,你看看。” 裴誉从袖中掏出一方雪白手绢,那小半张书信被他包在手绢里。 摊开在棋盘一角。 萧旭尧只轻轻瞥一眼,没有太大的反应。 裴誉很了解他,瞬间了然:“你早便知晓?” “只是有所怀疑。” “他们不对付一事连陛下都深信不疑,你为何会怀疑?是发现了什么?是何时开始怀疑的?为何不告知我?” “这是需得发现什么才会怀疑的事吗?萧旭然和萧旭谦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再如何不对付都不该到在周皇后面前还要正锋相对的地步。他们可都不是什么幼稚的蠢货。” 裴誉觉得萧旭尧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友好。 像是在看白痴。 “……” “你的意思是,他们做得太过了,反而可疑?” “太过刻意。” “那你有着人去细查吗?” “没必要费那个事。”萧旭尧眼底神情叫人看不清,他说:“我如今这副身子便是斗赢了萧旭然又如何,我也活不到坐上那个位置。” 裴誉重重将棋子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你是大燕朝的储君,是大燕朝未来的主人,你这样贵的命格,又是个心狠手辣的杀神,阎王来了都不敢收你,你定会长命百岁!” “再不济,你也还有几年可活。你活不到坐上那个位置,可以给你儿子铺路啊,你将路铺好了,将来又有我扶持,你儿子定能稳稳坐上那个位置,所以你现在做什么都不会白费。” 萧旭尧:“……” “裴相的忠心令孤动容。” 裴誉假装听不出他的阴阳怪气。 “不必太感动,这都是为人臣子该做的。” “不过在那之前,太子表哥,你需要先娶一位太子妃。今日进宫,陛下得知我要来探望你,又让我来劝你了。” “太子表哥,你总这样逃避婚事也不是办法,从前你在军中便以军务繁忙常年驻守边关不归京恐耽误人家姑娘推拒过无数次,后来你又以身子不好恐拖累人家姑娘为由一再推拒。你这般年岁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外面都有人传你是断袖了。再这样下去,我真怕陛下会直接给你赐婚。” “孤这般年岁?若孤没记错,你似乎只比孤小四个月。” 裴誉:“……” “孤身边没有女人,你难道不是?旁人传孤是断袖,没传你?” 裴誉:“……” 脸皱起来:“怎么没传,最离谱的是竟有人传我与你有一腿!”说着顾自打了个哆嗦。 一身鸡皮疙瘩。 “真不知那些人是什么眼神,我便是真是断袖也瞧不上你好么。” “谢谢你高抬贵眼。” “不对,你别岔开话题,我不是在与你说笑,我瞧着今日陛下的意思似乎真有了要给你赐婚的打算。你若是不想到时候娶一个不喜欢的姑娘,最好是先自己找一个。” “没那精力。” 他虚弱地往后靠了靠。 虽虚弱,姿态却透着一股子闲适慵懒。 举手投足间尽是他一国太子的矜贵,不见半点狼狈。 他说:“便是当真娶了妻,孤也有心无力。” 裴誉震惊不已:“你身为男人的尊严呢?其他男人生怕别人说自己不行,你倒好,居然直接承认自己不行。你还是我熟悉的太子殿下吗?那个凡事都要争第一,嚣张无比觉得全天下自己最强最看重脸面的太子殿下哪里去了?” “大约是死了。” 裴誉:“……” “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被赐婚烦的又不是我。” “朝阳郡主搬到庄子去住后,勇诚侯府众人是什么反应?” “?”不是,这话题跨度是不是大了点。 “太子表哥,你好像格外关心勇诚侯府的事,为什么?” 语毕一惊:“你不会是被陛下催婚催得狠了,打算将主意打到勇诚侯府新接回来的女儿身上吧?” “你在说什么疯话!” 萧旭尧拧眉。 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显而易见是不悦了。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别生气。” “不怪我会有这样的想法,委实是你平时极少会关心这些事,你今日太反常了。” “不过是在屋里闷了几天太无聊,难得听到新鲜事便随意过问几句解解闷。” 他居然同自己解释了? 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是会主动与人解释的性子吗? 根本不是! 这下裴誉是真觉得他反常了。 盯着他打量一番,见他神情自然,甚至还用疑惑的目光回视他,似是在问他为什么这么看着他,又在犯什么毛病。 裴誉:“……” 很好,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朝阳搬出侯府后,他们没什么反应,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听说他们给那位亲女儿请了女先生和老嬷嬷来分别教她琴棋书画和规矩,据说她表现格外出众,得了严厉的女先生和老嬷嬷的夸,没几天就讨得了侯府上下的欢心。” “才半个月,勇诚侯府好像就忘了朝阳这个人。” 萧旭尧没有说话。 执着的黑子好半晌才落下。 他说:“既是你朋友,退婚的事你就帮着多上些心,总要叫人家小姑娘有一件事是顺心如意的。” 第025章 仅一个月,似忘了她 “这字写得真不错。” “确实很不错。” “从前只知二妹妹识字,不承想二妹妹竟还写得这样一手好字,不愧是我们勇诚侯府的姑娘。” 侯爷和侯夫人住的正院,众人正拿着几张字帖欣赏。 这些字帖都是夏欢言在女先生的指导下写的。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好生热闹。 今日休沐,勇诚侯和大公子都在家。 “二妹妹别一直站着,快过来坐。”大嫂冯柔嘉热情招呼。 “农家条件艰苦,许多人能饱腹便已是不易,在这样的境况下你还能练得这样一手好字,可见你养父母一家对你是用了心的。” 夏政年说着,微微感慨:“可惜他们去得早,不然我定要好好感谢他们将你养得这般好。” 夏欢言面上笑着,心里却满是不忿。 什么将她养得好,那家人虽然也教原主识字,但也只是教识字而已,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盯着原主练字,而且原主也不是那块料。比起读书习字,原主更喜欢上山下坡抓野鸡捉鱼。 能将毛笔字写得这么好是因为她自己在现代练过。 她高中成绩不是很好,是走的书法艺考路线考上大学。 因练书法多是临摹诗词字帖,她记住不少经典的古诗词,待女先生教几天之后,她便“无意”将一两首抄出来,自然就获得了赞赏。 这一个月经过她的不懈努力,这个家已经很少有人提起夏芷歆。 当然,前提是她那个病秧子二哥和那个不讨喜的侄子别出现,他们只要露面就会问起夏芷歆。 好在一个是病秧子不能经常出门,一个年纪小忙着上族学还要忙着练武没有多少空闲,不然她真会忍不住想要他们消失。 “是他们没有福气。若是他们还活着,我也能将他们接来盛京过过好日子,还能让他们与姐姐这个错过多年的亲女儿团聚。” 如果可以,夏欢言一点都不想提起夏芷歆。 话题到了这里,在场的人明显都想到了夏芷歆。与其等他们提来,不如她主动提起抢占先机。 “说到姐姐,她都去庄子一个月了,有传信回来吗?也不知姐姐在庄子上过得好不好,前些天母亲身子不适卧床都还牵挂着姐姐。” 这话一出,不由得让申氏想到她病中都仍牵挂着夏芷歆,夏芷歆这个女儿却一点都不记挂她不记挂家里,去庄子之后连一封信都没有送回来,家中的长辈们都好不好,她竟是半点不关心。 申氏脸色有点不好看:“说这些做什么,我是做母亲的,做母亲的牵挂女儿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至于歆歆,她一个月不和家里联系……且随她去吧,发生这样的事她心里估计也不好受,到底是年纪还小又没有吃过什么苦,经不住事。” 夏政年没有说话。 不难看出他对夏芷歆一个月不和家里联系也有些意见。 冯柔嘉看着,幸灾乐祸,搭腔:“母亲说得对,歆歆到底是没吃过什么苦,面对如此变故会接受不了也正常。其实歆歆就是想太多了,这些年父亲母亲待她如何她几个哥哥待她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她说什么都不该疑心大家会因此事会变得待她不好,远远躲到了庄子去。” “知道的信了外面的说法说她是去散心休养身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勇诚侯府是找回了亲女儿容不得她将她打发到庄子去呢。” 眼见夏政年和申氏脸色愈发不好看,夏鸿狠瞪冯柔嘉一眼:“乱说什么!外面的人怎么看且随他们去,待两个月后歆歆回府,谣言自会不攻自破。歆歆什么脾性你还不清楚,懂事乖巧从不耍小性子,断然不会让我们勇诚侯府丢了颜面。” “我们应该相信歆歆,她说三个月后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有什么话都等三个月后再说吧,我们就别趁着歆歆不在家在背后说她了,发生这样的事,心里最不好受的便是歆歆。”夏礼道。 每每想起夏芷歆,夏礼总忘不掉那天在侯府大门发生的事。 夏芷歆那些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让他总不自觉反省是不是他们做得太过了,将歆歆都逼到了主动离家逃避的地步。 他所熟悉的歆歆可不是遇事会逃避的性子。 “左右二妹妹的欢迎宴也推到了三个月后,我们就当是给彼此三个月时间都好好平静平静。只是,三个月到底是久了些,歆歆从来没有独自离家这么久过,也不知她一个人庄子上住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有没有又染风寒生病。” 夏礼这么一说,大家便都安静了下来。 冯柔嘉咬牙不甘,夏欢言则是满心愤懑。 都是因为夏芷歆她的欢迎宴才会推迟到三个月后,让她还要等三个月才能名正言顺拿回自己的身份在人前露面! 三个月可以做很多事。 没有夏芷歆闹这一出让病秧子二哥找母亲建议将宴会推迟到三个月后,凭她来文明现代的见识,这三个月时间都够她让自己的名声响彻整个盛京城了。 “这孩子也真是,没事去庄子住什么。”夏政年责怪地看着申氏,“都怪你这个做母亲的纵容,她要搬出去你也不知道拦一拦!” “这怎么能怪我,侯爷不也没有拦住她吗。” “父亲母亲都别动气,这件事说到底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突然回家,姐姐不会离家;姐姐不离家,你们也不会争吵,都怪我。” 夏欢言不再似刚回侯府时那般动不动就低头委屈拘谨,她此番是抬着头微笑说话。 微笑着,眼眶中却氤氲着水雾。 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她笑中的苦涩。 反而更惹人怜。 “父亲母亲,我不想因我回家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这样的话,我宁愿回到从前生活的地方去。反正而今有了你们这些亲人照拂,我也不需要为生计奔波,住回农家就跟出去度假差不多,休闲自在,也没什么不好。” 一听她提起为生计奔波,大家便不由得想到她以往过的苦日子。 瞬间只余对她的愧疚。 申氏:“说什么胡话呢!回了家就好好在家里住着,哪有再回去的道理。你能回家,我们全家都很高兴,这番……争吵与你没有任何关系,都怪你姐姐,她到底是任性了些。她要是不闹这么一出,哪会有这么多事。” 对夏欢言愧意上头的夏家三父子都没有反驳申氏的话。 他们心里其实也赞同申氏的说法,觉得夏芷歆要是不闹这么一出便不会有这么多事。 “好了母亲,不说这些不开心的,继续看我的字给我一些指点吧。琴棋书画,我勉强拿得出手就只有书了,其他的我是一点儿都不擅长,学也学不来多少。” “很好了,你已经很优秀了。”夏政年怕她给自己压力太大,安抚道:“换了别人有你的遭遇怕是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能学多少学多少,不强求。” “你父亲说得对,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些本事能学多少学多少,学不会也不要紧,你只要将嬷嬷教的规矩学好,在人前挑不出错处就行。有勇诚侯府做后盾,你便是大字不识也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 申氏最后这句无疑是在安慰夏欢言。 勇诚侯府权势再滔天,还能管得住每个人的嘴? 尤其是小辈们的较量,长辈是不好出面的。夏欢言要是真被人嘲笑上不得台面,勇诚侯府还能打上门去找说法不成? 这也是为什么申氏强调夏欢言要学好嬷嬷教的规矩。 可夏欢言压根不当回事。 什么立端正勿跛倚,坐端正勿箕踞勿摇髀,步从容进必趋退必迟,这些古板的教条规矩她都很不屑。 她穿越到这里是来做主角的,变得和那些古代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一样,对得起她这个穿越人士的身份吗? 她可不想像这些古代女人一样一辈子被困在后院。 她要做那个特立独行的人,这样别人才能看到她的特别。 这些古代的男人见惯了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突然看到不一样的,才更容易来兴趣。 夏芷歆那个五皇子未婚夫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一个月病秧子二哥总是缠绵病榻,身为好友的五皇子来探望过好几次。每次来,她都会和五皇子“偶遇”。 接触这么几次,她和五皇子已经很熟悉了。 偶然她脚下踩不稳跌倒,五皇子接住她的动作已经做得很顺手,再不似最开始那般扭扭捏捏畏首畏尾。 一家人在正院享受了好半天的天伦之乐,用过午膳才各自离去。 路上,夏欢言的丫鬟青桃道:“姑娘,今日五殿下又来探望二公子了,现下还在二公子院中。” 从丫鬟对夏欢言的称呼便能看出她已经完全被夏欢言收服。 卖卖惨出手大方些,再明里暗里暗示她们是利益共同体,想要收服几个丫鬟很容易。 夏欢言有点意外:“怎么来得这般勤,我记得他三日前才来过,是二哥的病情又加重了?” “没听说二公子病情加重,应该是五殿下有事来找二公子。府中上下都知道二公子与大姑娘感情最好,五殿下许是来找二公子打探大姑娘的消息。” “哦?是么。” “大家都看过我的字,就二哥还没有看过。走,我们将我写的字拿去给二哥也看看。” 第026章 婚期已定,二哥质问 “你怎么又来了?” 夏长风在小厮的搀扶下从床上靠坐起来,看神情听语气,处处透着对萧旭谦的不欢迎。 “别这副嫌弃的神情,本殿这也是关心你,担心你的身体。” “你是关心我还是想从我这里打探某个人的消息,你自己心里有数。”嫌弃归嫌弃,夏长风还是好好地将人招呼坐下吩咐人斟茶。 萧旭谦就着在屋中案桌旁的椅子坐下。 距离躺靠在床榻上的夏长风并不远,能好好地说话。 “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即可,又何必拆穿。云帆,歆歆可有给你来信?” “并未。” 萧旭谦一叹,茶也不喝了,将茶盏放下。 “云帆,你说歆歆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她这一走便一点信都没有了,又不允许我们去找她。她难道不知道这样我们会很担心吗?你说她生你们的气做什么我也要受到牵连,歆歆她心里真的有我吗?” 他的话让夏长风一下变了面色,夏长风冷沉着脸看他:“五殿下,你竟说出这样的话,你对得起歆歆的一颗真心吗?歆歆心里有没有你,你不清楚?盛京城谁人不知歆歆喜欢你五皇子殿下!” “诶诶,你别生气,我就是觉得……” 夏长风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说歆歆一点信都没有,你真有那么关心她为何不直接去找她?你别说什么她不允许我们去找她,你真去找了,她难道还能将你拒之门外不成?” 萧旭谦被他说得有点心动。 不过他很快就将这个想法从脑袋里抛出去了。 “云帆,你别煽动我,我真会动心的。你我都清楚歆歆的脾气,她说不允许去找她就是不允许,我若真去了,少不得要惹她生气。歆歆很少生气,一旦生气就很难哄,我才不会犯傻。” 面上语气轻松,实则萧旭谦心里已经十分不是滋味。 他一个皇子,从来都是别人捧着他,他却要在夏芷歆面前小心翼翼,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左右只有两个月就能见到,我便再等一等吧。大婚后歆歆便再难有这么自在的日子了,便让她好好放松一段时日。” “大婚?” “对啊,大婚,我这次来除了找你打探歆歆的消息,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钦天监已经看好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初三,从现在开始筹备相关事宜,到明年三月刚刚好。” “另外,与婚期一起下来的还有父皇赐下的封王旨意,我的五皇子府很快就是致王府了,礼部已经在筹备封王相关事宜。” “封王圣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就在今早,我接了圣旨便赶来勇诚侯府找你了,消息还没传开。我原以为还要等几年才能封王,这番算是沾了你们勇诚侯府的光,父皇重视勇诚侯,连带也重视勇诚侯府的女儿,只是给勇诚侯府的嫡长女配个皇子到底是少了点诚意。” “殿下这话可不兴说。”夏长风拧眉,“皇恩浩荡,勇诚侯府能有今日风光皆是陛下厚爱,勇诚侯府上下感念浩荡皇恩无以为报,唯有献出满门忠诚为陛下尽忠。” “哎呀哎呀,你反应这般大作何,我们私下里自己说话,又不会传出去,你不用这么紧张。” 夏长风盯着他不说话。 “行行行,是我说错话了,以后我定注意不会再乱说话。” “我们来说回我与歆歆的婚事。婚期已经定下,云帆你这个做哥哥的也该着手准备给我们的新婚贺礼了。歆歆是你妹妹,我与你又是多年好友,你准备的贺礼可不能太敷衍。” “若是我能活到那时,定会备上厚礼给妹妹添妆。” 不是新婚贺礼,是给妹妹的添妆。 萧旭谦睨他一眼,倒也不与他计较。 “什么能活到那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二公子,二姑娘来了。” 夏长风眉头微蹙,没有立刻应声。 抬头去看坐在屋里的萧旭谦。 萧旭谦无所谓地笑笑:“你这个二妹妹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无妨,让人进来吧。” “让她进来。” 夏欢言带了丫鬟进来,先是和萧旭谦有短暂的视线交汇。 两人皆眼底带着浅笑。 蹲身见礼:“见过五殿下。” “问二哥哥安。” “不必多礼。”萧旭谦示意她起身,“听说侯府给你找了宫里退下来的老嬷嬷教习规矩,瞧你这礼行得有模有样,看来规矩学得不错。” 萧旭谦态度熟稔。 断然不是只见过一两次能有的熟稔。 夏长风看在眼里,眉头微蹙。 “嬷嬷教得好,臣女愚钝只能学到些皮毛,让殿下见笑。不知殿下在,打扰到殿下和二哥哥说话了。” 萧旭谦“诶”了一声:“没有的事,我与你二哥只是在闲聊,并非谈正事,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倒是你,是来看你二哥?” “是的,听说二哥哥病情又加重了,有些不放心。正好写了几张字想拿来给二哥哥评点评点,父亲母亲和大哥三哥都看过给了建议,只有二哥哥没有看过,我想让二哥哥也看看。” “字?你写的?”萧旭谦来了兴致。 “是的。”夏欢言示意婢女将东西递上来,她接过递给萧旭谦,“臣女在农家条件有限,没有专程练过,写得不太好,殿下看了可莫要笑话臣女。” “写得很好啊。”萧旭谦翻翻手中纸张看了看,又抬头看看她,惊喜道:“这些都是你写的?” 夏欢言有点害羞:“是的殿下。” “你当真没有专程练过?” “殿下说笑,农家人能够吃饱穿暖便已是十分不易,哪有多余的银钱买纸笔给一个姑娘家练字。别说农家,便是寻常富庶人家也难以做到如此去培养一个女儿。” 女儿终是要嫁到别人家,比起女儿,往往是儿子更得家中重视。 夏欢言无需说得太透,萧旭谦便已能领会到其中意思。 女儿家习字不易,农家的女儿家习字更不易。 “如此不易你都能练得这样一手好字,很不错!” “我看这首诗写得不错,‘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我从前没读过这首诗,你是在哪里读到的?” “五殿下,这是我家姑娘自己写的。”青桃一脸与有荣焉。 萧旭谦诧异:“这是你写的?” “让殿下见笑,臣女……先生教了臣女不少东西,臣女就照着先生教的想着当年在村里瞧见的小儿散学场景随便写了几句。当时瞧见这般场景只觉艳羡,而今学了点东西再将其用诗句的形式描写出来,倒是没那么艳羡了,反而觉得这是一幅很美好的画卷。” 什么自己写的,她可没有那本事。 穿越人有几个是不借鉴先辈成果的呢,她有资源为什么不用? “不必谦虚,你这诗写得极好。仅靠先生稍稍指点便能写出这样绝妙的诗句,二姑娘有大才啊!你若是从小长在勇诚侯府,还不知得成长得何等惊艳。” “这首诗可有题?” 题?题目? “有的,名《村居》。” “《村居》,好一个《村居》!若我大燕朝所有农家村庄都是这般景象,何愁我大燕朝不昌盛!” “不知二姑娘能否将这张手书赠与我,我自来喜交友,有许多交好的文坛才子,他们寻常就喜欢聚在一起作诗品诗。得此佳作,我想带去与他们分享分享。” 正中下怀。 夏欢言专程挑了这张手书放在最上面就是抱着这个目的。 她急需扬名,可她没有渠道没有人脉,得靠别人。这种时候,身份尊贵交友广泛的五皇子就成了首选。 正好能在五皇子面前给她加加分。 得知她能做出这样好的诗,萧旭谦对她的印象定会更好更深刻。 “啊?这个……拙笔能得殿下看上是臣女的荣幸,只是这拿出去会不会叫人看了笑话啊?殿下的朋友应都是饱读诗书才华横溢,我这诗拿到他们跟前去不是班门弄斧么。” “怎会。本殿都觉得你这诗写得极好,那便是极好,你得有点自信。待这诗传开,你说不得还会得一个才女之名。” “你可还写了别的诗?” “还、还有几首。” “你一并拿来给我瞧瞧,你这诗写得这般好,其他定也不会差。” “我、臣女惶恐,殿下莫要看了大失所望才好。” “你只管拿来!” “那、那我待会儿给殿下拿吧,我此来是来看二哥哥的,还没有同二哥哥说上话呢。” “瞧我,尽顾着高兴都忘了这事。”萧旭谦将手中纸张递给夏长风,“云帆,来瞧瞧你妹妹的字和诗,是不是都写得极好?” 夏长风接过,却没什么欣赏字和诗的心情。 他目光在萧旭谦和夏欢言之间转了转。 “五殿下似乎与我二妹妹很熟?” 萧旭谦神情微顿,视线不自觉和夏欢言在半空撞到一起。 又各自匆忙避开。 明明没什么,萧旭谦却有点心虚。 “不算很熟也不算不熟,到底是见过几次,二姑娘又是你亲妹妹,我与歆歆又有婚约在身,往后都是一家人,我便也没有将二姑娘当其他闺阁女子看待。她是你妹妹也是歆歆的妹妹,在我心里自也是妹妹一般的存在。” “见过几次?”夏长风略显凌厉的目光扫向夏欢言。 夏欢言心下暗骂,明明是个病秧子,眼神却这么凌厉。 吓她一跳! “我刚回家,对侯府不熟悉,经常会让青桃她们带我四处转转。五殿下常来探望二哥哥,我与殿下在府中碰到过几次。” 虽然被这个病秧子吓一跳,但她可不心虚。 如果不是占着她的身份,夏芷歆根本没资格攀上五皇子。换个说法,原本和五皇子有婚约的人该是她! 她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好心虚的。 “好了云帆,别吓着你妹妹。我常往你们勇诚侯府跑不是什么秘密,你们侯府的下人我都能认全,勇诚侯府就跟我自己家差不多。我在自己家里走走偶遇我家中的妹妹,不是很正常吗?” “你别这样大惊小怪,我又不是那会欺负你妹妹的登徒子,你妹妹没在我面前吃过亏。” 夏欢言面色微红:“殿下说笑了。” 抬眼和萧旭谦视线对上,夏欢言脸微红,眼睛水润,这么望着人,眼神像是带上了钩子。 对视片刻,忍不住想起两人几次偶然抱在一起的场景,怀中人仿若没有骨头一般,抱起来软软的,馨香满鼻……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这是他未婚妻的妹妹,而他很爱他未婚妻!怎么能想着别的女人! 轻咳一声,萧旭谦转开了视线没有再与夏欢言对视。 “好了,你人我看过,消息我也送到了,我便不在这里碍你的眼先回府了。”这话是对夏长风说的。 一把从夏长风手里将夏欢言写的诗夺回来,“这诗稿给我。” “劳二姑娘送我一程,顺便将你其他的诗稿一并取来给我。” 觉察到夏长风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灼灼,萧旭谦干咳道:“云帆,你别一副防贼的眼神看我,我只是想要看你妹妹作的其他诗。如果你妹妹其他的诗作都是这般水准,经我这一番传扬,她很快便会得一个才女的名声,到时你还得感谢我。” “你先出去。”夏长风对夏欢言说。 夏欢言不太情愿,但她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忍着行礼离开。 屋中只剩下夏长风和萧旭谦。 “云帆……” 夏长风抬手打断他,许是情绪有些激动,他捂着心口咳嗽了一阵。 看得萧旭谦干着急。 等情况缓和了些,他才看着萧旭谦开口:“致远,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反对你与歆歆的婚事吗?” “因为歆歆喜欢我?” “有这个原因,却不全是这个原因。我从不反对是因为我与你相交多年,知晓你对歆歆的心意也清楚你的品性,觉得歆歆嫁给你将来不会受委屈。” “致远,你会变心吗?会有那么一天变得不再爱歆歆吗?” 萧旭谦皱眉:“我不懂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对歆歆的心意世人都看在眼里,我问心无愧。” “你在顾左右而言他,我问的是你有一天会不会变心变得不再爱歆歆,你没有正面回答。” “我不爱她会求父皇赐婚?我不爱她会娶她?至于你说的我有一天会不会变心,将来的事谁说得准,我现在告诉你我不会变心你也不信不是吗。我会不会变心会不会辜负歆歆,你且看着不就知道了。待到将来我真变心了,你再来找我算账不迟。” “我走了,这些话我们自己说说便罢,可莫要在歆歆面前说,她现在本就很不安,听到这些只会更不安。” 萧旭谦转身出房门,靠坐在床上的夏长风便换了另一副神情。 虚弱依旧,眼底对妹妹恐会被辜负的担忧却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锐利和精明。 有黑衣蒙面的人从房梁跃下。 黑色的面巾取下,露出的是一张女子的脸。 “公子的目的不是要让歆歆小姐与五皇子的婚事不成吗,你与五皇子说那些话岂不是适得其反?” 第027章 身世曝光,二哥所为 “那可未必。” 夏长风拿手绢捂着唇咳嗽好片刻,苍白的脸都咳得有些泛了红,“有些朦朦胧胧的东西就是要旁人这样点一点才能看清。” 女暗卫竹泫没有应声。 显然她对夏长风这个说法是赞同的。 “歆歆去庄子住也好,待她回来一切已尘埃落定,她也能少些痛苦。世上好男儿多的是,歆歆偏偏看上萧旭谦,萧旭谦身上又着实找不出什么瑕疵,委实难办。” “所以公子你便走了最不想走的一步棋,将歆歆小姐并非侯府亲生,侯府亲生女儿另有其人的消息故意找人透露给你舅舅,让他去查清此事然后来告知侯爷和夫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歆歆不能嫁给萧旭谦。” 接到他的示意,竹泫将他扶下床。 坐到案桌旁的椅子上。 怕他坐不舒服,竹泫还细心地拿了张垫子垫在他腰后。 “这事也怪公子,若不是你常与五皇子有往来,歆歆小姐不会与五皇子多有接触。不曾多有接触,歆歆小姐便不会对五皇子倾心。” “谁能想到萧旭谦竟会盯上歆歆!也不看他比歆歆大了多少岁,老牛吃嫩草!” “也没有大多少吧,也就大八岁。” “八岁还不够大吗?他十六可娶妻的年纪歆歆才八岁,还是个孩子,他竟也下得去手!” 竹泫想说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隔壁安国公的妻子比他还小了二十岁呢。不过看夏长风火气正盛,她便没有去触这个霉头,选择沉默。 “早知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我便不在萧旭谦找上来时顺水推舟选择与萧旭谦结交,而是用别的方式去探他们的底了。如此也不会给萧旭谦搭上勇诚侯府的机会还险些赔上一个妹妹!” “他们有意接近勇诚侯府,便是没有公子,五皇子应也会用别的法子接近歆歆小姐,避不过的。” 夏长风又何尝不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会格外想要毁掉两人的婚事。 打从一开始,萧旭谦接近歆歆的目的就不纯。 二皇子要的是手握大燕朝大半兵力的勇诚侯府支持,五皇子要娶的是勇诚侯府的嫡女,并非歆歆这个人。 撇开对歆歆的私心,勇诚侯府也断断不能与萧旭谦绑在一起。 婚事必须不成! 他不是没有防过,可防不胜防,还是让萧旭谦得逞了,歆歆搭进去了一颗真心。 这种时候再想阻挠两人在一起更难。 尤其萧旭谦还是个做戏做全套,让人寻不到一点错处的。 他不近女色,都二十三了身边还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从不踏足勾栏瓦舍,对歆歆一心一意。 想毁掉他们的婚事,走正常的路径行不通。 只能将歆歆的身世暴露出来。 唯有接回勇诚侯府真正的女儿,想要与勇诚侯府用结亲达成同盟的萧旭谦才可能会有所动摇。 原本他只是打算一试,没想过真能成,毕竟萧旭谦对歆歆的感情看起来不像假的。 倒是没想到他这个亲妹妹是个能耐的。 帮了他大忙。 不过也是因萧旭谦意志不坚定,不然便是他那个亲妹妹能耐再大,没人配合,这场戏也唱不起来。 要说夏长风是何时知晓的妹妹不是亲生,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曾经有个婢女试图爬勇诚侯的床被抓,申氏念在多年主仆情分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将人打发回乡。 十年前婢女突然找回来,想用调换孩子的消息以及侯府亲生女儿的下落换取一笔钱财,没能见到侯府其他人婢女便被夏长风拦截了。 夏长风审问后得知夏芷歆并非他亲妹妹,他亲妹妹另有其人。 而当年抱错孩子不是意外,是婢女嫉妒申氏幸福美满故意为之。 审出结果,夏长风就将婢女处理了。 之后他去找过亲妹妹,清楚对方的下落及生活情况。 虽是农家,却是生活在一户条件不错的农家。 能娶上大户人家识字婢女的农家,条件怎么都不会太差。 那家人家中没有别的长辈,只有夫妻两人,他们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比女儿大两岁。 不似其他农家重男轻女,那户人家偏宠女儿。 从不让女儿干活,还教她识文断字。 一次外出打猎,这一家三口在山里遇到熊瞎子,齐齐丧生。 但那也只是近两年的事。 要说过苦日子,夏欢言也就过了约莫两年苦日子。 以那户人家留给她的家底,她两年就将其败光,可见这两年她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不然接回来的也不会是个细皮嫩肉的姑娘。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不会觉得夏欢言在乡下是吃了苦的。 可叹他们都自动选择眼盲,觉得夏欢言如此细皮嫩肉并不是没有吃过苦,而是天生丽质。 要问夏长风明明早就知晓妹妹不是亲生,为什么不说出来也不将亲妹妹接回来。 原因很简单。 人的心都是偏的。 比起所谓亲妹妹,夏长风更在意夏芷歆这个他从一个小团子就看着长大的妹妹。 “公子,你觉得退婚这事做得成吗?” “不成也得成。” 竹泫轻叹:“待到两个月后回来发现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变了心,歆歆小姐还不知得有多伤心。”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足以证明萧旭谦并非良配,歆歆伤心便伤心吧,伤心一时总好过痛苦一世。” 这倒也是。 看着眼前的人,竹泫迟疑道:“公子,有一事属下早便想问,你将歆歆小姐并非亲生的消息透露出去,不怕她将来知道了怪你?” “怕啊,怎么不怕,她若是知晓定不会原谅我,说不定还会因此恨我。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到如此地步,我想要毁掉他们的婚事唯有走这条路。”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处理得很干净,便是去查也查不到这件事与我有什么牵扯,歆歆不会知道。” 他眯着眼看着竹泫:“除非你出卖我。” 竹泫翻了个白眼:“公子,作为一个死都不会背叛你的忠诚下属,你觉得我会背叛你吗?” “说不准,你看起来就很不可靠。” 竹泫:“……” “公子,你近来身子愈发不好,咳疾更严重了不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整日病恹恹躺在床榻上,这样下去恐会伤及根本。这都是你用药太急导致的,依属下之见,你该减少些用药量比较好。你都病弱这么多年了,要恢复也不急于这一时不是?” 第028章 院中醉酒,有客到访 “急,怎么不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待歆歆与萧旭谦的婚事一退,我就必须……” 必须什么,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属下早便说过,公子你装病适当装一装就好,没必要弄得这么逼真,不然最后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适当装一装?你当那些隔三差五派来的太医是吃素的?” 竹泫噎住。 “陛下盯得那样紧,不弄得逼真一些糊弄不过去。” 勇诚侯府势大,即便始终保持中立,陛下也仍对勇诚侯府不放心。只因勇诚侯府出了一位在宫中能与皇后叫板的皇贵妃,而皇贵妃膝下还有一子一女。 这一子一女不说十分出众,却也不是完全拿不出手之辈。 陛下很难不疑心勇诚侯府。 能继续重用勇诚侯府已是陛下宽和,陛下不会看着勇诚侯府继续坐大,所以勇诚侯府的子女不能个个可堪大用。 勇诚侯的三个儿子都上过战场,但无论武功头脑,最出众的当属二公子,其次是三公子。 大公子更偏向武夫一些,头脑相对简单。 所以勇诚侯的儿子中只有大儿子入朝为官,另外两个儿子都是白丁,最好都变成废人才是陛下最想看到的。 “可是公子,你这样急于恢复恐会有损自身。” “我有分寸。” * “随便派个人给我送来就是了,你何必亲自跑一趟。” 萧旭谦和夏欢言从夏长风的院子出来,萧旭谦找了个亭子坐着等夏欢言将写好的诗给他送来。 嘴上这么说,其实萧旭谦早料到夏欢言会亲自将写好的诗送来。 “殿下都在这里等着,我哪能派个底下人来敷衍了事。”她直接在萧旭谦对面坐下。 没有旁人在场,她姿态随意了许多。 萧旭谦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只觉得这样很新鲜,寻常哪家闺秀出现在他面前不是娇娇怯怯扭扭捏捏的,便是与他定了情还有婚约在身的夏芷歆在他面前也都是规规矩矩。 “这些便是我写的诗,殿下请阅览批评。” 她的说法将萧旭谦逗笑了。 “批评这个词用在这里可不合适。” 将诗接过去看。 越看眼底的惊喜越盛。 连道好诗好诗啊。 “二姑娘有大才!” 夏欢言虚心受了他的夸奖:“殿下谬赞,能入殿下的眼便好。” 见她在自己面前与在旁人面前表现略有不同,在他面前的她似是更随意一些,萧旭谦轻挑了下眉头。 让她将诗借他几天,便起身告辞离开。 夏欢言没有挽留。 待走出侯府大门朝自己的马车走去,萧旭谦吩咐身边的下属:“去查查这些诗是否确为勇诚侯府这位二姑娘所写。” 下属应声离开。 坐上马车,驾车的侍卫问:“殿下,现下去何处?” “云锦楼。” “听说云锦楼出了新菜,今日领了封王圣旨,本王心情好,去云锦楼点一桌菜庆祝庆祝。” 另一边萧旭谦离开后,夏欢言坐在亭子里笑得一脸得意。 “姑娘,要不了多久,您的才名便会传遍整个盛京城甚至是整个大燕朝,奴婢先在这里恭喜姑娘。”青桃谄媚道。 另一个丫鬟绿柳也不甘示弱:“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待到那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让你们去打听的事如何了?” “回姑娘,这一个月以来,府里一共收到四十三张帖子。其中有十张是给侯爷的,有拜帖有请帖;七张是其他府夫人给夫人的请帖;三张是给二公子的,有拜帖有请帖;六张是给三公子的,多是请帖;五张是给大公子的,有拜帖有请帖;十、十二张是给大姑娘的,其中三张是拜帖,九张是邀大姑娘过府一叙的请帖。” 说到后面,青桃的声音越来越低。 “姐姐收到的帖子竟是比父亲还多?” 她嘴上喊姐姐,实则跟了她一个月的青桃和绿柳都很清楚她并未将夏芷歆当姐姐看,而是当敌人。 没有哪个妹妹会去勾搭姐姐的未婚夫。 没有哪个妹妹会对姐姐有这么大的恶意。 “大、大姑娘在盛京城各世家中的名声极好,与、与大姑娘交好的世家贵女很多,喜欢大姑娘的世家夫人也不少。这些帖子有别家姑娘给大姑娘下的,也有别家夫人给大姑娘下的。” “当、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与大姑娘交好,也有一些人与大姑娘不对付,这十二张帖子里就有两张是与大姑娘不对付的人下的,这两张都是拜帖。奴婢猜她们应是想登门来嘲讽大姑娘。” “可她有整整十二张帖子,我却一张都没有!一张都没有!” 绿柳瞪青桃,怪她不会说话。 姑娘又没问,她说这么多做什么。 忙帮着找补:“姑娘别气,您回盛京时间尚短,许多人都不知道您。待过些时日您写的那些诗通过五皇子的手传开,您的声望定能越过大姑娘,到时就是这些人来巴结您了。” “姑娘,大姑娘再受人追捧那也是从前,待侯府邀来众宾客正式给姑娘办认亲宴将姑娘介绍给众人,他们自会清楚谁才是咱们侯府真正的嫡女!真千金和假千金,孰轻孰重,他们不蠢,会明白的。” “绿柳说得对,真千金和假千金,他们自会清楚谁更有分量。而且府中的其他主子这么喜欢姑娘,待大姑娘两个月后回来,府中早已变了天,有没有她的位置都另说。” 听她们这么说,夏欢言心情又好了起来。 “你们说得对,待到两个月后夏芷歆回来,府中早已变天,不,不止府中,是夏芷歆的整个天都得变了,待到那时……” 她笑得瘆人。 有点吓到近旁的两个丫鬟。 这边笑得阴森,夏芷歆那边却是斜阳暖照,花开满院。 夏芷歆难得休息一天,没有练武,而是在院中观摩如简配制毒药。 不得不说如简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仅一个月时间她就从一个对毒药只知皮毛的人变成了一个对毒药很精通的用毒高手。不仅可以做到轻易分辨出毒药品类,还能自己配制新毒药。 “姑娘,您离远些,可莫要误伤了。” 见她越看靠得越近,如简忙紧张提醒。仿佛她是个无知孩童会随时伸手去碰这些瓶瓶罐罐里的毒药误伤自己。 夏芷歆无奈失笑。 倒是依言离远了些。 “姑娘,侯府那边来了信。” 一个黄衣丫头捧着一只信鸽跑过来。 这个丫头叫小草,是如简在庄子上选来伺候夏芷歆的。 小草这个名字太过草率,夏芷歆给她改了名叫香草。 “给我吧。” 香草取了信鸽脚上绑的信递给夏芷歆,将信鸽放飞。 怎么说夏芷歆都在勇诚侯府生活了十五年,她又向来待人宽和,府中受过她恩惠的下人不在少数,想要找到人盯着府中情况定期汇报给她并不是难事。 为了保险,夏芷歆并未让对方随时传信,只说每隔十天传一次。这是第三次收到来信,上一次就是香草帮忙取的信,是以香草收信的动作才会这么娴熟。 信上内容并不复杂。 大致说了说侯府其他主子与夏欢言的关系如何,又说萧旭谦登了几次侯府的门,其中在府中与夏欢言“偶遇”了几次,又“不小心”亲密接触了几次…… 算上前两次信上的记录,这一个月萧旭谦总共来勇诚侯府九次,和夏欢言碰面十次,“不小心”抱在一起至少五次,有手或胳膊的肢体接触至少十次。 进度比夏芷歆预想中要快。 一个月登门九次,都是来探望二哥。 从前怎不见萧旭谦来探望二哥来得这么勤,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信上还说,夏欢言写的诗被萧旭谦看到,萧旭谦颇为欣赏,讨要了去,欲要与他的文人朋友们分享。 上辈子夏欢言最初扬名就是靠这些诗。 那时她还以为夏欢言是真的天才,得女先生教习不久便能写出这么多绝佳的诗篇。后来得知夏欢言来自千年后,她才知那些诗都是夏欢言抄别人的。 都是抄别人,夏欢言能抄,她自然也能。 她已经用平日里不太常用的笔迹将夏欢言上辈子抄的那些诗尽数写下,来到庄子第二天她便将写下的诗集交给要往启阳去的星霜,让星霜顺路送到青山书院。 自然,她不会蠢到让星霜大摇大摆去送。 星霜是偷偷将诗集放到书院老院长书桌上,又亲自确认老院长已经看到这本诗集才离开。 诗集创作者只留下笔名,没有留联系方式,笔名为及第。 除此还附了一封书信,书信大致内容是希望老院长先将此诗集留存一个月,暂时别在学子中流传。 一个月满方能在学子中流传,但暂时不能传出书院。 需得在学院流传满三个月才能往外流传。 夏芷歆这么做就是为了避免此事影响到萧旭谦对夏欢言的态度。能不能做到四个月不外传不要紧,只要能拖两个月便可。 以夏芷歆对萧旭谦的了解,骤然从夏欢言手里拿到这么多绝佳的诗篇,他定会去查清是否真是夏欢言所作。 如此一查,少不得要花几天时间夏欢言放在萧旭谦手里的诗才可暴露于人前。 至于萧旭谦派去的人能不能查到诗已经在青山书院流传,大抵是查不到的。 青山书院距离盛京城可不算近。 便是能查到,那也是许久之后的事了。 萧旭谦迫切想要把诗拿去与人分享,等不了那么久。 算算时间,他将诗拿出去分享之前,诗集已经在青山书院里传开。 届时只需看诗开始流传的时间,便能断出夏欢言是抄袭,更别说还有青山书院正直古板的老院长作证。 青山书院老院长,文坛大家,门生众多,朝中不少官员都是他的门生,便是当今陛下都要尊他一声老先生。 老院长与夏欢言,谁的话更具说服力,显而易见。 “姑娘,信上是写了什么开心的事吗,您怎么笑得这般……与众不同?”如简其实是想说怎么笑得这般诡异。 “你自己看吧。” 夏芷歆将信给她。 如简一看,别说笑了,她不直接拿毒药去毒人都是克制了。 夏芷歆前两次收到的书信如简都没有看到,并不清楚写了些什么。此番看到信上内容,她肺都要气炸了。 “姑娘,他们、他们怎么敢……五皇子,他竟敢!” 待反应过来,忙去看自家姑娘的表情,“姑娘,您、还好吧?” “我好着呢。” “可是……” 可是怎么能好呢? 姑娘有多喜欢五皇子,她们这些姑娘身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姑娘为五皇子收了武器敛了脾性,开始学习做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琴棋书画还好,这些东西姑娘至少接触过,最难的是女红。 最开始姑娘连绣花针都拿不好,经常满手都是针眼。 便是这样,姑娘也从未放弃过。 仅两年,姑娘就从对女红一窍不通到能轻松绣出完美的双面绣。 这中要下多少工夫又吃了多少苦,她再清楚不过。 姑娘一心盼着及笄嫁给五皇子,嫁衣姑娘都亲手绣好了。 如今姑娘一心相待的人与别人勾勾搭搭,那个人还是刚回侯府即将取代姑娘的侯府真千金。 姑娘怎么可能好呢。 “姑娘,您要解除与五皇子的婚约,是早就知晓他与二姑娘……” “差不多吧。” 解释不清,夏芷歆索性顺着她的话应了。 “不必担心,我并不伤心。相反,我很喜闻乐见。你知道的,我要退婚,他们这样反而于我有利。” 话是这么说,可…… “姑娘,您若是心里难受不用强忍着,奴婢陪着您呢。” 心里难受?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今她对萧旭谦连因爱生恨都不是了,仅剩仇恨,她可不会因萧旭谦与夏欢言勾搭而心里难受。 诚如她所言,她喜闻乐见。 高兴还来不及呢。 “信看完就毁了,继续钻研你的毒术,可莫要被这点小事影响了学习进度。” 如简:“……” 行吧,姑娘还不忘叮嘱她学习,看来的确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这样她就放心…… 放心不了一点! 只因她突然听到自家姑娘吩咐:“香草,去找坛酒来,你家姑娘我今天心情好,打算喝点酒庆祝一下。” “姑娘,您不能喝酒!您忘了您酒量有多差,酒品有多糟糕吗?您每次没喝两杯就醉,然后……逮着人便抱着不撒手。” 虽是这么说,但夏芷歆清楚自己的酒品,她轻易不会在外面喝醉,都是回到自己的院子才会喝醉。所以被她逮着抱住不撒手的也只有她身边的四个丫头而已。 夏芷歆没听如简的,她已经带着香草走远了。 香草不似她身边跟着的四人,夏芷歆不想自己酒后不雅的样子被香草瞧见有损她的威严,待香草将酒和下酒菜送到她便将人打发走了。 彼时夜幕已经降临。 许是看了那封信觉得夏芷歆心里其实是难过的,只是不想在她们面前表露出来,夏芷歆喝酒,如简始终没有来打扰。 月高悬,院中,花海。 院中独自饮酒的人已经醉了。 是以瞧见有人使着轻功跃过高高的围墙落入院中,夏芷歆并未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愣愣盯着对方看。 “你、是谁啊?长、长得倒是格外……格外好看。” 来人见此情形微愣,而后低笑一声,走上前在她面前站定,微微倾身抬手碰碰她的脸,被夏芷歆不耐烦地躲开。 又是一声低笑传来:“你这是喝醉了?看样子还醉得不轻。” “认得出我是谁吗?” 第029章 抱在怀里,醉中认出 夏芷歆单手支着下巴凑近些去看。 “有点眼熟。” “想不起来。” 她双眼好似染了雾,迷蒙飘忽,看着人时似在看着又似没有在看。 “你到底是谁啊?” “看来是真醉得狠了。” 来人笑着在近旁石凳坐下,离她很近。 “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没有喝很多,只喝了几杯。” 她噘着嘴,像是不喜欢别人说她喝得多。 “行,没有喝很多,我换个问法,为什么要喝酒?” “问我啊?”她往前一倾,险些摔倒,眼前的人眼疾手快将她接住,她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对方怀里。 那人身形有片刻的僵硬。 似是要松手,又怕她当真摔着,只能僵着身子这样半抱着她。 待靠稳当了,她下巴抵在他胸膛从他怀里抬头:“问、问我啊?” 风清月皎,漫天花瓣随风飞扬,院中石桌上摆着几碟下酒小菜,桌上酒坛中酒已过半,杯盏倾倒。 石桌旁,着一袭墨色锦袍的男子即便坐着也能看出身形挺拔,他昳丽的眉眼微垂,望着怀中人,眸中隐着浅浅笑意。他怀中少女着一袭碧色罗裙,身形娇小,他抬手虚虚搂着,少女便像整个窝在他怀中。 少女从他怀中抬头,她不是美艳的长相,清丽秀雅,美目流盼间自有一股灵气。因饮了酒,她清雅的面容染上浅浅绯色。 两人就这般静静对视片刻。 他低低应:“嗯,问你。” “心情好。” “嗯?” “我说我心情好,想喝酒。” “为什么心情好?”男子格外耐心。 “因为、因为我就快要能退婚了啊。”她推了推他,似是要从他怀里退出来,却半晌都没能将人推开。 最终又失力跌了回去。 撞得鼻尖生疼。 “你喝醉了,就这么待着吧,不然又得摔。” “你想退婚?” “想,特别想,做梦都想!”她眼底有狠意闪过。 是一抹带着许多不知名情绪的狠意。 像是有恨,又像是还有其他。 “为什么想退婚?你不是很喜欢萧旭谦吗?” 嗓音低低,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 “喜欢萧旭谦?”她轻轻笑出声,因是半张脸埋在他怀里,她笑得他的胸膛都跟着振动起来,“喜欢萧旭谦?是啊,我喜欢他呢。可他萧旭谦竟敢如此负我,他竟敢如此负我!” 笑到后面,她好像哭了。 男子瞧见了她顺着脸颊滑落的泪。 眉头微蹙,抬起手,拇指轻轻拭过。 指上染泪。 “哭什么,要退婚退就是了。” “他既负你,你还喜欢他吗?” 怀里的人没有再应声。 她似是睡着了。 就在男子都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从他怀里抬头,神情坚定又决然地说:“不,我恨他,我恨不得他死!” “竟这么恨么。” “自来恨都是由爱而起,有爱方有恨。既然这样,那就让他死好了。”温润的人,身上忽而满是肃杀之气。 对上怀中人雾蒙蒙的双眸,他身上的肃杀之气霎那间消失无踪。 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 “开个玩笑,动不动就让人去死可不好。” “做什么盯着我不说话,被我吓着了?” 夏芷歆摇摇头:“不是,我胆子很大的,轻易吓不着。” “觉得你好看。”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盯着他看。 男子失笑:“不承想你竟也是个看脸的。” “你这么看脸怎么就看上了萧旭谦?我们几兄弟中数他长得最丑,盛京城中也多的是比他长得好看的青年才俊。远的不说,与你交好的裴家大公子就胜他无数倍。” “裴誉这个人虽然……偶尔脑子像有病,但他着实是个良配。” 他笑容淡了下来。 “与萧旭谦退婚后,你便去寻裴誉结亲,孤给你们做媒。” “找裴誉结亲?”怀中人眼神似是清明了些,“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裴誉只是偶尔像脑子有病,大多时候还是正常的,家世才学人品都算不错,会是个良配。你若嫁与他,往后在盛京城便有了依靠,有他护着,没人能轻易欺你。” “不行!” 不知是她加大了力道还是他不留意,或许都有,反正她就是将他推开了。从他怀里退出坐回去。 气鼓鼓瞪他。 男子轻笑,似无奈:“不行便不行,做什么这么生气。” “哼!” “不想理我了吗?” 回应他的还是一声气鼓鼓的冷哼。 “好了,是我错了,别生气了。” 他抬手将她别开的小脸掰回来,让她看着他。 “我不是乱点鸳鸯谱,如果可以,我也不……而今你的身世传开,你又要退掉与萧旭谦的婚事,往后你在盛京城恐会举步维艰。你需要找一个依靠,我思量许久,觉得裴誉最合适。” 夏芷歆摇头。 用力摇头。 “不行的,裴书翰也会死的。” “什么?” 夏芷歆突然像是清醒了些,抿唇不说话了。 “你方才说裴誉会死,为什么会这么说?” 不回答。 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仿佛在走神。 男子失笑:“是我傻了,居然和你一个小醉鬼较真。” “我才不是小醉鬼!我没喝醉!” “你适才说我需要找依靠,我瞧着你像个好人,为什么我找依靠不能找你?你当我的依靠不行吗?” 男子愣住。 而后无奈地笑了,覆在她脸上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我不行的,我快死了。” “朝阳,孤快死了,做不了你的依靠。” “你生病了吗?”少女眼神单纯,却带着明显的担忧。 “差不多吧。” “生了什么病?治不好吗?” “嗯,治不好。” “找大夫,找御医,找神医,也治不好吗?” 他笑:“都找过,治不好。” “太子殿下。”她蓦地望着他出声。 萧旭尧微讶,笑问:“认出孤来了?” “当然,我说了我没醉。” 她将他贴在她脸上的手拿下来,端坐回去。 这副模样倒真像酒醒了。 前提是忽略掉她仍旧迷蒙的双眼。 她就这般用着一双仿若隔着一层雾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 “我不会让你死的,太子殿下。”她说。 萧旭尧有片刻的怔愣,问她:“为什么?舍不得孤死?” 第030章 借醉行事,实为清醒 “对啊,我舍不得你死。”她眼神直白,说的话也直白。 “我都还没有嫁给你呢,当然不舍得你死。”说着,她双手捧脸笑眯眯看他。 萧旭尧:“……” 果然不能和醉鬼较真! “朝阳,希望你明日酒醒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嫁给我,你认得出你面前的人是谁吗就说嫁给我。” “认得出啊,太子殿下嘛,和萧旭谦退了婚我是要做太子妃的。” 萧旭尧:“……” 他刚要出声,面前的少女突然一头栽在石桌上。 睡着了。 睡着了! 萧旭尧心情复杂,萧旭尧咬牙切齿。 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朝阳,我上辈子是欠了你的吧,你要这么搞我!你明日醒来最好是还记得你说了什么!” 起身将人抱回房间。 把人好好放在床上,帮她去掉脚上的靴子拉棉被给她盖上,做完这些他才带上门离开。 屋中点着一支蜡烛,是他离开前用火折子点燃的。 应是怕醉酒的人夜里起身因屋中太暗磕着碰着。 床上适才还熟睡的人睁开了眼睛。 眼底情绪复杂。 夏芷歆醉了,这是真的,但在萧旭尧伸手摸的脸那一瞬间她就醒了。没有完全清醒,但确实是醒了。 如简说她酒量差酒品糟糕,那是十五岁以前的她。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如简心中的模样。 她历经最亲的人背弃,历经原本宠她爱她的家人将她视作仇敌甚至想要她的命,亲眼目睹身边的人一个个惨死,她在致王府后院苦苦挣扎四年之久…… 若是这样都还养不出一点警觉性,喝点酒就醉得不省人事随便来个人都不防着,她上辈子那些苦就白吃了。 太子竟会来寻她,这是她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看到太子出现在院中,她心底是震惊的。 更令她震惊的是,太子竟对她……格外亲昵? 太子突然摸她的脸,她险些吓得跳起来。 幸得她还算沉得住气。 分明……却主动提出给她和裴誉做媒,只为让她能有个依靠。 除却幼时得太子搭救一回以及一个月前在勇诚侯府中偶然碰面,她与太子明明没有什么交集,太子为何…… 上辈子并没有这些事。上辈子直到太子葬身东宫大火中,她也只与太子在她六岁那年打过一次交道而已。 重来一次为什么会相差这般多? 夏芷歆不懂了。 她现在脑子有点乱。 不过也只是片刻她便恢复了镇定。 不管为什么与上辈子相差这么大,不管太子为什么待她……如此,对她都是有利的。 她原就打算退婚后嫁给太子以避家中给她另安排婚事,正愁找不到门路搭上太子。 对她有利便好,其他往后再去考虑。 她眼下最要紧的报仇。 仇人不死,她意难平心难安! 不管是什么,都得排在报仇之后。 夏芷歆坚定的眼神却在看到床前摆放着的靴子时微有松动。 太子殿下,一国储君,身份何等尊贵,竟纡尊降贵亲自帮她除掉靴子,她……何德何能。 治不好的病症快要死了吗? 她不会让他死的,一定不会! 萧旭尧来得不声不响,走得也悄无声息。 院墙外,马车。 拿着马鞭等在马车上的朱晓跳下马车行礼:“殿下。” “回城。” 萧旭尧正欲上马车,脚步忽而一个踉跄。撑着马车才堪堪稳住身形,方才还红润的脸已然煞白,唇角有血溢出。 “殿下!” 朱晓见状大惊,忙过来扶他。 “殿下,您没事吧?” “无碍。”萧旭尧没让他扶,“歇歇便好,无需惊慌。” 抬手拭掉唇角血,唇瓣都染红了。 虚弱,又妖异。 上了马车。 朱晓在旁边仔细看着,生怕他站不稳摔着。 “殿下,您此次病发养了足足一月才稍见好转,您不该此时出门,更不该妄动内力。此番您回去又得卧床十天半月再遭罪,裴相派了人在庄子附近守着,朝阳郡主不会有什么危险,您便是要见朝阳郡主也不急于这一时。” 站上马车的人回头。 面无表情看他。 朱晓心微惊,忙低下头:“属下僭越。” 萧旭尧收回视线,弯腰进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原地。 路上,马车里传出声音:“裴誉留在这里的人处理好了?” “回殿下,都处理好了,用了特制迷药,他们醒来只会以为是不小心睡着了。并未发现我们,您今夜出现在这里的事裴相不会知晓。” “嗯。” 驾着马车,朱晓犹豫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殿下,属下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您既然对朝阳郡主有意,三年前五殿下去求陛下赐婚,您为何不拦着?” “孤对她并无意。” 朱晓:“……” 无意会身子稍微好些便冒着吐血病发的风险隐藏行踪趁着夜色来这里看人? 他从前也不知殿下对朝阳郡主有不同,殿下从未显露出分毫,若非这次亲眼瞧见殿下出城来看人,他都不曾察觉。 他是殿下身边最亲近的下属,是跟在殿下身边时间最多的人,连他都没有察觉…… 殿下这心思藏得可真深。 “您若拦着,陛下必不会给五殿下和朝阳郡主赐婚。若是不曾赐婚,朝阳郡主而今也不会即将面临被辜负的局面。” 亲眼撞见萧旭谦和夏欢言拉拉扯扯,又见了夏芷歆对此的态度,萧旭尧自也派了人去勇诚侯府盯着。 勇诚侯府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萧旭尧都清楚。 自然也清楚萧旭谦与夏欢言的感情进展。 派去的人是朱晓安排的,朱晓当然也知情。 马车里久久没有回应。 不知过去多久,朱晓才听到一道低低的声音传来:“孤要死了。” “天要孤死,孤可不能做那拉人陪葬的缺德事。” 朱晓急了,“殿下……殿下不会有事的!” 萧旭尧没接他的话,只道:“孤来见朝阳一事莫要与任何人提起,包括朝阳本人。” “殿下没有见到朝阳郡主?” “见是见着了。” 既然见着了,又为何要说莫要与朝阳郡主提起此事?难道只是殿下见着朝阳郡主,朝阳郡主没有见到殿下? 殿下是躲起来悄悄看人? 这样费尽心力走一趟,竟只是偷偷看对方一眼便走? 朝阳郡主是什么仙女么,居然将他们家殿下迷成这样! 第031章 翌日酒醒,转眼两月 “姑娘,奴婢瞧您没什么精神,可是昨夜喝多了酒头疼?” 如简进屋便见自家姑娘拿着一本书临窗坐着,却没有看书,而是透过窗棂看屋外的绵绵细雨。 春日总是多雨。 如简进来,要给夏芷歆按摩缓解头疼,被夏芷歆制止了。 “不用给我按。” “昨夜没喝多少,头不疼,我方才是在想事。” 院中酒桌是如简收拾的,她亲眼瞧见空了大半的酒坛,自是不信夏芷歆这番没喝多少的说辞。 不过见自家姑娘说头不疼,如简便也没有再多做什么。 在一旁给夏芷歆斟了杯茶。 夏芷歆确实在想事。 她在想昨夜的事。 昨夜到底是喝了些酒脑子不太清明,许多东西都只是浅浅去思量,并未往深了去想。而今酒醒,少不得要多想一些。 太子萧旭尧…… 先不提他为何待她有不同,与她上辈子时完全不一样,只说他说他快死了这个事。 太子五年前在战场上受重伤自此身体便不好了,这事她知道。不只是她,整个大燕朝可以说是无人不知。 自那以后太子便再没有上过战场,甚至不常在人前露面,整日里深居简出,朝堂上都极少见到他的身影。 可在上辈子太子并非死于身体不好,而是死于东宫大火。 纵然以太子的身手丧生大火或许与他身体不好脱不开联系,可昨夜听着太子的意思,好似并不是这样。 太子更像是早就知晓他活不长了。 这样看来,东宫那场大火似乎不是太子真正的死劫。 那么多御医,那么多宫廷灵药吊着都不能让他多活几年,他的身体当真糟糕到了如此地步? “如简,你是学医的,以你之见,人的身体得损毁到何种地步才会有即将不久于人世的趋向?特指习武在战场上受过重伤之人。” “姑娘是担心二公子?” 夏长风如今留下一身病痛,亦是当初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所致。 “姑娘不必担心,二公子的身子瞧着虽是弱了些,好好将养着,活个五年十年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至于即将不久于人世。 活个五年十年? 夏芷歆黛眉微蹙。 尽管她心中早有此认知,但听如简这个习医的人说来,她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可以,她自是盼着二哥能够长命百岁。 然这到底不是她能左右的,她非仙神,做不到事事皆能如愿,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二哥几个月后不死于萧旭谦和夏欢言之手。 “不是二哥,我是为别人问的。” “别人?”谁? 姑娘身边还有这样的人她竟不知晓。 “你先别管是谁,只说若是有这样的情况,对方的身体得损毁到何种地步,可还有法子救?” “姑娘,单听您这样说奴婢不好判断,得亲自看过病人奴婢才能知晓具体情况。不知具体情况,奴婢无法给您回答。姑娘,您说的这个人在哪里,可方便让奴婢一见?” “暂时还不行。” 她一叹:“罢了,待以后你有机会见着再说吧。” 如简没有深问,只道:“都听姑娘的。” 心里想着,姑娘既是特地问到,想必这个人对姑娘定十分重要。如此看来,她的医术对姑娘很有用啊。 看来除了钻研毒术,她的医术也不能荒废。 时光匆匆,转眼又一个月过去。 夏芷歆已然在庄子住了两个月。 勇诚侯府没有一个人来探望她或是写信来问询她情况,她倒是收到了一封来自裴誉的信。信中内容不多,大致提了提她离开盛京后盛京都发生了些什么趣事,其中着墨最多的是夏欢言在盛京的名声逐渐传开。如今夏欢言已经不再是众人眼中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姑。 其一是夏欢言样貌出众; 其二是夏欢言并非目不识丁而是还写得一手好字; 其三是夏欢言很有作诗的天赋,她所作的诗无一不是惊世之作。 这中让夏欢言名声传开的要属夏欢言作的那些诗。 裴誉是文状元出身,自身才学不低,最是看好有真才实学的人。在信中夸了夏欢言的诗写得好,说他很欣赏夏欢言的诗。 看到这里,夏芷歆的心“咯噔”了一下。 上辈子裴誉就是栽在夏欢言身上,她不想裴誉再走上这条不归路。 直至看到信后面的内容,她高高提起的心才放下。 只见裴誉说他虽欣赏夏欢言的诗作,但夏欢言这个人的人品他委实欣赏不来。信中裴誉没有就夏欢言的人品细说,只在末尾补了一句赞同她退婚,还说会助她退婚。 裴誉这么一说,夏芷歆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他必是已经知晓夏欢言和萧旭谦勾搭到一起的事。 为什么说是勾搭到一起而不是勾勾搭搭,是因为她收到了勇诚侯府中眼线传来的信上说近来萧旭谦常去侯府拜访,十次有九次和夏欢言碰面,有时还是单独碰面,都不是“不小心”抱在一起了,两人已经可以很自然地牵手很自然地拥抱。 尽管每每总会带上那么一点故作矜持佯装是不小心的意味。 两人关系进展这般快,少不了夏芷歆主动“消失”的功劳。 上辈子夏芷歆不曾搬出侯府住到庄子,有她在,夏欢言和萧旭谦没那么快勾搭到一起。 萧旭谦对她这个未婚妻还是有些感情的。 这辈子她不在眼前晃悠了,有夏欢言这朵“解语花”在,萧旭谦很快便将她忘在脑后。 夏欢言是特别的,不似平常接触到的大家闺秀刻板,给萧旭谦很多新鲜感。夏欢言又是手握重兵勇诚侯的亲女,本身还是个才女。 能让萧旭谦感兴趣,还能让萧旭谦达到目的,又有才女名头加身可不失萧旭谦颜面。 不怪短短两月两人感情便有如此进展。 “姑娘,我终于制出可以给荏苒送去的毒药了。因其服下后三个月便要服用一次解药又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奴婢给它取名‘三月香’。” 如简欣喜地拿着两个药瓶来找夏芷歆。 夏芷歆将手里的信借着烛火点燃烧尽。 “这两个瓶子里分别装着毒药和解药。” “这么快。”夏芷歆也有些惊喜。接过打开来放在鼻尖轻嗅,确实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毒药和解药都是。 第032章 山上刺杀,出手救人 “奴婢也是接触毒之后才发现自己在毒之一道上竟是比在医道上更有天赋。这瓶‘三月香’只是初品,尚做不到世间仅奴婢手中解药可解的地步,还需改进改进再仔细验证过后才能给荏苒送去。” “不着急,慢慢来,进展已经很快了。” “这是什么香?我闻着怎么有点像花香?” “嘿嘿。”如简得意一笑。 “这是杏花香啊,姑娘不是喜欢杏花嘛,奴婢就想着做一款具有咱们特色的毒药,便想到了用姑娘喜欢的杏花作其中一味原料。不过被奴婢稍做了处理,杏花香味被冲得很淡,不仔细闻是闻不出来的。” “恰好杏花是在三月开,很衬‘三月香’这个名。” 夏芷歆笑了笑:“很有想法,不错。” 得了夸奖的如简傻乐。 “今日你要上山采药吗?我陪你一起去采药吧,在庄子上待久了,我也想出去走走。” 如简偶尔是会出去采药。 “今日吗?”如简往窗外看,屋外还下着细雨。 “姑娘,今日下着雨,不适宜上山。” “我瞧着雨也不大,戴个斗笠便能挡住。” 她将药瓶还给如简,轻叹:“我就是想出去走走,你若不去,我便自己去吧。” “这如何能行!深山里多野兽出没,平日里奴婢上山采药都是在外围,姑娘不熟悉山中情况,万一误入了深山可如何是好。您想去奴婢陪着您,您稍等片刻,奴婢这便去找蓑衣和斗笠。” 望着她快速跑远的背景,夏芷歆笑了笑。 她也不想下着雨还让如简上山采药遭罪,委实是今日若是她自己去,很难给出一个“凑巧”的说法。如简经常上山去采药,她心血来潮陪如简去一次,这就很能说得通了。 今日是三月三十,上辈子三月的最后一日也便是三月三十一,发生了件大事。 事情就发生在距离这处庄子不远的一座山上。 诚然这处庄子是她自己的,她来此小住更方便行事,但这并非她选这处庄子小住的全部原因。 住在这里两个月,她虽从未出门,周围的地形她却早已打听清楚。 如简取来两套蓑衣斗笠和背篓镰刀,两人准备一番出门,是朝着夏芷歆指的山头去。 那座山如简去过一次,不算陌生,是以夏芷歆说瞧着那座山景致最好想要去那里,如简没有拒绝。 “晚春近夏,天气暖和起来,这山上的花开得正好,景致确实不错。只可惜今日下雨,若是晴天景色会更美。” 走在前面拿镰刀拨掉露水开道的如简感慨。 “待下次天舒朗些,奴婢再陪姑娘来一次。” “可以啊。” “如简,你看那株是不是草药?我好像见你晒过差不多的。” 常去观摩如简制毒晾晒草药,偶尔也会搭把手帮忙晾晒,耳濡目染久了,夏芷歆也认得了不少草药。 “是的,姑娘眼神真好,奴婢都没有瞧见。姑娘在这里等着,奴婢去摘。” “我去吧,离我比较近,你便别费事再倒回来了。” 夏芷歆有底子,又是武师傅断言习武的好苗子,经这两个月夜以继日地练,夏芷歆现在的武功早已不是两个月前可比。 足尖轻点,很快便落到草药前。 借着镰刀将草药采了放进背篓里。 又一个轻点运转轻功跟上如简。 两人一路采药上山。 “姑娘,眼看雨越下越大,我们已经在这座山上转了将近两个时辰,找个地儿歇歇躲会儿雨吧。前面不远处有一处猎户上山打猎用于歇脚的草棚,我们就去那里。” 夏芷歆当然没有意见,让她带路。 这一躲雨便躲到夜幕降临。 雨越来越大,半点不见要停的迹象。 这倒是正合夏芷歆心意,免了她找借口留在山上。 用木棍翻着面前燃得正旺的火堆,夏芷歆接过如简烤好递过来的一半野兔,“抱歉啊如简,我不知雨会下得这般大,累得你跟着我被困在山里了。”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奴婢如何当得您的抱歉啊。奴婢常上山采药,这种情况经常碰见,早习惯了。反倒是姑娘您,除了幼时跟着奴婢们在乞丐堆里待过一阵,何曾吃过这般苦。” “奴婢怕您这样冒雨在山里住一夜会病着。” “我好好休养锻炼了两个月,身子骨比之以往好了许多,没那么容易生病。” “话虽是这般说,奴婢却还是不放心。待会儿奴婢去找找这草棚里有没有土罐子,奴婢寻些草药熬点汤给您喝下防备防备。” 怕是不能了。 夏芷歆在心里回。 烤野兔吃得差不多,如简从怀里掏出手绢给夏芷歆擦手。 夏芷歆刚擦干净手,便听到草棚外传来声响。 是打斗的声音。 “看来我们运气不太好。” 夏芷歆话音方落下,如简便已手握镰刀站起来戒备地看着外面:“姑娘在里面等着,奴婢去看看。” “一起去吧,论武功你可不如我。” 她摘下挂在腰上的火红鞭子。 这是出门时她带上的,说山上多猛兽,带着以防万一。 如简想着她的武功确实不如自家姑娘,便也没有坚持。 从袖中掏出一瓶东西:“姑娘,这是我新制的毒药,待会儿打不过您便用毒药撒对方!” 打开草棚破败的木门,外面已经打成一片。 七八个黑衣斗笠蒙面人围攻一个人。 借着天空闪电划过的亮光,隐约能瞧见被围堵的是个年轻男子。 男子身着白色锦袍,从布料和做工可看出他那一身锦袍价值不菲。不论其他单看他一身气度及不俗的衣袍,还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哥。 然他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取敌人性命,瞧着却如何都不像一个寻常公子哥。 一身白袍几乎被血染红。 “姑娘,那是大理寺卿陆大人!” 大理寺卿陆凛,大燕朝崇德二十七年状元,入朝为官仅五年便坐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主管掌刑罚的大理寺,虽只是正三品官职,然他直接听命于皇上得皇上重用,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在朝中地位不低。 因其审讯犯人的手段狠辣,又自来铁面无私谁的面子都不给,年仅二十六便得一个冷面阎罗的凶名。 那边打斗的人也发现了她们。 不过正是生死关头,顾不得管她们。 在杀手看来,她们纵是认识陆凛,却并不如何将她们两个弱女子当回事。然而下一瞬,杀手们便后悔了自己对她们的轻视。 两个弱女子飞身加入战局。 红鞭飞出便顷刻间取一人性命。 竟是高手! 另一人武功弱些,但她用毒的手段委实厉害。 没一会儿,原本占着优势的杀手团伙便渐渐露了败势! 一个个倒地。 “陆大人,可要留活口?”夏芷歆问。 陆凛看她一眼:“不用。” 夏芷歆长鞭飞出,圈着一个黑衣人的脖子瞬间了结其性命。 局势已定,暂时不会再有危险。已是强弩之末的陆凛放松下来险些倒地,忙执剑撑地才堪堪稳住身形。 “多谢朝阳郡主,今夜若无郡主出手相助,陆某怕是要命丧于此。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说罢竟是要强撑着离开。 “陆大人请留步!大人伤得不轻,今夜情形难保不会再有追兵。大人是朝廷命官,我斗胆一猜大人此番遭遇刺杀怕是与你所经手的案子有关,大人此般重伤模样恐不太适合回京。” 陆凛冷冷的目光朝她扫过来。 夏芷歆并不惧:“我在山下有一处庄子,是陛下所赐,大人若是不嫌弃,可先到庄子住一晚处理一下伤口,待传信与你的下属来接应再离开不迟。” “陆大人放心,你是为陛下办事的朝廷重臣,而我是陛下的亲赐的郡主享着皇家恩赏,断然不会对你不利。” “而且大人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么。” “大人不仅身受重伤,我观大人唇色似还有中毒的迹象,大人这般模样别说回京,想要走出这座山都难。” 她不擅毒,眼下又是夜间光线暗,她根本看不到那么多。 她知道陆凛中毒,是得益于上辈子的记忆。 上辈子陆凛死在了这场刺杀中,她那会儿与裴誉还未断交,从裴誉那里听说过不少消息。裴誉说陆凛是出去查一桩贪墨大案,已经查到关键证据,在回盛京途中被人灭口。 原本即便重伤也要不了陆凛的命,但耐不住刺客刀上有毒,陆凛又身在山中救治不及,下属找到他时他已经气绝。 夏芷歆和陆凛其实没什么交集。 这盛京城除了陛下,没人与冷面阎罗陆大人有交集。 她能将陆凛的事记得这般清楚,都是因为裴誉。 同是状元出身,同是朝中重臣又年岁相当,裴誉那天下唯他最厉害谁都不如他的性格,对陆凛总有些不服气。常想找陆凛一较高下,陆凛却从不搭理他总是无视他,这让裴誉对陆凛意见越来越大。 常听裴誉在背后骂陆凛,陆凛死后又见裴誉很是惋惜,还让她作陪去云锦楼亲眼见证他大醉一场。 夏芷歆想对陆凛印象不深都难。 陆凛凌厉的目光落在夏芷歆脸上,凝视她半晌,道:“如此,陆某便叨扰了,有劳朝阳郡主。” 第033章 出剑凌厉,陆凛恩情 陆凛显然没能靠自己下山。 没走几步他便晕了。 下着雨,夏芷歆和如简又都是女子。虽说练武的缘故,两人力气比寻常女子要大一些,却仍到不了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山上冒着雨背下山的地步。 幸得夏芷歆早便料到会有此情况,心中早有打算。 用镰刀在山上砍了几根树枝绑成一个简易的架子,她和如简一前一后将人抬着下山。 期间夏芷歆背着的背篓时不时撞到躺在架子上陆凛的头,看得后面的如简忍不住提醒。最终夏芷歆只能将采摘的草药全放在如简的背篓里,她则是将自己的背篓扔在山上待明日再让人来拿。 这才顺利下得山回到庄子上。 喊来庄子上一个小厮给陆凛换上寻来的干净衣服,夏芷歆示意如简给陆凛诊治。 陆凛满身外伤,内伤也不算轻。 便是不中毒,这些伤没能及时医治,淋一夜雨陆凛怕也难熬过去。 简单处理了外伤,如简先给他解毒。 放在两个月前没怎么接触毒的如简身上,解这样的毒定要费好一番功夫,但对现在的如简来说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断出毒药品类加配制解药,前前后后如简只用不到半个时辰。 这让夏芷歆都有些惊叹。 如简看的那些毒经制毒书籍她大都翻看过,平日里如简制毒她没少去观摩,然她能分辨出一些毒便已是极限,根本做不到像如简这样。 天赋果然很重要。 给陆凛解完毒吩咐小厮守着他,夏芷歆和如简便各自回房沐浴休息。折腾这么一天,两人都很累了。 翌日夏芷歆来看陆凛,陆凛已经醒了。 正在屋里喝药。 近来天气比较多变,昨夜才雷雨交加,今日便放了晴。 见夏芷歆过来,坐在床上的陆凛放下手中药碗,冲她微一颔首:“朝阳郡主。” “多谢郡主出手相救,陆某身上的毒似乎也解了?” “陆大人客气。不是很稀罕的毒,我身边的婢女自幼学医,对毒略有涉猎,要解陆大人身上的毒并不难。” 并不难? 陆凛可不这么认为。 对方是冲着他取他性命来的,派出那么多高手,下的毒又岂会泛泛?而这位朝阳郡主的婢女竟如此轻易便给他解了毒。 “朝阳郡主昨夜怎会恰好在那座山上?” 夏芷歆寻了位置坐下,闻言抬头微笑看过去:“陆大人这是在怀疑我呢。” 陆凛没有应声。 明明白白表示他就是在怀疑她。 夏芷歆心道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冷面阎罗陆大人,不屑伪装。 “陆大人许是离京多日,并不知近来盛京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两个月前,我父亲在我及笄礼上带回一名与我年岁相当的女子,告诉所有人我并非侯府的亲生女儿,我是在出生时抱错了,我父亲带回的那名女子才是侯府真正的女儿。” “想来陆大人应该听说过勇诚侯府上下有多宠爱我这个女儿,骤然得知并非亲生,我很受到打击。可这是事实,容不得我不接受。” “我心中委实难受,便想着来庄子上小住静静心。” “我身边的婢女学医,平日里无事便会上山去采些草药,我在庄子待了两个月有些烦闷,昨日便跟她一道上山去采药散散心,不料雨越下越大,我们便寻了一处猎户进山用于休息的草棚避雨。” “我与婢女正烤火避着雨,忽听外面传来打斗声。” “这便是事情的所有经过,陆大人若不信,大可着人去查。” 她没有冷脸,甚至全程带着微笑缓缓将事情说来。 然而陆凛这些年面对过形形色色的人,对人的情绪很敏锐,一看便知她生气了。 对夏芷歆说的她并非勇诚侯府亲生女儿这件事,他也有些诧异。 “郡主见谅,职务使然,今次的案子又比较特殊,陆某不得不谨慎些,并非有意冒犯。郡主搭救一事陆某会如实上报陛下,待破了案子,陛下定会对郡主有所嘉赏。” “不必。”夏芷歆打断。 “我不清楚陆大人在查什么案子,但以陆大人的本事都被逼到昨夜那般境地,我想其中定是牵涉颇深。我只是个弱女子,从前有勇诚侯府庇护尚可任性些,而今……” “我不想徒惹麻烦,我救过陆大人的事我希望陆大人不要告诉任何人。待陆大人养好了伤能行动,我便给陆大人准备一辆马车送陆大人离开,或者陆大人需要给下属传信让其来接,我也可帮忙。” “除此,我不想牵涉其他。” 不是勇诚侯府亲女,一个女子往后在盛京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饶是她与五皇子有婚约在身。 这般境况她确实不宜再招惹麻烦。 “是陆某思虑不周。” “此番郡主若帮陆某送信许会被人察觉,郡主容陆某借贵地养伤几日便可。待伤养好陆某便离开,绝不连累郡主。” “那陆大人便好好养伤,有任何需要只管找照顾你的小厮。他得了我的吩咐,会尽心照顾好陆大人。” 夏芷歆起身离开。 此后陆凛在庄子养伤七日,夏芷歆都没有再露面,还是第七日陆凛打算离开来寻她辞别,两人才再次见面。 陆凛来时,夏芷歆正在院中练剑。 出剑凌厉,满身寒芒。 自来多是亲身经历杀伐之人方能有此般剑术造诣,她一个自幼得长辈护佑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何以能将剑练到如此境界。 说来昨夜出手救他,她身边的婢女在杀人后尚且会有不适,而她招式凌厉动辄杀招取人命,莫说害怕,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陆凛以往与夏芷歆没有交集,只知晓有这么个人。而夏芷歆在盛京城的名声又着实响亮,他倒也听过不少她的传闻。 多是在传勇诚侯府嫡女与五皇子两情相悦,为五皇子放弃自幼习的武拿起针线学做一个大家闺秀,而今是盛京城闺秀的典范。什么知书达理,什么端庄淑雅,什么女红极好,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诚然她不动武时确实是一身大家闺秀的气度,可瞧见她此般锋芒毕露的剑术,陆凛心中还是微觉怪异。 有种传言不可尽信,真实的她原来竟是这般模样的感觉。 难怪不近女色的五皇子都对她一片痴心非卿不娶,果然与众不同。 “陆大人怎么来了?” 夏芷歆收剑朝陆凛走来。 陆凛微一行礼:“承蒙郡主照拂,陆某的伤养得差不多了,特来与郡主辞别。” “我让人给陆大人备马车。” 她没有多言其他,很是爽快。 这让陆凛都有些意外。 “多谢郡主。”恩情左右已经欠下,她爽快,陆凛便也没有扭捏,“郡主的恩情陆某记下了,来日郡主有用得到陆某的地方只管开口。” “举手之劳,陆大人不必挂怀。” 嘴上这么说,夏芷歆心里可不这么想。 陆凛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说是陛下的亲信都不为过。司掌刑狱,手中权力极大。她的敌人往小了说是夏欢言,往大了说就是与太子有一争之力后来被立为太子的二皇子萧旭然。 她要与二皇子为敌,将来少不得要用到陆凛。 她重活一世本就是为复仇而来,先复仇让欠她的人付出代价再言其他。在这个过程中,她不介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不管是陆凛还是……太子。 送走陆凛,夏芷歆的日子又恢复平静。 当然陆凛在这里养伤也没有影响到她什么就是了。 勇诚侯府。 “姑娘,今日又有三名贵女给您下了帖。陈将军家的二姑娘邀您过府参加赏花宴;王御史家的大姑娘说得了几样新鲜的玩意儿,邀您与几个别家的千金一道去赏玩;国子监张祭酒家的三姑娘说新得了几首诗,邀您前去一起鉴赏。” “姑娘,不过一月工夫,这盛京城的贵女们便有半数以上向您抛出了橄榄枝,您真厉害!” 丫鬟青桃一脸喜色。 “我们姑娘厉害,青桃你今日才知么。” 绿柳一脸谄媚:“有谁能做到来盛京不到两个月便名声响彻整个盛京城?只有我们家姑娘!这还是府上给姑娘办的欢迎宴没开始呢,待府上欢迎宴一办,姑娘将会是盛京最受瞩目的高门贵女。待到那时,旁人提起勇诚侯府嫡女,第一个想到的只会是我们姑娘。” “你看现在,我们姑娘每日都会收到几张拜帖请帖,杏花苑那边可是一张都收不到了。” “行了,低调着些,别让人看到说我无容人之量。” 夏欢言合上看了几遍的帖子,脸上得意之色难掩。 “今日庄子上可有消息传来?” “回姑娘,没有。不过昨日奴婢听说侯爷前些时日着人去庄子看望大姑娘,才得知大姑娘并未去咱们侯府的庄子上住,而是去了陛下赐下在大姑娘名下的庄子。” “陛下赐的庄子?陛下还给她赐了庄子?” 夏欢言反应很大。 她满脸嫉恨。 两个月时间已经足够她弄清楚很多事。 比如因着勇诚侯府的功勋,夏芷歆自幼便得宫中无数赏赐,十岁时更是得陛下亲赐朝阳郡主。不仅有郡主的封号,还有自己的封地。 封地尽管只是个偏远的蛮荒之地,但那也是实实在在每年可自享赋税的封地啊。关键是有郡主的封号,除却公主,夏芷歆在同龄贵女中的身份便是最尊贵的! 无数金银财宝便罢了,夏芷歆竟还有一座陛下亲赐的庄子! 这如何能让她甘心。 这些原本都该是她的! 第034章 承王相约,太子看戏 “姑娘,这些东西……往后大姑娘可都没机会得了。您才是侯府正经的嫡女,往后再有类似封赏,都只会是您的。” 青桃撞一下绿柳,绿柳应和:“是啊姑娘,您瞧自您回府,府中有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紧着您这里?” “您从前在外不知,大姑娘在府中是极得宠的。可自您回府,大姑娘搬去庄子住了两个月府中都没人知道她不是住在侯府名下的庄子,还是几日前侯爷着人去问过才知晓。便是这样,侯爷和夫人也没有派个人去询问大姑娘眼下境况。” “他们竟像是丝毫不关心大姑娘在庄子上住得好不好,会否有危险一般。这在以往是绝不可能的事。” “整个侯府,上至侯爷下至洒扫的仆从,仿佛都渐渐忘了大姑娘这个人。若无人主动提起,极少会有人想起她来。” “这才两个月呢,待时日再长些……” 绿柳的话听得夏欢言心里一阵舒畅。 “你说得对,才两个月呢,不急。”两个月她就做到如此地步,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收回被夏芷歆夺走的所有东西了! “姑娘,这些帖子您要应吗?” “都拒了,和之前一样的理由。” 夏欢言收到不少帖子,但她谁的邀都没应。 不过夏欢言也没有蠢到得罪人,她给的理由是她刚从乡野回来,有许多规矩不懂,恐冲撞了人。说她现下需要在家里跟着嬷嬷先学学规矩,等过些时日将规矩学好了些再设宴邀请大家来勇诚侯府做客。 “都是些三品四品五品官的女儿,我若是都去见,岂不是自降身份?我可是听说与夏芷歆交好的楚沁羽和孙露妍一个是楚国公嫡长女,一个是兵部尚书家的嫡次女。我才是勇诚侯府真正的千金,结交的人身份岂能比夏芷歆一个假千金结交的人身份低!” “我若见一个不见一个,岂不是得罪人?” 青桃和绿柳对视一眼。 她们想说大姑娘结交的人也不全是身份这般高的,身份低些的闺秀也有不少与大姑娘交好,不然大姑娘在贵女中的名声不会这般好。 大姑娘之所以与楚国公家的嫡长女与兵部尚书家的嫡次女交好些,是因为身份摆在那里,平日里接触得多,交情看起来自也更好些。 至于见一个不见一个会得罪人,其实她拒见便已是得罪了人。 但两人都没有多言去触夏欢言的霉头。 夏欢言拒掉第一批帖子时,她们便劝了夏欢言说她初来乍到,若是这些帖子全拒了,恐会得一个孤高自傲看不起人的名声,这于她往后在盛京贵女圈中行走会很不利。 毕竟这些能给她下帖的人哪一个不是有些家世的。 可夏欢言不仅没听她们的,还臭骂了她们一顿。 说她给了那样一个推拒的理由,旁人怎会觉得她孤傲看不起人,不仅不会,还会觉得她够谦逊对她印象更好。 青桃和绿柳想说有那么多人给她下帖子,其中不乏心高气傲之辈,未必有几人会真信了她那番说辞。便是信了,也还是会觉得被落了面子,总归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刺。 怕又被骂,两人通通选择闭嘴。 “见过二姑娘。” 管家进夏欢言的院子。 “门房送来一张给二姑娘的帖子,因给二姑娘下帖的人身份特殊,老奴不敢怠慢便亲自给二姑娘送来了。” 一听对方身份特殊,夏欢言就来兴趣了。 “谁的帖子?” “承王殿下。” 承王?五皇子萧旭谦的亲哥,如今朝堂上与太子斗争得最厉害,极有可能是下一个坐上皇位的人? “帖子快拿给我看看!” 侯府另一个院子。 夏长风披着披风坐在池塘边喂鱼。 他的气色瞧着似是好了些。 “你方才说承王给我那位二妹妹下帖邀她去云锦楼一叙,二妹妹出府去赴约了?” 竹泫回:“是的,公子。” “承王给二妹妹下帖约见,萧旭谦知道吗?” “应是不知。” 夏长风将鱼食往旁边一放:“我已有许久没去五皇子府上拜访,五皇子府更名致王府后我还没送去贺礼呢。去帮我挑一份贺礼,我这便给我们的致王殿下送去。” “我得去拦着,可不能让致王殿下去坏我二妹妹的好事。” 正愁找不到空子瓦解这兄弟二人坚不可摧的联盟,机会这不就给他送来了么。他可得好好帮忙打掩护,不能让萧旭谦那么早发现,得给夏欢言在承王面前发挥的机会。 他这个亲妹妹着实是个人才。 云锦楼,雅阁。 一袭张扬红衣的裴誉推门进去。 “太子殿下平日不是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今日怎有闲情逸致邀请我来这云锦楼吃饭?” “在东宫养了两个月的病,闷得慌,见今日天气不错便出来走走。一个人无聊,找你喝两杯。” 萧旭尧一身月白色锦袍加身。 月白色素雅,将他那张长得亮眼的脸衬得都敛了几分,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润之感。 每每瞧见他这副做派,裴誉总是嗤之以鼻。 装模作样! “你这副破身体能喝什么酒。” “我不能喝,你可以喝啊。” 萧旭尧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喝茶作陪。” “这有什么意思。” “还是朝阳有意思,她酒量虽不太好,却每次都愿意舍命陪君子陪我喝上几杯。她若是在盛京我定要找她喝酒,可叹她这一走就是两个月,也不知三个月满她会不会如期回来。” 裴誉撩开衣摆用着一个他自认为潇洒的姿势准备坐下,却由于动作太大差点坐偏跌倒。 慌忙稳住。 表情略尴尬,故作镇定:“方才是本公子新学的武功招式,是不是很潇洒养眼?” “有病。” 裴誉:“……” 刚要说话,便听隔壁房间传来声音。 “殿下,她区区一个臣子之女如何有这么大的面子得您亲自相邀?您要见她直接召见便是。您给她这么大的脸面亲自设席相邀,她竟还叫您等这么长时间,也未免太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诶,话不是这么说的,才女嘛,有些小性子正常。她能写出那么多绝佳的诗作,本王十分欣赏,等一等她又何妨。” “萧旭然?”裴誉小声问萧旭尧。 萧旭尧没应,只淡淡瞥他一眼。 裴誉心道是他蠢了,他们这位太子殿下早就看淡一切,别说隔壁是萧旭然,便是陛下亲临,他也照样不为所动。 “他约了谁?才女?勇诚侯府接回来的那个亲女儿?” 第035章 待她不同,源于何故 “你问孤?” 一见他那“这种事你居然来问孤你以为孤会知道?”的表情,裴誉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算了,问你也等于白问。” 这个人现在已经佛系到连他自己的生死都看淡了,哪会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要不是上次与他提起过,他怕是都还不知晓勇诚侯府抱错女儿的事,又哪里会知道勇诚侯府接回来的女儿刚得了个才女之名。 “大约一个月前,常往勇诚侯府跑的萧旭谦从夏欢言……也就是勇诚侯府那个亲女儿手中拿到几首诗作。萧旭谦设宴请了他那些交好的文人朋友一并来品鉴,后来萧旭谦又陆续从夏欢言手中拿出不少诗作。据说这些诗作是夏欢言亲作,近来盛京城已经传开,说勇诚侯府接回来的亲女儿是个出口成诗的才女。” “这倒是件新鲜事。” 萧旭尧嘴上说着新鲜,却不见他有多少兴致。 始终是那副淡淡的神情。 淡然喝着茶。 “那可不,新鲜极了。便是自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我都没有这般出口成诗的能耐,她一个养在农家能识字便已是十分不易的人竟能做到,你不觉得荒谬吗?” 裴誉很不服。不是因为夏欢言是女子而不服,他是单纯从一个读书人的角度去看待夏欢言,他不服。 他向来自诩天下第一,本来这世上能让他服的人就没几个。 “难道她还能是天才不成?” “诚然是存在这种可能,可我着人去查了,她以前在家中虽说很得父母兄长的宠,养得一点都不像农家女,甚至可以说比寻常有钱人家的姑娘还要娇一些,却也是因此,她的性子被养得十分骄纵。” “呃,说骄纵也不全对,据那附近村民的描述,用‘性子野’来形容她或许要更合适些。听说她养母更希望她读书习字,但比起读书习字,她更喜欢跟着村里的其他孩子到处跑,上山捉野味下河抓鱼是她经常做的事。从未听说她有作诗的天赋。” 萧旭尧:“你因着不服她有此般作诗才能,竟特地派人去查她?” “咳,你别说得本公子一副容不得他人比我优秀的小气模样,本公子是这么小气这么无聊的人吗?” “我那是想着夏欢言一回来便不安分,试图撬走朝阳的未婚夫,想着往后若要帮朝阳少不得要和她对上,便派人去查查她的底细。再说,朝阳好好当了勇诚侯的女儿十五年,突然有人说她是抱错了,我自然要去查清楚是真是假,总不能什么都凭别人说。” 说到后面,裴誉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没了刚才的不着调。 “虽则大家都说夏欢言和勇诚侯夫人长得很像,可这世间容颜有相似的人何其多,岂能仅凭样貌便断定养了十五年的女儿不是亲生。” “哦?那你可有查出什么?” 萧旭尧给自己添了杯茶,又顺手给裴誉添了杯酒。裴誉心思在别处,没留意,不然怕是得惊呼见鬼了太子殿下居然会亲自给他倒酒。 “可有弄错?” “……没有,那户人家的夫人当年确实与侯夫人在同一个破庙生产。”同时在同一个地方生产,夏欢言又与侯夫人长得那般相像,结果可想而知。 “有件事……我派去的人回来说最近除却我、夏家以及与夏家有姻亲的申家派了人去那个村子打探,还有另外一批人,不过我的人并未查到那批人是谁派去的。” 裴誉拧眉:“竟连我都查不到是谁的人,这背后的人必不会简单,也不知其目的是什么会不会对朝阳不利。” 端着茶盏的手微顿,萧旭尧眼睑微垂,道:“你都查不到,许是宫里派的人。” 听他这么一说,裴誉眉头舒展了些:“你说得对,许是宫里派的人,贵妃娘娘可是夏家女儿,她又自来宠朝阳,会想要亲自去求证此事也不无可能。” “除了这些人,你的人可还查到有别的人曾去打探?孤并非指近来这半年,是说以前,两年前或是……更早以前。” “没有。”裴誉摇头。 而后古怪看他:“太子殿下,你作何突然这般问?你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你会如此问可是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晓的?” “没有,无聊,随口一问。” 萧旭尧抬起好看的眸子与他对视,神情无比坦荡:“只是近来常听你提起此事,来了几分兴趣,想着勇诚侯府也是勋贵人家,何以当家夫人偏巧在破庙生产,何以当晚偏巧有个临产的妇人也在那里生产,何以偏巧抱错了孩子,这中是否是有人故意为之。” “临产的侯府夫人出行定不会是孤身一人,身边应是带着不少侍从,如此境况下是如何让人将孩子换了去的?” “你说的这些我也曾疑惑过。”裴誉道。 “当年勇诚侯夫人在半路生产的事我略有耳闻。据说是幕城申家老夫人病逝,侯夫人回娘家奔丧,归来途中遇大雨又即将生产,便就近找到一座破庙落脚。不料那破庙中有个妇人也正面临生产。” 幕城离盛京不远,乘坐马车也就半日的路程。 “抱错孩子的事爆发出来后,勇诚侯着人仔细去查过当年的事,查到的结果是那个生产的农家妇人就是恰好出现在那里,没有任何异常。倒是侯府这边……” 以为萧旭尧不感兴趣,裴誉微顿去看他的面色,见他竟没有打断的意思,似是在认真听,心道稀奇,继续往下说。 “侯府这边,当年侯夫人身边有个很信重的陪嫁丫鬟,后来那个丫鬟被抓到试图偷爬勇诚侯的床被侯夫人打发了。听说侯夫人念在多年的主仆情分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将人打发回乡。” “我特地去打听了一下,那个陪嫁丫鬟试图爬床时朝阳才不到半岁,所以我猜测当年会抱错孩子是否是这个陪嫁丫鬟的手笔。” 说到这里,裴誉叹息一声:“可惜那个陪嫁丫鬟被打发回乡后已于多年前病逝,再无从求证。” 萧旭尧静静听他说完,将茶盏放下,搭在案几上的手,修长的手指轻扣杯沿,微笑看着裴誉:“你竟连这些都去查了,看来朝阳郡主在你心中的分量委实不轻。” “裴书翰,你一直不娶妻,莫不是心悦朝阳郡主?” 一口气说太多话正喝酒润喉的裴誉一听他这话,被狠狠地呛住了。 “我心悦她?我心悦夏芷歆?开什么玩笑,那是我兄弟!” “我不娶妻是我觉得这世上根本没人配得上本公子,与朝阳没有半分干系。她是我兄弟啊,我可以和她一起打架一起喝酒一起做任何事,独独不能和她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好吗。” 他说着打了个哆嗦,“只要一想到要与她躺在一张床上睡觉要与她日日相对一辈子,我就浑身不自在,那情形完全不敢想象。” 萧旭尧没说话了,淡定地又拿起酒壶给他添了杯酒,“人家好好一个娇娇女子竟被你当兄弟看,你也未免太不知怜香惜玉。” 端着酒杯亲眼看着他给自己倒酒的裴誉:“?” 有点懵,很震惊。 “不是,太子表哥,你今日是不是有点不对劲?这已经是你第二次给我倒酒了。你亲手给我倒酒啊,你居然用你那尊贵的手亲自给我倒酒,这是什么做梦才能梦到的稀罕事?” “还有,表哥你一个眼中从无男女只有敌我之分的人竟然说我不知怜香惜玉?你是怎么做到如此一派从容说出这种话的?” 裴誉自以为论脸皮厚没人比得过他,但此时面对萧旭尧,他自愧不如。 “而且朝阳也不是什么娇娇女子好么,至少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不是。你知道我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吗?” “怎么认识的?”萧旭尧神色平静地问。 像是在配合他随意一问。 裴誉看了看周围,陷入回忆:“就是在这里,云锦楼,我们为了争一个雅间大打出手,最后不打不相识。” “当时朝阳才十一岁,还不是如今这般循规蹈矩的乖巧模样,性子很是泼辣。我当日约了人来云锦楼谈事,早便让侍从来预订雅间,不料云锦楼的伙计弄错了,一个雅间接了两单预订。” “另一单是萧旭谦。” “于是我们两批人便碰到了一起,谁都不肯退让。萧旭谦那厮惯会装模作样,他分明也不想退让却不自己出面,一副要好好与我商量的作态。我最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呛了他几句。” “这一呛不得了,与他同行的朝阳听不得,直接就要与我动手。”裴誉捂着心口,“现在回想起朝阳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要与我这个兄弟动手,我就心口疼。” “你们那时并未交好。”萧旭尧好心提醒。 裴誉:“……” “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 “我和朝阳打那一架都觉得对方身手不错很是欣赏对方,恰好云锦楼的掌柜又空出一个雅间来,我们不用再争抢,朝阳还主动提出将雅间让给我,他们去另一间,我觉得她为朋友出头够有情有义,不争执不休主动退让心胸够宽广坦荡,对她更加欣赏。” “此后又接连有几次交集,慢慢地,我与她的关系便好了起来。” “从前的朝阳与现在差别大了去,她那样为萧旭谦,萧旭谦如今竟……”裴誉皱起了眉,“我真为朝阳不值!” “朝阳也是,她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学武功有才学武功,要样貌有样貌,虽则她不是像大公主一样有堪为大燕朝第一美人的容貌,长得却也着实不算差,在盛京城的闺秀中排个前五是足够的。” “她看上谁不好,怎么偏偏就看上了萧旭谦。” “现下好了,不知得躲在庄子上如何伤心呢。” 躲在庄子上伤心? 萧旭尧想到了那晚院中瞧见少女喝醉落泪的场景。 他问她为什么喝酒,她说心情好。 真是心情好吗? 心情真好的话,又怎么会哭。 他问她为什么心情好,她说就快要能退婚了。 那副样子比起心情好,分明更像非常难过的买醉。 诚如裴誉所言,她看上谁不好,怎偏就看上了萧旭谦。 从前以为萧旭谦纵是怀着目的接近勇诚侯府,待她至少是真心的。 当初萧旭谦进宫去求赐婚他就在现场,萧旭谦那深情非她不娶的模样是装不出来的。 早知萧旭谦会如此负她,他当时……就该出言拦下赐婚。 如此,她如今也不至于要这般连番遭受打击。 幸而她够果断。 即便伤心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选择退婚。 只能说不愧是她,这么多年过去一点没变。 当年她年仅六岁便能从绑匪手中果敢用计脱身,为躲绑匪搜查不惜躲进乞丐堆伪装成小乞丐一个月之久都不暴露分毫,后遇到他认出他,没有半点犹疑便站出来表明身份求救。 怕他不救她,还当即许好处。 说救下她勇诚侯府上下必对他感激万分,他能得勇诚侯府一个人情。说完又像是怕他误会介怀,忙补充说她知晓他是太子并不需要勇诚侯府的人情,但多有个朋友多条路,他怎么都不吃亏。 她说若他觉得麻烦不用亲自带上她,借她点钱让她买辆马车跟在他们后面回京就行。 他当时就觉得她很与众不同。 若是别家娇养在闺中的六七岁姑娘遇到那样的情况,不被吓得哭喊害怕就不错了,断然做不到她那般冷静自救。 最终他还是将她一道带了回京,连同她那一个月结交的四个小乞丐伙伴一起。 他不需要勇诚侯府的人情,也不需要与勇诚侯府结交,答应帮她完全是因着她这个人。他没有收勇诚侯府的谢礼,只道是举手之劳。 确实是举手之劳,但他的手可没那么好举。 那之后没多久,他又回了边疆战场。 再回来已是四年后,他重伤而归。 彼年她已经十岁。 他都快忘了这个小丫头。 勇诚侯立战功。 勇诚侯已是封无可封,陛下决定封赏其妻女。 陛下问当时拖着病体坐着轮椅出现在御书房,欲要来交接部分兵权的他该给她怎样的封赏比较合适。 他才想起来陛下问起的人是当年他救过的小姑娘,他对她印象不错,便随意应了一嘴不如赐封郡主。 陛下原本只是想赐个有名无实的郡主,他说不够诚意,随意挑个偏远荒凉的小地方赐给她作封地更显诚意。这样他们既不损失什么,又能很好地安抚勇诚侯。 罢了他又说,既然都封赏了这许多,不如再赐一个封号,朝阳。 他会想到这个封号,是突然想起当年从那个乞丐聚集的破屋出来时,恰逢天边朝阳升起,小姑娘满脸喜色地喊了一声“看,朝阳好美”。 他自不会对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旖念,只是对她有些印象,陛下问起时他又恰心血来潮多说了那么几句。 是什么时候待她有不同的呢? 他其实也不清楚。 大抵是对她本就有点不错的印象,每逢宫宴总不自觉多看她几眼、偶尔在街上瞧见总忍不住多看看她,时日久了不知不觉便如此了。 真正意识到待她不同,是在一年前。 城郊,杏花林。 斜阳暖照,清风带落花瓣,她折枝作剑在漫天飞花中武了一套不算娴熟的剑法。 她似乎很开心,脸上洋溢着笑。 明媚灿烂。 比那漫山盛开的花都要耀眼几分。 他突然意识到,她长大了。 可惜他活不久,不然…… 第036章 那点心思,承王看透 “承王殿下。” “夏二姑娘不必多礼,请坐。” 隔壁雅阁传来声音。 是夏欢言到了。 夏欢言得通报进门,看到坐在主位上的人,神情微愣。 竟又是一个大帅哥,看起来比五皇子萧旭谦还要帅,也更威严。这两兄弟放在现代,一个像大家族的继承人,一个像得全家上下宠不需要扛起家族重担可以轻松过自己喜欢人生的人。 这样两个人,不管谁都算得上人中龙凤。 只是人中龙凤也有差别。 自由自在的那个人肯定没有继承家族掌实权的人有话语权,更别说萧旭谦从前还和夏芷歆有那么多牵扯。 人人都知萧旭谦曾和夏芷歆两情相悦,人人都知萧旭谦和夏芷歆有婚约,她若是选择和萧旭谦在一起,少不得要被人说闲话。 她穿来这里是来当主角的,可不是来做人人喊打的反派的。 萧旭谦暂先吊着,她得试着拿下这位有实权的承王。 若是她成了承王正妃,凭勇诚侯府的家底,等将来承王登上皇位,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就是她听说承王府上已经有一位侧妃,侍妾也有几个,这一点让她不太满意。不过她也能理解,这是在封建的古代,皇权至上,萧旭然又是一朝当权王爷,都二十五岁了身边不可能一个女人都没有。 像萧旭谦那样的终究是少数。 可惜了,要是萧旭谦是那个拥有实权的王爷就好了。 但也不要紧,有侍妾有侧妃又如何,等她成为承王正妃,凭她的本事还能做不到让承王只专情于她一人? 从前她看过一些女主穿越到古代,原本男主的后院有很多女人,最后都为了女主清干净后院独宠女主一人的小说。没道理别的穿越女主能做到,她做不到。 退一万步说,做不到让萧旭然独宠她,她难道还不能想法子把那些女人弄死吗?反正这个时代有权有势的人打杀个把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闻名不如见面,夏二姑娘果然钟灵毓秀。” “承王殿下谬赞。” 夏欢言微笑,有点害羞,但神情是不卑不亢。 她是个很有自信的人,不似别人想的那样她长在乡野会怯懦粗鄙上不得台面。 萧旭然看在眼里,轻挑下眉头。 心道难怪他那个对夏芷歆痴迷到癫狂的弟弟能被夏欢言给勾去几分心智,原来确实有点本事。 他那个弟弟长这么大身边就夏芷歆一个走得近的女人,见得少了便看什么都觉新鲜。真以为见着的是个多么与众不同的女子,实则也不过是个满眼贪欲的玩意。 她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 这是将别人都当傻子看了吧。 不过,倒也不是不可以利用利用。 萧旭谦对夏芷歆太上心了,这不是件好事。自来感情便很容易让人丧失理智,他可不想将来他弟弟为了一个女人做出什么蠢事。 勇诚侯府始终保持中立。便是不中立,勇诚侯府也还有个女儿在宫中为妃,且还是与他们母后可分庭抗礼的皇贵妃。 他们要勇诚侯府的兵权,却不能真将自己搭进去。 当权者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可真心对一切,却又不能当真真心对一切。必须始终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这个夏欢言可以利用,却也不能真让她去祸害了蠢弟弟。 瞧她的样子倒像是更看好他。 想想也是,她这种满身贪欲的女人,权势对她的吸引最大。在他这个当权王爷与蠢弟弟那个闲散王爷之间,她肯定会更倾向于他。 如此也好,左右他们要的是勇诚侯府的支持,他和蠢弟弟谁娶勇诚侯府的女儿都一样。 女人而已,他后院多的是,多她一个不多。蠢弟弟不同,蠢弟弟一心想要找个灵魂契合的人共度一生。 其实比起这个夏欢言,夏芷歆反而是个好的选择,论人品气度,夏芷歆都比夏欢言强太多。 错就错在蠢弟弟对夏芷歆太上心了。 喜欢可以,过分上心不行。 他让萧旭谦循序渐进等时机,萧旭谦却急匆匆进宫去求父皇赐婚。这便罢了,萧旭谦去求父皇赐婚竟都不先知会他一声。 这是第一次,蠢弟弟越过他行事。 从小到大都很听他话的弟弟为一个女人第一次无视他。 这本不算件大事,但事情一旦有了开始,往后许会有更多。 这是他所不允许的。 最让他容忍不了的是他都不允许吃一点苦的弟弟从前年开始便在府中亲手一棵一棵种下杏树,只因夏芷歆喜欢杏花。 为一个女人去做如此有失身份的事,简直不像话!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给他们的感情搞点破坏,勇诚侯府就出了抱错孩子的变故。 真是天助他。 “不知承王殿下见我所为何事?” “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最近看过夏二姑娘写的诗,对夏二姑娘十分好奇,想见一见本人。听闻近来有不少人给夏二姑娘递了帖子相约一见夏二姑娘都拒了,本王还以为这次约见也会落空。” “夏二姑娘能来赴本王的约是本王的荣幸,本王敬二姑娘一杯。” 有侍女跪在身侧给倒了酒,夏欢言举杯:“承王殿下说笑,您何等身份,得您相邀才是臣女的荣幸。拙作能入殿下的眼,臣女很是说受宠若惊,这一杯该臣女敬殿下。” “殿下,请。” “请。” 夏欢言此刻心里非常得意。 这些古人真好忽悠,随便写几首诗就有这么多人向她抛出橄榄枝,明明好多诗她都记不全只写了她记得的部分,他们竟都没有看出来。 大名鼎鼎的承王殿下也不例外。 是她高看这些古代的读书人了。 居然连她近来收了许多帖子且都拒了都知道,看来这位承王殿下关注了她很久啊。 是个好现象。 “本王听说夏二姑娘的诗作是本王的五弟传出去的,二姑娘与五弟交情很好吗?” 萧旭然微笑问。 眼神却略显凌厉,莫名给人压迫感。 让夏欢言的心忽地紧张起来。 她听说承王和五皇子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却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如此,承王怕是很介意她和五皇子交好。 “臣女的诗作确实是从致王殿下手里传出去,不过臣女与致王殿下不算有交情,顶多算认识。” 她笑容带着一丝苦涩:“承王殿下应也听说了,臣女之前抱错了,最近才被父亲找到接回家。臣女才回家两月有余,与家中亲人都尚不算亲近,臣女与致王殿下不过几面之缘,何谈交好。” “那日致王殿下去看望臣女病中的二哥哥,臣女不知致王殿下在,便拿着新写的诗去给二哥哥帮臣女看看,顺便看看二哥哥的病是否好些了,不料与致王殿下撞上了。” “致王殿下看到臣女的诗,觉得写得尚入眼,便讨要了去说是要拿去与他的友人们一起品鉴。” “臣女以前从未得先生教学,只是跟着曾在大户人家当丫鬟识字的母亲学了些字,哪能真写出什么好诗。致王殿下那般夸奖,应都是看在姐姐的面上给臣女留脸面。” “臣女这些年不在盛京,回盛京这两个月,关于姐姐和致王殿下感情极好的事臣女却是听说过不少。致王殿下说臣女诗写得好,不过是因着他喜爱姐姐爱屋及乌罢了。” “这就是二姑娘谦虚了。” 他伸出手,站在身后的侍从递来一叠纸稿。 “二姑娘写的诗本王都看过,是真写得好,随便一首拿出去都是传世之作。若非如此,二姑娘也不会短短时日便在盛京的文人圈子获得那般高的赞誉。读书人向来清高,他们从来只服有真才实学的人,二姑娘能得他们的认可与赞誉,可不是凭本王五弟的面子能做到的。” 夏欢言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臣、臣女就是胡乱写的。” “胡乱写都能写出如此多佳作,二姑娘实乃大才。” 不得不承认,这些诗是写得真好。 但…… 萧旭然翻看最上面的几首诗,又抬头去看坐在不远处的夏欢言。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这诗乍一看写得不错,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像是这首诗写得并不完全。 还有这首“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写得无疑也是极好,但他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这首“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倒是写得委实极好。 不,用极好来形容都不太够。 可……夏欢言写得出这样意境深远的诗吗? 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女子,何来这般心境?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诗是她从别处抄的,还极可能抄得不全,可他和萧旭谦都着人去查了,什么都没有查到。 诗确实是她所写,并未找人代笔。 不过抄不抄的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管是不是她写的,只要找不到证据证明不是所写即可。他要的是勇诚侯府的兵权,可不是一个会写诗的女子。 她有这般好名声更好,娶一个有才女之名的正妃总比娶个草包好。 “二姑娘回盛京已有两月,对盛京的生活可还习惯?本王听闻二姑娘回家后勇诚侯府上下都待你极好,可那到底是外人传的,总不太做得数。二姑娘回家后,勇诚侯府上下当真都待你极好吗?” 夏欢言心中微觉怪异。 承王这是在关心她? 可他们不是才第一次见面吗? 据他打听到的信息,承王并非什么良善之辈,更不是什么蠢笨之人。相反,他极有头脑,手段也够狠辣,不然也做不到在朝堂上与太子有一争之力。 这样一个人,会单凭外面那些关于她才女的传闻就对她上心吗? 她直觉不太可能。 当然也难保承王私下里是个爱诗成痴的人,真被写了那些诗的她给吸引了也说不定。而且她长得不差,据丫鬟们说,她这张脸在盛京的贵女中排个前五不成问题。 这就要得感谢勇诚侯夫妇的好基因了。 这张脸比她自己原本的脸要美得多。 男人有几个不爱美人的? 说不得承王就是看到她的容貌之后对她有了好感。 “多谢承王关心,都习惯的,家人也都待臣女极好。” 勇诚侯府里的人,除了久病不常见的夏长风和那个不讨喜的侄子以及早早就搬到庄子住见不着面的夏芷歆,对她的确都很不错。 这种一查就能知道的事,她没必要说假话冒险。 “只是臣女的姐姐……” 夏欢言笑容苦涩:“臣女一回来,臣女的姐姐便搬到庄子上去住了,如今外面有一些臣女回来便将姐姐逼走的传言。虽然这些传言都是假的都是一时的,待臣女的姐姐回来这些传言自会消失,可臣女每每听到有人说是臣女将姐姐逼走,臣女就……” 适时止住话头,勉强一笑:“是臣女心性不够,轻易便受他人言语影响,让殿下见笑。” “不是你心性不够,是人之常情,谁也不愿听到别人说自己的闲话。此事本王也听说了,说到底还是你姐姐此举有欠妥当。” 夏欢言咬咬唇,有些委屈,又像是不想说别人的坏话便选择自己受了这份委屈:“不是姐姐的错。臣女其实很能理解姐姐,换作是臣女在姐姐的立场,怕是如何也做不到像她这般冷静。” “罢了,左右姐姐去庄子住满三个月便会回来,届时姐姐在家中为臣女举办的认亲宴上一露面,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夏家没有人说是认亲宴,大家都说是欢迎宴,就怕夏欢言听了会多想。哪想到夏欢言在外是这般说的。 “家里已经在为臣女的认亲宴做准备,还有不到一个月便是认亲宴的日子,到时承王殿下若是得空,欢迎前来做客。” 萧旭然假意听不懂她是故意将宴会说成认亲宴来博同情,笑笑:“二姑娘亲自相邀,便是不得空本王也会抽出空来。” “说来本王的五弟与夏家大姑娘的婚期已经定下,本王作为兄长理应与勇诚侯府多走动。勇诚侯府设宴,本王如何都会到场。” 夏芷歆到底是勇诚侯府上下宠了十五年的女儿,虽则夏欢言这个亲女儿回来后,夏家似是就不太重视夏芷歆,可谁说得准呢,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万一等夏芷歆回来夏家对她的宠爱又回来了呢。 夏家的两个女儿他们都得掌握在手中,不可让她们嫁与旁人。 蠢弟弟和夏芷歆的感情要破坏,但蠢弟弟娶夏芷歆一事不可更改。 一提起两人的婚期定下,夏欢言心里就很不痛快。 一旦婚期定下,这桩婚事就难破坏了。 夏芷歆还是有入皇家玉蝶成为王妃的命! ……没事,距离婚期还有将近一年。 一年时间可以做的事可不少,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 便是到最后也没能破坏这桩婚事,嫁给一个早就移情别恋的人,夏芷歆也讨不到好不是?待到那时,她只要在萧旭谦耳边吹吹风,夏芷歆的好日子就彻底到头了! 夏欢言眼睛突然一亮。 对啊!她可以在萧旭谦耳边吹风的嘛。 比起破坏了这桩婚事让勇诚侯另给夏芷歆谋一桩不可控的婚事,看着夏芷歆满怀期待地嫁给心爱之人,最后却发现那人早已变心爱上了她这个妹妹岂不是更好? 她再费点心思去将萧旭谦的心完全勾过来,到时还不是她想让萧旭谦怎样便能怎样? 夏芷歆的下半辈子完全握在她手中!任她捏扁搓圆! 想想都感觉很有意思。 第037章 太子随性,启程回京 若说刚跟着夏政年回来时夏欢言还有些顾虑,那这两个月她的胃口已经完全被喂大。 不说别的,生活在人人平等的时代,刚穿到等级森严的古代,初见仆从动不动就下跪她还会不适,更别说看着别人手起刀落杀人。 夏欢言第一次见到杀人是夏政年带她回京途中遇几个拦路劫匪,被夏政年带着下属几招杀尽。 当时夏欢言还恶心得吐了。 现在…… 她的思想已经转变为谁挡她的路她便要弄死谁。 她已然适应这个不将人命当回事的世道。 送走夏欢言,萧旭然没有回雅阁也没有马上离开,他转道去敲响了隔壁雅阁的门。 “进。” 是一道很清亮的声音。 一听就不属于身体不好的太子。 推门看到一袭红衣与萧旭尧隔案而坐眉眼张扬的裴誉,萧旭然一点都不意外。 “方才本王的人瞧见一个似裴相的身影出现在此,本王便来一看,没想到裴相竟真在此。”萧旭然望向萧旭尧的眼神带着诧异,“不承想太子皇兄竟也在这里。” “不知本王可有打扰到二位?” “打扰算不上,承王来了便坐吧,都是熟人,本相便不招呼你了。” 萧旭尧和裴誉都是大摇大摆进云锦楼,并未刻意隐藏行踪,被萧旭然发现在预料之中。 “那本王便不客气了。” 他进门,见里面没有侍从便自己将门关上。 裴誉拿酒杯给他倒了杯酒递过去,萧旭然道谢接过。 礼数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与裴誉碰了碰杯,萧旭然又冲萧旭尧举了下杯,顾自先饮一口酒,“太子皇兄,臣弟听闻你近日又病了,原想去探望你,想着太子皇兄喜静不喜人去叨扰,臣弟便没去。太子皇兄的身子可有好些?” 萧旭尧眼眸微抬,轻扫他一眼:“好了许多,有劳二弟记挂。” 这一眼带着漫不经心。 落在萧旭然眼中却成了蔑视他。 握着酒杯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 从前萧旭尧得意时便瞧不上他,在宫中遇到他上前打招呼,萧旭尧都不怎么理会,敷衍地应一声便越过他离开。 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而今萧旭尧废了,不仅权被削了大半,人也已经废得差不多,竟还是一如既往不将他放在眼里。 很好! 他倒要看看萧旭尧能得意到几时! “臣弟看着也觉得太子皇兄的身子应是好了不少,不然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和精力来云锦楼吃饭。说来这五年太子皇兄都不常出门,臣弟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 萧旭尧威望太高,无论朝臣还是寻常百姓,无人不知他萧旭尧。 都知他是大燕朝的太子,是大燕朝护佑百姓安宁战功赫赫的战神,是大燕朝下一任帝王! 因着威望太高,哪怕萧旭尧沉寂五年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做,他也只是在朝堂上能勉强做到与萧旭尧有一争之力而已! 若是没有萧旭尧沉寂的这五年,这大燕朝的朝堂上怕是都没有他萧旭然一席之地。 同是皇子,他不过比萧旭尧晚出生几天,待遇便相差如此之大! 萧旭尧不过是仗着身体比他好有习武的天赋,才有机会上战场立战功掌兵权,若非幼时生病伤了身子不能习武,这些事他同样能做到! 不过没关系,现在萧旭尧才是那个废人。 他很快便能取代萧旭尧在大燕朝的地位。 “真想见孤,去宫里寻陛下讨要一道口谕,东宫无人敢拦你。” 萧旭然:“……” 裴誉憋笑辛苦。 他一直知道他们这位太子殿下说话不中听,每每总将人噎得心里一阵憋闷。看着太子殿下将这一招用在别人身上,他总算痛快了。 “太子皇兄说笑,你喜静不喜人打扰,臣弟若是去寻父皇讨口谕硬闯你的东宫,像什么话。” “不说这些,今日臣弟运气不错,竟能在这里偶遇难得出一次门的太子皇兄,我们聊些开心的。” 云锦楼伙计是有眼力见的,见他们雅阁来了客人,便来敲门询问可要换菜添酒。不是什么大事,裴誉自是都应了。 没一会儿新的菜便端了三桌上来。 每人面前各摆一桌,萧旭尧无疑是坐主位。 “方才二弟所言聊些开心的,可是指你适才在隔壁招待的娇客?雅阁隔音不错,并未听清二弟与那姑娘都聊了些什么,不知那姑娘是何人,可是二弟钟意的人?” 雅阁隔音好是真,不然云锦楼在盛京也不会如此受欢迎。 但那是针对不会武功没有内力的人而言。 萧旭尧和裴誉武功都不弱,萧旭然和夏欢言在隔壁说的话,他们便是坐在这里没有挪动分毫也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这些萧旭然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不清楚啊,他没有经验。 “二弟这般年纪还未娶正妃,陛下和周皇后都很着急,二弟若有看上的姑娘,只要身份不是太低,去寻陛下赐婚陛下应该都会同意。” “太子皇兄说笑,臣弟可没有什么钟意的姑娘,方才是宴请勇诚侯府家的二姑娘。太子皇兄久居东宫不外出,不知是否听闻勇诚侯府近来发生的事。” 萧旭然没提太子与他年岁相当一样没娶妻的事。 他巴不得太子不娶妻没有更多助力。 “略有耳闻。” 裴誉指指自己:“本相说的。” “本相与朝阳郡主有些交情,对此事难免上心些,奈何本相寻不到合适的人说这些事,便只能在太子表哥面前提一提。” 萧旭然点头表示了解。 “勇诚侯府接回来的那个女儿是个有才的,写了不少好诗作,臣弟看了颇为欣赏,想瞧瞧这位在农家长大却格外有才的夏二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便设宴邀她过来一叙。我们只是初次见面。” “有初次见面便会有第二次,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来来往往多打几次交道便相熟了。” 萧旭尧的话让人有些听不懂。 但他似乎也不打算让人听懂,继续道:“二弟见着了夏二姑娘觉得如何?可对她有意?” 旁人未必听得出来,萧旭尧和裴誉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萧旭然那是什么人,一向将利益看得最重,对于他无用的人和事,他从来不会多浪费时间。 他愿意主动邀请夏欢言来见,又对夏欢言是那般关心的态度,说他对夏欢言没有任何想法,他们是不信的。 喜欢上的可能性不大,更倾向于是看中夏欢言勇诚侯府亲女的身份。无非是想拉拢勇诚侯府。 都搭上朝阳了,竟还不知足! 是看到朝阳如今在勇诚侯府不似夏欢言这个亲女儿受重视,打算舍弃朝阳从夏欢言入手? 想到这里,裴誉表情有些不好。 他们将朝阳当什么了! 努力平复心绪不让自己爆发出来,裴誉心底有了新的疑惑。 上次朝阳与他说要和萧旭谦退婚,他就一直盯着萧旭谦,发现了一些苗头。加之有太子表哥的提醒,他现在已经能确定萧旭谦和萧旭然只是表面不和,实则是一伙的。 他们要舍弃朝阳从夏欢言入手,有萧旭谦一个不够,萧旭然这是打算自己也上? 这是要做什么? 演一出两兄弟争一女的戏码,试图把两人不和的戏唱得更逼真? 不得不说,裴誉猜到了点子上。 萧旭然确实有此想法。 便是之前没有,得知萧旭尧和裴誉在隔壁雅阁后,他也有了。 萧旭然向来谨慎。 饶是萧旭尧比他早到云锦楼,他也不能完全相信这只是巧合。委实是萧旭尧出现在这里的时机太巧了,而且好巧不巧恰是在他隔壁。 若是萧旭尧是个经常外出的人,他都不会如此疑心,偏偏萧旭尧是个始终待在东宫几个月都不外出一次的人。 他恐萧旭尧是发现了什么。 两兄弟争一个女人,这戏一旦唱起来,他与五弟不和的事便再不会有人怀疑。 当然,这场戏不能大唱,否则传到父皇耳朵里,定会影响父皇对他的看法。 也不能在百官中传开,于他的威望有损。 只需唱一场为数几人心照不宣的戏即可。 不过这场戏要如何唱才能既唱得好又不影响他们兄弟的感情,还需从长计议。 “只是第一次见面,何谈有意。” 萧旭然道:“不过臣弟对这位夏二姑娘的印象倒是不错,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不愧才女之名。” 但愿这个才女是真才女。 萧旭尧但笑不语。 “她写的那些诗本相也读过,的确都写得很好,其中有几首可为传世之作,但有几首……” 裴誉顿住。 他担心是自己判断有误,毕竟那些诗句确实写得好。 萧旭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因为他也有同样的疑惑。 但萧旭然没有往下接。 既已做好决定,夏欢言的才女之名对他才是有利的。别说没有夏欢言抄袭的证据,便是有,他也会帮忙毁掉。 萧旭尧:“勇诚侯府人才辈出。”冲裴誉举杯,“裴大公子,孤敬你一杯,感谢你特地来此陪孤吃饭。” 裴誉:“?” 搞什么东西? 萧旭尧却不给他解释,只将茶喝了,抬手揉揉太阳穴有些疲倦地说:“你们吃着,孤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 说走就走,一点不带犹豫。 直到他出了雅阁,裴誉才后知后觉。 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刚刚不会是故意打断他,不让他往下说吧? 不想他继续就夏欢言的诗作多言吗? 可是,为什么呢? 与萧旭然面面相觑,裴誉:“……” 这辈子认识萧旭尧可真是他的福气! 做事总是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尽将烂摊子丢给他! 不失礼貌地假笑:“他身体不好是大家都知晓的,不必管他,他走他的,我们喝我们的。” 萧旭然也假笑:“本王敬裴相。” * “姑娘,盛京城中有信传来。”如简进屋,拿着的却不是信鸽送来的纸条,而是真真实实的一封信。 连续苦练了两个半月,夏芷歆近来练武已经不再那么拼命。 食多嚼不烂。 她得缓缓吸收吸收。 这几日她都只练半日,剩下半日用来看书。 看如简的医书和毒经。诚然她在这方面是没什么天赋,可多看看总没坏处,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谁的信?” “裴相的。” 夏芷歆意外,但又不算意外。 想来是三月之期将至,裴誉担心她一无所知回去会吃亏,特地给她送情报来了。 诚如她所料,的确是送情报的书信。 信中没有一句废话,全是她离开后盛京城发生的事。 与她知晓的差不多。 比如萧旭谦和夏欢言已经到隔三差五找机会碰面的地步。 有时是在勇诚侯府,有时是在外面。不过多是萧旭谦借着去探望夏长风的名义在勇诚侯府找机会与夏欢言碰面。 除此,夏欢言和萧旭然也私下约见了几次。 进度如何不清楚,两人每每碰面都是在封闭的场合,萧旭然身边跟着的高手多,跟踪的人没敢靠太近。 但有一次夏欢言与萧旭然在云锦楼约见,从云锦楼的雅阁出来时,夏欢言嘴唇微肿脸颊红透。 裴誉真是一点都不含蓄,好似完全忘了他这封信是要给一个妙龄少女看的。 偏偏夏芷歆半点不觉意外。 裴誉本就从未将她当女子看,过招喝酒下棋甚至是玩骰子赌零用钱,裴誉都从来没有让过她。 她输的时候,裴誉笑得十分张狂。 当然裴誉输的时候她也没少嘲笑就是了。 越是想起这些,夏芷歆回忆起上辈子与裴誉的分道扬镳,心中就越不是滋味。 裴誉当真会为了夏欢言与她断交? 说真的她不信。 可上辈子的事实容不得她不信。 裴誉确实与她断交了,确实对夏欢言公开表示喜欢,也确实亲口告诉她是夏欢言不喜欢他与她有接触所以他们以后不要再来往。 但是…… 不是她为自己的朋友开脱,也不是她自欺欺人,她是真觉得或许那时裴誉是有苦衷的。 只是她不能理解的是,裴誉为什么要用夏欢言不喜欢为由来与她断交,他明明知道她因夏欢言变得有多惨。 她那时是恨透了夏欢言的。 裴誉以这样的理由断交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以致于即便最后裴誉死了她也死了,即便她已经重活一世,她也很难做到完全释怀。 裴誉的信中还说到,夏欢言如今在盛京的名声很响亮,是公认的才女。说到这里裴誉小小地发表了他的看法说他一直觉得这些诗不是夏欢言作的,而且夏欢言抄别人的时候可能还抄不全。 夏芷歆眉梢微挑。 道是裴誉不愧是文状元出身,是有点真才实学的。 上辈子夏欢言来找她落井下石时提过,说她这些诗是抄前人的,但她记得不全,写出的很多诗都不是完整的;说他们这些古人真是蠢,个个自诩才学过人却从未有人看出来她写出的诗不全,还在那里一个劲地吹捧她。 真没人看出来吗? 裴誉这不就看出来了。 没道理裴誉这辈子能看出来上辈子就不能,那么多读书人更没道理只有裴誉一人能看出来。 却从未有人说出来。 看来这背后是有人在帮夏欢言善后维护夏欢言的名声啊。 至于是谁,她一时猜不出。 可能是萧旭谦可能是萧旭然可能是夏欢言的其他追随者,也可能是夏家抛弃她完全偏向夏欢言将她视作仇敌的那些人。 倒是青山书院那边久久没有消息传来,让夏欢言靠着这些诗作继续名声大噪,有点让她意外。 虽说她在信中要求老院长将诗集留存一个月,而后又要求诗集必须先在青山书院里流传三个月,拢共四个月才可外传。 可青山书院学子众多,各方势力都有人在里面求学,消息不可能一点都传不出来才是。 是因为青山书院距离盛京不算近,消息传得没那么快? 真有心要传,距离根本不是问题。 那消息怎还未传到盛京呢? 总不会是老天都在帮她吧。 这种消息确实越晚传回盛京对她越有利。 当初将诗集送往青山书院时,她不是没想过让老院子多将诗集留一阵子再在学子间流传,但这样可能会对她不利。 若是萧旭谦萧旭然以及勇诚侯府的人都完全偏向夏欢言,从中周旋,一本诗集恐不能证明夏欢言是抄袭。 青山书院老院长纵是再德高望重,他也只是一个人。 若无有心人搅合,老院子的话尚能为证,一旦有人从中搅合…… 她必须保证证人足够多。 她不似夏欢言有那么多助力,她只有自己。 复仇路上的每一步,她都得靠自己去走稳。 “姑娘,再有三日我们便回盛京了,星霜她们三人不在,只有奴婢与您回去。若有人问起,我们该如何解释?” “只说是我早年盘了几处江南的铺子,多年未去查账,派了她们去查账。” 她当然没有在江南盘铺子。 江南距离盛京远,从前的她又不缺钱,没必要费那个事。 “那若有人追问您是何时盘的铺子,所盘铺子又在何处呢?” “若是寻常人问,不理会便是;若是……家中人问,我们只管说这些事我都是交给星霜去办的,不甚清楚。” 如简还想再说,夏芷歆打断她:“放心,他们没那闲工夫来管我们,说不得都未必会留意到星霜她们不在。” 如简突然就不说话了。 侯府的人心都偏了。 姑娘住到庄子上三个月,他们没有一人来看过姑娘,甚至连派个人传封信都不曾。 夏芷歆冲她笑笑:“没事,别担心,我好着呢。” “去忙你的吧,我想安静看会儿书。” 三日转瞬即逝。 启程回去。 第038章 拔刀相助,太子踏青 “姑娘,得空一定要多回来看看。” 庄子上主事的人都出来相送,香草哭得很满脸泪水。 “姑娘,现下您身边只有如简姑娘一人,恐伺候不好您,不若您便将香草带上吧,这几个月香草跟在您身边您用得也顺手了。” 庄子的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对于夏芷歆只带着如简一人回去一事有些担忧。 盛京发生了何事,在姑娘来庄子上住时便告知了他们。 姑娘并非勇诚侯的亲生女儿。 近来听说那位真正的夏家姑娘是个有能耐的,侯府又三个月不曾派人来探望姑娘,姑娘这番回侯府还不知得面对怎样的局面,身边多有个人照应总是好的。 “是啊姑娘,您就带上奴婢吧,奴婢保证会听话绝不给您惹麻烦。星霜姐姐她们不在,如简姐姐又整日里鼓捣她那些瓶瓶罐罐,怕是伺候不好您。” 如简很想反驳,但她无从反驳。 因为香草说的事实。 姑娘明显很看重她这方面的能力,待回了侯府她亦不能荒废。 没好气地觑香草一眼,看向夏芷歆。 眼神里带着劝意。 夏芷歆冲她笑了一下,眼底的意思是拒绝。 如简没有再劝。 “回侯府后我身边若是缺人,母亲会给我安排,你们不必挂心。”夏芷歆看向香草,对她温柔一笑:“香草,你留在这里好好跟着张管事学本事,待时机成熟我自会给你安排事做,闲不了你。” 待素心那边的事做起来,会很缺可用的人手。 听到还可得重用,香草不哭了,眼睛瞬间亮起来:“姑娘放心,奴婢定会好好学本事!” 这些天跟在姑娘身边,她已经大概能猜到星霜姐姐三人是被姑娘派去做大事了。 “姑娘回去后多多保重自己。” 在一众人不舍和担忧的目光中,夏芷歆坐上回城的马车。 由如简驾车。 撩开车窗帘子看路边倒退的景致,夏芷歆心境已不似三个月前。 三个月的静心沉寂让她的心境平和许多,待回到盛京,她定不会像三个月前刚重生回来时一般瞧见那些人轻易便会被影响情绪。 只有情绪不被影响,时刻保持足够的清醒和理智,她才能更好地达成所愿。 这一趟,她来得很划算。 马车行驶过半,陡然止住。 “怎么了?” 如简回:“姑娘,前面好像有人在打斗。” 三个月就偶遇两次打斗现场,她和姑娘也是够倒霉的。 夏芷歆掀开车帘出来。 不远处有两帮人马在激烈缠斗,看样子一方是被另一方在这里埋伏。被埋伏的一方已露败势。 “姑娘,那人瞧着有些眼熟,好似是钟小将军。” 拿着长枪的青年人伤得不轻。 对方应是奔着取他性命而来,大半主力都去对付他了。双拳难敌四手,他应付起来已经有些吃力。 “是他。” 钟南湛,夏家军中元老钟昊老将军的独孙。钟老将军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钟家只剩钟南湛这一个独孙。 上辈子,钟老将军的独孙在回京途中被仇家截杀,死在了距离盛京城十里的山林里。独孙死后钟老将军大受打击,没多久便病倒了。 大燕朝兵力强盛,有百万雄兵。 早年太子掌兵五十万,夏家掌兵三十万,崇德帝手中有十万,周皇后娘家周家掌十万;后来太子战场上受重伤险险捡回一条命变得不怎么管事以后,这五年来他手中的兵权断断续续以各种方式被移交出去,到现在太子手里已经只剩十万兵。 而今大燕朝的百万雄兵,有十万在太子手里,其余崇德帝、周家和夏家各三十万。 夏家世代掌兵,手中兵权从未旁落过,是以兵力虽相当,夏家手中的兵论凝聚力却不是其他人可比。 三十万大军,其实真正的夏家军只有五万左右,但因这些兵常年由夏家执掌,故而统称夏家军。 夏家军中,统帅是勇诚侯夏政年,其次便是钟昊老将军。 钟昊在夏家军中的影响力仅次于夏政年。 钟昊老将军的独孙钟南湛在军中职位略次于夏鸿,在军中是年轻一辈里除夏鸿之外的第一人。 他才二十岁,比夏鸿小了整整八岁。 很多人都说,钟南湛无论武功还是领军才能都将追赶当年的夏家二公子夏长风,用不了几年,他在军中成就许便能越过夏鸿去。 可惜天妒英才,他死在了二十岁。 “竟真是钟小将军。这里距离盛京不远,什么人居然如此大胆敢在这里伏击当朝将领。”如简只觉得这些人也未免太大胆了。 “不清楚,先去救人吧。” 夏芷歆转头看她:“如简,救人为次,自身安危为重,如不敌便先顾自己脱身。” 这样贸然孤身前来救人其实很不明智,但她想要的是“碰巧遇上碰巧搭把手救对方一命”,多做准备恐会有所暴露徒增麻烦。好在以她如今的武功与如简的毒术,便是救人不得,她们也能保脱身。 若问她明知钟南湛有此一劫,为何不做好完全的准备救人,难道人命在她眼里还没有一个钟家的恩情重要吗? 夏芷歆只能说,她能顾住自己、能护住身边的人不走上辈子丧命于他人之手的老路便已是十分不易,她兼顾不了那许多。 说她无情也好冷血也罢,她都无所谓。她只想报仇的同时,能保自己和身边的人都好好活着。 看出她的认真,如简心中不免触动。 这不是姑娘第一次与她们强调遇到危险要先顾及自身安危了。 姑娘好似尤其在意她们的安全。 诚然这不是什么极特别的事,从她们跟在姑娘身边,姑娘待她们就是极好的,只是…… 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姑娘如今对她们的安危尤为在意。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大概是从姑娘及笄礼被告知不是侯府亲生之后。 难道姑娘是担心侯府会容不得她这个抱错的女儿,连带着容不得她们四个跟在她身边的亲信? 若是如此,姑娘心中怕是不似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被抱错这件事以及侯府近来对姑娘的态度,恐是让姑娘不安到了一定地步。 侯爷、夫人还有公子们作何要这样伤她们家姑娘!是不是亲生当真那么重要?重要到这十五年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能说忘便忘? “姑娘放心,奴婢会保护好自己,您也要护好自身。” 飞身一跃,夏芷歆挥出的长鞭圈住正压制着钟南湛的人,那人重重撞到旁边的树上,倒地吐血。 “大姑娘!” 得救的钟南湛手握银枪撑着单膝跪起来。 “钟小将军,叙旧待会儿,先将这些人解决。” 都不用钟南湛应声。 战局激烈,敌人没给他应声的时间。 又是一番打斗。 虽有人相助,但夏芷歆就带了个丫鬟,情况在钟南湛看来依旧不容乐观,他半点不敢大意。想着夏芷歆如此冒险来救他,不想连累夏芷歆,忍着重伤出枪更加凶狠。 “大姑娘,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他们人太多且个个身手不弱,我们难有胜算。你先离开,不必管我!” “没遇到便罢,既然被我遇到了,我哪有丢下钟小将军自己离开的道理。钟小将军是夏家军中杰出的年轻将领,这些人要杀你,多半是冲着削弱夏家军的目的来的。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置之不理。” 右手握长鞭解决远处的敌人,左手握匕首解决近身的。 出手又快又狠,瞬息间便解决掉四人。 这般身手,钟南湛看了都忍不住大赞一声“大姑娘好身手”。 心中想着几年不见,大姑娘的武功竟精进了这般多。 她才十五岁,这般年轻就有如此身手,放在男人堆的军中都算佼佼者了。待过几年,怕是连他都要不敌。 果然不愧是得武师傅夸根骨好适合习武的人。 到底是谁说的这三年大姑娘专心学着做大家闺秀,早就把武功扔到一旁? 简直是乱传谣言! 夏芷歆解决掉不少敌人,钟南湛奋起也杀了不少,如简在另一边借着她身上各种奇奇怪怪的毒药弄倒了好几个。 局势反转。 却也是以受伤为代价。 不仅钟南湛的伤更重,夏芷歆和如简也各自受了不少伤。 如简好一些,她主要是撒毒药远战,敌人很少能近她的身,夏芷歆就伤得比较重了,手臂上都中了很深的一刀。 衣服划破,有血渗出,霎时将雪白衣衫染红。 他们这样不要命的打法让对方微有退意。 但也只是略略迟疑,复又拔刀朝他们而来。 钟南湛重伤倒地,有人执刀砍向他,夏芷歆连忙出手去救。鞭子挥出,人是救下了,却也给了敌人漏洞。 眼看一人飞身握剑朝她砍来…… “姑娘小心!” “大姑娘小心背后!” 铿锵—— 一声,兵器碰撞。 “呲”地一声,见血封喉。 偷袭夏芷歆的人应声倒地。 “太、太子殿下!”松口气的钟南湛惊讶喊出来人身份。 夏芷歆迅速回头,与来人视线撞上。 太子一袭素雅白衣,仅袖口绣着的五爪龙纹昭示着他一国储君的尊贵身份。 今日天晴,阳光透过树枝窸窸窣窣洒下。他手执长剑立于阳光中站在血泊里,雪白的衣角被血染红,面上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 姿容绝世。 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一点都不违和。 他平静着目光朝她看过来。 眼底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夏芷歆却莫名看出了他的不悦。 似是在怪她以身犯险。 “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朝阳郡主不必客气。” 他没有再出手,因他突然吐出一口血,幸得扶住近旁的树才勉强稳住身形。 夏芷歆见状焦急上前要扶住他查看,被他抬手拦住。 “孤无事。” “身有旧疾,轻易不得动武,让朝阳郡主见笑。” 既是不能随便动武,他方才为何还要出手,分明他带的几个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完全不必他亲自出手救人。 这般疑惑,夏芷歆心中未必没有答案。 太子可是这三个月唯一来庄子探望她的人啊。 她何德何能。 盯着萧旭尧看了良久,夏芷歆只说出一句: “……殿下方才,不该亲自出手。” 萧旭尧看了看她,没有接她的话,只将目光转向她受伤的手臂,“朝阳郡主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 匕首划破衣角撕下一块布料往伤口上一裹,便是止血。 夏芷歆动作很粗暴。 至少在萧旭尧看来是这样。 “朝阳郡主,孤带了伤药,先给你上些药再包扎。”话未落,手却已经隔着袖子将她受伤的手握住。 “郡主不必挂心钟小将军,孤的侍卫身手都不错,足以解决掉那些人。”动作很轻地将药粉撒在夏芷歆的伤口上,没有用夏芷歆撕下的布料包扎,而是从自己怀中拿出一方墨色手绢。 “郡主的衣衫染了血,不适宜包扎伤口。” 包扎,打好结。 夏芷歆看着被包扎好的伤口,微垂着眸遮住眼底的情绪:“多谢太子殿下。” “举手之劳。” 伤口包扎好,萧旭尧退开些许拉开两人的距离。 夏芷歆看在眼里,面上平静。 就着方才撕下的布条擦干净匕首收好,将鞭子握在手中,抬头去看近前背靠着树以树支撑站着的人:“太子殿下怎会在此?” “来接人。” 四目相对,萧旭尧笑说:“说笑的。” “今日天气不错,孤出城踏青。” 夏芷歆抿唇不语。 他出现在这里是来接人,而他来接的人是谁,她心里其实有数。 敛了敛略微复杂的心绪,夏芷歆回以微笑:“今日天气确实不错,是个踏青的好日子。” “说来最近我倒是常与太子殿下碰面。” 迎着他的视线,夏芷歆浅浅笑道:“三个月前才在侯府与太子殿下碰见,如今又见着了。太子殿下不常外出,旁人想见你一面都难,你我这般短短三个月便见两次,用一个‘常见面’来形容倒也不算过。” “朝阳郡主醉酒会忘事?” “什么?”夏芷歆疑惑。 “……没什么。”忘便忘了吧。 他转开了视线,没有看到夏芷歆忽而变得复杂的神情。 重活一世,为达目的她可以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但若这个被利用的人是端着一颗真心靠近她…… 只愿是她自作多情。 第039章 太子同行,让他娶她 “姑娘,钟小将军的伤包扎好了,您身上的伤奴婢需要给您重新包扎一下。” 钟南湛是骑马出行,现在受了重伤不能再骑马,夏芷歆把自己的马车借给了他,他此时正躺在夏芷歆的马车里。 夏芷歆则是坐在挂了东宫标志的奢华马车中。 太子出来踏青是大张旗鼓出来的。 这一点不用旁人说,单看太子的车架和出行仪仗,夏芷歆便能看出来。是以有那么一瞬间夏芷歆是疑惑的,难道太子真是出城来踏青?不然他作何要搞出这么大阵仗闹得人尽皆知? 马车里不止夏芷歆,萧旭尧也在。 一人坐一边。 萧旭尧在看书打发时间,夏芷歆在擦鞭子。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略有些微妙。 是如简出声将这莫名微妙的气氛打破。 夏芷歆没有马上应声,她抬头去看萧旭尧。 萧旭尧:“进来吧。” “参见太子殿下。”如简先给太子行礼。 自太子出现救下她们家姑娘到现在都过去快一个时辰了,如简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太子殿下她是见过的,当年就是太子殿下将她们四人和姑娘一起带回盛京。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她再未见这位太子殿下。 不说她,她们家姑娘怕是都没怎么见过。 谁人不知太子殿下自重伤身体不好后就常年待在东宫不怎么外出。可这番,太子殿下不仅外出了,还恰巧救下他们。 这原也没什么,姑娘是陛下亲封的郡主,钟小将军又是有战功在身的将军。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见他们有危险会出手相救很正常。 只是…… 在姑娘让人把重伤昏迷过去的钟小将军扶上她们的马车,准备骑马回城时,太子殿下竟出声主动邀请她们家姑娘进太子车架同乘。 太子殿下不近女色的名声比五皇子更甚,五皇子至少还与她们家姑娘走得近,太子殿下身边却是实实在在没有出现过任何女子。 太子殿下的车架除了太子殿下本人,从未坐过旁人。 “免礼,给你们家姑娘看伤。” 被夏芷歆抬手制止:“我伤得不重且已经上过伤药,不急,如简你先给太子殿下看看。” 萧旭尧翻书的动作顿住,抬眸看她。 夏芷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唐突。 太子千金之躯,确实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近身诊脉的,但……今日这个脉她无论如何都要让如简诊一诊。 如这般能接近太子的机会可不多。 她要救太子的命就得先弄清楚太子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见太子殿下随行的队伍里没有大夫,如简会些医术,太子殿下若是不嫌弃,可让她给你诊诊脉。殿下方才为了救我动武吐血,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殿下若是不允,我心难安。” 两人静默着对视片刻,萧旭尧放下书。 “诊脉可以,但不急于一时,先让她给你处理伤口。” 视线扫向如简:“给你家姑娘处理伤,孤先出去回避。”不等两人惶恐他竟特地出去给她们腾地方,他已经先推开车门出去。 “姑娘,这……” 看一眼合上的车门,夏芷歆轻声道:“先给我处理伤口吧。” 她自己把那方绑在手臂伤口上的墨色手绢摘下藏好。 如简手法很好,很快便给夏芷歆处理好了伤。 只是这个过程看着夏芷歆身上的伤,如简面色都很紧张,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 “姑娘,您何曾受过这样重的伤啊。还提醒奴婢要先顾全自身,您自个儿都没有做到。” “只是小伤,没大碍。” 夏芷歆看一眼她有些破的衣服:“你也受伤了,伤口可有处理?” “知道姑娘瞧见定要说奴婢,奴婢来之前便先将身上的伤处理了,姑娘不必担心。奴婢就这点小伤,都没怎么见血,哪像姑娘您手臂上都开了个大口子,这伤养好怕是得留疤。” “这可怎生是好啊。” 女子身上留疤是大忌,特别是自来娇养着的世家贵女。 “弄点祛疤的药膏多涂抹就是了,不是多大的事。” 夏芷歆不甚在意。 这种事放在上辈子她肯定会很介怀,但现在……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除生死无大事。 “外面那些祛疤的药膏也就是名声喊得响亮,实则并无多大用,奴婢还是多去看看医书自己弄一款新的祛疤药膏出来吧。” “这样再好不过,你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 “如简,待回侯府我给你找个老师来教你吧。说来学医一直都是你自己摸索,除偶尔向府医请教,你还从未好好跟着老师学过。” 如简惊喜。 天赋再高也得有个师父领进门。 她靠自己摸索,成为在医之一道上略有建树的人不在话下,但要做到学有大成跻身神医的行列,她还差得远。 “可是姑娘,您不是有许多事要做吗,这般还要费心给奴婢找老师,会不会耽误您的事?” 如简没有问夏芷歆要找谁来教她,她只是担心夏芷歆这番回侯府处境定会十分艰难,许不能再向从前一般随心所欲,想要给她请个好的老师怕是要费不少工夫。 “无妨,我的事耽误不了。” 这次回去她主要是看戏,还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她和那些人还没这么快撕破脸。 听她如此说,如简才稍稍放心,也才敢将喜悦捡起来。 见她开心,夏芷歆也高兴。 只是笑着笑着,她面上的笑便慢慢淡下来。 从前她太过将心思放在萧旭谦身上,忽略了身边这些真正对她好的人心中需求,往后都不会了。 换完药,如简从包袱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衫给夏芷歆换上。 夏芷歆没有拒绝。 让如简也换,如简说这是太子的车架她不好逾矩,道是待会儿找个无人的地方换即可。 见她一副惶恐模样,夏芷歆便随她去了。 如简眼睛四处瞄,然后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夏芷歆问:“有话要说?” “姑娘……”如简警惕看了眼关上的车门,压低声音:“您此前与奴婢提到的那个有机会见着想让奴婢给诊一诊、在战场上受重伤使得身子变得很不好的人,可就是太子殿下?” 如简换了些说法。 总不好将“不久于人世”这些字用在太子殿下身上,这是大不敬。 夏芷歆没有回答,如简却已经知晓答案。 看向自家姑娘的眼神不由有些复杂。 姑娘何时与太子殿下有牵扯的? 朝堂上党争激烈,承王党与太子党水火不容,尽管太子这五年不问世事,瞧着更像是承王独自在斗。可太子身在局中,便是他什么都不做恐也脱不开身。 她们家姑娘与太子有牵扯,会否将姑娘搅合进更大的麻烦里? 侯府那位二姑娘和五皇子带来的麻烦都还没有解决呢,又好似要有新的麻烦,她们姑娘这日子也不知何时才能有安稳。 “奴婢知晓了,姑娘放心,奴婢会竭尽全力。” 没有多言其他,夏芷歆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若说从前是迫于局势想要找合作对象觉得应该救太子殿下,那么现在……她更多是自己想救。 这世上对她抱有善意的人太少了。 若是上辈子太子…… 算了,若是上辈子太子对她露出善意,她也未必会有多大反应。那时她被猪油蒙了心,耳聋眼瞎,对萧旭谦抱有绝对的信任,便是夏欢言,她也未曾多有怀疑。 这样的她只一心想嫁给允诺她此生不负的萧旭谦,旁人她都是看不到的。 没遇到才好。 没遇到才不会辜负。 没有辜负便不会惹人伤怀。 极好。 “太子殿下,我家姑娘的伤处理好了。” 萧旭尧就站在马车上,站在驾车的侍卫首领朱晓身侧。 闻声返回马车。 如简扶着出门微微退开让他进来。 萧旭尧坐回原位。 夏芷歆示意如简给他诊脉,这次萧旭尧没有拒绝,甚至还很配合。 他的视线全程没看给他号脉的如简,似是对此事一点都不关心,目光更多是落在夏芷歆脸上。 在他这样直白的目光注视下,夏芷歆眼神微有闪避。 不过也只是片刻。 她很快便调整好状态坦然以对。 目露疑惑。 萧旭尧适时解释:“你这身衣裳看着比刚才那身顺眼许多。” 方才一身血,让人看得满心不痛快。 “此前仪态不整,在殿下面前失礼了。” “你若要这般论,孤在你面前岂非也是失礼了?”萧旭尧瞥一眼他被血染红的衣角。 夏芷歆:“……” 她只是客套话,较什么真。 “殿下说笑。” 没有再出声打扰如简号脉。 好半晌过去,如简的号脉仍没有结束,如简的神色还愈发凝重。 夏芷歆不自觉坐直了身子,拧眉问:“如简,怎么回事,是看不出来吗?” “姑娘,奴婢……” 如简收回手低着头:“奴婢无用,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是何意?便是别的看不出来,太子的身子因受过重伤变得很虚弱,这总能看出来吧?适才太子因动武吐血,应是受了些内伤,这总能看出来吧? 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如简咬唇冲她摇摇头。 “什么都看不出来想来便是无事了。”萧旭尧出声。 “你先下去。”这是对如简说的。 如简应声退下。 看向凝视着他不说话的夏芷歆,萧旭尧笑了笑:“朝阳郡主这是什么表情,孤无事难道不好吗?” “如简从小跟着我,她有几分本事我很清楚。旁的不论,御医都能断出太子殿下因当年受重伤落下体弱的症状,如简没道理断不出来,可她方才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太子殿下,您做了什么?” 见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未动怒却胜过动怒。 萧旭尧没有再端着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敛了敛神色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无意隐瞒你,孤是方才服了药,现下确已无事。” “众所周知,孤重伤落下后遗症,体质大不如前。大医院的太医御医几乎都来为孤诊治过,每个月他们有半数以上的人会来东宫为孤诊治,为孤的身子,他们常聚在一处商讨解决之法。” “太医院中有真本事的人不在少数,费时费力倒也寻到了一些法子为孤缓解病症,这瓶中药丸便是其一。” “孤身子不适服上一粒便能有所缓解。本就是体弱之症,孤服药恢复气力,你的婢女自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你为何……”为何要说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萧旭尧笑:“你是想问孤为何不直接将实情告知你,还同意让你的婢女诊脉?” “这不是孤说了无事你也不信么,索性让你的婢女亲自来诊治一番叫你亲自看着。” 夏芷歆还是觉得不对劲。 “那药丸太子殿下可能赠我一粒?” “这有何不可,整瓶给你都行,这药丸东宫多的是。”他将药瓶扔过去,夏芷歆接住。 打开来看。 一股药香。 里面应有不少药丸。 她只倒出一粒留下。 “我只要一粒即可,其他太子殿下收着。” 萧旭尧没意见,又将药瓶收回袖中,懒懒靠着马车坐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旭尧的面色好像比方才更白。 迎着夏芷歆探究打量的目光,萧旭尧道:“朝阳郡主方才那般不管不顾去救人,可是与那钟小将军感情深厚?” 成功转移夏芷歆的注意力。 “感情深厚算不上,只是认识。他是我父亲的下属,我们家与钟家又是世交,既是遇见,我没道理袖手旁观。” “原是如此。” 须臾,他又道:“救人是好事,只是下次郡主莫要再这般冒进。救人无可厚非,却也要量力而行,以自身安危为重。” 声音有点轻。 若不是马车空间有限马车里又安静,夏芷歆怕是都听不到。 心下微怔。 却见他已经靠着马车阖上眼眸。 “这药服下容易犯困,孤睡片刻,郡主自便。” 语落便再无动静。 若非夏芷歆习武耳力好,怕是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太微弱了。 夏芷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都说太子殿下受重伤后体弱,动不动便生病需在东宫闭门休养,可那到底都是听说,她从未亲眼瞧见。 少有的几次碰面,她见着的太子殿下除了这次动武吐血,其他时候都与常人无异。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太子的身体不好。 很不好。 那微弱的呼吸仿佛下一瞬就会消失。 她有种要上前去探对方鼻息的冲动,被她控制住了。看看睡熟的人,又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那粒药丸,拿起来在鼻尖嗅了嗅。 除了一股药香,她什么都没有闻出来。 看来还是得拿回去给如简看。 将药丸包好放进袖中。 夏芷歆迟疑一下,还是起身放轻动静朝熟睡的人走去。蹲在对方身前,抬头去确定对方没有被吵醒,轻轻将手搭在对方的手腕上。 脉搏也很微弱,与他的呼吸差不多。 这样微弱的脉搏,便是她这个不通医理的人都知不是一个身体康健的人能有。真要论起来,与她上辈子几番病重濒死时无异。 心下一急,下意识攥紧了对方的手腕。 片刻后,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你这是在做什么。” 夏芷歆抬头,撞进对方睁开的眸子中。 她一惊,匆忙要将握住对方手腕的手收回,却没能收回来。 被对方反握住了。 他的手比她的大许多,她的手完全被他握住。 “我……” 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说她怀疑他有意隐瞒,想趁着他睡着自己来探探脉?还是说她感觉他呼吸微弱,心中有一股不安驱使她亲自来确定? 都不是很合适。 萧旭尧依旧靠着马车没有动,只垂眸看她,神情温雅中带着一股子慵懒:“你原来是个这么多疑的人。” “真是拿你没办法。” 萧旭尧的叹息不是假的,心底的愉悦也不是假的。 他高兴她是当真在乎他的安危,可他又想着自己没多久可活,许诺不了她更多,心中不免…… 从前他没那么觉得不想死,现在却是真有点不想死了。 “那药丸确实能让我的身体恢复气力,但只是片刻,并不能维持很长时间。原以为能骗过你,哪想你会如此多疑。” 看了眼被他握住的手,夏芷歆没有挣扎收回,而是直直望着他问:“为什么想要骗过我?” “孤因救你受的伤,怕你自责。” 骗人。 “孤这是老毛病了,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 “只是体弱?” “体弱是外在表现,实则是当年重伤留下的痼疾。” 他握了握她的手,松开,抬手将她散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声音温柔:“太医院的太医御医都没有法子,陛下下旨在民间征集了不少名医,亦是无用。这么多人都治不好孤,所以朝阳,别白费心思了。” 萧旭尧不知夏芷歆是因何突然变得在意他的安危,从前他们分明没什么交集,但他没有去深究。 原因在他看来并不重要。 有这样的结果于他而言已是意外之喜。 夏芷歆没有应声。 人还蹲在他身前,手还搭在他膝上。 良久,夏芷歆起身坐回去:“太子殿下多虑,我并没有想做什么。” 抬眸面无表情看他:“既然太子殿下的身体治不好没多久好活,不如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帮我一个忙?” 萧旭尧:“……” 说真的,这话也就她敢说,换作旁人当着他的面说如此冒犯的话,还有没有命在都两说。 她不是说话如此没有分寸的人。 所以她这是……生气了。 或者说,心里有气。 “帮什么忙?” “此次回去我要退掉与致王的婚,待我退了婚,家中定会给我另谋婚事,我不想嫁人。你娶我吧,我要做太子妃。” 第040章 不能娶你,再见致王 她如此直接打了萧旭尧一个措手不及。 说好的女儿家都比较含蓄呢? 而且她说的还不是想做太子妃,而是要做太子妃。 这可真是…… 完全是仗着他不能拿她怎么样吧。 “……你说不想嫁人又要让孤娶你,难道孤在你眼里不算人?” 夏芷歆神色淡淡看他,并不应声。 萧旭尧无奈,轻轻扶额:“朝阳,你得知道孤要死了,做孤的太子妃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便是要寻一个人嫁用以杜绝你家中给你安排婚事也不该找孤。”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孤可帮你在盛京物色合适的青年才俊。你给孤半月时间,孤将物色到的人品相貌家世皆能与你相配的人作了画像送去给你挑选。” “可我觉得这世上没人能与我相配。” 萧旭尧:“……” 你怕是被裴誉附体了! “太子殿下不必费事,我要做太子妃看中的便是殿下活不久。” “……” 倒也不必如此直接。 看着她,萧旭尧敛了面色认真道:“朝阳,方才这些话孤只当你没有说过。”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语罢丢下一句“很困”便闭上眼睛。 夏芷歆既已将话说出口便没打算收回,没管他听不听得到,顾自道:“左右我现下还未退掉身上的婚约,此事不着急,太子殿下可回去好好考虑,待到我退掉婚约当日给我答复即可。” “我并未逼迫太子殿下,只是想着你反正也活不长了,便想借你的身份行个方便。你若不应,而我又着实不想嫁人,想来便只有出家为尼一条路可走了。” 萧旭尧猛地睁开眼。 “当日致王与我二妹妹是如何相处的,太子殿下亲眼所见。我不是勇诚侯的亲女儿,这三个月勇诚侯府上下是如何待我的,太子殿下去打听一下便能知。” “我住到庄子上这三个月,家中无一人来探望,无一人着人来询问我住得好不好在庄子上是否安全看,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放在以往,家中都不会允许我独自外出小住。” “我没有家了,待退了婚,这世上便无我容身之地。不想被家中当作换取利益的工具嫁出去,我只有削发为尼一条路可走。” 明知事情不至于到此般地步,可萧旭尧还是……心软了。 从近来几个月勇诚侯府及萧旭谦对她的态度来看,她这份说辞也不全是假的。 她的确是……没有家也没有倚仗了。 “还说不逼迫孤,你这话不就是在逼迫孤?” “太子殿下说笑,你我并无交情,我的死活与你没有半分干系,我这些话根本逼迫不了你。” “……” “非得如此吗?” “做孤的太子妃没有任何好处,反会累得你将自己置于危险中,便是孤死了,也还是会有许多人容不得你想要你的命。便是这样你也还是要做这个太子妃?” 早在决定要嫁与太子与他达成同盟时,她便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想要得到好处哪能不冒点险。 先报仇,至于后路,慢慢寻。 “是的。” 萧旭尧看着她,半晌未语。 “……朝阳,若非知晓你这些年对萧旭谦的感情全然出自真心,孤都要怀疑你是恋慕孤了。孤一个将死之人,你图什么?太子妃之位说来好听,实则不过是个催命符。” “我说了,我是借此避免家中给我另安排婚事。你只说娶不娶,旁的你不用管。” “孤不能娶你。” 不是不娶,是不能娶。 “那便罢了,左不过是出家为尼。” 她也没想过一次就能让他点头。 不着急,她婚都没退呢,多的是时间。 “你……” 夏芷歆侧过身靠着马车闭上眼,没有再理会他。 这让萧旭尧是又气又无奈。 此前没见她在他面前有这么大气性,看来是完全拿准了他根本不会拿她怎么样。 她向来聪慧,他很早以前就知道。 有些事便是没有明说,她心里也已经明白。 她不仅不排斥,反而要坚持做他这个对她没有任何好处的太子妃,他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犯愁。 马车进城门。 夏芷歆没让萧旭尧送她到勇诚侯府,那样太高调。 一行人停在钟府后门的街道,将钟南湛交给钟家人,夏芷歆便带着如简坐上自己的马车从另一条道离开。 自然,将钟南湛交给钟家人这件事是萧旭尧的人去做。 恩情这种东西不用闹得人尽皆知,只要那个人心里有数便可。 “歆歆。” 刚从马车下来,夏芷歆便看到由小厮撑着伞遮挡太阳站在门口等着的夏长风。 “二哥。” 三个月不见,骤然见到人,夏芷歆还有些恍惚。 “你可算回来了,让二哥好等。”夏长风笑着朝她走来,“如何,这一趟出去玩得还开心吗?” 他像是只当她出去玩了一趟。 语气熟稔对她没有半点生疏。 “还好。”她回。 “二哥怎知我今日回来?”他看样子就是专程在这里等她。 全府上下也就二哥一人在等她。 才这般想便听一道喊声传来:“姑姑!” 八岁的夏维则跑过来,看样子是从外面回来,他身后跟着的小厮手上还抱着不少买回来的东西。 夏维则冲过来似乎是想抱夏芷歆,又突然止住。 应该是想到他已经长大,需要注意男女大妨。 “姑姑,您可算回来了,我本来想去看您的,可二叔说您是出去散心,让我不要去打扰。” “姑姑,我好想您呀。二叔今早才告知我您今日要回来,害得我都没有准备欢迎您回家的礼物,时间太赶,我只随便买了一些便匆匆回来,却还是回来晚了,差点没赶上迎接您。” “姑姑您看,这些都是我给您买的,有好吃的也有好玩的,有不少是盛京最近才出现的新奇玩意儿。” 他说的新鲜玩意儿夏芷歆知道。 是近来几天才出现的。 是夏欢言的手笔。 单靠夏欢言自己当然做不到短短几天便让这些东西在盛京盛行,这背后都是萧旭然和萧旭谦的身影。 夏欢言是个懂得端水的,她找人合作,吃食类找的是萧旭谦,物件类找的是萧旭然。 笑着摸摸他的头,夏芷歆道:“阿则有心了。” 夏维则有点不好意思,但无疑得她夸奖,夏维则是极欢喜的。 看向夏长风:“二哥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的呢。” “傻了吧。”夏长风笑睨她,“你走时说了三个月一到便会回来,三个月前的今天你离家,岂不就是今天回?” 可这些话她当日是对三哥说的,二哥并未在场。 记得三哥当时还说她若是三个月到期还未回来,他会亲自去接她回来。而今她回来了,三哥却连人影都不见。 想来是早忘了她今日会回来吧。 “可是在怪家中其他人没有来迎你?” 夏芷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浅笑以对。 不甚在意的模样。 看得夏长风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他怎么感觉歆歆去庄子住三个月回来,不仅心性变得更沉稳,性子好像也变得更淡了。 她去静心他支持,所以她提出要去庄子小住他并未强烈反对,这三个月他也未去打扰。然而他并不想她去静心静出一副什么都看淡什么都不在意的心性来。 她才十五岁,正是耍性子的年岁,不需要看淡一切。 “你别怪他们,他们也想来接你的,奈何父亲和大哥今日当值,母亲和大嫂带着二妹妹去外祖家认门未归,她们都是女眷出行不安全,时安跟着去当护卫了。” 夏礼,字时安。 “只有我和阿则在家,如此便也算我们举家出门迎你了。” 夏长风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其实是十分不满的。 三天前母亲说要带夏欢言去外祖家认门他便不同意,说再过几天歆歆就回来了,到时歆歆回来见家中无人迎她恐会伤心。母亲只道是歆歆在这个家生活了十多年,进门出门常有的事,哪里需要人专程在家里迎接她,说这样反而是对歆歆见外。 大嫂在一旁搭腔。 原本因他的话有些动摇的夏礼在夏欢言懂事地说她不急着去外祖家,先在家里等姐姐回来再说后便将话收了回去,同意陪同她们三个女眷一起去外祖家。 本来他们去就去了,大嫂完全不必跟着,偏大嫂说怕夏欢言不熟人会认生,她和夏欢言这几个月相处得很好,有她陪着许会好些。 至于父亲和大哥当值,其实可以告假。 但他们没有这么做。 与母亲是一样的说辞,只说弄得这么正式反而是对歆歆见外。 不得不说,夏欢言是有些手段的,短短三个月便让这个家的人几乎都向着她全然忘了歆歆。 他不是没想过从中搞点破坏,毕竟他让夏欢言回来不是让她来破坏歆歆与家里关系的,只是想让她毁掉歆歆与萧旭谦的婚约。 但他要恢复身体,这中需要受的罪不小。 他分不出多余的时间去兼顾其他。 自歆歆出生,全家便将她捧在手心里宠,他还以为人人都会如他一般即便知晓歆歆不是亲生,待她之心始终不会变。 说到底还是他高看了家中其他人对歆歆的看重。 “不是说两日后在家中给二妹妹准备欢迎宴将她介绍给所有人吗,母亲他们选择在这时去外祖家,时间上可来得及?” 夏芷歆眼底难掩担忧。 她越是这样,夏长风和夏维则心中越不是滋味。 “来得及的,母亲他们明日便会回,宴会一应事宜早便准备得差不多,只待时间到开宴。” 夏长风这么说夏芷歆便懂了。 原来他们选择在此时去外祖家的原因在这里。 卡在她回来的当口外出,想必这里面少不了夏欢言的功劳。 “如此便好。” “外面太阳晒人,二哥身体不好便别一直在这里站着了,有什么话回屋再说。阿则也跟上。” “好的姑姑!” 几人走进大门。 “我观二哥气色好了不少,也不见二哥总是咳嗽了,二哥的身子近来可是好了些?” 她让人盯着勇诚侯府,自然没有漏掉夏长风和夏维则这两个上辈子早早便被害死的人。有关夏长风和夏维则的消息同样会有人按时给她送去,她早便知夏长风最近身体好了不少。 这也是她见夏长风气色变好没有多惊讶的原因。 至于夏维则,多数时间是待在族学上课,要么就是跟着武师傅习武,少有空闲的时候。不过他偶尔得空在府中露面,每每与夏欢言打照面都不太对付是真。 偏夏欢言得宠,大家都向着夏欢言,夏维则总是被以不懂事责骂,连夏维则的母亲冯柔嘉都向着夏欢言。 夏维则到底是个孩子,心里哪能痛快。 愈发看夏欢言不顺眼。 “是好了不少,许是天气转暖的缘故。” 夏芷歆也觉得是这个原因。 “看到二哥身体越来越好,我很开心,二哥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她的关心让夏长风心情很好,“这是自然,你二哥可还没活够,最好是能将身体养好活到一百岁。” 夏芷歆脚步止住,看着他认真道:“会的,二哥一定会长命百岁。” 换夏长风一愣:“做什么突然这么正经?” “因为我想让二哥长命百岁啊,说得认真些被上天听去,上天才不会当作玩笑对待,才会当真。” 夏长风好半天没说话。 “歆歆,如果我做了……” “二公子,致王殿下来了。” 门房来报。 他话音刚落,萧旭谦便已熟门熟路进了侯府。 夏芷歆几人都还未走到正厅,尚在院中。 看到夏长风,萧旭谦双眸便是一亮:“云帆,你在这里正好,本王有事要问你。本来问你家门房便可,奈何你家门房嘴严什么都问不出来,本王便只好来问你了。” “你妹妹言言回来了吗,本王有事寻她。” “我妹妹言言没有回来,但我妹妹歆歆回来了。” 夏长风笑着退开,将他身后的夏芷歆暴露出来。 夏芷歆和萧旭谦正面对上。 萧旭谦整个愣住。 不是惊喜,而是始料未及。 “歆、歆歆,你回来了?” 夏芷歆面带微笑:“是的,我回来了。” “致王,好久不见。” 不是五殿下也不是致王殿下,而是致王。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第041章 两相对峙,移情别恋 看着眼前的夏芷歆,萧旭谦忽觉有些陌生。 不是样貌的陌生,是感觉的陌生。 夏芷歆是面带微笑与他打招呼,他却感觉不到半点来自夏芷歆的亲近与喜悦,反有种好似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诚然夏芷歆对他是什么感情他心里一清二楚,她不会当真用这般怀着浓浓恶意的心理待他。难道是他近来与言言走得近,潜意识里对夏芷歆有愧才会有此般感觉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本王也好去接你。” “本王?”夏芷歆微笑,“是啊,五殿下封了王。” “还未恭喜殿下封王。” “我听说致王殿下的封王典礼已过,殿下怎么都没有着人去给我送个消息,我也好回来观一观礼顺便给殿下送上祝贺。说来我还是殿下的未婚妻呢,殿下的封赏大典我未到场多少有些不合适,旁人许会说闲话。” 关于致王的封赏典礼,夏芷歆其实并没有怎么关注。 只是上辈子经历过一次,她那时曾为这个典礼细心给萧旭谦准备贺礼,所以能记住日子。 萧旭谦没有给她送去消息,完全在她意料之中。 这三个月萧旭谦已经差不多忘记了她这个人。 “此事……” 萧旭谦神情略有不自在。 封王典礼时他其实不是没有想过派人去给她送信让她回来一趟,诚如她所言,她是他未婚妻,他的封赏典礼她不在场不太合适。 只是后来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封赏典礼就在一个月前,那时他与言言……关系已经很不错,那时若是将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叫回来,言言心里怕是会不好受。 加之他犹豫着询问夏长风意见时,夏长风说夏芷歆去庄子上是去静心,最好暂时别去打扰她。 于是…… “本王想着你离开前曾说要去庄子待三个月,这期间不想别人去打扰你,便没有告知你此事。”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管封不封王,本王都还是从前那个人,没有任何差别。你不必担忧你未到场会有人说闲话,在封赏典礼上有人提及此事,本王与勇诚侯已经站出来做过解释。说你身子不好到庄子去休养了,不想打扰你休养便未着人去告知你。” 放在以前说这样的话,萧旭谦定会担忧夏芷歆不信。 但此时,他只是应付的说辞,并不是很在意夏芷歆的反应。 然而就算是这样,看到夏芷歆没什么反应神清一片平静,萧旭谦心里还是有些怪异。 只见夏芷歆微笑道:“原来是这样。” “我还担心致王的封赏典礼我作为未婚妻未到场会被人说闲话。如此我便放心了,感谢致王与父亲的体恤。” “我是今日回盛京才听说殿下封王的事,未提前准备贺礼。封赏典礼既已过,我再补贺礼也不像那么回事,既如此,贺礼我便不再去准备了,殿下不会介意吧?” 介意是不会介意,但感觉很怪异。 放在从前,别说封王这样的大事,便是得父皇夸赞几句,夏芷歆都恨不得要设宴为他好好庆祝一番。 他心中已有别的想法,对夏芷歆的态度再不似从前在意,但这种前后的差别待遇…… 还是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不会。” 夏芷歆捕捉到了他那片刻皱起来又很快松下去的眉头。 心中冷笑。 她知道萧旭谦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是什么心理。无非是他背弃她可以,却不允许她主动将对他的好收回。 自私至极。 “不会就好。” “我刚回来,坐了许久的马车有些累,先回去休整,失陪。” 对一旁目光复杂看着她的夏长风微微一笑:“致王殿下就劳烦二哥招待了。” “你累了便回去休息吧,这里有二哥在。晚些时候等你休整好了二哥再去看你。” 夏长风留下来待客,夏维则还是个孩子不用留。 他跟着夏芷歆往杏花苑去。 一路上除了夏维则那个抱着一堆东西的小厮,就只有背着两个简单包袱的如简跟着。 夏维则见状,微蹙眉头:“姑姑,怎么只见如简姐姐回来,另外三位姐姐呢?那日姑姑离府不是将她们四人都带上了吗?” “还有姑姑的行李怎么只有两个小包袱?您离府去庄子那天我听门房说您带了好几箱东西。” 没想到最先发觉此事的会是八岁的夏维则。 “姑姑,您身边的丫鬟不全带回来,行李也只带回这么一点,您……不会是只打算回来住几天又回庄子上去吧?” 见他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夏芷歆忍不住抬手揉揉他脑袋,笑了笑:“个头不大,想得倒是不少。” “不用多想,姑姑这次回来便不打算再回庄子。星霜她们三个没有跟着回来是被我派去江南查铺子的账了。” “我从前没多少花钱的地方,总能存下一些私房钱,便让星霜着人在江南帮我买了几间铺子做生意,都好几年了一直没去查过账,趁着近来无事便将星霜她们派了去。” “你知道的,你星霜姐姐她们和我一样都没怎么出过远门,将她们三人都派出去好有个照应。” “至于我带回来的行李少,那是因为我带去庄子的行李都是一些当季的衣物,如今三个月过去天气变暖,那些衣物带回来也穿不上,索性就留在了庄子上。” 夏维则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姑姑又要去庄子上住。” 他绷着脸,犹疑半晌还是决定开口:“姑姑,这三个月您不在,发生了许多事。祖父祖母、就连我父亲母亲都偏心二姑姑,他们常因二姑姑责骂我,不问缘由不听辩解,都没人向着我。” “以前从不会这样。” “以前纵是大家都喜欢姑姑,却不会一心偏向姑姑不管我的死活。还有那个二姑姑,说话做事总是说不上来的令人讨厌。明明好几次祖父他们都不责骂我了,她在旁边搭两句腔不知怎地风向又变了回去。” “我感觉她像个会蛊惑人心的妖精。” “还有致……” 突然止住。 对上夏芷歆带着微笑的眸子,他连忙道:“我是说幸好有二叔在,家里的人就二叔没变。” 夏芷歆知道他原本是想说还有致王也变了,变得与夏欢言暧昧不清,对她这个正牌未婚妻再不复从前。 他有意收住不说,夏芷歆也没有拆穿他。 小孩子不用操那么多心。 看着夏维则,夏芷歆道:“阿则,你二姑姑只是个女子,将来总归要嫁出去,你不同,你是家中长孙,将来要撑起勇诚侯府的门楣。她得宠便任她得宠,她讨厌,你便离她远些,不必在她身上多浪费时间。你有这个工夫不如拿来多读一篇兵书多学一套剑法。” “男儿志在四方,莫要将自己的眼界困于后院这方寸之地。你若只有这点眼界,姑姑便要瞧不起你了。” “可是姑姑,我心里十分不痛快。她针对我便罢了,可她……”竟连您的未婚夫都要抢。 他紧咬着唇没有往下说。 夏芷歆抬手摸摸他的头,轻叹:“自来能被抢走的东西便不是什么好的,不必恋恋不舍更不必为此乱了方寸。” “姑姑,您……” 夏维则讶异。 姑姑这话,莫不是她已经知道致王和夏欢言有所勾搭的事? 没有多言,夏芷歆只温和笑道:“姑姑大约能猜到你在担忧什么,你若真怕姑姑受委屈,要做的不是为姑姑打抱不平,而是努力学本事让自己成为姑姑的依靠。” 倒不是想给小孩子这种压力,她只是想让他把重心放在别处少与夏欢言接触,从而避免走上被夏欢言迫害的老路。 “阿则,说句大不敬的话,你祖父老了,你父亲资质平平此生注定难有大建树,你二叔身子不好,你三叔又无心入仕,指不定什么时候家中重担便会落到你身上。” “你资质很好不该辜负,好好学本事,争取让自己成为比你祖父还要厉害的人物。” 她拍拍他的肩:“阿则,姑姑不是这个家的人,只是一个抱错的农家女,如今的变化只是开始,往后还不知有多少磨难等着我。你好好学本事快些成长起来,姑姑以后的倚仗只有你了。” “姑姑,我……” “姑姑您别这般灰心,不是亲生的又如何,您永远是我们勇诚侯府的嫡长女,永远是我的姑姑。便是所有人都不认您,我会认!” “之前是侄儿想岔了,侄儿堂堂男儿确实不该与一个女子计较不该将时间浪费在内院的争斗上。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他们要偏向二姑姑便偏向好了,他们便是再如何喜爱她不喜我,我也还是勇诚侯府的嫡长孙,是勇诚侯府正经的继承人!” 小孩握紧拳头一脸严肃:“姑姑放心,我会好好学本事争取早日成为您的依靠!我会做到的,所以姑姑您也不要着急,安心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要去。若、若是家里其他人待您不那么好了,您也别往心里去,他们不是不在意您,只是暂时被人蛊惑了。” “便是、便是他们当真全然被迷了心智也无妨,您方才说过,能被抢走的东西便不是什么好的,不必惋惜,更不必为此伤怀。” “姑姑,我现在便回去练剑不送您了,让奉笔送您回去。” 奉笔是他小厮的名字。 夏芷歆心想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小孩却已经掉头跑远。 她收回视线,瞥向抱着一堆东西低头战战兢兢的小厮:“奉笔。” “噗通”一声跪下:“大姑娘,奴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久久不见夏芷歆说话,他头垂得更低,深呼吸换了个说辞:“大姑娘,奴才被买进府便一直跟在孙少爷身边,只会一心向着孙少爷。方才您与孙少爷说的话若是传出去,对我家孙少爷也会非常不利,奴才断断不会做于我家孙少爷不利的事。” “起来吧。” 奉笔小心翼翼抬起头,再小心翼翼起身。 “不必这么紧张,我方才与你们孙少爷说的那些话便是传出去也没什么。若是真传出去,我只道是听闻阿则与二妹妹常有不对付,想着阿则小孩子心性,哄他一哄让他少与二妹妹碰面,如此也能免了父亲母亲总是因两人争执而为难。” 奉笔盯着她,动动唇半天没说话。 更像是不知说什么合适。 他不清楚夏芷歆这番话是真是假,夏芷歆也不需要他清楚。 “你们孙少爷到底年纪小,遇着些心怀不轨的人,他很容易落入算计中,避着些没什么不好。你跟在你们孙少爷身边要时常劝导着些,他现在正是学本事的年纪,莫要荒废。” 奉笔是个机灵的,听懂了她的意思。 “是,奴才记下了。” 前院。 夏芷歆几人离开后,夏长风招呼萧旭谦进屋坐。 有下人给两人奉茶。 夏长风端着杯盏:“我身子不好总是待在院中不常外出,外面有许多事我都不太清楚,今日歆歆回府我出来相迎才听说一些事。” “听说致王殿下与我二妹妹近来常有往来?” “也不是近来才有往来。”萧旭谦丝毫没有否认。 “自那次本王与言言在你院中相遇得知她有过人的作诗天赋,便常向她讨要诗作去与友人一同鉴赏,时日久了来往便也多了。” “后来本王发现言言不止在作诗上有天赋,她脑中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她想出来的那些吃食本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本王觉得这是一个赚钱的好门路,便提出与她合作。” “她提供想法,本王提供本钱和人手一起将吃食生意做起来,才开张几天便已在盛京传扬开来。” “方才你侄子买回来的那些东西,本王看了包装,有不少都是在本王与言言合作的店铺里买的吃食。” 萧旭谦越说越激动,眼底尽是对夏欢言的欣赏与……恋慕。 竟是半点不隐藏。 夏长风神情透着不悦,却强压着脾气尽量做到心平气和。 “你唤我二妹妹的闺名言言,你提到我二妹妹时神情激动双眼发亮,你对她的喜爱溢于言表,而你方才面对歆歆却十分疏离。” “致远,你莫不是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我二妹妹?” 第042章 仆从嚣张,芷歆发飙 静默。 屋中是长久的静默。 两人就这般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是无形的对峙。 半晌后,萧旭谦先败下阵来,端着茶盏轻饮一口:“云帆,这话可不兴乱说。” “我与歆歆都认识多少年了,这些年我待歆歆如何大家有目共睹,你这话说出来传到歆歆耳中可就有离间我们关系的嫌疑了。” 有些事可以做,却不能直接承认。 人人知他和夏芷歆两情相悦,婚也是他去求父皇赐的,现在婚期已经定下,他这里若有变故,影响的不仅仅是他的名声,弄不好还会与勇诚侯府结仇,甚至还会惹来父皇的厌弃。 不能冒险。 婚…… 他是想退的,却不能这么退。 他的声誉不能受影响,如此,犯错的就只能是夏芷歆。 说实话,他不愿伤害歆歆,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这段时间多番权衡利弊后,他还是决定牺牲掉歆歆。 从私人角度出发,他确实觉得性子大方不扭捏又有很多稀奇古怪点子才学也不低的言言更合他心意,与言言在一起好像每时每刻都会有惊喜,这是与夏芷歆待在一起时所没有的; 从大局出发,如今言言这个亲女儿明显更得勇诚侯府的宠,夏芷歆已有被勇诚侯府放逐的趋势,选择言言更有利于拉拢勇诚侯府。 这样确实有点对不住夏芷歆,毕竟夏芷歆没有做错什么。可自来成大事者哪有不有所牺牲的? 此事算他对不住夏芷歆。 他不会亏待夏芷歆,大不了陪她一桩好婚事。给她找错处时他不会随便安排人,定会给她挑一个人品才貌家世皆出众的。 萧旭谦有这个想法是受夏欢言的启发。 夏欢言和萧旭谦现在已经到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挑明的极度暧昧阶段,夏欢言总是在萧旭谦耳边提起他和夏芷歆感情令人艳羡。 说他们现在有婚约在身,且还是陛下亲赐的婚,除非中途出现有谁德行有失的大事,否则他们定能顺利完婚。 说完夏欢言还苦涩祝萧旭谦幸福。 每每这时,萧旭谦都无比心疼夏欢言。 想说安慰的话又发现没有立场,倒是将夏欢言说的他和夏芷歆中的一人必须德行有失这桩婚事才有可能作废记在了心上。 “本王近来与言言确实走得近,但本王与言言只是君子之交,本王很欣赏言言的才学,有意结交。你知道的,本王最是喜欢结交各种有才之士,与对方是男是女无关。” “而且言言脑中有许多稀奇的点子,都是赚钱的好东西,本王看中她的点子与她达成了合作,我们现在是朋友也是合作伙伴。” “至于你说本王方才对歆歆很疏离,本王承认是有一些。” “歆歆一走三个月,连一封信都未曾给本王送,她心中可还有半点本王这个未婚夫的位置?” 他苦笑:“本王对她够上心了,自问没有哪里对不住她,知她喜爱杏花,本王亲手在致王府种了整整一院子。本王种的时候,你都亲眼看到过几次。其他可以作假,难道这些还能作假?” “可是歆歆呢,她遇事心里不痛快不找本王而是自己躲出去,不允许任何人去找她,包括本王。” “本王在她心里难道就一点分量都没有吗?” 说到后面,萧旭谦不全是假装。 情绪有大半是真的。 对于夏芷歆无差别将他排除在外、仿佛他在她心里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差别一事,萧旭谦一直很不痛快。 夏芷歆都不是勇诚侯府的女儿了,往后唯一的倚仗便只有他这个未婚夫,她不牢牢抓住他不放反而将他隔绝在外,这让他很不爽! 从一开始就是他在追着夏芷歆跑。 是他主动去接近勇诚侯府,是他主动去接近夏芷歆,现在终于可以反过来让夏芷歆追着他跑了,夏芷歆却没有这么做。 夏芷歆凭什么这么嚣张? 明明什么底气都没有了,她凭什么敢不重视他! “今日回来她都没有提前告知本王一声,若非本王恰好来侯府怕是都不知晓她回来。本王心中有气,对她的态度自然不似从前。” “原来你只是在生歆歆的气,我还以为你是瞧见我二妹妹优秀,与她相处多了移情别恋了我二妹妹呢。” 夏长风微敛着眸喝茶。 遮住眼底的情绪。 “如此我便放心了。” 倒是沉得住气。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萧旭谦要是连这点气都沉不住,又如何能做到伪装二十来年无人看出一点破绽呢。连陛下都被骗过了,萧旭谦的演技不可谓不精湛。 再抬眸,眼底有一抹狡黠闪过,夏长风道:“我二妹妹长这么大才被家中找到接回来,我们家本就亏欠她许多。她流落在农家都能成长得如此优秀,若是在家里长大定会更优秀。” “歆歆作为侯府嫡女有一桩好姻缘,我总担心二妹妹瞧见会心里不平衡,想着待过几日与父亲提一提,让父亲物色一些青年才俊给二妹妹也定一门婚事,这样二妹妹便不用羡慕歆歆了。” 对上萧旭谦迅速抬起来的眸子,夏长风轻松一笑:“我原还想着你若当真对我二妹妹生了心思,我与父亲提及此事恐还要顾虑你的感受,得知你只是将我二妹妹当朋友,我便没什么顾虑了。” “你……你要给言言定下婚事?” 夏长风抬手:“欸,说定下就过了,只是想着二妹妹见歆歆有这样一桩好婚事,恐会心生艳羡,为免二妹妹生出我们更偏心歆歆的想法,也该为她的婚事筹谋筹谋。” “只是让父亲留意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并不是马上就要定下。二妹妹才回家几个月,我们也不舍得这么快便将她嫁到别家去。” “说来致远你交友广泛,可有认识什么合适的才俊?若是有便与我说说,我这些年都在病中不常出门走动,认识的人委实不多。” 夏长风能明显感觉到萧旭谦的焦躁和不悦。 尽管萧旭谦将情绪控制得很好。 心中很满意。 不是沉得住气吗? 他不介意加一把火,他倒要看看萧旭谦能忍耐到几时。 “……本王身边暂没有什么合适人选,本王会帮忙留意。原是来寻言言商议店铺事宜,既然言言还未回来,本王便不打扰了。” “致王不去看看歆歆吗?” 萧旭谦脚步顿住:“不了。” 末了许是觉得这样太冷淡,他便回头补充:“她今日赶路累了,先让她好好休息,本王改日再来看她。” “这倒也是,那我便不留你了,慢走。” 夏维则的小厮将东西送到便离开。 三个月前杏花苑是非常热闹的院子,院中仆从是除了侯爷和侯夫人所住的东院之外最多也最好用的。可是现在,院中仆从跑了大半,仅剩的少数也完全变了个样。 夏芷歆回来时,有一个厨娘一个嬷嬷和几个丫鬟正成群聚在院中嗑瓜子闲聊。 非常懒散。 见夏芷歆回来,她们慌忙站起来。 罢了像是想起什么,人又懒散起来。 “大姑娘……” 连打招呼都有气无力。 一副全然不将夏芷歆放在眼里的姿态。 夏芷歆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她停下来看着几人,笑得温柔:“才三个月不见,大家怎么都变得这样没精神了?” “是我不在有人克扣了我院中用度让大家受了委屈,还是……觉得我不是侯府的亲女儿了,不配得你们用心伺候?” 有人已经开始变了面色,扔掉瓜子站直身子。 夏芷歆从前从不为难下人,她待下人一向宽和,但这并不是说她在下人眼里便没了威信。 相反,下人们都很惧她。 其中原因,除了她得宠,还有就是她自幼习武,不是可以随意任人欺负没有还手之力之辈。 “若是有人觉得我不配得你的伺候便离开我的杏花苑,我不会挽留;若是要留下,最好是从前如何做事的今后便如何做事,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在这个府里活不下去。若是不信,大可试试。” 噗通—— 噗通—— 连续几声,所有人都跪下。 “奴婢不敢!” “大姑娘恕罪!” “大姑娘饶命!” …… “即便不是亲生,我也还是勇诚侯府的嫡长女,也还是陛下亲封的朝阳郡主!侯府一日未将我赶出去,陛下一日未褫夺我的郡主封号,我便一日还是你们的主子!想到我面前来捧高踩低彰显威风,还没有到时候。” “奴婢惶恐!” “大姑娘,奴婢等不敢!” …… “不想留在杏花苑的现在便可离开,我不会为难;若要留下,自去寻如简领五个板子。” 夏芷歆说完径直往屋中走。 没有再多分给她们一个眼神。 如简还留在原处,气得肺都要炸了。 “好一群背恩忘主的狗奴才!从前姑娘是如何待你们的你们都忘了吗?如今见姑娘不得势便将威风耍到姑娘面前来了!也就是姑娘仁慈只罚你们五个板子,换了我,我非要打杀一两个人让你们长长记性不可!” 这时从院中跑出一个侍卫一个丫鬟。 “如简姐姐,你回来了,姑娘是不是也回来了?” 两人年纪其实都比如简大,只是如简是大丫鬟职位高过他们,出于尊敬他们都称如简一声姐姐。 “如简姐姐。” 相较于丫鬟,侍卫的话要少得多。 这两人从前在杏花苑其实不怎么显眼,不过如简记得他们的名字,因为夏芷歆在庄子上收到的信就是这两人传的。 如简并未责骂他们任由杏花苑的仆从这般懒散还怠慢主子,他们在府中有别的任务,本就不宜多生事端。 “是的,姑娘回来了。” “你们来得正好,姑娘一回来便被这些背恩忘主的狗奴才下马威,姑娘很生气,罚了她们每个人五个板子。” “红莲,你将这两个包袱拿回去,弄些热水给姑娘泡个澡去去乏。做完这些,将姑娘不在的这段时日杏花苑中另寻他主的奴仆整理一份名单出来给姑娘送去。” “李遂,你来协助我打板子。” 本来还有人动了离开的念头,一听如简让红莲整理离开人员的名单交给夏芷歆就没人敢离开了。 尽管她们很怕挨板子。 一个劲求饶。 红莲敲门进屋,夏芷歆正坐在屋中把玩银簪。 是裴誉给她送的及笄礼。 上辈子她死前就是用这个银簪划伤夏欢言的脸。 想要距离那么远划伤夏欢言的脸,对于她一个被废了武功久病不起的人来说,着实不件容易的事。 她全是靠着满腔恨意支撑蓄力才有那一击。 当然,裴誉送的这个簪子功不可没。 确实被打磨得很锋利,是个利器。 “姑娘。” 红莲进屋,夏芷歆便将银簪插回头上。 她受够了无能为力,如今她习惯带至少两件可防身的利器在身上。银簪是一件,她袖中那把精致却不失锋利的匕首是一件。 “来了啊,这些时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帮上姑娘,奴婢很开心。” 红莲是个很腼腆的小姑娘。 “姑娘,包袱奴婢放在这里待会儿再来收拾,奴婢先去烧热水。” “嗯,去吧。” 如简方才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不用事事需等她吩咐,夏芷歆很欣慰。 等夏芷歆洗完澡出来,如简那边的板子已经打完。 如简来复命。 “姑娘,那些狗奴才的板子打完了。奴婢没有动手,让李遂动的手,他手法比奴婢好,不至于将人打残了。” “奴婢给她们服下了奴婢新制的毒,这种毒每十日需要服用一次解药,她们往后再不敢作妖,姑娘可放心用着。” 夏芷歆绞着湿发,闻言目露赞赏:“不错,你考虑得很周到。” 如简没有想到这一点,她也会提醒。 她上辈子栽在自己人手里太多次,她不会再容许这种事发生。 不够忠诚恐有二心? 不要紧,用毒控制就好了。 这世上不怕死的人还是少数。 “去休息吧,我这边让红莲来伺候。” “告诉李遂,杏花苑离开的侍卫我不会找回,暂时也不会挑新的侍卫过来,近来杏花苑的护卫只能靠他,让他多费心。” 如简一一应是。 却没有离开。 夏芷歆停下绞头发的动作,抬头:“还有事?” “奴婢的确还有一事要告知姑娘。” “医者诊病讲求望闻问切,方才在门口见着二公子,奴婢见他气色好了许多,甚至可以说他的状态是重伤至今最佳。这般转变并非仅是靠天气变暖能有,二公子应是得了什么奇遇。” “你是说真的?二哥的身子当真有了好转?” 夏芷歆激动地站起来。 “依奴婢之见,是这样。但这只是奴婢粗略的判断,具体情况如何,奴婢需得亲自给二公子诊过脉才能确定。” “那我们现在……不,明日就去给二哥诊脉!” 忽而恢复镇定。 “……算了,给二哥诊脉的事先不急。” “此事你我知晓便可,暂时别外传。” 如简不明所以,却没有多问。 “是,姑娘。” 第043章 二哥意图,留她在府 夏芷歆回忆上辈子这个时间。 那时她更多的精力和心思是放在夏欢言和萧旭谦身上。 她忙着教夏欢言一些东西忙着带夏欢言融入盛京的贵女圈,忙着为萧旭谦庆祝封王,忙着筹备与萧旭谦的婚事,忙着帮萧旭谦张罗新开张的店铺。 她那时甚至不知萧旭谦新开的那么多家店铺是与夏欢言合作。 偶尔有点空闲,她便陪着父亲下下棋陪着母亲待着说话。她感受到了父亲母亲待她越来越疏远,她总想做点什么挽回。 如此,她分在二哥身上的注意力便不剩多少。 只依稀记得上辈子的这个时间,二哥的身体好像确实是好转了些。 那三个月后呢?三个月后便是二哥被夏欢言和萧旭谦害死的日子,那时二哥的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细想上辈子每次与二哥碰面,二哥的气色都要比上一次要好一些。到被害死时,二哥的身体好似恢复了七七八八。 致王府后院四年的磋磨,她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许多事都记不清了。若非如简提醒,她此番都还想不起来这些。 那么,身体恢复了七七八八的二哥武功和内力应也恢复了大半,不会没有一点反抗之力,夏欢言和萧旭谦想杀他没那么容易。 他们杀二哥动静必不会小,而她…… 竟丝毫没有察觉! 还是后来她彻底输了,夏欢言跑到她面前来告诉她,她才知晓。 原来她上辈子竟活得如此失败。 “姑娘,您……还好吧?” 如简担忧:“奴婢瞧着您脸色有些不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夏芷歆回神:“我没事,你自去忙吧。我让红莲在厨房给你留了热水,去沐浴休息。” 如简本来要马上离开的,却迟疑了。 “待会儿再去,奴婢先给您绞干头发。”她总觉得自家姑娘状态有些不对,还是陪着待会儿比较好。 见她坚持,夏芷歆便也随她去了。 二哥身体有所好转是好事,可上辈子此事并未传扬开。不仅没有在盛京城传扬开,甚至都没有在勇诚侯府传扬开。 不然她也不会不知。 身体有所好转一事是二哥没有察觉,还是他察觉了故意隐瞒? 勇诚侯府势大,陛下心有忌惮,不愿看到勇诚侯府有太多出众的后辈,二哥察觉身子有好转会选择隐瞒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陛下每个月都会派御医来给二哥诊脉,二哥身体有好转是如何瞒过御医的? 莫非二哥做了什么? 比如,收买来给他诊脉的御医;又比如,他在自己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让御医看不出问题? 这些暂不去深究,只说二哥身体状况有好转,上辈子他若没被夏欢言和萧旭谦害死,身体恢复后他会有什么打算? 进军营?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二哥从来不是一个甘愿靠家族庇荫浑浑噩噩过活的人。 可二哥要如何消除陛下的猜忌进军营呢? 想的事太多,夏芷歆躺下半天睡不着。 睁着眼直到天快黑,杏花苑来人。 是夏长风。 同他一道前来的还有申氏身边的刘嬷嬷。 天近傍晚,刘嬷嬷一路走来见杏花苑的仆从各司其职,不似几天前懒散,心中正惊疑着,突然发现每个人走路的姿势都有点奇怪。 瞬间了然。 原来是被大姑娘罚过啊。 她也算看着大姑娘长大,对大姑娘的脾气略有了解。 对此毫不意外。 杏花苑这些下人亏得跟在大姑娘身边这么多年,竟是半点大姑娘的脾性都没有摸清,大姑娘待人和善便当真以为她好脾气好欺负? 等着看吧,那些觉得大姑娘失势从杏花苑跑出去另投他主的势利眼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二哥。” “大姑娘。” “刘嬷嬷也来了啊,二哥怎会与刘嬷嬷一起过来?” 说话间,夏芷歆认真观察夏长风,果见他气色比之以往好了很多。 没有就此事多言,而是将话题转向别处。 “想着你这里应该休整好了便来看看你,在路上偶遇刘嬷嬷。” 他与她隔案坐下,神情和语气都淡淡的,瞧着像是心情不大好。 夏芷歆看了看他,没有马上询问,看向刘嬷嬷:“刘嬷嬷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刘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老人,通常她来杏花苑都是替母亲传话。现下母亲并不在府上,那她就不可能是母亲遣来的。 “回大姑娘,侯爷下职回来听闻您已回府,便让奴婢来叫您一道去正厅用晚膳,顺便叙叙话。” “好的,我知晓了,嬷嬷先回去,晚些我与二哥一起过去。” 刘嬷嬷没有多言,应声离开。 对夏芷歆的态度一如往昔。 这让夏芷歆微微侧目。 上辈子侯府的人对她态度有大转变还是她嫁入致王府回门被夏礼废了武功之后,那以后她很少再回侯府……准确地说是很少有机会再回来,倒是不清楚母亲身边的刘嬷嬷对她是怎般态度。 “在想什么?” 夏芷歆侧头看过去。 夏长风道:“见你一直盯着门口发呆。” “没想什么。”她笑笑:“二哥身体不好,在正厅等我过去就是了,何必费力跑这一趟。” “我说了要来看你。” 表情认真,神情严肃。 像是在告诉她他说过的话定会作数。 “好吧。” 翻开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茶递到夏长风面前:“我瞧二哥心情有些不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当然有,多了去。 歆歆三个月不在府里,整整三个月不见,歆歆回府父亲和大哥不仅不来看看她问问她这三个月过得好不好,竟还遣刘嬷嬷一个下人来传话让歆歆过去叙话。 将歆歆当他们的下属吗? 歆歆一个才及笄不久的小姑娘,他们就没想过他们骤然转变的态度会给歆歆带来多大的伤害? 他是以为他们纵是知道歆歆的身世,待歆歆之心依旧如故,才会那般果断将抱错孩子的消息透露出去。 望着夏芷歆挂着浅笑的面容,夏长风心情复杂。 遇到这么大的事,父母兄长乃至未婚夫对她的态度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竟不哭不闹,甚至还维持着笑容。 她是不会难过吗? 很显然不是。 她只是太懂事,心事都藏心里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可她以前纵是懂事,明明也是有自己小脾气的。 放在从前,家里人对她态度有这般大的转变,她定是要哭闹撒娇询问缘由;放在从前,萧旭谦用这样疏离的态度对她,且与别的女子有暧昧牵扯,她定会抓着萧旭谦质问。 可这些她都没有做,她很平静。 是因为不是亲生,觉得自己再也没有随意耍性子的资格,所以选择将心事都压在心底? 是怕耍了性子这个家会容下她,她再无容身之地?是怕质问了,萧旭谦会直接表明态度,守不住婚事? 她明明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长大的,何曾活得如此小心翼翼? 他……真做对了吗? “歆歆,心里可会觉得委屈?” 夏芷歆脸上的笑僵了一瞬。 仅一瞬便恢复。 “二哥是说父亲母亲接回二妹妹这件事我可会觉得委屈吗?” “我若说不委屈你也不会信,但说实话,我其实也没觉得有多委屈。发生这种事并非父亲母亲所愿,想来父亲母亲心里也不好受。” 怎么可能不委屈。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莫名其妙被告知从小宠她爱她的父亲不再是她的父亲,母亲不再是她的母亲,兄长不再是她的兄长,家也不再是她的家,她当然会委屈。 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与后来遭受的一切相比,这点委屈不过是毛毛雨。 盈盈浅笑:“我没那么软弱,并非抗不得事。事已至此,唯有接受,而这个接受的过程于我而言,三个月足矣。” “所以二哥不用担心,我没事,我很好。” 她越是作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夏长风心中愧意越甚。 沉吟片刻,他问:“歆歆,最先发现你与二妹妹抱错的人是舅舅,是他将此事告知父亲,若非如此,你还是家中独宠的女儿。你、怪舅舅吗?或者说,你、恨舅舅吗?” 最初当然怪过。 但要说恨,没有。 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事实如此,不是舅舅发现,早晚也会有别的人发现。 笑着摇摇头:“不会啊。” 她恨的人太多了,还轮不上舅舅。 “二哥,别将我想得这般小气,我清楚此事怪不到舅舅头上,要怪只怪命运弄人。” 不怪也不恨……吗? 收回视线垂眸饮茶,敛了敛心绪,夏长风才抬头望着她问:“歆歆,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夏芷歆目露疑惑。 夏长风抿抿唇,道:“比如你离开这三个月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比如你与致王从前感情分明那般好,此番三个月不见,致王何以对你如此疏离冷淡?” 夏芷歆愣住。 不为其他,只为她完全没料到夏长风会将此事挑明。 上辈子没有这一遭。 不对,不能说没有,细细回想,二哥确实没少给她相关的暗示。 但不可否认,上辈子二哥从未将话说得如此直白。 既然他选择直白说来,她也没什么好扭捏的。 左右二哥又不是旁人。 轻笑:“二哥是将我当无知少女看了吗?” “我有眼睛有心,会看会感受。而且我在盛京这么多年不是白待的,我也有一些交情不错的朋友。这三个月我人虽不在盛京,可盛京城发生了些什么事,我都是清楚的。” “二哥忘了吗,我与裴誉交情不错。以裴誉的本事,只要有心,盛京城里发生的事很难躲过他的眼睛。早在几天前裴誉便给我送去一封信将盛京这三个月发生的事详尽告知。” 夏长风恍然:“是了,我竟忘了你与裴相交情匪浅。近来你身上发生这许多事,你又破天荒独自搬去庄子上住这般久,裴相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恍然后便是皱眉。 眸光锁定夏芷歆:“歆歆,裴相对你……” “像裴相这样家世样貌才学皆出类拔萃的人物,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人选,必然不缺为他说媒的人,可裴相这般年岁依旧没有成婚,很是有些说不过去。歆歆,裴相可是对你有点别的心思?” 裴誉是实打实的太子党,搅乱了歆歆与萧旭谦的婚事,若歆歆又与裴誉牵扯到一起…… 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不管承王党还是太子党,都注定是敌人。 可歆歆一旦退了婚,家中必会为她另谋婚事,她总要嫁人。 那她嫁什么样的人,他才能完全放心呢? 好像不管她嫁什么样的人,他都无法做到放心。 又不能一直将她留在家中…… 夏长风突然一怔。 一直将她留在家中! 对啊,他以前怎么没有想到。 他完全可以将她留在家中,待到时局稳定再为她寻一门好婚事。 可想要将她一直留在家中,他就必须得将掌家权拿下成为勇诚侯府说话最管用之人! 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加快进程! 情绪起伏过大,气血翻涌,口中一阵腥甜。 夏长风不着痕迹地运转内力将其压下,却还是没能完全压住,有一丝血迹从唇角溢出。 被夏芷歆看在眼里。 夏芷歆一惊:“二哥,你怎么了?” 要起身去探夏长风的脉,被夏长风避开,“没事,只是近来喝的药药性烈了些身子有点受不住,养养便好。” 既然要做的事得加快进程,那他身体恢复的事就不必一直瞒着了。 “近来喝的药药性烈?” 夏芷歆眉头深蹙:“二哥,你身子不好,自来喝药都是以温养为主,为何突然转变?便是我不懂医理,也知晓你的身子受不住太过烈性的药。” 他气色变好是因为换了烈性的药? 那他被夏欢言和萧旭谦谋害,可是有他改用烈性的药伤了身子的缘故?毕竟这种强制改变的体质有很多不确定性。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他望着夏芷歆,苦涩又认真地说:“歆歆,你是知道我的,我不甘心这样当一辈子废人。只要能恢复康健的身躯让我得以去做我想做的事,哪怕只能活几个月,我也甘愿。” 不知自己上辈子死在三个月后的夏长风根本不知道他这些话对夏芷歆的冲击有多大。 夏芷歆整张脸都白了。 她可以在夏欢言和萧旭谦的算计下把二哥的命救回来,可她做不到在二哥损害自己身体做好只能活几个月的境况下救下二哥! 她不是神仙,她做不到! 面色煞白,手发抖。 扫落手边茶盏。 发出一声脆响。 惊了夏长风。 “歆歆,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是、是二哥吓到你了?别害怕别害怕,二哥说笑的。二哥心里有数,不会当真只让自己活几个月。二哥还没娶妻呢,哪会真舍得死。” 想要抱她,忽意识到她长大了是大姑娘了,抱她不合适。 收住手。 有些局促地站在她面前:“是二哥错了,二哥不该乱说话吓你。你骂二哥吧,二哥任你骂。” 他站起来比坐着的她要高出许多。 夏芷歆需要抬头才能与他对视。 盯着他看了半晌,夏芷歆道:“走吧,别让父亲和大哥久等了。” 没等他反应,当先离开屋子。 这可把后面的夏长风急得不轻。 第044章 提出退婚,爱情护卫 “父亲,大哥。” 正厅只有夏政年和夏鸿两人,夏维则没在,应是听夏芷歆的待在自己的院子好生提升自身。 看到夏芷歆,两人都有片刻恍惚。 似是突然忆起这是他们宠了很多年的女儿和妹妹。 从前每每见面,她都是活泼娇俏的蹦到他们面前来,可此番,她在距离他们有点远的位置站定,规矩地给他们行礼。 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心情有些难明。 “父亲,大哥。” 还是夏长风出声才将两人的神志拉回。 夏政年:“来、来了啊,坐吧。” 以往家中人少时坐一起吃饭,夏芷歆都是坐距离夏政年最近的位置,此时却不是。她选了个离夏政年最远的座坐下。 夏政年看着,心中怪异感更甚。 若是从前,夏政年见乖乖女儿离他这么远,肯定会忍不住酸言酸语的暗示。这会儿,他张了张嘴,竟是半晌不知说什么。 良久,他道:“歆歆这几个月在庄子上住得可好?” 夏芷歆闻言抬头,微笑:“挺好的,多谢父亲关心。” “你……” 话音止住。 “父亲想说什么但说无妨,你我父女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父亲可是还在怪我不听您的偏要住到庄子去?” “父亲莫要怪我了,我只是去散散心,这不,我散完心便回来了。父亲若与我这般生疏倒是有些叫我不自在。” 笑容不变:“我会以为父亲是不是不欢迎我回来。” “胡说什么!”夏政年一把将筷子砸在桌上。 “这里是你的家,我是你父亲,怎么会不欢迎你回来!你这样说话无疑是在扎我的心!” 若是刚重生回来时,面对这样的夏政年,夏芷歆情绪或许还会有点波动,但现在…… 她已然整理好心情,轻易不会再受影响。 三个月的沉淀很有用。 不疾不徐道:“父亲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并非当真会这般想。从小到大父亲便是最宠我的人,哪会不欢迎我回家。” 微笑望向夏鸿:“大哥做什么这么看着我,可是许久不见,瞧着我觉得陌生了?” 陌生是真,却不是因为许久不久。 才三个月,算什么久。 这份陌生是从她骨子里透出来的。 他看着夏芷歆这个妹妹长大,自诩对她足够了解,然而此时,夏芷歆却给他一种完全看不透的感觉。 “说什么胡话呢。我是你大哥,你那么小一团的时候我就时常抱着你到处去玩,不过三个月不见,怎么就能陌生了?先用膳吧,也不知道你这几个月在外面吃得好不好,桌上都是你喜欢……” 本来想说桌上都是她喜欢的菜,一看全是夏欢言喜欢的。 夏鸿尴尬愣在当场。 夏芷歆看看桌上的菜,又看看他们。 不止夏鸿表情尴尬,夏政年也一脸不自在。 “……今日我与你大哥都当值,下职比较晚,你母亲又不在家,不知你今日回来,忘了吩咐厨房做你喜欢的菜色。先将就吃着,明日我吩咐厨房做一整桌你喜欢的菜好好补偿你。” “父亲言重,我其实没那么挑食,从前闹着喜欢吃这个喜欢吃那个,不过是仗着你们的宠爱恃宠而骄罢了。” 她动了筷子,“这些菜我也很喜欢,吃吧,都别看着了。” 被困致王府那几年她连冷馒头馊菜馊饭都吃过,有什么不能吃的。 她早已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高门贵女。 这顿饭夏芷歆吃得很好,其他人却是食不知味。 夏长风也不例外。 他先是愁要怎样才能让夏芷歆不生他的气,随后瞧见桌上愈发尴尬的气氛,见着他们粗心地让厨房做了一桌夏欢言喜欢的菜,没有一道菜是夏芷歆喜欢的,心中便余不悦和愧意。 愧意是对夏芷歆,不悦是对夏政年和夏鸿,也是对他自己。 是他的疏忽,他原以为府中下人得知歆歆回来,厨房做晚膳会照着歆歆的喜好来,毕竟从前也是这样。 这些下人一向很会事。 对啊,他们就是太会事了! 惯会捧高踩低! 他应该早意识到这一点着人去给厨房提个醒。 是他的疏忽。 吃过晚膳,夏政年没有让他们马上离开。 原本夏政年只想留夏芷歆一个人,可对上夏芷歆带笑的眸子,他莫名有些不敢单独与她待在一处,便将夏鸿和夏长风也留下。 下人都被遣了出去。 “歆歆,听说你没去侯府的庄子,而是去了陛下赐给你的庄子?” “是的,父亲。”夏芷歆端着婢女方才拿上来的茶正要喝,忽而闻到是她最不喜的花茶味,又放回去。 她喜欢吃的那些菜当真没有一个是夏欢言喜欢的吗? 未必。 只能说夏欢言为了恶心她做得很到位。 私下里将她的喜好都打听了个透彻,连她最不喜欢什么茶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就等着她回来故意恶心她。 瞧见她放下茶盏动作的三人面色各异。 他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是她最不喜欢的花茶。 夏欢言喜欢喝这个茶,最近他们都喝习惯了,一时忘了提醒下人换掉。 “父亲别多想,我并非不愿去侯府的庄子,是陛下赐予的庄子有一院果树正是花开的时节,我想去看看,与旁的无关。” 她这个解释说得过去。 夏政年没有再抓着不放。 “便是这样,你去庄子上安顿好后也该给家中送个信以免家中担忧。你这一去三个月连个信都没有送回,你还当这里是你的家吗?” 想到这里,夏政年积攒了几个月的火气便再也压不住。 “我知因着我将言言接回来一事,你心中不痛快,可我说了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愿看到,事情既已发生,唯有接受。你一向很懂事,为父还以为你会和大家一样很欢迎言言的到来,可你……” “你知不知道你执意搬去庄子住给言言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外面的人都说是言言回来就将你赶走。你的任性却让言言来为你付出代价,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夏政年以为他这样说,夏芷歆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认错。 事实是他想错了。 夏芷歆不仅没有照着他预想的做,听他说完,夏芷歆还直直迎着他的目光坦诚道:“父亲说对了,我的确不太欢迎夏欢言的到来。” “父亲也别与我说什么大道理,换作父亲在我立场,你会欢迎一个回来夺走你的父母亲人夺走你的家的人吗?” “夏欢言一回来,我的父亲母亲没有了,我的兄长没有了,我的家没有了,我难道还要举双手欢迎她吗?” “更别说夏欢言回来后将我的未婚夫都要夺了去。” 她的话让夏政年和夏鸿皆是一惊,齐齐朝夏长风看去。 用眼神质问夏长风是不是他和夏芷歆说了什么。 “你们别看二哥,二哥自来身子不好不常出门,外面的事他大都不知情,不是他告知我的。我在盛京长大,结交了的人也不少,你们以为这么长时间不会有人给我传信吗?” “要怪就怪夏欢言和萧旭谦行事太不知收敛,勾勾搭搭的事闹得几乎人尽皆知。” “这样你们还想让我欢迎夏欢言?很抱歉,我没这么大度。” “此事是你误会了。”夏政年拧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言言只是与致王殿下有些生意上的合作,故而来往得多了些。他们是君子之交,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与不是,大家心知肚明。” 夏芷歆笑着看他:“倒是听到父亲这话我才发现,原来夏欢言与我的未婚夫交往过密一事,父亲是知情的啊。” “父亲自来重规矩,明知夏欢言如此与姐姐的未婚夫交往过密有失妥当,为何不加以阻止?难道这便是亲女儿的待遇?” “因为夏欢言是您的亲女儿,我不是,所以夏欢言做什么您都会纵着,我的死活便不重要了,是吗?” “你——你放肆!” “我是你父亲,你就是这么与为父说话的?是谁教你的规矩!” “歆歆,过了。”夏鸿道。 夏芷歆并未被他们吓住。 视线扫向他们,平静道:“我不是父亲亲生,不是勇诚侯府真正的女儿,父亲要偏向妹妹一些,我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父亲,我好歹当了您十五年的女儿,便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您也不该纵容妹妹如此作践我。” “我与萧旭谦的事盛京谁人不知,她这样一回来就与我的未婚夫勾勾搭搭,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父亲您是知道我的,我向来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发生这样的事,我与致王这门婚事是注定不成了。父亲若不想到时大家闹得都没脸,便主动去帮我把这门婚事退了吧。” “什么?你要退掉婚事?” “你要退婚?” “歆歆,你……” 别说夏政年和夏鸿,夏长风也有些震惊。 尽管这是他最初的打算,可他委实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没人比他清楚歆歆有多在乎萧旭谦,若非完全破坏不了他们的感情,他也不会出此下策将夏欢言找回来。 “胡闹!胡闹!” 夏政年气得一巴掌拍在案桌上,案桌瞬间四分五裂。 夏鸿起身让开,而一旁的夏芷歆依旧淡定坐着,丝毫没有受影响。 “原本以我们家和贵妃娘娘的关系,你要与皇后娘娘所出的五皇子在一起我就不同意,是你来求我点的头!” “这是你自己求来的婚事,你说退就退,当这是玩笑吗?” “那是陛下的儿子,是陛下亲自赐的婚,你说退便退,是想打陛下的脸吗?你觉得我有这么大的脸面能去与陛下开这个口退婚?” 这显然不是主要原因。 夏欢言和萧旭谦走得近并非夏欢言一人过错,萧旭谦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真去寻陛下开这个口,陛下未必不会应。 可勇诚侯府丢不起这个人! 真将婚退了,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 说他的亲女儿回来后抢走了养女的未婚夫,而他们向着亲女儿选择了支持。 传出去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此事不可再提!言言那里我自会去约束她,让她注意着一些与致王殿下相处的分寸!” “只是注意相处的分寸怕是不够。”夏芷歆淡淡道。 她得让他们以为她是舍不得这门婚事,提出退婚不过是为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会盯着言言让她不再与致王殿下往来,这样总行了吧!” 夏芷歆起身,行礼:“女儿谢过父亲。” “女儿有多喜欢致王,父亲您是知晓的。女儿不是逼您,女儿只是有些害怕。女儿不是您亲生,与致王在身份上就差了一大截,近来又听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传闻,女儿心中委实担忧。” “女儿什么都不会与妹妹争,父亲母亲兄长们的偏爱,女儿都可让给妹妹不会与妹妹争。唯有这桩婚事,女儿想抓住不能让与妹妹。” 她笑得一脸苦涩:“父亲,女儿非您亲生,再不是从前那个勇诚侯府尊贵的独女,女儿想要在盛京立足,想要往后余生有所依仗,唯有牢牢抓住这桩与致王的婚事。” 她当然不会以为这般开口挑明,父亲便会同意退婚。 真这样去退婚,不仅会毁掉夏欢言的名声,勇诚侯府的声誉也会受损。这可不是父亲愿意看到的。 她将此事这样提出来,仅仅是想要给夏欢言和萧旭谦之间制造一点磨难。 他们太顺利了,这样不利于他们的感情发展。 不经历一点磨难,感情又怎么能变得坚不可摧呢? 夏欢言她不清楚,萧旭谦她还算了解。 萧旭谦眼下对夏欢言已然生了心思,却还未到为卿甘愿付出一切的地步,适当的危机感可以对他们感情的提升有所帮助。 她今日这么一闹,父亲出面拦着不让夏欢言见萧旭谦,这不就达到了目的? 闹吧,最好把事情闹大。 这两人想暗度陈仓? 夏欢言想几手抓这也不丢那也不落? 她偏不让他们如愿,偏要让他们闹得人尽皆知然后脸丢尽在盛京再也抬不起头来! “是女儿让父亲失望了,可是女儿……委实是没法子了。自妹妹回府,父亲母亲和兄长们眼里就只有妹妹,连下人们都不将女儿当主子看了。女儿不过才去庄子住三个月,回来院中的下人便跑了大半。” “女儿让人去打听,得知那些下人有大半都跑到了妹妹院子去。” 她没有哭,她笑着。 却胜似哭。 “父亲,不是女儿舍不得将手底下的人让给妹妹,若妹妹喜欢,女儿院中的下人全给她送去也无妨。可……妹妹不能趁着女儿不在家问也不问一声便将这些人要去啊,这不是在打女儿的脸吗?” “自然,妹妹可能是无心的。妹妹才回府,从前又是生活在乡下,有很多事不懂,许只是被底下人蒙蔽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 “这是从女儿院中跑掉的下人名单,妹妹刚回府,身边可不能留这些三心二意还会蒙蔽主子的下人,便劳父亲将这些人都处理了。” 她将名单给夏政年,行礼离开。 屋中说话声不小,守在门外的下人都听了个真切。 面面相觑间,全然是心有余悸以及对夏芷歆的忌惮。 第045章 她可蛰伏,却不隐忍 夏芷歆走后,夏政年和夏鸿看着她留下的名单,心中都不太高兴。 府中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不可能一无所知,但出于对夏欢言的愧疚与愈发的喜爱,他们选择了默许。 都以为夏芷歆不会计较。 他们的想法是大不了等夏芷歆回来再添一批新人补给她。 哪里想到夏芷歆竟连这点小事都抓着不放。 没一会儿,两人方才对夏芷歆升起的那点愧疚便已消失大半。 夏长风原本想追着夏芷歆出去解释让她不要再生他的气,蓦地止住,没有追着出去。 望着神色微有变化的父子两人,夏长风开口:“父亲,大哥,我竟不知家中还发生了这样荒谬的事。歆歆院中的下人被二妹妹趁着歆歆不在要去大半,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勇诚侯府?” “他们会说我们勇诚侯府得知养了十五年的女儿不是亲生,将亲女儿接回来后便纵容亲女儿抢走养女的东西!这不仅会有损二妹妹的声誉,我们勇诚侯府的名声也会有所损害。” “我在病中顾及不到这些,父亲和大哥怎也不看着些,竟放任二妹妹这般胡闹!这都是什么事,传出去我们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 夏长风心中压着一股气。 这股气有对家中其他人的,也有对他自己的。一直缺少一个发泄的突破口,此时逮着这个机会,他便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父亲,人心都是偏的,您对二妹妹有愧疚,觉得她这些年在外吃苦有您的责任,想要对她会更好一些弥补她,我能理解。” “可心再偏也不能偏得如此过分,都纵容二妹妹到歆歆院子里抢人了,这像什么话!” 没有一个当老子的愿意被儿子数落。 夏政年脸沉下。 要不是顾念着夏长风当初是在战场上救他才受重伤伤了身子,夏政年怕是就发飙了。 夏鸿瞪他:“云帆,怎么与父亲说话的!” “大哥觉得我这番话只是对父亲说的?” 夏鸿噎住。 “……此事也怪不得我与父亲,更怪不得言言。诚如歆歆所言,言言刚回府有许多事不懂,许是被下人蒙蔽了。” “这事我会亲自去处理,定会好好教训那些不安分的下人,给其他人以震慑让他们不敢有样学样。” “歆歆……心里有不痛快,你就别跟着煽风点火了。” “我再提醒一遍,此事不怪言言。还有,你说的偏心言言一事不存在,不管我还是父亲,对言言和歆歆都是一视同仁。” 这话说出来夏鸿自己都有点没底气。 轻咳一声:“往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传到歆歆耳朵里她会怎么想?你是嫌最近家里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夏长风盯着夏鸿,直看得夏鸿都心虚得避开了视线,他才将目光转向夏政年:“父亲,您也觉得您对歆歆和二妹妹一视同仁?” 夏政年想应他,迟疑了。 夏长风冷笑:“别再自欺欺人了。” “当真一视同仁,您就不会任由二妹妹动歆歆的东西;当真一视同仁,您就不会忘记提醒下人换掉今晚的菜品和茶水。您别说您不知今晚餐桌上的菜都是二妹妹喜欢的没有一道是歆歆喜欢的,更别说您不知下人今晚端上来的茶是歆歆最不喜的茉莉花茶。” “云帆——” 夏政年脸色很不好看。 夏长风并不在意,继续道:“这些下人连今晚用膳的主人有哪些都不知,做的菜上的茶是不是主人喜欢会不会犯主人的忌都搞不清楚,看来是得好好给点教训了。不然任由他们这样粗心大意下去,待哪日家中来贵客犯了贵客的忌,那才是大麻烦。” 没管他们怎么处理,夏长风说完话便扬长而去。 翌日,勇诚侯府的下人被处理了一批,全换上新人。 等夏欢言一行从外祖家回来,看到的全是陌生面孔。 “怎么回事,家中怎么这么多生人?” 听到申氏的质问,夏政年烦躁地揉揉额头。 家中后日有宴会,夏政年和夏鸿告假五日,从今日开始。是以夏欢言一行人回家时,夏政年和夏鸿都是在家的。 夏政年将前因后果与申氏解释了一遍。 申氏听罢,皱眉:“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要闹得把底下的人换掉这么一大批?这些下人都是用惯了的,家中马上有大宴,这个当口把人都换了,万一出什么乱子谁来负责!” 夏欢言各种使手段暗示下人她在侯府即将取代夏芷歆的位置,而后“单纯无辜又好心地接收”了一批有眼色从夏芷歆院子里来投奔她的下人,早料到夏芷歆回来后会有这样的结果,离开前特地让人盯着夏芷歆回府后的动静,提前将消息传给她。 她刚入城就接到消息,在进府前便给申氏上了眼药水。 夏欢言与申氏说她院中来了不少姐姐院中的下人,担心姐姐回来会生气;说她原本没想接收那些下人,是想着姐姐不在家,那些下人左右也闲着,为免他们拿月钱吃白饭她便先接收他们让他们有事可做,等姐姐回来再让他们回姐姐身边。 又说家中宴会就要开始,担心宴会准备得不够妥当会怠慢前来参宴的宾客们。 申氏自是连连说不用担心说她都安排好了。然后夏欢言又说,她当然相信申氏的办事能力,她只是担心会有万一。 比如临近宴会,家中的下人突然犯错需要换掉,如此,之前安排在那个下人身上的事务是不是又得另做安排。 夏欢言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让申氏看得欣慰又心疼,便再三安慰说不会。 说府中的下人都是用惯了的,轻易不会换掉;便是不得已要换掉一两个也有人能顶上,坏不了事。 哪想到回府竟发现下人被换了大半。 “来人,去将夏芷歆给我叫来!我要问问她分不分得清事情轻重!她不知道府上将有大宴吗,在这个当口换掉这么多下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就是这么教她管家的!” “一点小事都这样斤斤计较,毫无肚量,我是这么教她的吗!” “等等!” 夏政年见状顾不得头疼,忙出声拦住要去传话的人。 他想到昨晚夏芷歆的表现就头疼,真将让叫来质问,还不知又得闹出多少麻烦。 他可不想夏芷歆真闹着退婚。 “先别去了。” “人是我让换的,不关歆歆的事。” 躲在门外偷听,满心得意的夏欢言见此,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果然,他们相处十五年的感情还是太深,是她仅仅靠三个月比不了的。明明他们都向着她了,夏芷歆一回来就又变了回去。 这个打压夏芷歆的机会她早就在等着了,可不能功亏一篑。 “父亲,母亲。” “言言来了啊,赶一天的路应该累坏了吧,怎么不好好休息?”夏政年一脸慈爱。 申氏也不遑多让,方才还怒意满满的脸当即堆上笑容:“乖女儿来了啊,快过来母亲身边坐。” “几天不见爹爹,我想爹爹了,来看看您。” 夏欢言走过去抱着夏政年的手臂撒娇。 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大避父儿大避母妹大避兄,这是规矩。 夏家没有复杂的人员关系,吃饭都是在一块,没有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一项规矩,但女大避父儿大避母妹大避兄这条规矩夏家是守着的。 夏政年对夏芷歆这个女儿很宠爱,但他与夏芷歆也有许多年没有这般亲近过。 是以夏欢言这个对大家族规矩不是很了解的女儿在他面前作出很亲昵很依恋他的举动,给了夏政年很不同的体验。 这就是仅三个月,夏欢言就完全将他们的心拉偏过去的原因。 同样的手段夏欢言不止用在夏政年身上,也用在了其他人身上。 除了夏长风。 夏长风以养病为由多番将上门来见他的夏欢言拒之门外,没给她机会。 当然,夏长风也确实是在养病。 “你呀,都这么大了还与你父亲撒娇,不像话。” “快过来母亲身边好好坐着。” 申氏笑骂,却没有当真生气。 更像是吃醋她更亲近夏政年这个父亲而不是她这个母亲。 “好嘛好嘛,这就来。”起身坐到申氏身边,抱着申氏一口亲在申氏脸上:“娘亲别吃味,女儿也爱您。” “你这丫头,糊我一脸口水。” 看似嫌弃,实则申氏眼睛都笑眯了。 “哎呀娘亲,我是您生的,您怎么能嫌弃我呢,我好伤心呀。” 夏欢言扑到申氏怀里撒欢,母女俩闹做一团,夏政年在旁边笑得一脸慈爱。 夏芷歆和夏礼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两人是在门口碰到,没有说上话。 准确地说是夏礼后夏芷歆一些来,是在进门时才追上夏芷歆,故而没有说上话。 看到这一幕,夏芷歆面无表情,夏礼不由得露出无奈的神情。 这份无奈无疑是对夏欢言。 无奈中带着宠溺。 “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闹母亲,不像话。” 夏礼的声音将一家三口的注意力拉过来。 “三哥,你来了啊!” 夏欢言松开申氏朝夏礼跑过来,直直扑进夏礼怀里抱住他。 仿佛没有看到一旁的夏芷歆。 这一家人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场面衬托得夏芷歆像个局外人。 说错了,她就是个局外人。 她看着大家对夏欢言出格的举动没有一点反应,一副习以为常的表现,丝毫不觉惊讶。 因为这样的事上辈子她亲眼目睹了无数次。 那时她常常在心里惊叹夏欢言的大胆,觉得有些出格,私下里与夏欢言提过几次。 夏欢言无疑并未放在心上,因她来自无比开放的时代。 许是思想局限,她理解不了夏欢言这样的开放。 父亲母亲便罢了,对着成年的哥哥都又亲又抱,连对有妻子的大哥都是如此,太过不像话。 又一番闹腾后,夏欢言才被夏礼从怀里推开。 夏礼是看到夏芷歆盯着他们看,意识到此举有失妥当,才神情略有尴尬地将夏欢言推开。 即便是推开夏礼都怕伤到夏欢言,动作轻柔。 这让夏芷歆不由得回想起上辈子夏礼废她武功时的狠绝。 有那么一瞬间,夏礼有点被夏芷歆冷戾的眼神吓到。 定睛去看,夏芷歆眼里又是一派平静。 夏礼惊疑不定。 方才,是他看错了吗? 应该是。 歆歆是个很善良的人,在路上遇到乞丐,她手上只有一个馒头都会分给对方一半,怎么可能对他这个哥哥露出这样骇人的眼神。 “好了言言,别闹,站好。” 与夏政年和申氏打招呼:“父亲,母亲。” 却更像是故意避开夏芷歆的目光没敢去看她。 夏芷歆见此,满意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父亲,母亲。” “许久不见母亲,您身子可还好?”仿佛没看到申氏自她出现后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 “听底下的人说母亲从外祖父家回来了,女儿便匆忙赶来见母亲。适才在门外听到母亲说起下人被换的事,女儿特地来向母亲请罪。” 其实她来得晚,什么都没有听到。 是猜的。 她对夏欢言足够了解,发生这样的事,夏欢言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可以打压她的机会。 不是没料到,是即便料到会如此,她也还是要处理掉那些下人。 重来一世,她可以为复仇选择蛰伏。 但蛰伏不相当于事事要隐忍。 她不受那份委屈。 左右真闹起来,他们也不能拿她如何。 她不再是那个被废了武功身边的人手都被清干净、被困于致王府后院无力反抗的人,不会任由他们随便来什么人都可欺压到她头上。 几个捧高踩低的下人她都要忍,那她也没有复仇的必要了。 说是请罪,夏芷歆却没有跪下。 甚至连头都没有低下。 她只直直望着申氏:“女儿院中半数以上的下人趁着女儿不在将主意打到妹妹身上,试图蒙蔽初回府有许多事都不懂的妹妹想要从妹妹那里骗取好处。女儿恐妹妹被这些心思不纯的下人蒙骗,便将此事报与父亲让父亲将他们处理了。” “至于厨房及在正厅伺候茶水的下人,昨晚他们在各自职责范围内都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家中将有大宴,恐他们将这份疏忽带到客人面前让人以为我们侯府不会教导下人,我便让父亲将他们都换了。” 厨房和正厅伺候茶水的下人换掉是夏长风的意思,这事方才夏政年已经告知申氏。 申氏听夏芷歆将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想到她曾经也是自己很宠爱的女儿。她自来乖巧,敬重父母友爱兄长,为兄长顶罪的事经常做。 心一时软下来。 然而不待她说话,夏芷歆又继续:“这些下人,无论是从我院中跑到妹妹院子里去的还是昨晚那些做事不尽心的,若是不及时处理,传出去恐会有损妹妹的名声。” “毕竟不管是妹妹回府后从我这个姐姐院中抢人,还是我这个姐姐离家三个月回府,妹妹特地嘱咐下人全做她喜欢的菜色一道我喜欢的菜也不让端上桌、上茶也挑妹妹喜欢而我最不喜的茉莉花茶,是为打压我这个姐姐的有关谣言传出,于妹妹的名声都十分不利。” “你乱说什么!” “你胡说什么!” …… 他们四人一个比一个反应大。 “父亲,母亲,三哥,妹妹,我知道我这样的说法不妥,但具体情况是如何终究只有我们自家人知晓。” “我自是知道妹妹不会做这样的事。妹妹能得父亲母亲及哥哥们这般喜爱,定不是个心思歹毒容不得我这个姐姐的人,断然做不出处处排挤我欲要将我赶出这个家的事情来。” 几人面色古怪。 都沉默了。 夏芷歆见此,心下冷嗤。 看来夏欢言的心思,他们也不是一点不知晓啊。 他们若真容不得她,直接将她打发走就是,她也不是那死赖着不走的人。可他们明明容不得她,却还要一再强调会一直将她当亲人,明着待她如初,实则暗地里都在纵容夏欢言欺她。 “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没用,外人不知道啊。三人成虎,这些下人若不及时解决,待意识到问题就来不及了。” “我这次回盛京听闻妹妹写得一手好诗,如今妹妹的才女之名已响彻整个盛京城,肯定会惹来不少嫉妒。若叫有心人将这些事瞎编乱造一通传扬出去故意损害妹妹的名声就不好了。” 知道她这话未必全然是真。 说她教训那些下人没有一点私心,他们压根不信。 但不得不说,她这些话说得在理。 对那些下人的举动放任自流,怕是真会对言言的声誉有影响。 “便是如此,你也该等我回来再说。言言的欢迎宴在即,你一下子换掉这么多下人会坏很多事!” “是女儿的错,请母亲责罚。” “说来从小到大我还没犯过什么大错,偶尔犯点小错或是哥哥们做错事我帮忙顶罪,母亲都没舍得当真责罚我。趁着这次机会,母亲便一并将我欠的罚都罚了吧。” 她脸上不见委屈,眼神平静地与申氏对视。 仅片刻,申氏便有些受不住,移开了目光。 说不出来的心虚。 “母亲不罚女儿,父亲罚也行。” 突然成为目标的夏政年反应不及。 有点愣住。 等反应过来,神情更是怔愣了几分。 只因他瞧见夏芷歆眼角掉落了一滴泪。 毫无征兆。 夏芷歆不是个轻易落泪的人。 这一点夏家人都清楚。 夏欢言一见势头不对,着急要开口。 夏芷歆哪里会给她机会。 抬手擦掉眼泪,故作坚强地平静着一张脸:“父亲母亲若都不罚,女儿便退下了。今日是御医来给二哥诊脉的日子,女儿去看看二哥。” 转身离开。 毫不犹豫。 离开前还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夏礼。 做到了一个都没有放过。 第046章 气炸敌人,怒砸东西 夏芷歆离开没多久,夏欢言也找借口离开。 她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当着夏政年几人的面爆发出来,打破她这三个月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形象。 不知是不是夏芷歆的无差别攻击起了作用,夏欢言找借口离开谁都没有留她,恍恍惚惚地应声让她走了。 看得夏欢言又是一阵火。 回去摔了大半个屋中的东西。 门外的丫鬟们战战兢兢,没人敢去劝她,怕被迁怒。 接触久了,最初跟在夏欢言身边的青桃和绿柳已经完全摸准她的脾气,清楚她的温柔善良天真烂漫都是装出来的。 刚开始夏欢言还会在她们面前装一装,后来索性不装了。 说是她们的卖身契她已经从申氏那里要过来,她们要是不听话敢出去乱说,她会把她们卖到最下等的地方去。 因着夏欢言这一番威胁,原本都有些与她统一战线的青桃和绿柳心中立刻存了芥蒂,面上对夏欢言依旧唯命是从,实则早已没有真心。 “青桃姐姐,二姑娘这样……我们不去劝劝吗?” 怕夏欢言又去抢夏芷歆院里的人,换掉下人时,夏鸿让管家给夏欢言的院里添了一批新人。 是以现下夏欢言院中有不少新来的。新人不清楚夏欢言的脾气,见此情形心生担忧,想着要不要去劝劝。 “你不怕死就去吧。” 那丫鬟立刻闭了嘴。 其他人见青桃和绿柳两个前辈都不动,便也没有去出那个头。 一个个鹌鹑似的低着头忙着自己手上的事。 直到屋中砸东西的声音停下,青桃和绿柳才进去收拾。 动作熟练仿佛做过无数遍。 刚分到夏欢言的院子,以为攀上一个受宠还很善良的主子,觉得前途一片光明的下人们齐齐面色灰败。 青桃和绿柳进去后被夏欢言迁怒挨了几句骂。 夏欢言走出来,看着院子里的下人警告:“院里来了不少新人,应该还不知道我的规矩。” “你们的卖身契虽然不在我手里,但以我的身份以及我在府中的受宠程度,我想弄死你们就是一句话的事。别怪我没有警告各位,进了我的院子就要安分守己,若是有人敢吃里扒外将我院里的事往外传,别怪我不客气!” 底下一众人齐齐伏地应是。 都被吓得不轻,生怕她盯上自己被当那儆猴的鸡。 发泄一通,夏欢言的怒火刚下去一些,很快又被激回来。 夏政年派了两个侍卫守在她的院门口。 不是限制她的自由,却也差不多了。 他们不限制她的行动,但她只要出门,他们都会寸步不离跟着,不管其他,只不允许她和萧旭谦见面。 这可把夏欢言气炸了。 回来又砸一屋子东西。 “好个夏芷歆,是我小瞧她了!”折腾这么一通,不仅没有让夏芷歆吃一点亏,她还反倒被限制了自由! 她清楚从夏芷歆院里“收留”来的那些下人留不了多久,她原本也没打算将这些人留太久。 在夏芷歆跟前伺候多年的人,她可不敢用。 可当得知那些下人真被夏芷歆轻飘飘就给换掉,她还是很不痛快。 主动让夏政年去帮忙退婚? 夏芷歆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好啊! 想要保住婚事? 好啊,她成全夏芷歆。 像夏芷歆这种古代的大家闺秀哪里懂得怎样才更能钓住男人,现在是萧旭谦对她有意思,可不是她对萧旭谦有意思。越是拦着不让萧旭谦见到她,萧旭谦对她就越是喜欢。 且让夏芷歆先得意几天,有她哭的时候。 见她怒火发着发着突然静下来,忽而又笑得诡异。 青桃和绿柳面面相觑。 只觉得瘆人。 青桃不想开口,但不解决问题夏欢言总阴晴不定,受罪的是他们这些下人。 于是她硬着头皮试探着开口:“姑、姑娘,您、还好吧?” “您……侯爷这番派人来守着您的举动确实是做得过了。不过姑娘也别太担心,侯爷夫人与几位公子都很喜欢您,他们心中又本就对您有亏欠,若您开口让侯爷将人收回去,侯爷未必不会应。” 绿柳接话:“或者姑娘您去求求夫人也行,夫人心疼您,侯爷又自来宠夫人。只要夫人开口,侯爷定会照做。” “不急,先就这么着吧。既然这是夏芷歆希望看到的,我就先让她得意得意。”她阴沉一笑,“她现在得意,以后就该哭了。” 青桃和绿柳满心疑惑。 深觉夏欢言这颠样有点像疯子。 另一边,夏芷歆来到夏长风的院子。 昨天她没有就夏长风的身体状况追问到底,是突然想到今日就是宫中派御医来给夏长风诊脉的日子。与其听夏长风拿些不知真假的说辞来搪塞她,倒不如她亲自去看。 她带上如简。 记得御医每次大致的上门时间,她来得正好。 御医刚到。 “朝阳郡主。” 御医与她见礼,夏芷歆温婉回以一礼。 “李大人。” 太医院的官员分御医和太医。 御医是专为帝王及其宫廷亲属治病的宫廷医者;太医是专为帝王、宫廷亲属、朝中官员及官员亲属治病的医者。在本朝,两者并无太大差别,只是细究之下,御医要更偏向帝王的亲信一些。 今日来的太医院院使李赟是太医院职位最高的人,年已过六十,是崇德帝正儿八经的亲信。 是以外界更多是以御医称他。 自夏长风从战场上重伤回来,一直是李赟来给他诊治。 每个月例行的诊脉都是李赟亲自来,从无例外。 美其名曰是帝王对勇诚侯府的宠信,实则是提防。 “我只想着来看二哥,忘了今日是李大人来给二哥诊脉的日子,打扰到大人了。” “不打扰不打扰,朝阳郡主言重。” “本官这便要给二公子诊脉,朝阳郡主自便。” 夏芷歆作了个请的手势,退到一旁安静看着。 躺在床上的夏长风面上全无血色,一脸病容,见夏芷歆过来,他似是要撑起身与夏芷歆打招呼,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最后只虚弱地冲夏芷歆笑笑道了声:“歆歆来了啊。” 全然没有半点昨日的精神。 夏芷歆在一旁看着,不咸不淡回:“嗯。” 视线不期然与夏芷歆对上,夏长风略显心虚地避开。 等李赟诊完脉,夏芷歆拧眉担忧问:“李大人,我二哥身体如何,可有好转一些?” “有些好转,许是天气变暖的缘故,比冬日里的情况要好上许多。本官照例给二公子开几副药,照着好好将养着。” “有劳李大人。” 李赟去一旁写药方,等把药方写好将人送走,夏芷歆才站到夏长风床边,淡淡开口:“二哥今日看起来比昨日状态差很多。” 夏长风撑坐起来。 是真的撑了许久才坐起来。 动作很是艰难,不像装的。 夏芷歆紧蹙眉头。 “不用担心,二哥没事,只是为了应付御医。” 他话音刚落,有一人从房梁上跃下。 夏芷歆下意识要出手,被夏长风打断:“是自己人!” 夏芷歆收住动作,那人便越过她来到床边扶着夏长风给他喂了一粒药。不过须臾,夏长风原本苍白的面色便红润起来。 夏芷歆这才认真去打量那人。 一身黑衣,蒙着面。 看身形应是个女子。 这人应不是突然出现,而是一直在屋中,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不止这辈子,上辈子她也不曾察觉二哥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 她自觉武功不算弱,眼前黑衣女子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藏匿得这般好,若非自身就极擅长隐匿,便是武功要远在她之上。 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此女子的武功不弱。 有如此高手在身边,二哥竟还会遭夏欢言和萧旭谦的毒手,他们到底派了多少人来围攻二哥? 又或是…… 二哥的身体本就因他用的所谓烈性药出了问题? “二哥,这位姑娘是?” 不等夏长风出声,女子便先摘下面巾介绍:“歆歆小姐,属下竹泫,是公子的侍卫。不过平时多藏于暗处,也可说是暗卫。” 是个长得很美艳的女子。 自称属下,可从她越过主子说话的行为及她说话时的语气神态来看,完全不似寻常下属。 “原来是竹泫姑娘。”她看向夏长风:“我竟从来不知二哥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厉害的暗卫。” “竹泫不喜欢旁人知晓她的存在,我便没有将她的存在说出来。”夏长风看着她,无奈笑着,“二哥并非针对你一人,除了我,家中任何人都不知晓竹泫的存在。” “说她是我的侍卫也不全对,她其实是我一个友人的妹妹,她家中出了变故只剩下她一人,得我搭救便坚持要留在我身边报恩。” “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不能动武,竹泫武功不错,有她在身边我的安全能多一层保障,我便留下了她。” “竹泫姑娘不喜欢旁人知晓她的存在吗?” 竹泫:“歆歆小姐可是想说属下既不想旁人知晓属下的存在,何以此番又在你面前露脸?” 她倒是直接。 夏芷歆点头。 “歆歆小姐是公子信任的人,属下在你面前露脸没关系。” 说话间,竹泫与夏长风的视线对上。 夏长风眉梢微动。 静静凝视她。 竹泫先转开了视线。 哼,公子做了那样的事,若将来歆歆小姐得知真相还不得恨他。她作为公子身边的人,自然是能挽救一点是一点。 得让歆歆小姐知道她这个妹妹在公子心里是特别的,公子无意伤害她。如此待到歆歆小姐知晓真相,对公子的恨才能少一些。 “歆歆小姐与公子说话吧,属下先退下了。” 语毕闪身消失。 夏芷歆抬头,人就在房梁上。彻底与光线昏暗的房梁融于一处,若非夏芷歆知晓她人在,还真不容易发现。 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夏芷歆直直盯着已经可以下床的夏长风:“二哥不说说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坐下说。” 夏芷歆依言走到他另一侧坐下。 等他说。 “还生二哥的气吗?” 夏芷歆没应他。 凝视着他不说话。 夏长风无奈叹息,道:“别生气了,二哥昨日是与你说笑的。二哥确实服了药性比较烈的药身子才得以好转,但不会当真只有几个月可活,只是服药恢复期间要受些罪。等二哥的身体彻底恢复停了用药,便能无事。” “哼!” 是房梁上的人冷哼。 夏长风:“……” 瞎拆什么台! 抬头瞪一眼,对夏芷歆尴尬一笑:“竹泫就是不赞成我用这样遭罪的方式恢复,没别的意思。” “歆歆,二哥不骗你,只是恢复的过程会遭些罪,待恢复停了用药便什么事都不会有。” 隐患肯定是有的。 像是身体即便恢复也不似从前那般康健之类。 这与他原本计划的完全恢复康健的身体略有差异,但至少不再是之前那副病恹恹无法动武的样子。 不过是往后受不得冷冬日里要遭些罪,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倒是真的,待停了用药便不会有什么事。只是他这个药少说也要服用半年才能停,也就是说他这个罪得受整整半年。每天服了药半夜被疼得醒来,动不动就吐血的人也不知是谁。”竹泫又道。 夏长风:“……” “你要不干脆下来说算了。” 竹泫没动静了。 夏芷歆也抬头看了眼。 觉得这个竹泫姑娘很有意思。 转念想到竹泫方才说来的话,看着夏长风,眉头又蹙了蹙。 “歆歆,往好处想,二哥只是遭些罪便能恢复康健的身体,这也算是件好事不是吗。总比以前那样半死不活躺着等死好。” “二哥是何处寻来的药?从前不管来多少大夫给你看,都说……无能为力,二哥莫不是寻到了更厉害的医者?” 夏长风眸光微闪。 哪有什么更厉害的医者,他身体本就没什么问题。 他是为了不被崇德帝赶尽杀绝,故意将自己的身体弄成那样的。 服下特制的毒弄出那样一副病恹恹治不好没几年好活的样子,再服相应解药自然就能恢复。 这些话他当然不能说。 有些事不适合让歆歆知晓。 “不是多厉害的医者,只是对方手中恰好有对症的药。对方是竹泫的友人,身份不便告知。” 竹泫:“是的。” 夏芷歆抬头看一眼,对夏长风说:“姑且信你。” “只是为了安心,我还是要让如简亲自给二哥诊诊脉。” “你呀,行吧。”夏长风很大方地朝如简伸出手。 这么多年,歆歆身边这个叫如简的婢女不知在歆歆的授意下给他诊过多少次脉,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夏长风丝毫不担心她能看出什么。 却不知从前给他诊脉的是没有接触过毒的如简。 如简诊完脉给夏芷歆一个放心的眼神,两人才离开夏长风的院子。 回到杏花苑。 夏芷歆问如简:“可是有话要说?” “是的,姑娘。” “二公子的脉象……很奇怪,较之重伤后留下的体虚之症,二公子更像是……中了毒。” “中毒?” 第047章 御书房中,太子吐血 怎么会是中毒? 当初二哥重伤昏迷被送回盛京,大医院几乎所有人都来了,若是中毒,何以一个人都看不出来? 总不能太医院的医者都得了陛下的死令不准告知真相吧。 勇诚侯府存于大燕朝至今几百年,有着自己的人脉,总有门路从别的地方得到消息。 而且太医院的人来看过后,勇诚侯府又陆陆续续给二哥找了不少大夫来诊治。远的不说,军中军医及勇诚侯府的府医就没少来。 旁的人信不过,夏家军的军医及府中府医总能信得过。 竟这么多人都没看出来? 这很不合理。 如简看出夏芷歆的疑惑,解释道:“姑娘,二公子所中之毒应是很罕见,寻常极难诊出,若非二公子眼下似是服了少许解药将毒性解了一些都未必能看出。事实上奴婢到现在都不是很确定二公子是不是真中毒,只是有所怀疑。” “说到底还是奴婢能力不够。” 如简一直很为自己的学医天赋感到自豪,觉得自己自学都能成才十分了不得,如今才发现自己学的还远远不够。 她还有许多要提升的,不然单靠她现在的能力帮不了姑娘什么。 她这话夏芷歆就听不得了,不赞同道:“你不必自谦,如你这般年岁又没有仔细跟着师父学便能这么厉害的,世上也寻不出几个。” “二哥是否是中毒,又是如何中的毒,这些事暂先不深究。” 她望着如简认真问:“你给二哥诊过脉,他的身体当真有恢复的迹象,且像二哥说的那般不会有太大后遗症?” 如简点头:“是的。” “这一点二公子倒是未骗姑娘,二公子近来服用的药确实有用,二公子的身子已经有所好转。只是诚如二公子与那位竹泫姑娘所言,这个过程二公子需得遭些罪。” “可惜没能从二公子那里将那烈性药讨一枚来,不然奴婢应该能看出更多。”如简遗憾。 不是没想过向夏长风讨要,从夏长风的院子离开时夏芷歆就开口打算拿一枚来给如简看看,夏长风没给。 夏长风没有说明缘由,给出解释的是竹泫。 竹泫说这个药他们手里恰够数,少一枚都不行,轻易不能给出去。 对方都这么说了,夏芷歆当然不会乱拿夏长风的安危来冒险。 忽而,夏芷歆想到什么。 “如简,你与太医院的李大人是前后不久给二哥诊脉,李大人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可对?” 如简很聪明,即刻意会。 诧异抬眸:“姑娘,您是说……” 夏芷歆点头:“想来是的。” 二哥的身体分明有了好转,却在御医来诊脉时又恢复老样子让人看不出破绽,若是中毒用毒素控制身体使得身体呈现虚弱之态。 这件事便只能是二哥自己做的。 她方才竟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是了,陛下忌惮勇诚侯府势大,此事连她都能看出来,家中其他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尤其是二哥。 二哥重伤是真,而重伤后虚弱没几年好活且不能动武的身体状况,可能就是二哥顺势而为了。 既是顺势而为以消陛下疑心,二哥为何要让身体恢复? 是觉得时机到了? 她不算关注朝中大事,却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很清楚如今太子党与承王党正斗得激烈,并非勇诚侯府冒头的好时机。 二哥到底想做什么? “姑娘,若是二公子,他为何要这般做啊?” 有些事如简到底不如夏芷歆看得清楚,她只觉得夏长风分明可以在军中大展宏图,却将自己弄成这样未免可惜。 让她理解不了。 夏芷歆没有多解释,只说:“许是局势所迫。” “先不说这个,大哥让管家添到咱们院子来的人,你都安顿好了吗?”她闹那么一通,府中下人被换了大半,夏欢言的院子里都添了一批新人,自不会忽略了她这里。 一则是怕她又不满要闹退婚让勇诚侯府没脸,二则是勇诚侯府将有大宴,没必要在这时候多添乱子。 “都安顿好了。” “没有与院中原先留下的那些人一样给他们服下毒药控制,但奴婢在管家将人送来时,与管家说姑娘您担心院中下人再作出背弃主子另投他主之事,让管家将他们的卖身契全都送来由姑娘亲自保管。” “管家虽是不大情愿,想是有所顾虑,到底还是没有拒绝,去请示了大公子之后便将他们的卖身契尽数送了来。” “奴婢会看看这些新来的人有哪些可用,将他们培养起来。姑娘身边还是得有些亲信,用毒药控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夏芷歆赞赏:“你做得很好。” 如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奴婢就是瞎琢磨,以前星霜她们在,这些事自有她们为姑娘考虑,奴婢从来都是懒得动脑子的。而今只有奴婢在姑娘身边,奴婢若是再像以往那般懒散,姑娘您定会很辛苦。” “奴婢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姑娘您可要多提点奴婢啊。” “我暂时没什么需要提点你的,到目前为止你都做得很好。” 如简被夸得更不好意思了。 “姑娘,您可别夸奴婢了,再夸奴婢便要得意了。” “姑娘您先休息,晚些时候会有成衣铺子的人送订制的新衣过来,是特地为后日府中宴会准备的新衣。奴婢特地问过,夫人两个月前着人去订制新衣时给姑娘也定了一身。” 夏芷歆对此并无意外。 两个月前她在母亲心中的分量还有一些。 便是她在他们心中再没有一点分量,为着勇诚侯府的颜面,他们也不至于在此等小事上怠慢她。 她到底是上了夏家族谱的嫡长女,又是陛下亲封的郡主。 见如简要离开,叫住她:“如简。”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就是问问你今日那位来给二哥诊脉的太医院院使李大人,我将他请来给你做师父,你觉得如何?” “啊?” 如简震惊。 而后便是惶恐。 “姑娘,这应该不是奴婢觉得怎样的问题吧。” “那位李大人入仕少说也有三十年了,这些年受过他恩惠的达官显贵不知凡几,说一句德高望重都不为过。他又是陛下信重的臣子,奴婢只是个丫鬟,他如何会同意呀。” “不妥不妥。” “这些你不必考虑,你只说你的想法。” 惶恐是惶恐的,激动也是激动的。 怎能不激动,她痴迷医术多年,李大人可是太医院的头头,有多少人想拜在他门下学医而不得,她若是能……能跟着学习一二,她做梦估计都会笑醒。 有些扭捏道:“奴婢、奴婢自然是一万个愿意,可是姑娘……” “你愿意便可,其他我自会去处理。” 摆手示意她去忙。 如简犹疑,一步三回头:“姑娘,当真……可行?” “七成把握。” 如简嘴都要笑裂开了。 根本控制不住。 “不过此事得等我退了婚之后,不然太打眼,恐会坏事。” “以姑娘的大事为重以姑娘的大事为重!” 如简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激动的心情,眼眶都红了,跪下:“奴婢能遇到姑娘这般好的主子简直是三生有幸,奴婢这条命都是姑娘的,姑娘让奴婢往东奴婢绝不往西,姑娘让奴婢死奴婢绝不活!” “瞎说什么呢,说什么死不死的,起来做事去。” 如简擦着眼泪又哭又笑:“那奴婢退下了。” 见她刚走出门就高兴得跳起来,夏芷歆笑得一脸无奈。 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 永远这样鲜活才好。 皇宫,御书房。 崇德帝萧赫将几本奏折模样的东西砸向跪在地上的人。 “看看你们做的什么好事!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好臣子!周家就是这教儿子的?” 御书房中人不少。 除了站在一旁伺候崇德帝的太监总管张海,地上跪着两个人,一人年长些,一人年轻些,分别是国丈周驯与承王萧旭然。 周驯如今已年过六十,是周皇后的亲父,周家不似夏家一般是武将世家,也不似裴家一般是文臣世家。周家有人从文亦有人从武。 准确地说,周家很久以前是文臣大家,后来周家女儿被封为皇后,周家便开始染指兵权。 时至今日,大燕朝百万雄兵周家已手握三十万。 自五年前统领大军的太子重伤而归,周家逐渐接手太子手中兵权,周驯已于三年前封了大都督。 大都督自来就是军中统帅的称谓,可见周家如今有多得势。 除此,御书房里还有三个人,两人站着,一人坐在轮椅上。 站着的其中一人眉目锋利目光冷峻,气质很是冷冽,正是此前夏芷歆救过的大理寺卿陆凛;其中一人一袭张扬红衣,像个风流纨绔,正是左相裴誉;至于坐在轮椅上的人…… 他着一袭月白色锦袍,姿容昳丽,面色带着点病态的苍白。他气质温和淡雅,宛若天间白云,不染世俗。 与这御书房里的剑拔弩张有些格格不入。 正是太子萧旭尧。 跪在地上的两人捡起地上的东西翻看。 待看完,皆面色大变。 “父皇息怒,此事儿臣会去查明,定给您一个交代。” “陛下,老臣那二孙子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哪有这般能耐犯此大案啊,请陛下明察!” 两人说辞不一,瞧着不像对过口供。 “证据皆已尽数摆在此,大都督还要狡辩,是在质疑本官的办事能力?”陆凛冷冷开口。 躬身对着崇德帝行礼:“陛下,若无确凿证据,臣定不敢随意给大都督家的二公子扣此等罪名。” “这些证据是臣亲自去查,为查此案,臣耗费三年之久,此番南下查找证据回京途中,臣曾多次遭遇刺杀几经险象环生。若非臣命大,这些罪状怕是呈不到陛下面前。这次私盐案所涉大小官员百余数,所涉脏款千万余计,所受牵连的百姓不计其数,若不严惩,难消众怒!” 陆凛当然不是现在才将这件事呈上。 回京路上都遇到那么多次刺杀,回到盛京后想必也不会安稳,为免夜长梦多,他回京当日便进宫面见了崇德帝。 至于为什么到现在才将此事爆出,自是因为有些证据还需整理,争取做到万无一失。 承王势大,周家势大,周家与承王又是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百分百的把握,不宜贸然出手。 “父皇,陆大人的办事能力儿臣自是信得过,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妄下定论。诚如外祖父所言,二表弟委实不是有能耐犯下此等大错之人,此中必有误会。父亲请给儿臣一些时间,儿臣定会查明此事还二表弟一个清白!” 陆凛:“承王殿下,此事臣已追查三年之久,所有证据皆呈于陛下案前,岂能作假!承王殿下道是信得过臣的办事能力,便不该试图为罪人开脱!” “陛下,此案已在江南引发民怨,若不及时处理,恐酿成大祸。” “陛下,臣赞同陆大人的说法。”裴誉开口。 “此案虽是陆大人全权经手,因历时之久,臣身为陛下的臣子也想为陛下分忧,期间没少关注此案。臣不日前因公务南下也顺便留意了此事,确如陆大人所说,此案已在江南引发民怨,需尽快处理。” 都知道裴誉和陆凛不对付,时时想与陆凛一较高下。这个案子虽是崇德帝授意陆凛暗中去查,裴誉会留意到,崇德帝丝毫不意外。 裴誉若无一点本事,也不会年纪轻轻便成为一朝文臣之首。 崇德帝怒火很盛,看跪在地上两人的眼神都很不善。 一副恨不得要把他们的脑袋也摘了的架势。 但崇德帝并未马上给出决断,压着怒火听他们辩。 看裴誉一眼,崇德帝问坐在一旁始终事不关己的萧旭尧:“太子的意思呢?朕将你也叫来便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回陛下,臣久不关注朝中事,对这些不甚清楚,不好妄言。” 淡淡回视崇德帝:“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陛下还是莫要费事将臣叫来了,臣便是来了也说不上话。” 他对崇德帝的称呼是陛下而不是父皇,自称也不是儿臣而是臣。 非常之生疏。 听得崇德帝直皱眉。 “允川,你……” 萧旭尧面色一白,偏头往旁边吐了一口血,打断了他。 崇德帝一惊:“快叫御医!” 却见萧旭尧淡定道:“无妨,臣已经习惯,陛下不必惊慌。” 语毕优雅地拿出一方墨色手绢擦了擦唇上的血。 “陛下先议正事,早些结束臣也好早些回东宫去休息。”说完便阖上眼眸,虚弱地靠在轮椅中。 第048章 承王圆滑,夺周家权 第048章 承王圆滑,夺周家权 几息的工夫,有宫人来将地上血污收拾干净又退出去。 动作娴熟仿佛做过无数次。 这当然不是靠萧旭尧训练出来的。 崇德帝萧赫不算个暴君,却也不是个脾气多么好的君主,在御书房处理触怒他的人是常有的事。 据说从前的萧赫并不是这样的脾气,他性情非常之温和,是自他的原配妻子元皇后裴氏去世后,他才变得多疑、变得阴晴不定的。 “证据既已齐全,陆卿,按章办事。” “陛下,不可啊!老臣那二孙子就是个纨绔,他那蠢脑子断然做不来此等大事啊!还请陛下明鉴!” “父皇,二表弟确实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崇德帝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你们都说他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偏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不是他做的,朕是不是可以怀疑是有人将他推出来顶罪?” “他是周家的儿子,那他是被周家推出来顶罪的吗?亦或是,他是被推出来给承王顶罪的?” 周驯大惊,满头冷汗:“陛下,此事与老臣与周家都没有关系啊,请陛下明鉴!” 相较之下,萧旭然要淡定许多,他只微诧异抬头看向崇德帝:“父皇,儿臣惶恐。” 崇德帝:“陆卿是朕信重的人,他的办事能力朕信得过,证据都摆到面前了还要来朕面前狡辩,当朕是老糊涂辨不清真假了吗?” “老臣不敢!” “儿臣不敢。” “真当朕将你们叫来是为了听你们狡辩的?如此大的案子,你们竟还一味为罪魁祸首求情,将我大燕朝法度置于何地!将我大燕朝的百姓置于何地!” “承王,你身为大燕朝皇子,身为一国亲王,应以国之利益与百姓利益为重。如此大案,你不去关心它损害了我朝多少利益,不去关心有多少百姓因此受到牵连,却在这里为罪魁祸首一再求情,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淡定的萧旭然听完这话,表情终于有了波动。 “儿臣、儿臣……儿臣与二表弟从小一起长大,自认对他足够了解,私心以为他做不来这样的事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是儿臣糊涂,顾念私情罔顾大局,请父皇责罚!” 萧旭然头垂下,跪得更规矩些:“委实是此案牵涉太大,周家又是儿臣的外祖家,稍一不慎儿臣恐就会被牵扯进去,儿臣心中害怕。” “诚然,有陆大人给出的证据证明此事与儿臣并无关联。可谁都知道儿臣与周家的关系,谁都知道儿臣与二表弟感情不错,传出去许会有人私下里说儿臣闲话,胡乱猜测此事会否是儿臣在背后指使。” “父皇,儿臣不希望旁人对儿臣有这样的猜疑,不得不慎重。” 裴誉在一旁看着,惊叹。 好一招装傻求情后又坦诚哭委屈。 承王如此一闹,只要陛下亲言此事既无证据指向承王,往后应是就连幕后主使可能是承王的谣言都不会有人传。 承王不过是想要陛下一句此事与他无关的话,以去堵其他人的嘴。 陛下多疑,承王若是一上来便让陛下按律行事丝毫不为周星灿求情,怕是反会给自身惹来事端,倒不如先佯装顾念私情求情一番。 陛下未必会信,但他求了情后又直言他恐会因此事惹谣言上身的委屈,反而显得坦坦荡荡。 陛下信与不信,想必承王未必在意,他要的只是陛下金口玉言说出此事与他无关去堵其他人的嘴。 “不是你做的便不是,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还怕别人的闲话?” 萧旭然抬头:“话虽是这般说,可是父皇,三人成虎,谣言传着传着许真就有人当了真。老百姓有许多都不清楚其中内情,只会将听来的传言当实情。如此之下,损害的可能不只是儿臣一人的名声,许还会累父皇得一个包庇亲子的污名。” “儿臣是为自己,也是为父皇。” “儿臣只是想着再仔细去查一查,若是能证明此事与二表弟没有干系,自是再好不过。是、是儿臣胆小怕事动了私心,请父皇责罚!” 凝视着他恨不得垂到地面的头,崇德帝道:“你倒是实诚!” “父皇面前,儿臣不敢有所隐瞒。” “朕不是昏君,若此事当真与你有关,你以为朕会徇私放过你?还以为你是个有胆子的,就这点胆量能成什么事!” “滚回去闭门思过,不满一个月不准出门!” “是,儿臣告退。” 萧旭然就要应声退下,又被崇德帝叫住:“滚回来!” “闭门思过一事三日后再行,听闻勇诚侯府寻回了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此是喜事。朕不便出宫给勇诚侯送去祝贺,太子的身体又不好不宜多奔波,你替朕走一趟。” 萧旭然微愣,而后恭顺应:“是。” “滚吧!” “儿臣告退。” 萧旭然离开,跪着的人便只有周驯。 崇德帝将目光转向他:“周卿可还有话说?可是坚持认定你孙子是无辜?” 垂首伏地:“是老臣教导无方。” “大都督平日里忙于公务,无暇分心教导家中小辈,朕便允你半年的假在家好好教导小辈,这期间你手中军务及兵权一半移交你的长孙周星熠,一半移交裴誉。” 裴誉:“?” 怎么还有他的事? 天降馅饼? “陛下,不妥啊!” “哦?大都督是不愿交权?说来大都督那个二孙子朕早年也在宫宴上见过,确实不像能犯这种大案的人,这背后……” “老臣不敢!” “是老臣教导无方才纵得孙儿犯下此等大错,老臣甘愿领罚!只是、只是老臣的长孙还要领着御林军护卫皇宫以保陛下安全,恐无暇兼顾其他,不若将这一半军务及兵权交予老臣的大儿子;至于另一半交由左相……左相是文臣,从未涉及军中事务,恐是吃不了军中杂务的苦,老臣可向陛下举荐一人。” “此人是崇德二十三年的武举状元,后在军中屡立战功,在军中颇有威望,是个可用之才。” “你说的是于莽,那个出身草莽的大个子?朕对他有印象,朕记得他是你的孙女婿。” “回陛下,是的,他当年中了武举与老臣大儿子的庶出大女儿结识,有一段缘分。” 崇德帝深深凝视着他,周驯不闪不避,任由他打量。 片刻后,崇德帝冷嗤出声:“举荐自家人,你倒是不怕朕疑你是不愿交权!” “陛下,老臣一心只想为陛下分忧,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看向裴誉:“裴卿的意思呢,朕先说了将大都督手下兵权与军务移交一半给你,你是什么想法?” 真想给直接给就是,说这许多做什么! 真愿意给,当初太子手中的兵权也不会一再落入周家手里,直接给他就是了。身受重伤不能理事的是太子,他裴誉可一直活蹦乱跳。 “得陛下看重,臣喜不自胜。” “只是臣手中事务繁多,恐无暇兼顾其他,而且就像大都督说的,臣一个文臣,舞文弄墨尚可,军中事务臣还真胜任不了。有负陛下所望,是臣无用。” “裴卿这就自谦了。” “也罢,既然裴卿不愿,便将此一半军务暂交由于莽吧。” “另一半依旧交予周卿的长孙。” “陛下……” 崇德帝抬手打断周驯:“朕知晓爱卿顾虑,但爱卿也要为朕考虑考虑,朕这般可是相当于夺了你的权。交由其他人,恐会惹得军中不满引发乱子,没人比你的长孙更合适。” 直接无视了周驯最初举荐他长子的话。 “至于护卫皇宫的重任,便交由御林军副统领白浩。四年前你长孙周星熠接任御林军统领前,白浩便已任御林军副统领三年,白浩在职期间屡屡立功,若非你长孙更优秀,四年前调职时朕便该给白浩提升统领一职了。朕相信白浩能担此重任。” 就差直接把是周家蛮横夺权说出口了。 “可是陛下……” “爱卿。”崇德帝已有不悦。 “……是。” 周驯很不甘。 他好不容才将负责守卫皇宫的御林军握在周家手中,如今这样轻飘飘便交了出去! 余光扫向陆凛,周驯眼底有怨毒之色闪过。 陆凛若是没有活着回来将那些证据呈到陛下跟前,哪会有这些麻烦事!他派去的人分明说陆凛已是强弩之末,击杀他只是时间问题,到底是谁救了陆凛? 他派去的死士有一批没有找到尸首,只知那批死士没消息后,陆凛也消失了一段时日。 那样重的伤又中毒,必是有人救了陆凛,不然陆凛不可能活! 死士的尸首应也是救下陆凛的人处理了,否则从死士的尸首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 等他找出来是谁坏了他的好事,他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是夏芷歆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救的陆凛。 夏芷歆救陆凛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惹麻烦的,断然不会留破绽。 将陆凛抬下山前,她先用如简制的腐尸水处理了死士的尸体。至于痕迹,一场大雨过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都不用她再费事去抹除周围痕迹。 说到腐尸水,是夏芷歆提前让如简做的。 通常夏芷歆不说,如简便不会追问缘由,夏芷歆怎么吩咐她便怎么做。直到用了腐尸水处理掉那些刺客的尸体,如简都还不清楚那些腐尸水原就是为那些刺客准备的,只惊叹于夏芷歆有先见之明。 “周卿既无异议,此事便如此定下,具体细节朕会再拟圣旨,明日圣旨会送到周卿府上。” “此案既由陆卿亲查,结案一事便也交由陆卿全权去处理。” 望向陆凛,崇德帝眼神很冷:“陆卿,凡涉事人员必须严惩,一个都不许放过!若不然,往后怕是人人都要以为皇权可犯,都要以为朕的威严可随意冒犯了!” “是,陛下。” “都退下吧,太子留下。” 其他人退下,太监总管张海也有眼色地退下。 走出御书房,周驯狠狠恨了陆凛一眼,愤然离去。 陆凛不为所动,好似周驯是什么反应他都不在意,给人一种他压根就不将周驯这个朝中地位卓然的大都督放在眼里的意味。 看得裴誉啧啧了几声。 说陆凛像茅坑里的臭石头一点都不冤枉他,真是又臭又硬,谁也不惧谁的面子也不给,古板得可怕。 当然,处事手段也是真狠辣。 手段不狠辣也不会得一个冷面阎罗的凶名。 “办成如此大案,为陛下解决一大难题,陆大人往后更得陛下信重了,本相还未恭喜陆大人。” “恭喜。” 陆凛没有表情地扫他一眼:“多谢。” “陛下要将周大都督手中一半兵权给裴相,裴相为何不接?那不是少数,是十五万兵权。” 裴誉“咦”了一声,诧异看他:“难得啊,陆大人竟会关心除你自身事务以外的事。陆大人对这个感兴趣?” 顿了顿,笑容烂漫问:“还是说,陆大人关心的是党争?” “裴相慎言!” “欸,本相就是开个玩笑,陆大人怎么就急眼了呢,不是就不是嘛。陆大人不用担心,这里没有旁人不会有人听到,没不了你只忠于陛下孤臣的名声。” “再说了,陆大人从来不过问旁人的事,突然来问本相为何不接陛下给的十五万兵权,本相会有这样的怀疑不是很正常吗?” “谁都知道本相与太子是一体,是标准的太子党,如今朝中承王一党与太子手底下的人又斗得正厉害,本相手中若多出十五万兵权,便是太子手中多十五万兵权,这于太子一党来说无疑是大好事。” “可本相偏偏拒绝了,这怎么看都很奇怪。”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党争,那也得要有人争啊。我们太子殿下不问世事都五年了,断然没有五年后局势变得于自己不利再来争什么。” “所谓党争,不过是承王自作多情罢了。” “他一个人在那里斗得欢,谁管他。” “我们太子殿下若有争一争的心,现在还有他承王什么事。” 下一瞬,裴誉眸中冷意消失,又笑得没心没肺,好似刚刚他眼底的冷厉不曾存在一般,对陆凛道:“本相说笑的。” 转而看着陆凛的眼神又冷下来:“陆大人要做纯臣要做孤臣便一直做,可莫要半道改了想法。” 随即笑得眉眼弯弯:“本相先走了,等陆大人忙完,本相请陆大人喝酒为你庆祝立了大功啊。” 一会儿一个样,变脸之快。 像个疯子。 第049章 都是人精,太子夜访 “给你的兵权,你方才为何不让裴誉接下?” 御书房里,崇德帝看着萧旭尧,眼神不似适才面对其他人的冰冷,语气也轻柔了许多。 “臣一个将死之人,用不到。” “陛下留臣若只为说此事,臣便先告退了。”他面上不见不耐烦,依旧是淡淡的神情,莫名就是给人一种他已然不耐烦的感觉。 崇德帝应也感觉到了,却什么都没有说。 “你啊,总是这样。” “说什么将死之人,朕不会允许你死的,朕会为你遍寻名医。” 萧旭尧抬眸望向他,忽而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他也不说话,只是笑着。 笑得意味深长,笑得崇德帝眸光微微闪躲。 “罢了,你既不愿要朕也不逼你。” “朕知道你还在怪朕当初收回你的兵权,可你也知道朕那时的处境,周家势大,朕顶不住压力只能先委屈你。现在朕不用再受制于周家,不就立刻想着将兵权给你要回来了吗,偏你不愿接。” “允川,都是朕无用,才让你堂堂一国太子挂帅上阵杀敌将兵权握于我们皇室手中没有旁落。是朕对不住你,让你小小年纪就吃了那么多苦,没有过过一天太子本该有的好日子。” 允川,萧旭尧的字,是元皇后去世前给他取的。 取“允恭克让,海纳百川”之意。 “你不要兵权,那你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朕都会尽量满足。” “或者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朕可以给你们赐婚。” “你年岁也不小了,承王的侧妃都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你比承王还要大一些,早该娶妻了。” 说到他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时,崇德帝看萧旭尧的眼神充满打量。 可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萧旭尧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臣这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的身体就别去拖累人家姑娘了,娶妻一事陛下不必再提。” 他没有说他没有心仪的姑娘。 崇德帝没有注意这一点。 “臣有些累,陛下若无旁的事臣便告退了。” “罢了罢了,你回去休息吧,朕会派御医去东宫给你看看。” “陛下费心。” 萧旭尧转动轮椅转身离开,没有再多看崇德帝一眼,他这声“陛下费心”也应得相当敷衍。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崇德帝眸中那抹温柔自责又无奈的神色一点点消失。 萧旭尧出去,太监总管张海进来。 收拾案桌,给崇德帝斟茶。 “张海,你说太子当真一点争的心都没有了吗?” “陛下,老奴不敢妄言。” 崇德帝坐下,“朕恕你无罪,说吧。” “老奴只知如何将陛下伺候好,前朝的事老奴不甚清楚,不过陛下既问了,老奴便斗胆一说。” “从前太子殿下有无一争之心,无从得知,但这五年太子殿下几乎不过问朝中事务,太子殿下似乎……当真没有这份心了。” 对上崇德帝看过来的视线,张海猛地跪下:“是老奴妄言。只是陛下,太子殿下若当真有那个心,当初便不会您一开口他就毫不犹豫将兵权上交,而今便也不会拒收您欲要给他的兵权了。您待太子殿下之心世人皆知,太子殿下也不需担忧您疑心故而不敢接。” “再有便是……太子殿下的身体也不容许他将精力放在旁的事上。老奴僭越妄言,陛下恕罪。” 御书房里是良久的静默。 张海头直直垂着,心也提了起来。 冷汗涔涔。 “行了,起吧,是朕让你说的,瞧你这胆子。” 张海战战兢兢站起来,笑得勉强。 “老二和老五与勇诚侯府那两个女儿的事,你听说了吗?” 张海一听,更惶恐了。 都以为陛下在皇宫消息不灵通,实则陛下耳目清明着呢。 “回、回陛下,略有耳闻。” “看,你都听说了,说明事情都传到宫里来了,老二和老五闹出的动静不小啊!老二便罢了,他有那份野心,多半是冲着勇诚侯的兵权去的,可老五图什么?” “夏家那个小姑娘是叫什么来着,朕记得是个很讨喜的姑娘,朕还给了她一个郡主的封号,封号是叫朝阳对吧?” “是的陛下。” “朕记得她的封号好像还是太子提的。” “是的陛下。” “倒是难得见太子管一回闲事,若不是太子与她没什么交集,朕都要以为太子是对她有意了。” “还是有交集的。” 崇德帝听他往下说。 “大约九年前,六岁的朝阳郡主被人绑架失踪一个多月,是太子殿下回京途中遇上将她一并带回盛京。不过就只有这一次交集,此后无论什么场合,都未听说他们两人再有什么交集。而且致王殿下来求陛下给他与朝阳郡主赐婚时,太子殿下是在场的。” “太子殿下若对朝阳郡主有意,不会是那般不在意的表现。” 崇德帝盯着张海看了看,道:“说得也是。” “你记性倒是比朕好,朕都忘了九年前还有这一桩事。” “言归正传,老五当初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求朕赐婚,为大婚还早早求朕赐下府邸,他与朝阳的事满城皆知,据说两人还是公认的金童玉女,很是得许多人艳羡。这番老五又是在做什么,移情别恋?” 张海不敢接话。 只低头听着。 “这样三心二意可不行。” “可惜了朝阳,明明是那样一个讨喜的小姑娘。” “老五不是个爱美色的人,不然这么些年身边也不会一个人都没有只守着朝阳。朕现在倒是有点好奇勇诚侯的亲女儿到底是个怎样特别的姑娘了,竟能让对朝阳情根深种的老五这么快就变了心。” “老奴听说夏二姑娘很有才华,写出了许多优秀的诗,在文人中颇具影响,得了个才女之名。据闻夏二姑娘的举止半点不像农家女,虽不似世家养大的贵女一般规矩有度,却丝毫不显扭捏怯懦粗鄙态。” “你这么一说,朕对她更好奇了。” “快到端午了,端午宫宴将人请进宫来瞧瞧吧。” “是。” 见他欲言又止,崇德帝道:“有话便说,支支吾吾作何。” 张海端着老脸笑,而后敛笑问:“致王殿下与夏家两位姑娘的事,陛下您……不过问?” “有什么好过问的,多大点事。老五喜欢,两人都让他娶了便是,女人而已,他的致王府后院又不是养不了。” 他睨着张海:“还是说,你觉得朕的儿子不配娶勇诚侯府的两个女儿?” “噗通”一声又跪下,连连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老奴只是想着承王殿下似也对夏家二姑娘有意,承王殿下本就与致王殿下不对付,老奴恐两人因此事关系闹得更僵,到时陛下许又要为他们忧心。” “陛下整日里忙于政务都没能好好休息,老奴只愿陛下能事事顺心,不想看到陛下再为旁的事烦心。” “你这老东西,惯会捡好听的话说。起来吧,别跪着了,动不动就跪,显得朕有多吓人似的。” 张海不敢出声。 颤巍巍站起来。 “这有什么好烦心的,真到那时朕便将夏家的姑娘赐给别人,让他们两兄弟一个也捞不着,看他们还怎么斗。” 张海:“……” “陛下,恕老臣斗胆,这恐怕不妥啊。” 顶着压力,张海把话说完:“致王殿下与朝阳郡主的婚事是您亲赐,而今婚期都已经定下,若再更改,恐、恐会有人指摘您朝令夕改。” “老奴僭越,请陛下降罪!” 说着他又要跪下。 “别跪了,你这反反复复又跪又站的,看得朕头晕。” “你这话说得虽僭越,却也不是没有道理。是朕赐的婚,这事朕还真不好多插手,否则朕就是在自打脸。” 意味不明道:“老五要求娶便求娶,要反悔便反悔,未免太不将朕的旨意当回事,这也是在打朕的脸呢。” 张海噤若寒蝉。 “天色不早,走吧,去皇后的未央宫坐坐。” 周皇后没有见崇德帝,以染了风寒恐将病气过给崇德帝为由拒见。 周家才出大事被夺权,周皇后怕这时见崇德帝会被迁怒,根本不敢见。恰有长乐宫的宫人来报夏贵妃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邀崇德帝去共用晚膳,崇德帝便转道去了长乐宫。 从未央宫离开时崇德帝脸色有些不好看。 一个帝王被自己的皇后拒见,能高兴才奇怪。 “陛下这是怎么了,怎瞧着像是心情不佳的样子。” 夏贵妃已年过四十,脸上却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风韵犹存。 一颦一笑皆是韵味。 长着一张极美的脸。 不愧是宠冠六宫可与周皇后风庭抗礼的皇贵妃。 “烦,不提也罢。” “今日怎有闲心下厨?你不是怕伤着手,已有许久不曾亲自下过厨了吗,是有事要求朕?” 夏贵妃笑着给他夹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臣妾娘家出的闹剧不知陛下是否听说?” “听了一嘴。” 夏贵妃轻叹:“陛下知晓的,臣妾自来最宠娘家的侄女,就是朝阳。突然得知她不是臣妾的亲侄女,臣妾这心里实在是……” “臣妾听说得知这个消息,朝阳便躲到了城外的庄子去,一躲就是三个月,这孩子怕是受了委屈。臣妾左想右想还是放心不下,后日兄长要在府中为臣妾那位亲侄女办认亲宴,臣妾想求陛下允臣妾出宫回侯府去看看。” “宴不宴的臣妾见得多了,倒也不十分感兴趣,臣妾就是想去看看朝阳那孩子。” “你想见她便将她召来宫里就是,从前不也是这般。” 夏贵妃怪嗔道:“哎呀陛下,发生这样大的事,臣妾将人召到宫里来显得臣妾这个做姑姑的多没有诚意啊。再则,臣妾也有三年没回过家了,您就允臣妾回去看看吧。” “看在臣妾为做这一桌菜伤了手的份上。” 她将手伸出来,确实有两个烫伤留下的痕迹。 崇德帝一见,皱眉将她的手拉过来,一脸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上过药了吗?” “上过了,小伤,无妨。” “你也真是,这些事交给宫人去做便是,做什么要让自己遭这个罪。不就是要回娘家吗,你都开口了,朕还能当真不同意?” “要去便去吧,带上丹瑶。她哥哥倒是早早便分府住到宫外去了,丹瑶却整日被困在这宫中,估计早就闷坏了。再不放她出宫去转转,她怕是要连朕这个父皇都不理会了。” 一碗水端平,崇德帝给周皇后所出的两个儿子都封王赐了府邸,自然不会落下夏贵妃所出的三皇子萧旭纶。 真要论起来,萧旭纶要比萧旭谦更早封王。 赐封洛王。 “丹瑶这么没个正形,还不是陛下您总惯着她。” 说着夏贵妃愁起来:“说来洛尘都二十三,丹瑶也十六了,这兄妹二人的婚事还没个着落,陛下您作为父皇也帮他们留意着些啊。臣妾在这宫中见不着什么人,洛尘的婚事倒是可以约各家夫人带她们家女儿进宫来相看相看,丹瑶的婚事便只能靠陛下了。” “朝阳还比丹瑶小一岁呢,都早早与致王定了婚约。” “瞧你愁得,朕那是不愿帮他们留意吗,分明是他们瞧不上朕给他们相看的人。你也别急,他们都是朕的孩子,只有他们挑别人的份。” 夏贵妃愁得不想说话。 “你呀,就是爱操心,洛尘那里你先留意着,朕也会再将他叫去问问他的意思;至于丹瑶,她可有心仪的人?” “丹瑶是朕的宝贝公主,朕可不能随意给她赐一门婚,总要她自己喜欢才好。” “丹瑶那个没心没肺的,整日就知道玩,能有什么心仪的人。不过奴婢瞧着裴家那个大公子与陛下手底下的陆大人倒是都很不错,不知他们家中是否给他们相看了姑娘。” “你是说裴誉和陆凛?” “对,正是这二人,其他的青年才俊臣妾也不知晓。” 见崇德帝蹙眉,夏贵妃着急问:“陛下,可是这二人有什么不妥?臣妾只知他们都未曾婚配,倒是不知他们家中是否给他们相看了人。” “相看应该没有,只是……他们年岁与丹瑶相差都有些大,不是十分相配。” “年龄倒是无妨,年长才更疼人。陛下寻个时间去探探他们的口风?或者陛下再另行给丹瑶寻一些合适的青年才俊也行,丹瑶的性子太野了,待成了婚许才能好些。” “这二人都是极优秀的年轻人,倒的确是不错的女婿人选,只是他们都不适合丹瑶。” 夏贵妃要说话,被他抬手打断:“你先听朕把话说完,丹瑶是朕的公主,朕宠她,自是处处盼着她能好。这二人若适合她,朕不会不尽力撮合,但他们不适合。” “朕曾探过他们的口风,他们都无心婚事,尤其是裴卿,为着他的婚事,岳父没少来寻朕强硬赐婚。可裴卿的脾气哪里是强硬他便会听的?当真强硬给他赐了婚,怕也是要委屈了人家姑娘。” 他只会称元后裴氏的父亲为岳父。 夏贵妃的神情淡了不少。 “至于陆凛,他心里只有查案断案抓犯人审讯犯人,全然无心风月。真将朕的丹瑶公主嫁与他,以丹瑶那胆小的性子,怕是得经常被他吓着。” “这二人都不行,朕会再另行留意。” “好了,你要回娘家的事朕允了,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早些休息。”低头在夏贵妃额头亲一口,“你做的菜还是与以往一样好吃,辛苦了。” 脚步都不带犹豫一下地离开。 气得夏贵妃掀翻了桌子。 有人从内室出来。 “母妃。” 正是丹瑶公主萧丹瑶。 “母妃,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就不适合了,到底哪里不适合啊?还有,母妃您做什么要提那个吓人的陆大人,女儿不是让您只问裴相吗。女儿心里只有裴相没有其他人,女儿非裴相不嫁!” 夏贵妃瞪她:“你是不是蠢!” “只问裴相一人不是太明显了吗,你是生怕你父皇不知道你偷偷恋慕外男!你一国公主的矜持呢?” “你父皇宠你,真知晓你被外面的小子勾了心,不为难裴相都是好的,能同意你们的婚事才怪!再说那个裴誉是什么寻常世家子弟吗,那是一朝宰辅,是文臣之首,他的婚事是你父皇想左右便能左右的?” “你真有本事就像萧旭谦一样自己去将人拿下然后来求你父皇赐婚,届时你父皇必定点头。” 萧丹瑶气死了。 以为她没有试过吗,裴誉根本不理会她! “不是母妃没有为你争取,是你自己没能耐将人拿下。” “怪我怪我,母妃只会说怪我,分明该怪母妃的那个好侄女!” “夏芷歆都有婚约了还要勾搭裴相,这么多年我就见裴相待夏芷歆特别一些!母妃您也真是,您女儿的好姻缘都要被夏芷歆毁了,您还处处向着她!” “你呀,说你蠢你还不承认,你是母妃的女儿,母妃当然是更向着你,哪有向着外人的道理。” “母妃不是早与你说过吗,朝阳在勇诚侯府得宠,对她好一些,勇诚侯府会念着我们的好,对我们没有坏处。” “可她现在都不是勇诚侯府的亲女儿也不是勇诚侯府最宠的女儿了,母妃不还是一样向着她。” “母妃那是故意那样与你父皇说的,母妃此番去侯府参加宴会,是冲着你那位亲表妹而去。” “朝阳的婚事已经定下,你亲表妹的婚事可没有定下。本宫可是听说她仅三个月便全然取代了朝阳在勇诚侯府的地位得了侯府所有人的宠。你知晓的,从前母妃便想让你哥哥娶朝阳。” 夏贵妃是夏家的女儿,夏家却始终保持中立。 这不是夏贵妃想看到的。 裴家和周家都公开支持自家的外孙,唯独夏家置身事外,让她的儿子在朝中显得很没有分量。 “原来母妃是这样的打算,是女儿误会您了。” 笑得充满算计:“那母妃,后日侯府的宴会上我们就努力促成此事吧。不过一个农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得知能嫁给皇子,她必是一万个愿意。您若开口,舅舅舅母想必也不会拒绝这样一门好婚事。” 夏贵妃倒是没有这么宽心:“其他都还好说,就是你哥哥……” “本宫是怕你哥哥死犟着不同意,当年本宫就让他去朝阳身上多下点工夫,他从未照做过。他也不像那等性情高洁不染俗欲的人,本宫是担心他心里早有了人。” “啊?不会吧,我没见哥哥对哪个姑娘特别啊。” “不清楚。罢了,待到勇诚侯府的宴会上再说,本宫听说那个夏欢言很讨喜,连心里只有朝阳的萧旭谦都对她另眼相待,还听说承王也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说不定你哥哥看到人就喜欢了呢。” “母妃您说什么?五哥对那个夏欢言另眼相待?” “有多另眼相待?只是有些特别还是到了移情别恋的地步?” “坐好,一惊一乍像什么样子。”夏贵妃拧眉盯着她乖乖坐好才罢休,“你怎么对这个事反应这么大。” “我反应当然大啊,夏芷歆与五哥的婚事不能有任何变故!裴相只对夏芷歆一人特别一些,夏芷歆有婚约在身尚能约束一二,若是夏芷歆的婚约作废,我怎么办?” “母妃,我有多喜欢裴相您是清楚的。” “瞧你这点出息。” 夏贵妃眸光微冷:“那就让他们这门婚事继续牢牢固固。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你哥哥与夏欢言的婚事能成,便不会有任何变故。” “母妃就你一个女儿,你喜欢,母妃自是要让你如愿。” 宴会前夕,杏花苑主屋。 “姑娘,都这个点了,您怎还不歇下?” 如简习惯了在外间给夏芷歆守夜,没让其他人顶替,夏芷歆说什么她都不听。见屋中灯还亮着,如简进来便瞧见夏芷歆着寝衣坐在案桌旁发呆。 盯着手中一方她没见过的墨色手绢发呆。 “不困。” 夏芷歆抬头:“你去睡吧,不必管我,我坐会儿就睡。” 其实不是不困,她是睡不着。 昨日去母亲的东院试新衣,她与夏欢言又打了照面。 倒是没有闹什么矛盾。 因为母亲带着夏欢言试新衣兴致正高,母女二人其乐融融无暇管她。她试完新衣便回了杏花苑。 自然,这点事还到不了让她失眠的地步。 她是想起明日宴会,知晓明日宴会上必不会安稳,不由想到上辈子的许多事,心中已然被压下去的恨意止不住又冒了出来。 她太恨了,怕自己控制不住直接去手刃了夏欢言。 就这么让夏欢言死了,未免太过便宜她。 心久久不静,不知怎地,她就将上次在马车太子给她包扎伤口,事后被她洗干净放好的墨色手绢拿了出来。 很奇怪,看着这方手绢,她心底的戾气莫名被压下去不少。 “姑娘早些休息。” 如简离开后,夏芷歆一个人又不知坐了多久。 直至某一刻,她神色一凛,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是的,饶是睡觉,她也带着匕首。 “什么人,出来!” 声音不算大,怕惊动睡在外间的如简。 却足够冷冽。 窗户推开,有人跳进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来人一身黑色锦袍,墨发高束,容颜昳丽。 一如夏芷歆在庄子上喝醉那晚。 夏芷歆惊讶:“太子殿下?” 萧旭尧的目光落在她手中拿着的墨色手绢上。 夏芷歆下意识要藏,想到什么又止住了,大大方方让他看。目露笑意:“太子殿下怎会深夜来此,是又不小心将玉佩落侯府了?” 第050章 闺房夜话,交换信物 说到他掉落在侯府的玉佩,夏芷歆不由联想到许多。 上辈子有无太子不慎将玉佩掉落在侯府又来取一事,她并不知。因为上辈子的那个时间点她并未出现在院中那个位置。 若是她这辈子的那个时间也不曾出现在那里,或者说她并未让底下人特地去透露消息在那个点将萧旭谦引来侯府,便不会有夏欢言瞧见他们的相处心生嫉妒迫不及待想要去勾搭萧旭谦。 这样一来,她就不会与太子一起在假山院中看到夏欢言和萧旭谦抱在一起的一幕。 没有这些,是不是便不会有后来的一再与太子有交集? 显然是的,毕竟上辈子就是这样。 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抵就是如此。 “这倒没有,只是路过。” 她的杏花苑处在内院又不靠外墙,还能路过? 除非他是从天上飞过。 轻功再厉害,他也做不到。 勇诚侯府的守卫又不是摆设,还能任由他在侯府上空飞过而没有丝毫动静呢。 找借口都不知道找个可信一点的。 “都这么晚了,朝阳郡主怎么还不睡?” 萧旭尧没有落座,他依旧站在窗边,目光落在夏芷歆身上时见她着一身寝衣发丝散落着,视线微微挪开。 细看会发现他略有些不自在。 这般冲动夜访,萧旭尧不是没有一点后悔,可…… 他是夜里睡不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这里。 原想看一眼就走,没想到会被她发现。 她武功似乎又精进了不少,他几乎没有弄出什么动静她都能发现。 大晚上不睡觉便罢,竟还拿着他的那方手绢安静坐在那里看。 瞧见此,他内心不是没有一点触动。 只是触动过后,他更多是疑惑。 她从前对萧旭谦的在意他都看在眼里,便是她恨萧旭谦的薄情和背叛,以她的性子,应也不该这么快对另一人有意才是。 是以她说她想嫁给他做太子妃,他更倾向于她是像她说的那样只是想借此躲避退婚后侯府可能会给她另行安排的婚事。 可她这番深夜里不睡坐在这里拿他的手绢静看,又该如何解释? “想着明日府中宴会,睡不着。” 她将手绢当着萧旭尧的面细致叠好放进心口,笑着看向他:“太子殿下既然来了,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萧旭尧犹疑片刻,没有拒绝。但他先将挂在一旁的披风拿来给夏芷歆:“夜里凉,披风披上。” 灯火不算明亮的房间里,夏芷歆抬眸,没有与他的视线对上。 他侧过脸没有看她。 夏芷歆笑着接过,依言披上,后给他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 茶还是温的。 夏初的夜晚其实并不是很凉。 姿态优雅地饮了一口茶,萧旭尧开口:“为何想着明日宴会便会睡不着,是怕宴会上有人欺负你?” 实则他心里未必不明白她为何会睡不着,不然他也不会大晚上因着不放心“路过”这里了。 明日勇诚侯府的认亲宴一过,勇诚侯府的亲女另有其人再不是她一事便再不可更改了。 尽管早已传开,到底还是缺这样一个正式的场合来对外宣布此事。 想着这些,她深夜无睡意并不难理解。 “太子殿下说笑,谁能欺负得了我。”她笑笑。 “我就是想着,觉得命运真是很奇怪的东西,我好好做了夏家十五年的女儿突然就变成了养女。心中难免感慨。” 这种事萧旭尧没法安慰她。 更别说他原就不是会安慰人的性子。 只能安静听她说。 “这件事追根究底,是谁的错呢?” 她自问自答:“谁都没有错,错在命运捉弄。” “我连怪都不知道该去怪谁,这才是最可悲的。” 其实这不是最可悲的。 最可悲的是,她的确因着夏家过了这么些年锦衣玉食仆从环绕的富贵日子,而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她,夏家要将其收回都是应该的。 饶是过去这么多年,饶是上辈子吃了那么多苦,在这一点上,她依旧是这么认为的。 这让她的报复显得都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当然,这并不适用夏欢言和萧旭谦。 她对这两人只有巴不得他们死无全尸的恨意。 是他们有愧于她,她并不欠他们什么,尤其不欠萧旭谦。 “我有时候会想,当初要是没有被抱错就好了,或者抱错一事早一些发现,最好是在我几岁还不那么记事的时候就发现然后各归各位,我便不会像现在这样介怀了。” 她仰头一口将茶喝尽。 像是当解愁的酒喝了。 萧旭尧看着,好看的眸子里隐着不知名的情绪。 良久,他道:“要出去走走吗?今晚夜色不错。” 夏芷歆望着他,有点心动。 转念想到他的身体不宜动武,这般使着轻功到处跑,也不知他这个身体得遭什么罪,便打消了念头。 “算了,明日侯府有宴,届时宾客云集,我得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应对,可不能没了我第一闺秀的名声。” 第一闺秀什么的,当然没有这样的排名。但若有人问起盛京闺秀之最是谁,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夏芷歆。 萧旭尧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唇角忍不住扬了扬。 “笑什么,觉得我名不副实吗?太子殿下出去问问,看看这盛京的第一闺秀是不是我夏芷歆。” 而后笑吟吟望着他:“倒是太子殿下邀我出去看夜色,月明星稀的深夜,孤男寡女共赏夜色,太子殿下难道不怕我多想吗?太子殿下这般举动是很容易让我误会你对我有意的。” 萧旭尧笑容微僵。 是不自在是无措。 但并不明显。 他想反驳,然而他今晚夜探香闺的举动便注定了他反驳不了。 夏芷歆没将人逗得太过。 本来他们太子殿下就很不赞同她做他的太子妃了,为此几次三番说会为她另寻合适的青年才俊。逗得狠了,他怕是会退缩得更厉害。 “我说笑的。” 萧旭尧淡眸看她。 夏芷歆笑笑:“不过太子殿下真对我有意也没什么,左右我是想做你的太子妃的。” “时候不早,太子殿下回吧,我也该歇下了。明日勇诚侯府的宴会人多,事恐怕也不少,太子殿下身体不好便别来凑热闹了。你若来,我可能会分心。” 一句话不知又触动了谁的心。 她将披在肩上的披风取下递过去。 披风是墨色,不是标准女款,男女皆可穿。 “夜里凉,殿下身体不好,披风借你挡风。” 东西嘛,你来我往的多交换几样,慢慢地各自手中拥有对方的东西就多了。如此身边处处是对方的痕迹,多好。 萧旭尧没有马上接,但也没有拒绝。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站立对视的两人身上。 一人面无表情,一人笑盈眉眼。 片刻后,萧旭尧抬手接下她递过来的披风。 没有披上,拿着就从窗户离开了。 身后传来夏芷歆很轻的笑声。 在寂静的夜里尽数落入离开的萧旭尧耳中。 “姑、姑娘……” 等人走了,如简从外间狗狗祟祟探头进来。 如简本就是为夏芷歆守夜,不会睡得有多沉,加之她本身是习过武的,耳力比寻常人好些。两人都在内室说了这么会儿话,如简若是还没有察觉就未免太不称职了。 “都听到了啊?” 如简迟迟疑疑走进来,点了点头:“嗯。” “听到便听到,这原也不是不能让你知晓的事,不用这样紧张,我又不会罚你。” “奴婢不是担心姑娘的罚,奴婢是……奴婢就是很惊讶。” “姑娘,您何时与太子殿下走得、走得这般近的?” 说起来,上次在半道得太子殿下搭救,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还有方才奴婢听您说……您想做太子殿下的太子妃?” 这一晚,太子殿下夜探自家姑娘香闺让如简很震惊。若不是听动静见自家姑娘没有太大反应,与太子殿下反像是老友叙旧,她早就控制不住冲进来了。 不过让她最震惊的还是她家姑娘说想做太子妃的话。 本身姑娘说这样的话就很令人震惊了,姑娘竟还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直白地说! 这这这…… “是啊,退婚后我总得找个依靠的嘛。” “可是、可是姑娘您喜欢太子殿下吗?” 跟着自家姑娘长大,如简很清楚自家姑娘一心只想嫁给喜欢的人。倘若那个人她不喜欢,便是权势再大地位再高,姑娘也未必会嫁。 姑娘以前有多喜欢那个负心汉她再清楚不过,以姑娘的性子断然不会这么快便喜欢上另一个人。 她很怕自家姑娘是一时冲动拿终身大事开玩笑。 “我喜不喜欢太子殿下?” 喜不喜欢,她哪里说得清。 这世上对她好的人太少了,每遇到一个她都格外珍惜。 最开始想着借太子妃的身份与太子达成同盟,她对太子殿下并无多余的感情,存着的是互利互惠的心。 但现在…… 不说喜不喜欢,她是打心底里盼着太子殿下能好的。 往后先不论,现下有交集一日,她便会一日以真心待他。 不算回报,这世上不是人人都需要这种回报,她觉得太子殿下也不会需要。 她只是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太子殿下这条命,她救定了! 将问题抛回去,问如简:“你觉得我喜不喜欢他?” 如简愣了。 沉吟半晌,她说:“奴婢不清楚。” “不过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姑娘将您的私物给一个外男。” 披风是夏芷歆的披风,妥妥的私人物品。 便是曾经的萧旭谦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曾经那个世家教条培养出来的夏芷歆做不来与外男私相授受的事,即便他们是未婚夫妻。 他们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规矩有度。 需要送礼物,夏芷歆也不是送私物,多是从外面买来再让兄长代为转送。偶尔自己亲自送,夏芷歆也不是私下里送,而是当着众人的面正大光明送。 她给萧旭谦这个未婚夫做的衣服鞋子及香囊之类的私物,都被她好好收着,打算大婚后再给萧旭谦。 再不济也该过了定礼之后再给。 他们的婚期是定下了,定礼却没过。 勇诚侯府忙着准备夏欢言的认亲宴,萧旭谦心思在别处,他们似乎都默契地忘了这件事。 与上辈子一样。 上辈子这事还是夏芷歆私下里寻夏政年提的。 “不管您喜不喜欢太子殿下,您愿意将披风这样的私物予对方,想来太子殿下在您心中是不同的。” “姑娘,奴婢不是不赞同您,您不管做什么奴婢都支持,奴婢只是怕您是一时冲动将来会后悔。” “不会。” “行!奴婢支持您!姑娘放心,奴婢定会好好学医,定会将太子殿下治好!”她没有拿太子殿下身体不好来说事。 太子殿下身体不好世人皆知,她家姑娘自也是知晓的。姑娘知晓后仍做这样的选择,便说明此事不能作为左右姑娘决定的理由。 那她能做的便是努力将太子殿下治好,让她家姑娘余生都有依靠。 从太子殿下对姑娘的态度,不难看出太子殿下对姑娘也是有几分意的。放在从前太子殿下凑到她家姑娘面前来,她许还会怀疑对方是冲着勇诚侯府的兵权,而今姑娘已并非侯府女儿,太子殿下若是冲着兵权,去找二姑娘不就好了。 再说了,太子殿下那是何等人物。 不说姿容气貌当得盛京城之最,就说他于大燕朝的功绩,那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早年的大燕朝可没有这般安稳,内忧外患,若非太子殿下神武,用武力强势镇压,又在朝中全力支持裴相推行新政,大燕朝哪会有今日繁华。 便是如今过去五年,便是太子殿下五年不问世事任由太子党与承王党争斗不休而不出来制止,世人也没有说太子殿下一句不是。 这样的人物哪里是致王一个只知结交文人墨客,整日里吟诗作画的人能比的。 她们家姑娘选太子殿下不比选那致王好? 致王这种三心二意的玩意儿,二姑娘喜欢便拿去吧! 夏芷歆无奈一笑:“你倒也不用给自己如此大的压力。太子殿下的情况那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你尽力便好。” “放心吧姑娘,奴婢心里有数,真做不到,奴婢也不会真觉得自己不行。姑娘早些歇息,明日还有得忙活。” 明日确实有得忙活。 因为明日她打算把婚退了。 这两日萧旭谦没少来勇诚侯府找夏欢言,都没能见着人。 据底下的人传话,说萧旭谦一次比一次烦躁,若非有所顾虑,他怕是都要硬闯勇诚侯府了。 父亲这个阻止牛郎织女见面的王母娘娘发挥了大作用。 等着瞧吧,明日多的是热闹。 不过,居然连两日都等不了,萧旭谦对夏欢言还真是…… 情深义重啊! 真不愧是上辈子夏欢言嫁了旁人,都还愿意为夏欢言付出一切的痴情男人。 第051章 舍不得死,宴会热闹 “你这么晚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裴誉连睡觉的寝衣都是张扬的红色。 只是此时的他瞧着一点张扬气都没有,整个人蔫了吧唧的。不过也正常,任是谁忙一天公务晚上好不容易得睡个安稳觉被吵醒,都会是这副没精打采还带着烦躁的状态。 他连招呼来人坐的心情都没有。 然而来人不是他不招呼就会傻站着的。 萧旭尧顾自找个座坐下。 他身上披着一件墨色披风。 裴誉瞧见,盯着多看了几眼:“你身上这件披风没见过,你新做的?夏季天又不冷,你新制什么披风。”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在谁那里看到过一件差不多的。你是在外面找店铺制的,不是让皇宫织造室做的吧,不然不会撞样式。” 萧旭尧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裴誉一副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懒得问,你大晚上来我这里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有个事拿不定主意。” “哦?”裴誉一听来精神了,瞌睡都醒了大半。 委实是难得见他们太子殿下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什么事,说来听听,本相给你参谋参谋。” “孤快死了,你知道吧?” 裴誉:“……” 翻了个白眼。 还以为是什么新鲜事,感情又是老生常谈。 “太子殿下,你非得总这样咒自己吗?” “你只是身子弱了一些,待寻到合适的大夫你便能恢复。”这话说来,裴誉自己都是不太信的。 但人活一世总得有点盼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奇迹就降临了呢。 萧旭尧像是没有听到他说什么,顾自说着他的:“最开始孤其实并不认命,后来就认了。但现在,孤突然又有点不想认命了。” 啊? 裴誉有点懵。 他们自来理智果断的太子殿下何曾有过这样悲春伤秋的时候? 突然这么反常,是遇着大事了吧! “等等等等,太子表哥,我们暂先不论你这个认不认命的事,只说你现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你这样真有点吓人。” 萧旭尧当然不会回答他。 裴誉只得他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 “……” 很无语,真的。 不想告诉他又大晚上来扰他清梦还吊他胃口。 “太子表哥,你话得说清楚啊,不然我想帮你参谋都没有方向。” “好,你不想说你遇着了什么事,我们就来说说你那个认命的事总可以了吧?什么叫你最开始不认命后来认了现在又不想认?你这个认命认的是什么命?” “太子表哥,可别告诉我你认的这个命是那些太医断的你的身体治不好,只能将养着等时间一事。” 说到后面,裴誉脸沉了下来。 这不是小事。 倘若他指的认命是这个,便意味着他的身体是有法子治好的,只是他认命了,放弃去治! “太子表哥,你老实告诉我,你的身体是不是还有法子治?” …… 萧旭尧从裴府离开后,裴誉坐在屋中久久没动。 脸色阴沉得可怕。 脑中全是萧旭尧适才与他说的话。 从来没有什么重伤不治…… 萧旭尧离开前,他问萧旭尧为什么那么久都不将事情说出来,现在却突然愿意说了;问萧旭尧从前既然认了命,现在又为何不认。 萧旭尧的回答是:“有点舍不得死了。” 为什么舍不得死,裴誉没有追问。 他清楚萧旭尧不会说。 翌日,勇诚侯府宴会。 裴誉登门比较早,直往夏芷歆的杏花苑来。 他来时,夏芷歆正坐在院中凉亭下拿着一方手绢在绣。 她已然盛装打扮。 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刺绣,大家闺秀的范端得足足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久居深闺足不出户的高门贵女。 诚然她的确是高门贵女,却不是久居深闺足不出户。大燕朝民风也没有这么古板,从来没有不允许大家闺秀抛头露面的规矩。 “每次看到你院门上的匾额我都忍不住想要说两句。杏花有时节,每年就开那么一两个月便谢了,你将院子命名杏花苑,很多时候都不应景,不如改一个。” 人未至声先到。 明明没来过她这里几次,倒像是熟门熟路似的。 从前裴誉是来过她这里的,但来的次数总共没有超过五次,且每次都会有她夏家的兄长陪同。 这还是裴誉第一次一个人过来。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刺绣不去前院,前院可比这里热闹多了。” 裴誉一屁股坐下,探出头去看她刺绣:“别说,你这绣得还真有模有样的,我记得我们才相识那会儿你说过你是不擅长刺绣的吧,怎才几年你便将功夫练到这般境界了。” 夏芷歆:“我天赋异禀吧。” 收了针将绣架递给如简,如简接过放回绣框。 叫了人来给客人上茶。 “今日又不是我的主场,我早早去前院抢什么风头,晚些再去。”是回答裴誉刚才的话。 “倒是你,怎么来得这般早?正午刚过,距离正式开宴还有约莫三个时辰,你通常去别家参宴都不会到这般早。” “你也说了那是别家,你家是别家吗。” “你也真是没良心,我不找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见我了?三个多月没见,我那么记挂你,你倒好,回来了都不说一声。” 夏芷歆抬眼看他:“你这话听来很容易引人误会,你不知道吗?容我提醒一下,我是一个刚及笄的闺阁女子,而你是一个未娶妻前途一片大好的世家公子,你与我说记挂我,很容易让人多想。” 裴誉翻了个白眼睨她:“那你多想了吗?” “没有。” “那不就结了,咱们谁跟谁,少扯这些。” “言归正传,我一个外男独自来寻你到底不合规矩,我原本是想叫你某个哥哥陪我一起过来的。找了半天,你二哥找不着人,你大哥和三哥像个护花使者似的守着你那个妹妹,我上前让他们作陪,他们只着一个婢女给我领了路。”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故意挑拨你们兄妹关系,我就是觉得以我们的关系,这种事我不该瞒你。若是连我在你面前说话都遮遮掩掩,你就太可怜了。” 杏花几乎都谢了的杏园里,凉亭中。 风过,吹拂着院中荷塘里的荷叶发出轻响。 夏芷歆侧眸对上裴誉的视线:“你见过夏欢言了?” 裴誉有点被她严肃的表情惊到。 “……不是,我说这么多,你就听到了这个?” “见到了,早就见到了,你去庄子上住的时候我就在外面见到了好几次。我要帮你盯着人啊,一直不见着人怎么盯?” “不是,夏芷歆,你那是什么眼神?你莫不是在怀疑本相也瞧上了你那个妹妹?本相在你眼里眼光就这么差?” 夏芷歆道:“看上夏欢言未必就是眼光差,承王和致王不都看上她了么,这说明她身上自有过人之处。” “你少把本相与那些俗人相提并论!别说你那个妹妹长得一般般,就算她长得美若天仙顶了兰渝公主的大燕朝第一美人之名,也配不上本相!更别说她还有抄袭别人诗作的嫌疑!” “她这样的人本相能瞧得上?你埋汰谁呢!” 裴誉一口气连喝两杯茶。 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没瞧上就没瞧上,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 有些东西纵是心里已经有数,夏芷歆也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上辈子的事太刻骨了。 她总怕再经历一次好友因夏欢言与她绝交。 不是怕绝交这件事本身,她是怕再与夏欢言牵扯不清,裴誉会落得上辈子那样曝尸荒野的下场。 裴誉是个光鲜的人,家世一绝容貌一绝才华一绝,他自身又极是高傲,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死了也没个体面,太令人惋惜了。 他的结局不该是这样。 “我不是埋汰你,我就是觉得夏欢言能让承王和萧旭谦都为之倾心,自身肯定有她吸引人的地方。我听说盛京城有不少才俊都对夏欢言倾注了一颗真心。” 裴誉瞪她。 夏芷歆笑笑:“行行行,不拿你与那些俗人相提并论,我们裴大公子何许人也,哪能瞧得上这种庸脂俗粉。” “算你识相!” 这段时间裴誉的心一直都是提着的,就怕夏芷歆会因未婚夫移情别恋伤心。此番见她提起萧旭谦对夏欢言动心一事神色都一派如常,提起的心总算能放下。 按理说他不该煞风景地去提此事,偏偏他裴誉不是扭捏的性子。 有些事既已拿定主意就要果断一点。 “你上次说要退婚,是打算今日就让这件事落定?” “嗯。”夏芷歆没有隐瞒。 勇诚侯府不会轻易同意她退掉这门婚事,萧旭谦本人应该是想退的,却不想以于他名声有损的方式退。 今天这个婚她想要退掉怕是不会容易。 是需要帮手。 “行,我帮你!这三个月本相在盛京盯着人也不是白盯的!你只管照着你的计划来,本相在后面给你助势。” 了解她,清楚她定有自己的计划,裴誉并没有喧宾夺主。 夏芷歆起身,微笑冲他蹲身行了个标准的淑女礼:“那小女子便在这里先谢过裴相了。” 吓得裴誉差点从石凳上摔下来。 “你有病吧,突然行什么礼,是想吓死谁。” “习惯一下,今天一整天我都会是这样规矩有度的模样,盛京第一闺秀可不是白叫的。” 裴誉:“……” 细细想来,他与夏芷歆交集最多的时候是她打算做个大家闺秀前两年。自从她打算做个标注的大家闺秀就总将自己关在家中,他们很少再有机会碰面。 幸亏交情还在,不常见面也没有影响他们的感情。 两人坐着闲聊一会儿便起身往前院去。 再不去就赶不上热闹了。 他们刚到便听到门房通报。 “贵妃娘娘到!” “洛王殿下到!” “丹瑶公主到!” 皇贵妃銮驾,所有人需出去相迎。 场面之盛大。 夏芷歆随着夏家人站在最前。 皇贵妃亲临,夏芷歆并不意外。 上辈子夏欢言的欢迎宴皇贵妃也到场了。 是的,上辈子勇诚侯府也给夏欢言准备了欢迎宴。以夏家对夏欢言的重视,不可能在这件事上亏待夏欢言。 上辈子这场宴会比这次还要晚一些。 明明没有夏芷歆到庄子住三个月的变故,宴会为什么还会晚呢? 那是因为她这个做姐姐的坚持。 她觉得夏欢言刚回京,有许多事都不了解,贸然举办宴会恐会叫人小瞧了夏欢言。想让夏欢言多了解一些盛京各世家的事多学一些规矩再举办宴会。 那时的她在勇诚侯府说话还很有分量,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经过她几个月的精心教导以及她在宴会上有意的引荐,夏欢言在宴会上表现非常好,夏欢言的诗作又有部分在盛京传开了,已经小有名气。那场宴会过后,夏欢言的名声便响彻了整个盛京城。 一时风头无两。 她自以为她做得很好,弥补了占用夏欢言身份的亏欠,没承想不仅未得夏欢言半分感激,反而惹了夏欢言的仇恨。 夏欢言说她那样不过是故意在她面前炫耀。 她炫耀什么呢?谁也不是蠢的,谁是亲生谁不是该巴结谁不该巴结,盛京这些高门世家都门清着呢。 风向早就变了。 她不信以夏欢言的小聪明会没有看出来,夏欢言……不过是在为容不得她找借口罢了。 夏欢言除她之心打从一开始就有,无关其他。 说来,上辈子的夏欢言倒是比这辈子沉得住气。 在她嫁给萧旭谦前,夏欢言在她面前都一直是听话懂事娇俏讨喜的好妹妹角色。 应该是她主动避让的三个月让夏欢言尝到了甜头吧。 性子不够稳的人,一旦尝到甜头,确实很容易变得着急。 在夏芷歆思绪飘远之际,皇贵妃夏氏已由身边惯常伺候的嬷嬷搀扶走下轿撵缓步朝勇诚侯府大门而来。 洛王晓旭纶与丹瑶公主萧丹瑶紧随其后。 看着这熟悉的三张面孔,夏芷歆并不似重生回来看到夏家其他人那般心绪复杂。 姑姑对她很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洛王这个表哥对她也很好。 丹瑶这个表姐对她虽总看不顺眼,她在外头遇着麻烦丹瑶也会帮她出头,对她也算不错。 但那都是在夏欢言回来之前。 当意识到他们对她的好都是带着目的,她在勇诚侯府的分量没那么重以后,他们便将对她的好转向更有用的夏欢言,她就认清了。 要问她伤不伤心,当时肯定是伤心的。 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比起夏家这些人的游移不定,明明更偏爱亲女偏要做出一副对她也一视同仁的样子来,私下里却任由夏欢言作践她,她更喜欢姑姑母子三人的目标明确。 钝刀子磨人更痛苦。 所以对姑姑和表哥表姐,她其实并不恨。 他们从前对她的好原就不属于她,收回便收回了,无可厚非。 “参见贵妃娘娘,洛王殿下,丹瑶公主!” …… “大家都起身吧。” 一通见礼寒暄,夏贵妃来到夏芷歆面前。 或者说来到夏芷歆与夏欢言面前。 两人是与母亲申氏站在一处。 “这就是言言吧,本宫看过你写的诗,如今瞧见你,果然是个有灵气的姑娘。” “臣女夏欢言见过贵妃娘娘。” 夏欢言适时露出害羞又拘谨的表情。 但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如今有些飘了,做戏做得不再似最初刚回侯府时走心。 不走心,便也少了几分逼真。 夏贵妃在宫里斗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 一眼就将她看透。 眼底的笑意淡了点,面上和举动上却还是亲昵的,“叫什么贵妃娘娘,我是你亲姑姑,你直接叫我姑姑就好。” 夏欢言从善如流:“姑姑。” 喊完还朝夏芷歆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神得意。 在场谁不是人精,她这得意的眼神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 夏芷歆:“……” 所以她上辈子居然是输给这种人,这才是她最不能原谅自己的。 “乖。”夏贵妃拍拍夏欢言的手。 很快将夏欢言的手松开。 不明显,没几个人留意到,但夏芷歆留意到了。 夏贵妃在嫌弃夏欢言。 “这是姑姑给你准备的见面礼,不清楚你喜欢什么就随便准备了,也不知你是否喜欢。” 嬷嬷上前将礼物给夏欢言。 夏欢言迫不及待打开,待看见里面成套的华贵首饰和夜明珠,眼睛都亮了,“喜欢,喜欢的!我很喜欢,谢谢姑姑!” “你喜欢就好。” 夏贵妃转向夏芷歆。 同样的花季年岁,同样的华服盛装,同样的容貌出众,夏芷歆与夏欢言站在一处,夏芷歆给人的感官就是更好一些。 她站在那里,面带得体微笑,不刻意隐藏锋芒又不刻意出风头。举止有度,无需做什么说什么,一身高门贵女的气度便尽显。 这不仅仅是夏贵妃心中的想法,也是今日到场宾客心中的想法。 近来不少人都听过夏家这位新寻回亲女的传言,又是才华过人又是气度非凡丝毫不似在农家长大,据闻还得很多青年才俊追捧。还以为是个怎般亮眼的人物,原来也不过尔尔。 “朝阳,有些时日不见了。” 夏芷歆微笑规矩行礼:“朝阳问姑姑安。” “近来可好,本宫听闻你去城外庄子住了三个月?” “侄女很好,劳姑姑挂心。让姑姑见笑了,侄女忙一场及笄礼便病倒,惊觉自己的身子原来竟变得这么差了,庄子上安静适合休养身体,侄女便去小住了些时日。” “原来是去休养身体,那你的身体可休养好了些?” “好了,侄女现在可不会轻易病倒了。” “那便好。”夏贵妃笑着看看她,又看看夏欢言,“今日是言言的主场,姑姑便不与你多说了,以免言言吃味,寻个时间姑姑再将你叫到宫里叙旧。” “贵妃娘娘念着她们两姐妹,是她们的福气。” 申氏说着,招呼:“贵妃娘娘请屋里坐。” 带上夏欢言,母女举止亲昵,申氏对夏芷歆道:“歆歆,你便别跟着了,今日宾客多,你留在这里迎一迎。” 夏芷歆也没想跟。 乖觉应:“好的,母亲。” 旁边的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情各异。 总的来说感触更多。 通常有宴会,被申氏亲昵带在身边的一直都是夏芷歆。 当真是…… 世事难料。 同样在一旁迎客的夏鸿和夏礼面对众人的打量,浑身不自在。 见夏芷歆站在太阳底下与宾客寒暄,又见夏欢言被母亲牵进屋落座在阴凉下,看着夏芷歆的目光复杂。 想上前与夏芷歆说话让她先去休息,却是半晌都没敢。 不远处,裴誉皱了皱眉。 终是没有在这样的场合冒失行事。 忍住了没有上前。 忽而瞧见一人盯着夏芷歆的方向看,微微讶异,走过去:“陆大人,看什么呢?” 陆凛收回了视线。 “没看什么。” 裴誉清楚自己没有看错,心中古怪,但没有追问。 只说:“想不到陆大人今日也会来凑热闹,陆大人不是从来不来凑这种热闹的吗。” “同朝为官,连陛下都要给勇诚侯府面子亲派承王来代为祝贺勇诚侯寻回亲女,本官自然也该来道一声贺。” 信你个鬼! 他就没见陆凛给过谁面子。 “这么说倒也是。” “陆大人与朝阳郡主认识吗?” 陆凛目光转向他,面无表情:“裴相说笑,本官入朝为官五载,算上进京备考的三年,在盛京安家已经八年有余,自是听过朝阳郡主的大名。当然是认识的。” “本相指的不是这种认识。” “罢了,管你认不认识,本相又不是那等会干涉朋友交友的人。本相看到个熟人,先过去打招呼,失陪。” 走两步,又停下回头,对陆凛笑得一脸灿烂:“对了,不管陆大人与朝阳认不认识,该看戏的时候便好好看戏,可莫要做多余的事。” 刚退婚就多出与御前红人陆大人交情匪浅的谣言,这对朝阳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望着裴誉红色身影走远的背影,陆凛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另一边,夏芷歆迎客迎来了今日的重头客。 承王萧旭然和致王萧旭谦。 两人竟是同时到的。 随着门房一声高呼,两人登门。 进个门都看到两人挤了一下。 处处透着不对付。 男客不用夏芷歆迎,夏芷歆没有上前。 夏鸿和夏礼上前给两人见礼,带着他们往里走。 路过夏芷歆身侧,萧旭谦都没有看到夏芷歆。 或者说,他迫切想要快些见到夏欢言,其他人他都没有留意,就这般目不斜视从夏芷歆身侧走过。 四下有片刻针落可闻的寂静。 夏芷歆可不会放过萧旭谦,她不演受伤的悲情角色,微笑开口:“臣女见过承王殿下、致王殿下。” 第052章 夏家宴会,谁算计谁 萧旭然神色一派如常。 微笑冲夏芷歆点头致意。 反观萧旭谦,他神情就没那么自然了。周围人打量的目光他忽视不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从前他与夏芷歆感情极好,通常哪里有大宴小聚,他们不说形影不离,他也定是处处照顾到夏芷歆,绝不会出现忽视夏芷歆的情况。 可此刻,他对夏芷歆不仅仅是忽视,他是从夏芷歆身侧走过都没有看到夏芷歆。 在场的人眼睛不瞎,都看在了眼里。 萧旭谦在心里暗骂自己大意,竟将这么大一个把柄落于人前。 扯着面皮笑得有些勉强:“方才瞧见你在与王家夫人说话,不好打扰,便打算先过去,晚些再寻机会同你说话。” “与王家夫人说完话了吗?” 不等她回答,萧旭谦又故作不乐意道:“你我之间何须这般见外,快快起身。” 要上前扶起夏芷歆,被夏芷歆不着痕迹避开。 夏芷歆笑得温柔:“礼不可废。” “原来致王方才是不想打扰臣女与王夫人说话,臣女还以为致王是没有瞧见臣女呢。” 在萧旭谦的脸僵下来之前,她笑笑:“臣女说笑的。” “今日宾客多,有招待不周之处,两位殿下别见怪。” “朝阳这话说来才是与我们兄弟见外。”萧旭然是出了名的儒雅贤王,即便与萧旭谦不对付也不会公然表现出来。 很多时候都是萧旭谦表露出与萧旭然的不对付,萧旭然则在表面对萧旭谦包容中又暗暗与之较劲。 “你与本王五皇弟的婚期已经定下,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你在我们兄弟面前不必如此拘礼。” 夏芷歆笑笑不语。 似是默认了他的话。 “朝阳,你与五皇弟说话吧,本王便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萧旭然离开,其他人也识趣退开。 却没有退太远,都竖起耳朵在偷听。 将空间留给夏芷歆和萧旭谦。 如简站在距离夏芷歆约莫三步的地方提防着萧旭谦,怕他对自家姑娘不利。她算是这里距离两人最近的。 “认真说来,我们有许久没有这样单独说话了,致王殿下最近还好吗?”夏芷歆笑容浅浅,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变,一如从前。 看着这样的她,萧旭谦不由得想到两人的曾经,又想到接下来打算以那样伤害夏芷歆的方式退婚,心中便对夏芷歆有了愧疚。 神态和语气都柔和下来:“本王一切都好,你呢?” “一直没有好好问过你,去庄子上那三个月住得还习惯吗?吃穿用度上有没有委屈了自己?” “没有,都很好。” “我回府那日见着致王,致王说过两日来看我,怎一直没来?致王这几日是有什么事要忙吗?” 她是笑着抬眸望向他,眼底没有半点委屈的神色,全程带着笑。 偏是这样,才更显委屈。 更容易让人生愧。 更容易让人心虚。 萧旭谦避开了视线没敢去看她。 原本萧旭谦都想好了在夏芷歆和夏欢言之间选择夏欢言,打算牺牲掉夏芷歆。想着这些的时候,萧旭谦心中是有愧疚的,但不多。这会儿许是想着夏芷歆终将被牺牲,对她的愧疚不由得变得浓厚了些。 “是有点公务要处理,父皇给本王分派了些事务。” “是么,可我怎么听说这几日致王每天至少要跑来勇诚侯府两趟,皆是来寻我妹妹夏欢言。” 萧旭谦猛地转头看过来。 对上夏芷歆笑容可掬的清丽面孔。 一时间,他的心都差点跳出来。 是被夏芷歆的笑容吓的。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被夏芷歆一个无害的笑容吓到。 总归就是看着夏芷歆的笑颜,心里莫名发毛。 定了定心神,萧旭谦努力去回想他记忆中的夏芷歆是什么样子,是否是个被人背叛后会选择息事宁人的人。 得到的答案是未知。 放在从前,夏芷歆有勇诚侯府上下的宠爱,有勇诚侯府做后盾,以她的性子,被人背叛断然不会忍气吞声;但现在,她不再是勇诚侯府的女儿,她没了倚仗。 如此,她行事应该会有所顾虑。 这么想着,萧旭谦微微提起的心缓缓放下。 转而又想,夏芷歆当真会因局势对她不利而行事有所顾虑吗? 他不确定。 这份不确定使得他心中有些不安。 罢了又觉得是自己吓自己,夏芷歆一个没有任何倚仗的孤女,他堂堂一朝王爷,怕她做什么! 真撕破脸皮,吃亏的也只会是她。 夏芷歆应该没这么蠢。 “嗯,本王确实来寻了言言几次,本王与言言有一些生意上的合作。只是你们侯府的下人说她这几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她怎会身体不适?是连日奔波累着了?” 夏芷歆知道萧旭谦方才对她的那点愧意又消失了。 预料之中。 本来她就是故意这般折腾一下让萧旭谦饱受一点心理上的折磨。让萧旭谦对她心生愧意彻底忘了夏欢言可不是她的目的。 “底下的人是这么与你说的吗?”夏芷歆故作惊讶。 然后她说:“应该是父亲交代下去的托词,实则妹妹不见你是父亲不允,父亲着了侍卫守着她不让她见你。” 这么些天,萧旭谦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打听到。但毕竟是打听来的消息,不太做得准,如今听夏芷歆说来,他才确信真有此事。 是勇诚侯在阻止他和言言相见! “为什么?勇诚侯不允许本王与言言来往?” 明知故问。 真以为你俩有多清白呢。 “对啊。” “为什么?此前勇诚侯也不曾阻拦我们往来,何以突然如此?”他冷眸凝视夏芷歆,“是不是你与你父亲说了什么?” 夏芷歆笑问:“致王殿下,你是在质问我吗?” 她眼底讽刺和自嘲的意味太浓。 萧旭谦的火气仿佛一下被掐住,“本王、我……” “我有没有与父亲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不会允许勇诚侯府新归家的女儿抢夺另一个女儿未婚夫的丑闻出现,要怪只能怪你们行事太不知收敛。我明确告诉你,父亲不仅仅是这几日阻止你们见面,往后都不会允许你们再见面。” “致王殿下你知道的吧,夏欢言刚回家,原本与这个家里的人情谊就不深厚。想要在这个家站稳脚跟,她就不能忤逆父亲。” “父亲说了,为杜绝丑闻出现坏了勇诚侯府的名声,会很快给夏欢言定下婚事。正好今日宴会上来了不少对夏欢言有意的世家公子,你猜我父亲会不会在今日的宴会上就将夏欢言的婚事定下?” “致王殿下皇亲贵胄,父亲也不想开罪了你,用这样的方式当众出其不意将夏欢言的婚事定下也不能算得罪你。毕竟你与他的大女儿有婚约在身,他并不知你与他二女儿还有牵扯。” 萧旭谦表面的伪装都不做了。 脸阴沉下来。 夏芷歆说话的声音不大,恰容两人听到,周围偷听的人什么都没有听到。反倒是方才萧旭谦大声质问夏芷歆那句是不是她与她父亲说了什么被不少人听了去,萧旭谦落在夏芷歆脸上那阴沉的目光也尽数落入围观的人眼中。 心中唏嘘。 分明不久前这两人还是盛京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是勇诚侯府寻回的亲女儿能耐太大,还是男人都是如此?嘴上说得好听,真触及到利益就立马原形毕露。 这么看来,致王当真只是想娶勇诚侯府的女儿不是图兵权吗?换个说法,致王当真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淡泊名利无心党争吗? 目的达到,夏芷歆朝萧旭谦行了一礼,笑容比之刚才勉强了许多,声音比刚才大声了些:“臣女还要去招呼宾客,致王殿下请随意。” 说完便转身,迎上一群妙龄贵女。 “歆歆,没事吧?” “朝阳郡主,你还好吗?” …… 都是从其与夏芷歆交情不错的贵女。 她们对夏芷歆表露出同情与关心,看萧旭谦的眼神便不善起来。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萧旭谦到底是皇族。 “我没事,谢谢诸位姐妹关心。今日人多,我恐兼顾不到你们,你们自己吃好玩好。” 都这样了她还故作坚强要维护勇诚侯府的体面,看得众位姑娘心酸不已。 这些人其实夏芷歆记得的没几个了。 上辈子她嫁入致王府,这些人里有大半便投了得势的夏欢言。 不过夏芷歆也不怨她们,各有各的难处,夏欢言是勇诚侯府得宠的女儿,又是风头正盛的承王的正妃,未来的正宫皇后,便是为着家族,贵女们也要主动去与夏欢言结交;便是不结交,她们也不会忤逆了夏欢言的意思来亲近她这个夏欢言的仇敌。 疏远是常理。 没有站出来踩她一脚,夏芷歆便已十分感激。 “我们会照顾好自己,断不会叫自己委屈着,你自忙你的不必管我们。今日场合不对,有许多话不便说,改日得空我另行组个局叫上几个关系好的姐妹,我们再好好说话。” 说话的是楚国公家的嫡长女楚沁羽,夏芷歆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上一世夏芷歆嫁入致王府不久,她便外嫁离开了盛京。 自来远嫁的女儿都很少再回娘家。 直至夏芷歆死,楚沁羽都没有再回盛京。 “楚姐姐说得对,歆歆,你不用管我们,自忙你的。” 接话的是兵部尚书家的嫡次女孙露妍,夏芷歆闺中密友之一。 上辈子夏芷歆在致王府自顾不暇时,她被家中庶女设计与一名穷书生私通。孙府老夫人觉得丢人,不听她辩解,匆匆将她嫁与穷书生。 成婚后孙露妍被婆婆磋磨得不成人样,成婚不到两年便香消玉殒,死得比夏芷歆都要早一年。 两人都是刚到,方才夏芷歆并未单独与她们打照面。 她们来时恰好瞧见萧旭谦无视夏芷歆从夏芷歆身边目不斜视走过,被夏芷歆出声叫住。 孙露妍是兵部尚书的女儿,上有长姐兄长,下有弟弟妹妹,家中对她没有太大期望,予她足够多的自由,她小时候也学过些武艺。 不是什么温吞的性子。 方才瞧见夏芷歆被萧旭谦那样欺负,她差点直接冲过去,是比较稳重的楚沁羽将她拉住。 “从前歆歆你得势,他便一副宠你爱你恨不得命都要给你的架势,这才多久,他就……就算他是王爷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孙露妍又气又怒,还差点气哭了。 瞧见这么鲜活的她,夏芷歆心中是感慨的。 再一次感谢上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一切可以重新改写。 “没事,我并不生气。” 夏芷歆笑笑:“我都不生气,你又何必生气。” 她说她不生气根本没人信。 “我就是生气,太气人了!那个夏欢言到底是什么狐媚子啊,才三个月就把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魂都勾去了!” 夏欢言和萧旭谦行事确实不收敛,但他们也不敢将他们勾搭成奸的事闹得满城皆知。 不然上辈子夏芷歆也不会那么晚才知晓两人勾搭到一起的事。 他们的事在盛京传得这么快,得益于夏芷歆暗中运作,当然裴誉和夏长风以及某人也没少在暗中出力。 不止夏欢言和萧旭谦勾搭一事闹得满城皆知,夏欢言与萧旭然暧昧不清一事也差不多传开了。 已然是盛京城公开的秘密。 只是萧旭然有意压消息,是以萧旭然与夏欢言暧昧不清一事不及萧旭谦与夏欢言有所勾搭一事传得广。 楚沁羽给孙露妍使眼色让她别说了。 孙露妍一看夏芷歆,忙闭嘴。 生怕自己的话惹得夏芷歆更伤心。 夏芷歆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好了,别生气了,气大伤身,不划算。你们不用为我担心,你们是知道我的,我自来做事心中有数。” 见她情绪还算稳定,似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楚沁羽和孙露妍对视一眼,没有再就此事多言。 只道:“行,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只管开口。” 异口同声,非常之默契。 看得夏芷歆心情都跟着愉悦了几分。 “这是自然。” 又说了一会儿话,楚沁羽和孙露妍几人陪夏芷歆迎客。 她们不出声,只安静站在一旁作陪。 不知过去多久,听到有人叫夏芷歆。 “夏芷歆!” 敢连名带姓叫她的人没几个。 循声看去,是着一身鹅黄色罗裙的丹瑶公主。 她身后跟了一群人。 都是平日里与萧丹瑶走得比较近的高门贵女。 “表姐。” “丹瑶公主。” 其他人也跟着夏芷歆见礼。 萧丹瑶不耐烦地冲她们摆手让她们起身,径直对夏芷歆道:“你怎么回事,一直站在外面也不进去,是真打算把风头都让出去?可别怪本公主没提醒你,只这么一会儿工夫,母妃便被那个夏欢言哄得心情大好。再这么下去,你在这个家可就要变得可有可无了。” 这当然是假话。 夏欢言倒是使尽浑身解数想要讨好夏贵妃,可惜夏贵妃精明着,根本不会被夏欢言那点小手段忽悠去。 萧丹瑶原本只是觉得夏欢言上不得台面,不屑将夏欢言放在眼里,岂料借着出来更衣的工夫,夏欢言居然敢向身边婢女打听裴誉的消息。 裴誉那一身红衣委实显眼。 姿容气貌又十分出众。 往那里一站想不留意到都难。 听婢女说那是我朝十五岁便高中状元,年仅二十五便是一朝文臣之首的裴相,夏欢言眼睛都亮了。 看裴誉的眼神带着势在必得。 这可触了萧丹瑶的逆鳞。 萧丹瑶当即看夏欢言就不顺眼了。 但她没有忘记出发前夏贵妃对她的告诫,没有贸然去找夏欢言的茬,可她又不想就这样放过夏欢言。 于是她就想到了夏芷歆。 打算来挑拨一番让夏芷歆去和夏欢言斗,她坐收渔利。 “表姐说笑。” 夏芷歆不为所动,“妹妹是侯府亲女,是姑姑的亲侄女,得姑姑喜爱一些是应该的。至于出风头,过往十五年我借着勇诚侯府的势头出的风头还少吗,不缺这一次。” “今日是妹妹的主场,贵宾理当由妹妹亲自来接待,母亲吩咐我在这里代她迎客,我自是要做周全,这样才不枉费母亲多年的教导。” “我知晓表姐是念着你我自幼一起长大的情谊,听了些莫须有的传言担心我会受委屈。表姐多虑了,我没有受什么委屈,我一切都好。” “我知表姐是心疼我,可表姐是金枝玉叶,便莫要陪我在这太阳底下站着了,去寻个阴凉地儿歇着吧。” 她望着萧丹瑶的眼神带着感激,“表姐的心意我领了,我真没事,表姐不用担心。” 夏芷歆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听了去。 面对众人的围观,被推上高台的萧丹瑶若是反驳夏芷歆的话,说她根本没有心疼夏芷歆,丢人的只会是她。 这个哑巴亏萧丹瑶只能认。 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随便你!” 气冲冲走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趾高气昂地来,又浩浩荡荡灰溜溜地离开。 夏芷歆留意了一下,没见洛王萧旭纶。 从他跟着夏贵妃进府,他就消失不见了。 夏芷歆将如简叫来,小声问她:“瞧见二哥了吗?” 也没见夏长风。 一整天都没见。 “没有见着,不过奴婢想着姑娘见不着二公子许会担心,着人去问了。二公子院中的人回话说今日宾客多,二公子身体不好便不出来打扰大家兴致。” “洛王呢,见着了吗?” “往二公子的院子去了。奴婢听了一嘴,洛王说是这里吵闹,去二公子那里寻清净,顺便去看看二公子。” 记忆中萧旭纶与二哥关系确实不错。 本就是表兄弟,萧旭纶和夏家几兄弟的关系都不错。 得如简这个回答,夏芷歆不算太意外。 先不管萧旭纶。 只要确定了他人在哪里,不会成为今日坏事的变故即可。 “你去跟着楚姐姐和露妍,有人问起,你只说是我不能陪她们,着了你去招待她们。” “是。” 如简清楚她留在自家姑娘身边不容易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钻到空子,姑娘这番是给他们制造机会。 果然如简离开夏芷歆身边没多久,便有人在席上将夏芷歆请走,说是致王殿下找她去说话。 夏欢言和萧旭谦确实都不在席上。 宴席过半,离席的人不少,倒是不稀奇。 夏芷歆没有任何怀疑,跟着引路的婢女走了。 同一时间,萧旭然不见夏欢言和萧旭谦,也起身离席。 刚走出来,夏欢言身边的大丫鬟青桃便迎上来。 “承王殿下,我家姑娘在院中等您,请随奴婢来。” “你家姑娘一个人?”萧旭然目露警惕。 “是的,我家姑娘一个人。” “致王呢?” 青桃疑惑:“致王殿下?” 摇摇头:“奴婢不清楚,奴婢没有见着致王殿下。” “我家姑娘近日被侯爷派了侍卫跟着不得自由,不能见承王殿下,夜间总偷偷躲起来哭。” “殿下您也知我家姑娘才回府没多久,与侯府中其他人本就没有太过亲厚的感情。您别看姑娘整日里活泼开朗,她心里其实很脆弱。大约是在外吃了许多苦、养父母家中又没了亲人,她总是很害怕侯府会不认可她会再将她送回去又变回一个人。” “面对侯爷的命令,姑娘不敢违逆。侯爷派侍卫跟着,姑娘心中不愿却不敢说半句不是。” “姑娘她……心里其实很苦。” “唯有见着殿下,姑娘心中才能有些慰藉。是以哪怕今日府中来了这么多宾客,姑娘也想找机会见殿下一面。姑娘说,今日不见,往后许就很难再见了。” “承王殿下您是知晓的,我家姑娘与致王殿下有些生意上的合作,侯爷只知姑娘与致王殿下走得近,并不知姑娘与您走得更……” “致王殿下与大姑娘有婚约,侯爷断然不会允许闹出姐妹争抢同一个男人的丑闻。虽则姑娘与致王殿下并非那般关系,可外面的人不清楚啊,乱传谣言的比比皆是。” “侯爷听信谣言派侍卫守着我家姑娘,让我家姑娘走到哪里都像个犯人一样被盯着。” 说着青桃眼眶就红了。 “这还不算,侯爷还想借着今日的宴会为我家姑娘将婚事定下。” “为着这个,姑娘昨夜将枕头都哭湿了。” “承王殿下,求您怜惜怜惜我家姑娘,去见她一面宽慰宽慰她。” 重重跪下使劲磕响头:“奴婢求求您……” 萧旭然居高临下打量她,拧眉:“行了,本王随你走一趟便是。” 第053章 僻所私会,八方目睹 “怎么是你?” 院中某个少有人至的亭子,坐在那里的夏欢言听到脚步声惊喜回头,待看清来人,她笑容微滞。 “你以为是谁?” 萧旭谦怀着满腔期待而来,只为来见夏欢言一面。哪想到自己刚见到人还来不及高兴,对方就一副看到他非常惊讶的表现。 惊讶中透着失望。 看到是他,她的表现竟然是失望! 萧旭谦沉着脸举步走进亭子,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夏欢言:“言言,你以为来的人会是谁?二皇兄吗?” “你与二皇兄有往来一事本王早有耳闻,还以为只是谣传,直到本王得知你与二皇兄也合作开了不少店铺。” 不仅如此,得知夏欢言和萧旭然走得近后,萧旭谦还私下里去找萧旭然求证过,萧旭然并没有否认。 不但没有否认,萧旭然还公然表示他对夏欢言有意,道是比起夏欢言,与萧旭谦有婚约的夏芷歆才更适合萧旭谦。 萧旭然与萧旭谦言明,道是他的婚事是他自己去父皇面前求的,若现在后悔无疑是在打父皇的脸,到时会很难收场。 各种与萧旭谦分析利弊。 萧旭谦表示这些他都明白,但他坚决不改。 他认定了夏欢言。 说既然萧旭然也对夏欢言有意,两人公平竞争。 清楚夏欢言与自己相处时是什么样,萧旭谦从不怀疑他会输,哪怕对手是他敬重的二皇兄。 萧旭谦走上前抬起夏欢言的下巴。 夏欢言拧眉要挣脱,没有挣脱开。 下巴紧紧被萧旭谦捏着。 夏欢言是坐着,萧旭谦是站在她面前,给她的压迫感很强烈,“言言,想不到你能耐这么大,竟连二皇兄的路子都能搭上。” 挣脱不开,夏欢言索性不再挣扎。 她抬着水润的眸子委屈地望着萧旭谦:“疼。” 眼睛红透,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萧旭谦的心一下就软了。 力道松了些,却没有将捏在夏欢言下巴的手松开。 “言言,你与二皇兄到底是怎么回事?与他是何时认识又是怎么认识的?本王竟从来不知。” 见他已在动怒的边缘,夏欢言忙解释:“有次承王殿下给我送来帖子邀我到云锦楼一叙,自那以后我们便渐渐有了交集。” “我与承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承王殿下找我也没有别的意图,大抵是看了一些我的诗,出于好奇。” “后来、后来是我新奇的点子得承王殿下青眼,他主动提出要与我合作。致远哥哥你是知道的,我才回盛京没多久,在盛京尚未站稳脚跟,我与家中的人没有多年相处积累起来的情谊,住在这盛京城,我总是很不安很难有归属感。” “我迫切想要靠自己在盛京站稳脚跟,承王殿下这样的大人物突然要找我合作,这对我来说好比天上掉馅饼,我拒绝不了。” “没有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会生我的气,我、我听说致远哥哥你与承王殿下……关系不是很好。” “对不起致远哥哥,我不该瞒你。” 娇弱美人落泪总是格外惹人怜。 萧旭谦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抬手温柔摸摸她的脸,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和恋慕。 “本王没有怪你的意思。” “本王就是醋了,以为你与二皇兄有其他关系。言言,你不知道你的魅力有多大,二皇兄再精明也是个正常男人,见着了你的与众不同,很难不被吸引。” “致远哥哥你说什么呢。” 夏欢言像是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脸微红,眼神嗔怪。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这一不好意思,人就扑到了萧旭谦怀里。 就着她坐他站的姿势抱住萧旭谦的腰将脸埋在他肚子上。 姿态亲昵极了。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这样搂搂抱抱。 萧旭谦没有推开她,反而抬手摸摸她的头,垂眸看着她又问一遍:“你方才以为来的人是谁?” 夏欢言抬起头,目光真诚:“以为是我的丫鬟青桃啊,我在这里坐着,着了她去给我拿些茶水点心过来,我想坐在这里歇歇。” “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盛大的宴会,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大人物,你别看我面上平静,其实我心里可慌了,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给侯府丢人。” 等青桃不假,但她主要等的还是让青桃去请的人。 眸光微闪:“致远哥哥,你来时有碰到我身边的绿柳吗?” “没有,本王一路过来只碰到侯府中一个小厮,问他有没有看到你,他便给我指了方向。若非有他指引,本王怕是都寻不到你。” 他环视四下,“你倒是会找地方,这里十分偏远僻静,周围景致又不算好,来参宴的宾客基本不会往这个方向来,你们府中平日里也很少会有人来这里吧。” 语调里的醋味又上来了。 夏欢言看着他笑:“对啊,我也觉得我很会找地方。” “致远哥哥你先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嘛。” “我之前在府里觉得压力很大,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无意中发现了这里。这里算是我的秘密基地哦。” 她有些低落:“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一个人来这里待着。” “我问你来时有没有碰到绿柳,是因为我遣了绿柳偷偷去将你请来啊。致远哥哥你是不知道,我父亲这几日看我看得可紧了,要不是今日宾客多恐被人看到说闲话,父亲怕是都不愿将那两个寸步不离跟着我的侍卫调走。” “算上去外祖父家那大半个月,我们都有将近二十日不见了。致远哥哥,父亲不允许我见你,我也知道你与姐姐有婚约在身,我这样一直与你见面很不合适,可我、可我实在是控制不住。” “见不着你时,我、我总是忍不住想念你。” 想念什么的当然都是假话。 萧旭谦是个优质男不假,放在现代那就是妥妥有权有势还不用整日忙工作的高富帅。可惜比起有权的萧旭然,他还是差了些。 原本她在萧旭谦和萧旭然之间选择萧旭然,是因为萧旭然手里有实权,更容易帮她实现穿越到古代真命天女的价值。 后来与萧旭然相处,她发现萧旭然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结了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很会。比起与萧旭谦在一起最大的尺度就是亲吻,她更喜欢萧旭然的直接。 她又不是古代那些封建古板的大家闺秀,内里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内敛含蓄可不适合她。 萧旭然是她给自己选定的归宿。 但鱼她还是要钓。 她是派绿柳去找萧旭谦了。 却不是让绿柳将萧旭谦请来,而是打算让绿柳以她约萧旭谦会面的名义将萧旭谦引去别处,等她这里忙完了再去应付萧旭谦。 反正萧旭谦已经基本被她拿下了,跑不掉。 想来是萧旭谦忙着找她,错开了她派去的绿柳。 男人啊,就是经不起吊。 这才几天不见,萧旭谦就受不了迫切想要见到她了。 她刚才说以为是青桃。 实则她想见的是着青桃去请的人。 不是萧旭然,而是那位年轻的文臣之首裴誉。 裴誉其人她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气度非凡。 关键是,她听说裴誉是夏芷歆的好友。据说裴誉性子高傲,少有人能入他的眼,夏芷歆居然能得他另眼相待! 这让她心里很不爽。 夏芷歆凭什么! 不过是借着她的身份才有如今这一切,这些原本都是属于她的! 所以她打算将裴誉从夏芷歆身边抢过来。 等夏芷歆的好友为她与夏芷歆绝交,夏芷歆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她很期待看到那一幕! 而且裴誉有才有貌有权有势,若是成为她的爱慕者,她想做什么,有裴誉竭力相帮定能事半功倍! 裴誉是夏芷歆的朋友,天然就偏向夏芷歆,她若是这样直白去请人,等来的多半是拒绝。 她没有蠢到直接让青桃去请人,而是写了一张字条让青桃找一个她院中不太显眼的丫鬟借着上菜的名义将字条送到裴誉手中。 字条上没有写太复杂的内容,只说有与夏芷歆相关的事告知,然后落了见面的位置。 就是这处偏远僻静少有人来的亭子。 她让青桃做完这件事立刻回来给她放风。 没让青桃去支开萧旭然。 她能感觉得到萧旭然对她有意,但程度还不够。 男人嘛,就得受点刺激。 她巴不得萧旭然来撞见她与裴誉这个文臣之首相谈甚欢的画面。 她不怕萧旭然来,就怕他不来。 等萧旭然来了,便是有人发现她在这里单独与裴誉这个外男见面也不会说什么。 萧旭然可以起到打掩护的作用。 再则萧旭然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一冷脸便没什么人敢提出质疑了。 哪里想到等来的既不是裴誉也不是萧旭然,而是萧旭谦这个麻烦。 若是被人撞见她在这里和萧旭谦单独见面,会有大麻烦! 真不知青桃这个死丫头是怎么放的风!萧旭谦都来了,青桃那里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偏她又不能在萧旭谦面前表现得太明显。 不然她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只能暂先忍耐哄好萧旭谦,再寻机快些将人打发走。 “你想念本王?” 萧旭谦又一次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 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极具侵略性。 夏欢言瑟缩了一下,似是有些被吓到。 但她并没有闪避,而是直直迎着萧旭谦的视线害羞又坦诚地承认:“是的,致远哥哥,我很想念你。” “你既是想念本王,为何还要想着嫁给别人,嗯?” 拇指摩挲着夏欢言的嘴唇,动作粗暴又色气。 “我要嫁给别人?”夏欢言一脸莫名。 不过她反应快,下一瞬便露出委屈的表情。 “致远哥哥,父亲不允许我见你,是怕我破坏了你与姐姐的感情。父亲为阻止我见你不惜派出侍卫时刻监视我,怕是不久后便会给我安排婚事让我彻底对你断了念想。” “致远哥哥,你与姐姐有婚约,你们又是公认的金童玉女,我实在不愿破坏你与姐姐的感情。可、可我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致远哥哥你太好了,我、我明知不能,却还是不可抑制地喜欢上了你。” “致远哥哥,我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自然是等本王退婚后嫁给本王做本王的王妃!” 一把将人捞起来扣着后脑勺就吻上去。 想要快些将他打发走的夏欢言不再似往日故作矜持,很热情地迎合他,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一声怒斥惊醒了亲吻中的两人。 循声看过去,拐角处不知何时站了一群人。 当先站着的便是满脸泪痕的夏芷歆。 她旁边分别是陆凛及一个老头。 老头是夏芷歆回盛京途中救下的钟南湛的祖父钟昊钟老将军。 钟南湛还在家中养伤没有来勇诚侯府参宴,是钟老将军亲自来。 从钟南湛那里得知是夏芷歆和太子救的他。 钟南湛说最先是夏芷歆不顾自身安危带着身边仅跟着的一个婢女冒险出手救他;说若不是太子殿下来得及时,夏芷歆的命怕是都得搭在那里。 中途他让夏芷歆先走,夏芷歆坚持留下与他同进退。 还说即便太子殿下来得及时,夏芷歆也还是为救他受了伤。 钟老将军心中感激,趁着勇诚侯府的宴会便要亲自来寻夏芷歆表达感谢。见夏芷歆离席便匆匆跟上,在院中碰上了与陆凛一道的夏芷歆,几人便结伴而行。 说是席间闷,走一走说说话散会儿闷再回去。 不想半道又遇上几个同样离席的世家公子,这些人因着萧旭谦与裴誉的缘故和夏芷歆都算认识。 许是担心夏芷歆单独与两位大人物待着会不自在,便以不熟悉勇诚侯府为由要跟着他们,说是可以得夏芷歆做向导。 他们其实来了有一会儿。 几乎可以说是与萧旭谦前后脚到。 但有夏芷歆在,撞见这样的场面,他们震惊地看着夏芷歆,见夏芷歆抬手示意他们先别说话,便都安静了下来。直到瞧见两人抱在一起亲,钟老将军再也忍受不了,涨红了脸怒斥出声。 以为只有这一批人目睹现场吗? 当然不是。 这里是很僻静不假,却是有左右两条道通往这里。 夏芷歆一行是从右边那条道来,左边那条道上此时也站着一群人。 是以丹瑶公主萧丹瑶、楚国公家嫡长女楚沁羽以及孙尚书家嫡次女孙露妍为首的一众世家贵女。 原本只是楚沁羽和孙露妍见夏芷歆离席,说是也觉得闷,便让跟着她们伺候的如简带她们出来走走。 与萧丹瑶是在半道碰上。 萧丹瑶不知抽什么风偏要与她们同行。 便有了一行人在如简的领路下走到这里的一幕。 她们来得晚一些,没有听到萧旭谦和夏欢言前面的对话,只瞧见两人抱在一起亲吻的画面。 还没来得及惊呼,钟老将军便先出了声。 以为这些就是全部见证人? 当然不是。 亭子是在一个偏远僻静的角落,亭子上头是距离夏长风的院子不远的一处观景台。此时夏长风正带着与他下棋下得闷了的三皇子萧旭纶来这里看景。 距离不算近,说话声听得不算真切。 但亭子里的情况他们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与亭子隔了一个人造湖的对岸,此时站着两批人。 一批是以裴誉为首的朝中大臣,夏政年、夏鸿、夏礼在一旁作陪; 一批是以夏贵妃为首的高门贵妇。 离得远加上亭中的两人只顾着拉扯缠绵,并未觉察到对面来了人。 一众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亭子里的一男一女抱在一起亲。 说这处亭子偏远僻静,是因为对面也是个荒凉的地方。 不,不只是荒凉,对面是封禁的,平时不允许人去。 原因是曾有好几个下人不慎在那里失足落水,那里被划为危险地。 至于一个被封禁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出现,里面还有勇诚侯府的主人们,这里面当然少不了有人推波助澜。 男宾那边自不必说,裴誉的功劳。 封禁的标志早就被人暗中拿走,裴誉与一众大臣往这边来,夏政年有意阻拦,裴誉暗中煽动几个平日里与勇诚侯不对付的大臣坚持要往这里来,夏政年三父子担心宾客在自家府中出事,便只能跟着。 再看夏贵妃那边。 夏贵妃无疑是这群贵妇中地位最高的,旁人左右不得她的决定。 她是夏家的女儿,自然清楚这里不允许人来,便是没有了封禁的标志,她也不会带人来。 可好巧不巧的就有一位老夫人说她家小孙子往这边跑了。 偏那个老夫人不是寻常夫人,她是右丞相的夫人。 朝中有裴誉这个左丞相,自然还有一个右丞相。 那可是个真正意义上德高望重的人。 右丞相已年过古稀,他家夫人的年纪自也不会小,已经过了六十。小孙子十岁,最是受宠。 这一老一小的,可不能真让他们在勇诚侯府摔着。 夏贵妃无法,只能携身边一众高门贵妇陪同前来。 哪想到会撞见这样的场面。 夏贵妃在,勇诚侯夫人申氏自然也在。 当时是申氏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晕过去。 想大喊,被夏贵妃和右丞相家的老夫人阻止了。 夏贵妃是想让他儿子娶夏欢言,但都撞见了这样的场面,她当然不会再有这个想法。将一个与男人公然私会不知检点的女人娶回去做儿媳,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见另一个人是自己死对头周皇后的儿子,夏贵妃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打压死对头的机会。 当然不会允许别人将这热闹打断。 至于右丞相家的老夫人,她是世家贵妇典范,平日里最重规矩。 是以她对在盛京得第一闺秀之名的夏芷歆一向很喜欢,适才完全是气着了,想着事已至此,索性让这件事落定让夏芷歆得以解脱。 至于夏政年那边没有大声喊,完全是裴誉的功劳。 他刚要喊,裴誉就笑着打断了。 裴誉说勇诚侯急什么,该瞧见的我们都瞧见了,索性先等等看是不是夏家二姑娘受致王胁迫,毕竟夏家二姑娘才回盛京,又是在自己认亲宴这样的大日子里,再如何不知事,夏二姑娘应该也做不出这样荒唐的事。 又说夏家二姑娘应该不是这么糊涂的人。 这话许是勾起了夏家三父子对夏欢言的好印象,有了这片刻的迟疑,他们的出声晚了钟老将军一步。 说到底还是裴誉带人来得及时。 恰在两人抱在一起亲吻时来到这里。 “不像话!不像话!” 这是夏政年的声音。 与钟老将军是先后出声。 亲吻的两人被惊醒。 发觉周围有这么多人围观,两人的表情那叫一个千变万化。 谁都没有动,齐齐看向人群最前的夏芷歆。 夏芷歆盯着两人看了半晌,拿出一方白色手绢一点一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一步一步朝两人走过去。 “致王殿下,妹妹,你们、你们……” 声音带着强压着的哽咽:“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第054章 两人慌乱,直接退婚 时间倒退到夏芷歆跟着婢女离席时。 婢女道是萧旭谦有话要与她说,单独将她请过去。婢女夏芷歆认识,在侯府中见过,只是不太熟。 一路上夏芷歆什么都没有说,一直跟着带路的婢女。 直至来到一处无人的院子。 这里是侯府的客院,寻常是用来招待留宿客人的,一般不会有什么人来。 “大姑娘,致王殿下就在屋里等您,奴婢便不陪您进去了。” 却见夏芷歆没动。 “大姑娘?” 不待她反应,夏芷歆便一个手刀将她劈晕了过去。 单手带着婢女踢开前面的房门。 天还未黑,屋中没有点灯,有些暗。 夏芷歆随手将婢女扔在一边,捂着口鼻走进去拿出火折子点燃烛火。随着房间亮起来,夏芷歆也看清了屋中的情形。 榻上躺着一个人,一个男人,看情况不太好。 应该是受这屋中的迷香影响。 幕后之人不是从入口的食物下药而是直接下在这屋中,药性也很强,只要进来吸进一点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让人防不胜防。 手段低劣,但不得不说确实很有用。 但凡今晚进这个屋的不是有所防备的夏芷歆,而是个寻常一些的世家闺秀,都得栽。 夏芷歆没想到萧旭谦会这么狠。 说来上辈子有过类似的事吗? 细想之下好像是有的。 上辈子在夏欢言的欢迎宴上,萧旭谦确实曾着人来请她。她那时对萧旭谦丝毫不设防,满怀欣喜地去赴约,只是半道上被人请走了。 是夏欢言身边的丫鬟来请她,说夏欢言一个人与这么多贵客周旋心中紧张,想要她去陪着。 当时没有细想,如今回想起来,竟还是夏欢言救了她。 当然,她可不会认为夏欢言是好心。 夏欢言必是清楚萧旭谦的意图,又不想真顶替她的位置嫁给萧旭谦,不愿将事情闹到她和萧旭谦退婚的地步。 她那会儿和夏欢言接触得多,清楚夏欢言喜欢的其实是萧旭然。 只能说不愧是她夏欢言,分明不打算和萧旭谦有结果,却还是不惜费尽心思将萧旭谦的一颗心给勾去。 还有萧旭谦…… 他喜欢上别人明说便是,她又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竟这么狠想要彻底毁了她! 难道他不知道名节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吗? 这一招比直接杀了她还要狠! 居然不是随便找个男人,找的还是楚国公家有才子之名的二公子楚玉华。据说楚玉华是明年春闱最有望夺魁的人。 萧旭谦给她安排这样一个人,是不是觉得就很对得起她了? 掏出一粒如简做的清心丸给楚玉华服下,楚玉华渐渐恢复清明。 待看到夏芷歆,意识到自己眼下的处境,楚玉华瞳孔都瞪大了,慌忙拢好自己的衣衫:“夏家妹妹,你、我……这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我们被人算计了。” “算计?是谁?” “此事以后我再仔细与楚二哥解释,你中了药,我只给你服过一粒清心丸,药效还没有过去,需要找大夫专程给你看看。楚二哥先回去看大夫,别留在这里。” 楚玉华不蠢,清楚既然有人算计,必是很快就会有人来“捉奸”,此地不宜久留。 “那我便先回,今次多谢夏家妹妹!” 撑着给夏芷歆行了个礼,这才离开。 他离开前夏芷歆还把剩下的清心丸都给了他。 至于那个婢女,很快被夏芷歆身边的侍卫李遂出现带走。 走出房间的夏芷歆只剩她一个人。 她一转头就看到站在院中角落的陆凛。 陆凛没有刻意隐藏身形,像是不怕被她发现。 看样子他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 “陆大人。”夏芷歆冲他点头致意。 神情没有因看到他有半点变化。 她似乎并不怕被他看到她刚刚做的事。 这是陆凛心中的想法。 “朝阳郡主。” 夏芷歆举步下石梯朝他走去,“陆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跟着郡主来的。” 哦? 陆凛解释:“适才瞧见带郡主离席的婢女有些眼熟,想起来早前曾无意间看到致王身边的小厮单独与这个婢女说过一些话。郡主救过本官的命,本官不忍见郡主落入别人的算计便跟了来。” “是本官多虑了,这种小伎俩又怎么可能奈何得了郡主。” “这陆大人就高看我了,若是没有提前有所防备,今晚我说不定真会栽在这般小伎俩上。” “总之,多谢。” “本官并没有帮上郡主的忙,郡主不必道谢。” 夏芷歆笑笑,没有再与他就此事多争辩。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两人一道从院子出来。 很快便遇上钟昊老将军。 “歆歆,原来你在这里,老夫正到处找你呢。” 钟家和夏家是世交,钟老将军也算看着夏芷歆长大的长辈。 “钟爷爷。” 陆凛也淡淡问好:“钟老将军。” “陆大人也在啊。”钟昊打量的目光流转在两人之间,疑惑:“你们俩怎么会在一块儿?” “席间有点闷出来散散,恰好碰到陆大人。陆大人初次来勇诚侯府不熟悉路,我便给他带路。” “正说寻个小厮带陆大人转转,一路也没见着什么人,倒是先碰到钟爷爷了。钟爷爷怎地独自在此?” 钟昊笑:“瞧你这记性,老夫刚刚才说是来找你的。” 夏芷歆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心里念着别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 “钟爷爷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来谢谢你啊。你在城外救了南湛的事他都和我说了,没有你出手相救,南湛这条命怕是得搭在那里。” 老将军看着夏芷歆的眼神充满感激。 他说着神情便凝重起来:“我活到这把年纪,儿子都没了,只剩这么一个孙子。要是南湛也没了,我和我们老钟家就真完了。” 郑重向夏芷歆鞠一躬:“歆歆,谢谢你,真的很是感谢!” 这一举动可把夏芷歆吓得不轻,忙上前将他扶起来:“钟爷爷,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凑巧路过搭了把手。” “哪有你说的这么轻巧,南湛说你都受伤了,还说要不是太子殿下及时赶到,你都得陪着搭上你这条命。” “这是大恩,我钟家记下了,往后你有什么事只管来找钟爷爷。” “你别只知道傻笑,快应!” “好好好,我应,我若有事需要帮忙定会去找钟爷爷。” 这本就是她特地等在那一天回京的目的。 但要说她有什么事需要找钟家帮忙,目前还真没有。她只是觉得多让人欠自己一些恩情没什么不好,算是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再说她与钟南湛也认识,不说交情有多深,却也是熟识的。于公于私,她知晓钟南湛有这么一劫都不会坐视不理。 “这才对嘛!” “老夫本该早些来找你道谢,近来都在忙着处理南湛遇刺的事,一直不得空,这才拖到现在。” “进展如何?有查到是什么人做的吗?” “有眉目了。” 认真与她说:“歆歆,这事你不用再插手,对你没有好处,老夫自会处理。不用担心,老夫还没有老到提不动刀的地步,能自己给南湛报这个仇。” 夏芷歆笑着说她没有这个意思。 又说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只管开口。 一番对话结束,钟老将军说他想到处转转,让夏芷歆给带路。 夏芷歆看得出来,老将军是见她和陆凛孤男寡女走在一起怕会有人说闲话,故才有此一举。 陆凛和老将军同行都在夏芷歆意料之外。 不过也算意外之喜了。 有他们跟着,她要做的事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了一些。 没想到才走没一会儿又遇上一群结识的世家公子。 他们与夏芷歆都有点交情,担心夏芷歆与两位大人物走在一起会紧张,便赖着要与他们同行。 又是一个意外之喜。 实则今天夏芷歆的安排只有让如简将那群世家贵女带来而已。 硬要说夏芷歆还有什么别的安排,便只有让萧丹瑶身边欠着她恩情的宫女在萧丹瑶耳边煽动煽动,尽量将萧丹瑶也引过来,以及让夏欢言身边的婢女青桃将承王支开,别来坏事。 在夏芷歆的预想中,有萧丹瑶及一众贵女便够了。 因为她知道裴誉那边应该会有别的安排。 裴誉带着一群大臣出现在河对面,夏芷歆一点都不意外。 她意外的是夏贵妃与申氏会带着一众夫人也出现,更意外夏长风会恰好带着萧旭纶在斜上方看风景。 种种巧合之下,便有了眼前多方围观两人私会的震撼场面。 见此情形,夏芷歆便知她要做的事成了九成。 很努力地控制才将自己激动的心情压下去,尽量作出一副受了大委屈却还要故作坚强的模样来。 “致王殿下,妹妹,你们、你们……” “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我、本王……歆歆,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旭谦慌了神。 他甚至无暇去思考本该与楚玉华待在一个房间等着他待会儿带人去捉奸的夏芷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从来做事都是胸有成竹的,还是第一次这么慌神。 “对!对!都是误会,姐姐,我、我刚刚就是不小心跌倒,致远哥……致王殿下刚好接住我,我们是不小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欢言比萧旭谦更慌。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子一团乱麻不知该作出怎么反应。 “你们是当我傻吗?”夏芷歆笑容苦涩又嘲讽。 “从致王殿下踏进亭子我就来了,你们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你们做了什么我也全都看到了。不止我,在场好多人都听到看到了。” 她目光落在萧旭谦脸上:“致王殿下,我夏芷歆不是那等纠缠不休的人,你移情了夏欢言,主动与我言明将我们的婚约解除就是,你何必如此折辱于我!” “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吗?没有吧。” “我对你的心意盛京人人皆知,你竟如此待我!此生不相负,此生唯爱我一人,这些都是你允诺我的!这就是你的承诺?” “与我妹妹勾搭到一起,还于大庭广众之下……姿态亲昵,让我丢尽颜面,这就是你给我的承诺?” 她看向夏欢言:“夏欢言,妹妹,我知道我占了你的身份让你流落在外十五年,你心中有委屈对我有怨。此事不是我能左右,但我的确是欠了你的,所以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与你争什么。” “你回家,我主动将与家人相处的时间留给你,独自搬到庄子住三个月。这三个月父亲、母亲、兄长和大嫂与你相处得如何,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现在比起我,父亲母亲兄长大嫂都更喜欢你,妹妹,我已经尽量在弥补你了,这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要连我仅剩的东西都要夺走!” “你明知道我与致王有婚约,你明知道在你回来之前我们感情有多好,你就这么恨我吗?竟要连我最后的退路都夺走!” “你是想逼死我吗?” 面对夏芷歆一声一声哭诉质问,众人看夏欢言和萧旭谦的眼神愈发嫌恶。 这种局面是萧旭谦和夏欢言都没有预料到的。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夏芷歆如此一声声质问,两人只觉得脸火辣辣的。偏四面八方的路都有人堵住,他们想暂时跑掉逃避都做不到。 夏欢言:“我、我、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完全慌了,只能拽着萧旭谦的袖子求助他。 萧旭谦下意识将她的手甩开。 夏欢言一脸不可置信:“致远哥哥,你……” 萧旭谦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会甩开她。 他明明那么爱她,都已经做好非她不娶的准备,只不过是出了点变故,他竟就乱了方寸险些作出伤害她的事。 对,只是出了点变故而已,他可是萧旭谦,这点小问题怎么可能难得到他! 深吸口气,镇定下来,他望着夏芷歆:“事已至此,你想如何?” 夏芷歆眼泪止住,愣愣与他对视半晌。 而后笑容讥诮,悲伤又决然地道:“退婚吧。是陛下亲赐的婚,退婚也需陛下允准,我们现在便进宫去找陛下退婚。” “好,本王同意退婚,只是现在天快黑了,不好去打扰父皇,我们明日再进宫。” “没什么不好去打扰陛下的。致王,发生这样大的事你以为拖着便能解决?你们随本宫一道进宫便是。” 是夏贵妃。 “不行!不能退婚!不能退!” 是夏政年。 这么一会儿工夫,对岸的人已经从旁边的小桥过来。 夏政年走上前,“歆歆,你与致王殿下的感情一向很好,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不可这么草率便下定论啊!” 他看着夏芷歆的目光带着祈求。 “歆歆,为父是不会害你的,退婚的事我们先缓缓,好吗?万一最后证实都是误会,你会后悔的,为父不希望你后悔。” 第055章 都有私心,是谁算计 夏贵妃没有插话。 退不退婚的,她不是很在乎,她只是想要将这件事闹到宫里让周皇后吃瘪。周家才出事,周皇后的娘家侄子过几日便要问斩,正是她乘胜追击的好时机。 不过就眼下的情形而言,相比让夏芷歆继续嫁给萧旭谦,夏欢言嫁给萧旭谦要更好些。 夏欢言才回来,与侯府众人并没有建立起很稳固的感情基础,又当众闹出如此笑话,让勇诚侯府颜面尽失。往后在勇诚侯府,夏欢言怕是不会有多么得宠了。 再看夏芷歆,她受了委屈,她又与侯府众人有十多年的深厚感情基础,而且夏芷歆在盛京的声望比夏欢言高,结交的人也远比夏欢言多,她若嫁给萧旭谦才是给萧旭谦助力。 从前破坏不了这门婚事,如今机会都送到了眼前,她当然要抓住。 退婚一事,夏贵妃打算尽力促成。 “歆歆,再好好想想,不急于这一时。” 夏政年这句话带上一些威胁的意味。 夏芷歆定定望着他,开口:“父亲,女儿与在场诸人亲眼目睹他二人在这里私会,您说这是误会?” “致王自己都承认了,您说是误会?” 她看向夏贵妃旁边的申氏:“母亲,您也觉得这是误会吗?” 险些气晕过去的申氏回过神,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女儿在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才回到父母身边过上几天好日子,她绝对不能让女儿的一生就这么毁了。 思绪飞转,申氏在思量对策。 为今之计,只有让歆歆退婚,言言顺利嫁给致王! 左右她瞧致王的样子是真心喜欢言言的,言言若是嫁进致王府,余生应该不会过得太差。 但若言言不能顺利嫁给致王,今日被这么多人瞧见她与致王……言言往后怕是很难再说上一门好亲事。 她的女儿生来便是金枝玉叶,可不能随便下嫁到一些不入流的人家去吃苦。 “事已至此,歆歆与致王殿下这门婚便退了吧。” 申氏说着,看向萧旭谦:“致王殿下,歆歆是勇诚侯府的女儿,言言也是。您如此在勇诚侯府两个女儿之间摇摆不定,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勇诚侯府一个交代?” “臣妇的两个女儿都是勇诚侯府的掌上明珠,都是臣妇的心头肉,即便您是王爷也不能如此作践她们!” 被一个妇人这样当众大骂,萧旭谦脸色有点不好看。 夏欢言见他情绪似有不对,忙扯扯他的袖子将他的注意力转移。 待看到夏欢言委屈的小脸,萧旭谦的气果然消下去了一些。 又想着他和二皇兄还需要勇诚侯府的兵权支持,沉住了气:“夫人放心,本王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本王敢做敢当,定会给你们勇诚侯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一个敢做敢当!” 夏芷歆冷笑:“致王殿下好气魄!” “这个婚我要退,父亲、母亲、大哥、三哥,你们支持我吗?” 她视线一一扫过几人。 父子三人没有说话,只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倒是申氏道:“支持!母亲支持你!” 被夏政年瞪一眼,申氏心虚。 她知晓丈夫和儿子更多是顾及侯府的颜面,她只是个妇道人家,顾及不了那许多,她只想自己的女儿能好。 “父亲,您不支持我吗?” 夏芷歆又朝夏鸿看去:“大哥,你不支持我吗?” 而后视线转向夏礼:“三哥,你呢,你也不支持我吗?” 夏礼有点受不了被她这样盯着,迟疑道:“歆歆,此事……先缓缓好吗?你这些年有多喜欢致王三哥都看在眼里,三哥与父亲一样,怕你将来会后悔。” 一旦退婚,此事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们勇诚侯府这个脸注定要丢,往后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不能让勇诚侯府背上如此污名! 若是不退婚,歆歆依旧嫁给致王,这桩丑闻便会止于在场的人,不会传得人尽皆知。届时再稍微做点什么,局势便能扭转回来。 最主要的是,退婚之事一旦落定,言言…… 夏芷歆盯着他看了半晌,忽而笑了。 “三哥真觉得我会后悔吗?” 笑得很轻。 “我是什么样的人三哥不清楚吗?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与我感情一向很好的未婚夫突然与我新归家的妹妹勾搭到一起,还当众被撞破私情,我丢了这么大的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三哥真觉得我退了婚会后悔?” “说什么误会,我是耳聋眼瞎了吗,都这样了还能是误会?” “三哥,大哥,父亲,放在从前我若是被人这样欺负,你们断然不会如此坐视不理。” 她笑着笑着,便有眼泪滑落下来。 她轻轻闭上眼睛,须臾再睁开,眼底的情绪已恢复平静。 “罢了。” “今日府中有许多客人,若我坚持此时进宫退婚,恐会怠慢了客人。那便明日吧。” “致王殿下,明日午时进宫寻陛下允准退婚,你可有异议?” 对上夏芷歆的目光,萧旭谦看着她熟悉的眉眼,微顿。 似是在迟疑。 夏芷歆可不会给他机会反悔:“致王殿下,明日进宫退婚,你可有异议?” “他有无异议并不重要,这个婚必须退!” 夏长风从人群后走出来。 他从上方观景台下来距离有些远,此时才到。 与他同来的还有洛王萧旭纶。 “歆歆,明日二哥陪你进宫去寻陛下退婚,放心,二哥断然不会让你白白受了这份委屈!” “姑姑,我也陪您去!” 夏维则也来了。 他这个年纪也有一群同年龄的朋友,作为主家,他也有朋友要招待。小孩子性子不定,到处跑到处玩,走得有些远,夏维则是听到底下人的汇报得知此事才赶过来。 冯柔嘉一把将夏维则拉过去:“这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冯柔嘉全程没有出声,她在闷头看戏。 从前夏芷歆得宠,家里所有人包括她的丈夫儿子都偏向夏芷歆,她看夏芷歆一直很碍眼,恨不得夏芷歆立刻从这个家消失。 是夏欢言让她寻到了这个机会。 偏偏走了一个夏芷歆,又来一个夏欢言争宠。 显得她这个长媳在这个家毫无地位。 夏芷歆和夏欢言,她一个都看不顺眼。 恨不得她们都倒霉才好。 今日闹出这样的事,整个勇诚侯府数她最开心。 夏维则挣脱开她的手,拧眉:“母亲,我快九岁了,不小了,许多事我都懂。发生这样的事,不仅仅是姑姑受委屈这般简单,这是有人在狠狠将我们勇诚侯府的脸往地上踩!” “我们勇诚侯府的姑娘个个是家中明珠,岂容他人如此作践!勇诚侯府的姑娘,他像挑货物一样挑挑拣拣,选了这个又去搭那个,将我们勇诚侯府置于何地!即便是嫡出的皇子也不能如此欺负臣子!” “好小子,不错,眼睛没有像其他白长了年岁的人一样被糊住。” 夸夏维则的同时,夏长风视线一点点扫过夏政年、夏鸿及夏礼,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于致王殿下而言,我勇诚侯府是臣下,我们敬君忠君,但这并非是说我们便没了傲骨和尊严,脸可以任由别人这样随意往地上踩!” “此事非一人之过,我勇诚侯府的二姑娘犯了错,我们自会罚她。同样的,致王殿下有错,我们也要入宫向陛下讨要说法!” “事到如今已然不是我勇诚侯府的大姑娘受了委屈这般简单,是致王殿下不将我勇诚侯府放在眼里,仗着我与他多年的交情,仗着我勇诚侯府对他不设防,他便在我侯府中肆意行事。此事若没个说法,往后岂非人人都觉得我勇诚侯府可欺?” 他望向夏政年:“父亲,儿子说得可对?” 往日病恹恹的人,此时也依旧是一脸病容。 但他的目光却格外慑人。 夏政年突然想起这个二儿子从前的优秀。 那是被断言“夏家有此子,鼎盛续百年”的人。 而那时,他才十四五岁。 若他好好成长起来,若他不曾在战场为救自己身受重伤再也不能动武,而今他的成就怕是早已在他大哥之上。 可惜,陛下容不得他们夏家势大。 “大哥,三弟,我不问世事多年,这样浅显的东西我都看得明白,我不信你们看不明白。” 夏鸿和夏礼都沉默了。 他们自然是看得明白的,但他们……有私心。 说是为着勇诚侯府的颜面不能将事情闹大,事实上若真是为勇诚侯府的颜面,他们就该向夏长风一样将事情闹大,做错事的夏家女儿与致王都要付出代价,勇诚侯府的威严才能保住。 不然便是能维持住颜面,那也只是他们自欺欺人的表象罢了。 夏欢言努力三个多月,让他们的心彻底偏向了她。 此事若闹大,夏欢言就彻底毁了。 “你们当真要任由别人如此欺我勇诚侯府吗?” 夏维则也道:“祖父、父亲、三叔,我这么小都知此事不能草草了结,否则往后我勇诚侯府在大燕朝再难立足,你们难道不知吗?” 夏芷歆在一旁看着。 视线逐一扫过夏家众人,落在夏长风和夏维则脸上。 他们是在为她出头,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却感觉哪里怪怪的。 很快夏芷歆便反应过来。 他们的确是出头了,但他们模糊了她受了委屈这件事,将此事推到了勇诚侯府的尊严被践踏上。 诚然,这样无可厚非,到时事情闹开,她和侯府都能更大程度的得到陛下的补偿。 可是…… 不可否认,这样一来,萧旭谦和夏欢言都讨不到好。 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所有人包括夏家人在内,都要看到她的委屈。经这么一模糊,她的委屈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恕她格局不够大,牺牲自己来成就家族,她不愿。 她做这么多就是想要欠了她的人都有自己的报应! 欠了她的可不止萧旭谦和夏欢言。 上辈子所有负她伤她的人都得到报应,这才是她想要的。 二哥和阿则是向着她的,但比起她,他们更在乎的是家族。 他们是夏家的儿子孙子,原该如此。 可理解是一回事,心中……不是滋味又是另一回事。 因为这让她突然认清了一件事,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无条件偏向她的,一旦触及到一定利益,谁都可以牺牲她。 “二表哥说得对,致王行此事是在将勇诚侯府的脸往地上踩,是不将勇诚侯府放在眼里。本王的母妃也是勇诚侯府的女儿,打勇诚侯府的脸就是打本王母妃的脸,轻视勇诚侯府就是轻视本王的母妃。此事便是勇诚侯府不追究,本王亦会去寻父皇讨要说法!” 一听萧旭纶的话,夏贵妃立刻明白他的打算,忙搭腔:“皇儿说得对,若往后人人觉得勇诚侯府可欺,岂非也觉得本宫可欺?” “致王,你如此周旋于本宫的两个侄女之间,又于这大庭广众之下对本宫的侄女行如此失礼之举,将本宫的颜面置于何地!真以为本宫的娘家侄女是容得你挑三拣四的吗?” “你这样未免太欺负人了,本宫定要禀明陛下请陛下做主!” 反应过来的萧丹瑶也道:“不错,本公主也要去找父皇评理,五哥你这样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裴誉不知何时挪到了夏芷歆旁边。 盛京不少人都知晓两人有交情,裴誉不用刻意避嫌。 “怎么就只是看着不说话?” 夏芷歆:“突然就不想说了。” “你也不用太……伤心,你二哥和你那个侄子对你还是真心的。自来世家教养出来的子弟多是以家族利益为重,若非如此,这个世家子弟便是难当大任的。你二哥和你侄子如此,恰恰说明他们足够优秀,你也不必……太过介怀。” 夏芷歆抬头看他。 只觉得裴誉倒是敏锐,竟连她这点细微的情绪都察觉到了。 “我理解啊,非常理解,也很为二哥和阿则骄傲。他们都是能担大任的人,有他们在,夏家才能继续维持往日鼎盛甚至更上一层楼。”就是她心里还是会有一点难受。 她果然还是格局不够大。 或者说,上辈子的经历让她对夏家没有了多少归属感,很难再将夏家的家族荣耀当成最重要的东西去看待。 “这是怎么了?” 承王萧旭然姗姗来迟。 他被青桃带到夏欢言的院子等着,说是夏欢言在梳妆让他稍等片刻,青桃便离开了。 他等啊等,一直等不到人来,便自己起身去寻。 没见到领他过来的青桃,叫住一个婢女寻问才得知夏欢言根本就没有回院,青桃也不见了人影。 萧旭然很快意识到定是出了事。 一路过来抓着一个脚步匆匆的仆从询问才知发生了何事。 萧旭然当即差点大骂蠢货。 这个蠢货自然是骂萧旭谦。 他本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接离开,至少先将自己摘干净。偏偏出事的是他弟弟,他根本做不到放任不管。 若是不管,蠢弟弟与他利益相关,待事情闹大,于他也没有好处。 看到萧旭然出现,夏芷歆顾不得感怀。 心道夏欢言的魅力真大,为了夏欢言,睿智如萧旭然,这种事竟都不是选择明哲保身,而是要掺和进来。 萧旭然装作什么都不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将视线落在萧旭谦身上:“五皇弟,能否告知本王发生了何事?” 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萧旭然是故意找萧旭谦的不痛快。 谁都知道这两兄弟不对付。 萧旭谦看着他,拧眉没有回答。 众人以为萧旭谦是受到了萧旭然的挑衅心中不快。 实则萧旭谦只是看到二皇兄这个自来理智的人竟将自己掺和进这件事里来,对他的不理智感到不满,同时也担心二皇兄会受牵连。 又不自觉想到二皇兄和夏欢言也有牵扯,心里有些不快。 总之萧旭谦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本王来得晚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可有人能告知?” 在场的人里,地位最高的便是夏贵妃和承王。而夏贵妃只是后宫受宠的妃子,承王则是在前朝拥有实权可与太子一争高下的亲王,这两人的分量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承王都这么直接开口问了,自然不会没人应他。 更别说在场有不少人都是承王一派的。 有个明显是承王一派的年轻官员将事情始末大致道来。 …… “承王殿下您是不知,方才致王殿下的举动有多有碍观瞻……” 因着年轻,官员不算承王身边的亲信,并不清楚承王与致王只是“假装不和”,可劲阴阳萧旭谦。 听得萧旭然脸都黑了。 “好了,本王已清楚是怎么回事,你不必再说!” 萧旭然看向夏芷歆,眼神里带着审视。 他弟弟蠢是蠢了点,但还不至于真这么乱来,私会未婚妻的妹妹挑一个人人可路过的地方。他看这里景致也没有多好,偏远僻静,平日里就不像常有人来的样子。 怎么一个如此偏远僻静不常有人来的地方偏巧来了这么多人,又偏巧撞见蠢弟弟和夏欢言私会? 要说这里面没有人暗中故意将人引来此,他说什么都不会信。 那么,又会是谁呢? 蠢弟弟到底是中了谁的算计? 会是夏芷歆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是很大。 夏芷歆已经不是勇诚侯府的亲女儿,自夏欢言回来,勇诚侯府上下的心便逐渐偏向夏欢言。 在境况于自己如此不利的情况下,夏芷歆无依无靠的女子不会蠢到将致王这个最后的救命稻草往外推。 这对夏芷歆没有任何好处。 夏芷歆也不像这么蠢的人。 所以,不是夏芷歆,又会是谁呢? 萧旭然视线转向夏芷歆身侧的裴誉,对上裴誉惯常带笑的眸子。 裴誉总是挂着一张漫不经心的笑脸,让人很是看不透。 萧旭然拿不准此事到底与裴誉有没有关系。 又将视线从一众人脸上扫过,直接略过陆凛。 这里最不可能掺和此事的就是陆凛。 完全可以排除。 看向夏家众人,先是看夏贵妃和萧旭纶。 是这二人的可能性极大。 尤其是夏贵妃。 夏贵妃与母后不对付,若蠢弟弟倒霉,便意味着母后也会有麻烦。夏贵妃很可能为了打压母后而设计此局。 只是,夏贵妃多年未出宫回娘家,她想要在短短时间内做成这么多事,怕是少不得勇诚侯府的人想帮。 夏家几父子? 闹出这样的丑事首先没脸的便是他们勇诚侯府。 他们应该没这么蠢。 勇诚侯夫人申氏? 应该也不是。 她瞧着像是吓得不轻。 如此,便只剩夏鸿那个妻子冯氏了。 冯氏嫉妒夏芷歆这个侯府受宠的女儿,这一点他早便看出来了。有些情绪是藏不住的,旁观者往往一眼就能看清。 冯氏曾经嫉妒受宠的夏芷歆,现在对受宠的夏欢言未必就是真心。 能一石二鸟解决掉两个自己讨厌的人,夏贵妃若是找到冯氏帮忙,冯氏肯定不会拒绝。 只是…… 能中了冯氏这种深宅妇人的算计,他那个弟弟果然足够蠢。 夏芷歆还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工夫冯柔嘉就帮她背了锅。 她见萧旭然审视的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开口打断:“事情承王殿下既已清楚,作为最大的受害人,我需要将我的意愿当着承王殿下的面再表述一遍,毕竟承王殿下是致王的亲兄长,主得了事。” “我要退婚,本该此时就进宫找陛下允准此事,但家中还有客人在,不好怠慢了客人,也不好这么晚还去打扰陛下清净,我便明日午时待陛下下了朝再进宫。” “届时还要烦请承王殿下为我做个见证。” 她看向在场众人:“也请在场诸位为我做个见证。” 说着,她冲众人深鞠一躬:“朝阳在此先谢过诸位!” 一声朝阳,端出的是她郡主的身份。 众人突然反应过来,她不仅仅是勇诚侯府已经不受宠的女儿,她还是陛下亲封的郡主。 陛下亲封的郡主,往深了说那就是半个皇家人。 身份与夏家刚找回来的这个女儿是完全不同的。 受不受宠是其次,夏芷歆有一个郡主的名头在,勇诚侯府便是不再宠她,但凡他们还有点脑子,都不会太过怠慢她。 夏芷歆不会像大家想的那样失了勇诚侯府的宠便什么都没有。 再看看站在夏芷歆身侧的红衣男子。 裴相与她交情好,这样的场合都公然站在她身侧给她撑场面。仅凭此,便足以说明夏芷歆不是能随意被忽视的小角色。 于是,不管是向着夏芷歆还是不向着夏芷歆的人纷纷表态。 “朝阳郡主放心,我等定会为你作证!” …… 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表态。 他们有不少也忌惮萧旭谦。 到底是一朝王爷,是皇后的亲子又是承王的亲弟弟。 打断骨头连着筋,承王和致王再不对付,致王真出事,承王应也不会当真坐视不理。 “歆歆,你放心,老夫定会亲自为你作证,太不成体统了!” 钟昊老将军的怒火一点儿都没有降。 后又看到夏家人的态度,他更是气得快炸了。 满心都是他孙儿的救命恩人受到了薄待。 “歆歆。” 是右丞相家的老夫人。 夏芷歆看到她,冲她行一礼:“宋老夫人。” 她对宋老夫人印象很好,宋老夫人是个很值得敬重的老人。 可惜前世太子死后没多久,宋老丞相和宋老夫人便相继病逝,彼时她又被困在致王府后院不得自由,自出嫁后她便再也没有同宋老夫人见过面。 但她清楚地记得她出嫁时是宋老夫人来给她梳妆的。 宋老夫人可是别家嫁女想请去梳妆都请不到的命妇,宋老夫人亲自来给她梳妆,可大大给她长了脸面。 很多人都羡慕她。都说宋夫人真喜欢她,说她不愧为盛京闺秀典范能得宋老夫人青眼。 宋相年迈,已是半隐退状态,宋家子弟入朝为官的不少,却都是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宋家这些年在朝中并不突出。 所以朝中纵是有左右两位丞相,文臣却已是默认以裴誉为首。 夏芷歆记得上辈子宋家两位老人去世后,宋家更低调了。 该退的退,该远调的远调。 “没事。”宋老夫人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歆歆,你放心,别人不为你作见证,我这个老太婆也会为你作见证。” “明日我随你一道进宫。” “你这孩子,明明这么懂事这么惹人疼,原该一生顺遂,怎就遇上了这种事呢。不过也没关系,辜负你的人都是没眼光的,你往后定能遇到一个一心一意待你的如意郎君。” “谢老夫人宽慰。” 夏芷歆心中觉得古怪。虽然宋老夫人对她是很不错,但她记得宋老夫人待她并没有这样亲近啊。 怎么回事,是时间过去太久,她记忆模糊记错了吗? “老夫人的心意我领了,您年纪大了不宜多奔波,明日我自己进宫便可,您就不必费事再跟着我折腾一趟了。” 见宋老夫人还要说话,夏芷歆笑着打断她:“老夫人放心,事情已到如此地步,陛下自来公正英明,定不会偏私,我不会吃亏的。” “若不成,我再去寻老夫人帮忙。” 宋老夫人看着她,半晌后拍拍她的手,道:“行吧,若真吃了亏便来寻我,我为你做主。” 第056章 心生愧疚,太子又来 从萧旭然出现,夏欢言就不断在降低存在感。 她很怕被萧旭然看到,这样的场景不在她预设内,她没有任何预备方案,现下只剩无措。 萧旭然是很温和的,从不对她冷脸,但夏欢言就是莫名怕他。 不经意间与萧旭然视线对上,萧旭然仅一个淡淡的眼神就把夏欢言吓得脸色煞白。 闹剧结束,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 萧旭然先行离开,萧旭谦在他离开一会儿后才离开。 路过夏芷歆身侧,萧旭谦脚步顿住。 看着夏芷歆。 夏芷歆没有理会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见此,萧旭谦的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他想起从前夏芷歆每每看到他总是绽放着一张笑颜欣喜朝他而来。 她眼里的喜欢不算热烈,却怎也藏不住。 而今竟是找不到一点痕迹。 她居然连恨他都不曾。 萧旭谦一愣,她竟是连恨都不恨他? 自来有爱方有恨,无恨便也就是……无爱。 自幼相识,早早便互明心意,这么多年的感情,她竟…… 说没有便没有了? 怎么会?她明明是一个轻易不会交付真心,一旦交付真心便是全心全意的人…… 萧旭谦接受不了夏芷歆这么轻易就收回对他的感情。 即便他已经不再需要她的感情。 裴誉上前挡住他的视线,似笑非笑:“致王这是看什么呢,不会是后悔了吧?” “可不能这样,敢作敢当,这话是致王自己说的,可莫要才过去没多久便自打脸。已经做出选择就不要轻易反悔,不然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萧旭谦拧眉:“裴相,这是本王与歆歆的事,与你似乎没有关系。” “怎么能说与本相没有关系呢,盛京谁人不知本相与朝阳郡主是至交好友,致王从前不也是知晓的么,又何故在这里假装不知。” “还有,都被这么多人撞破与别的女子私会了,这声‘歆歆’,致王往后还是不要再叫为好,听着多叫人膈应啊。” “你——” 萧旭谦目光忽而顿住,他看看裴誉,又看看被裴誉挡着的夏芷歆。 “说什么至交好友,你与夏芷歆一个是未婚的世家公子,一个是未婚的闺阁女子,当真只是朋友?裴誉,本王从前倒是没有看出来,你对夏芷歆原来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本王说呢,难怪夏芷歆退婚退得如此果断……” 裴誉笑容淡下来,正要说话,被夏芷歆拉到一边。 夏芷歆一步步走上前,抬眸看着萧旭谦:“你想说什么?” “我今日倒是要听听你到底还能说出怎样侮辱人的话来。” “我这么多年的真心不求你珍惜,左右你也已经负了我,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还想反过来污蔑我与裴书翰。萧旭谦,致王殿下,我上辈子是欠了你的吗?你负我作践我还不够,还想要逼死我吗?” “我以为不管怎样,你至少还算个敢作敢当的君子,便是变了心喜欢上别的女子也只是心之所向不可控制。毕竟比起我这个与你相识多年又满身教条规矩的古板闺秀,夏欢言的不拘小节热情大方及初相识确实能给你带来更多新鲜感。” “你却反过来要污我名声。” “你不知道清誉于一个女子有多重要吗?” “别让我瞧不起你,也别让我觉得我这些年眼瞎得竟如此彻底。” 萧旭谦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致王,便是不看其他,看在这些年相交的情分,你也不该如此。” 夏长风走过来。 “歆歆与裴相是不是只是朋友,你心里当真没数吗?” “歆歆为什么要果断退婚,你当真不清楚原因吗?” “你这样会很让人看不起。” 迎着萧旭谦看过来的视线,面色有些病态苍白的夏长风道:“不说你有对亏欠歆歆这个对你一心一意的未婚妻,就说我这个朋友。致远,你如此在我两个妹妹之间周旋,将我这个朋友置于何地?” “枉我这么多年都将你当唯一至交。” “致远,你如今面对我,心中可会有羞愧?” 夏长风别开视线,很是受伤的模样:“你走吧,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不想将场面闹得太难看,给彼此都留些脸面吧。” 冷冷看了看他们,萧旭谦绷着脸走了。 走时瞧见陆凛还站在这里,心中觉得奇怪。 明明陆凛与勇诚侯府没有交情,自身也不是好事之人,为何其他看热闹的人都走了,他却还留在这里? 萧旭谦无暇深思。 他脑中满是方才夏芷歆和夏长风看他的眼神以及与对他说的话。 诚然他这些年接近夏长风亲近勇诚侯府是有目的,但他这些年与夏长风相交也并非全无真心。 他结交的朋友很多,但能算得上至交的只有夏长风。 裴誉也看到了陆凛。 笑问:“陆大人怎么还在这里?你从不凑热闹,今天很是反常啊!” 他没忘记早前在前院时,陆凛盯着夏芷歆看。 陆凛这个惯常不喜凑热闹的人不仅跟来看了一回热闹,热闹都散了他竟还没有离开。 果然是和夏芷歆认识的吧。 打量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打转,被夏芷歆抓个正着,“看什么?” 她清楚裴誉在怀疑什么,并不是真需要裴誉的回答,接着道:“今日发生太多事,我有些累,便不招待你们了,你们自便,改日有时间我再单独设席请你们喝酒。” 说着冲陆凛点头致意,转身离开。 全程目睹裴誉向着夏芷歆的丹瑶公主都要气炸了。 但她也清楚眼下这样的情况贸然上前去找存在感只会让裴誉觉得她分不清轻重,狠狠瞪夏芷歆一眼,她便气冲冲走了。 其他贵女也相继散去,只有楚沁羽和孙露妍还留下。 与如简站在一处等夏芷歆。 夏欢言早已被夏长风招呼下人带去祠堂关着等候发落。 夏芷歆走几步,对上夏政年和申氏。 两人看着她,欲言又止。 反而是夏芷歆最淡定,如常与他们问好:“父亲、母亲。” 见她都这样了还愿意主动与他们问好,半点不像对他们有怨的样子,夏政年和申氏突然觉得很羞愧。 “歆歆,你……” 申氏要开口,又迟疑。 夏芷歆也不着急,停下脚步听她说。 “你、你别怪母亲,发生这样的事母亲也是没办法了,你不退婚你妹妹就没有活路了。” 夏芷歆道:“方才母亲说我和夏欢言都是您的掌上明珠,都不容旁人欺负,我还以为母亲赞同退婚是觉得那个人已然配不上我,原来竟只是在为夏欢言着想。” “歆歆……” “没关系。”夏芷歆笑着打断她。 “夏欢言才是母亲的女儿,您偏向她凡事为她打算是应该的,您养了我十五年,对我算得上仁至义尽,您不欠我什么。但是,至少今天,您能暂时收一收您的偏心别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吗?” 她神情疲惫,饶是笑着也遮盖不住,“母亲,我今天当真受了很大的打击,我是您养大的,您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现在只是在强撑。” “我真的很累,太累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想面对,只想回去躺着睡一觉。母亲,我不想与夏欢言争什么,只今天一天,您也稍微心疼我一下,可以吗?” 没有漏掉夏政年:“父亲也是,只今天一天,您也稍微心疼我一下吧,看在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父女的份上。” 夏政年和申氏动动唇,半晌没说话。 申氏甚至不自觉红了眼眶。 见此,想要上前来的夏鸿和夏礼脚步都止住了。 尤其是夏礼,他惯常不离手的折扇都不知掉在了哪里。 眼前这个受了天大委屈却还要故作坚强,强撑着与从前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的父母祈求给予她一点心疼。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才三个月而已,怎么什么都变了? 当初他想着即便亲妹妹接回来,他也绝不会让歆歆受委屈,绝对会公平对待她们,他做到了吗? 换在以前,有人勾搭他妹妹的未婚夫,试图破坏妹妹的婚事,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一定会去将那个人打一顿再好好折磨,将对方弄得半死才罢休。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总归只要让他妹妹受了委屈,对方都得付出代价! 可是现在呢? 他又是怎么做的? 他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默许了夏欢言与致王私下往来。 夏礼萎靡地转身离开。 连夏鸿叫他都没有听到。 夏鸿其实也没比他好多少。 只是夏鸿比他们年长又是家中长子,比较稳重,情绪不像夏长风和夏礼一样外露,他对夏芷歆这个妹妹的好一向比较含蓄。 不会成日里挂在嘴上念叨,只会默默付出,诸如出门看到什么好吃好玩的,他总会想着给夏芷歆带一份;若是有人欺负夏芷歆,他面上不会说什么,背地里一定会去狠狠教训对方一顿。 现在呢? 他又做了什么? 喊一声不见夏礼应,夏鸿也失魂落魄地跟着离开。 走时还回头往夏芷歆的方向看了两眼。 夏芷歆都察觉到了,但她没有回头看一眼。 径直越过夏政年和申氏离开。 楚沁羽和孙露妍忙迎上来。 “歆歆。”楚沁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握住夏芷歆的手。 孙露妍情绪要外露一些,她藏不住事,红着眼眶看着夏芷歆:“歆歆,你还好吗?我真是……我真的都要气死了,要不是楚姐姐拉着我,我刚才就直接上前去扇那两人了!” 她知道致王移情夏欢言,对歆歆不再如以往,但没想到致王会过分到如此地步! 今日是什么日子,致王就那么忍不了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让歆歆的脸往哪里搁啊! 那个夏欢言也真是,举止那么轻浮,一副勾栏做派,哪有半点高门贵女的样子!亏得她此前还觉得夏欢言人品虽然差,写出来的诗却都很不错。 什么才女,呸! 夏欢言那些诗怕都是抄的吧! “我没事,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楚沁羽道:“我们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我们先将你送回去,放心,我们今天什么都不会说也什么都不回问,就只是送你回去。将你送回去休息我们就离开。” 孙露妍点头如捣蒜附和:“对的,我们送你回去休息就离开。” 夏芷歆没有再推辞。 由着两人将她送回杏花苑。 两人真如她们说的那样将她送回来就离开,连杯茶水都没喝。 天色渐渐暗下来。 如简担心夏芷歆,寸步不敢离。 夏芷歆在屋中孤坐多久,她便站在一旁陪了多久。 从天近黄昏屋中能勉强视物到屋中彻底暗下来蜡烛点亮。 “行了,你去忙你的吧,不用一直在这里陪我,我真没事。” 这不是夏芷歆第一次对如简这么说了,偏如简就是不放心。 “姑娘,您真没事?” “我真没事。”夏芷歆笑得很无奈。 如简仔细看了看,见她当真不像强装镇定才稍稍放下心,“那奴婢先下去让厨房做点吃的送来,今日宴席上没见您吃多少东西。” 夏芷歆不饿,但她瞧着不找点事给如简做,如简的心怕是静不下来,便应了她:“行,去吧。” 如简刚出去,有一人便从窗户跳进来。 瞧见来人,夏芷歆一点意外都没有。 “太子殿下,你能不能有一次是走寻常路?” “孤若走寻常路来找你,你猜会闹出多大动静。” 夏芷歆一默。 那场面不敢想。 瞧着站在窗前的人,今夜他没有再着墨色锦袍,而是着白衣。五爪龙纹的刺绣,简约大气又不失华贵。 衬得他整个人愈发矜贵不可犯。 “请坐。” 萧旭尧走过来与她隔案而坐。 “太子殿下今夜,又是路过?” “这倒不是。” 他从袖中掏出一物顺着案桌递到她面前,“孤是来给你送祛疤药的。你那日手臂受了伤,姑娘家都不喜欢身上留疤,这个祛疤药药效不错,待伤口结的痂脱落再用。” 夏芷歆抬手摸摸自己受伤的手臂。 已经结痂,如简会每日给她换药包扎。 反倒是她自己,没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 要不是太子这会儿送来祛疤药提起,她都想不起来。 拿起面前的药瓶端详,抬眸笑着看他。 笑得眉眼弯弯,笑得脸颊都有了浅浅的梨涡:“太子殿下有心了,只是太子殿下怎昨夜不将这药给我,还要再多跑这一趟?” “昨夜是路过,没带在身上。” 他面不改色。 仿佛真是这么一回事一样。 实则不然。 昨夜没带,只是因为将药给出去了,下次再来便不好找借口。 左右这祛疤药需要等伤口结的痂脱落再用,倒是不急于给出去。 “药送到,孤走了。” “太子殿下先别急着走,既然来了,留下一道用完晚膳再走吧。” 她不清楚在她说要嫁给他之后,坚持要将她往外推的人为什么会一再出现在她面前。 是内心里舍不得她也好,是突然想通了也罢,都不重要,她只要知道他对她的态度有了转变就行。 明知她想做他的太子妃,他没有严词拒绝,反而还几次三番夜探她的闺房对她表达关心,这与默认了她的话有什么区别。 站着要离开的人闻言脚步顿住,回头蹙眉:“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用晚膳?勇诚侯府今日不是有宴,你宴席上没吃东西?” “吃了,没吃多少,忙着退婚,没心情吃。” 她单手支着下颚,仰头笑吟吟望着他:“太子殿下留下一起用膳吧,一个人用膳好生没趣。” 萧旭尧目光落在她脸上:“别这么笑,不好看。” 他又坐回来,也没有看她:“不想笑就别笑。” 夏芷歆的笑容缓缓淡下来。 第057章 共用晚膳,众人进宫 她确实不那么想笑。 端坐回去,微垂着头不说话。 看得萧旭尧又忍不住道:“孤只是让你不要那么笑,并不是让你连话都不说,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你这样更不好看。” 夏芷歆:“……” 得,才酝酿起来的情绪一下就被他给搞没了。 “我怎么做都不对,你要求怎么那么多。” 不是要求多,他只是见不得她在他前面还要强撑笑颜,也见不得她失去活力。 贵为太子,自来都是别人来捧着他,萧旭尧从来没有哄过什么人,他不太擅长哄人。 别看他表面淡定,其实他心里很怕自己说错话更触到她伤心处。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萧旭尧看着她道:“自在一些,别那么拘着自己,这里又没有旁人。你便是大吵大闹大哭大叫甚至是破口大骂,也没人会说出去,损不了你第一闺秀的美名。” 夏芷歆:“……” 除了无语,她没法给出其他反应。 她想象不出来自己大吵大闹大哭大叫破口大骂的样子,便是上辈子最狼狈的时候,她都没有如此失态过。 但不得不说,太子这话她听着很是舒心。 种种乱七八糟的心情消散大半。 “不至于。”她道。 转而轻叹:“太子殿下,你说当初若我没有被抱错,眼下会是什么光景?” 萧旭尧看向她,好片刻没说话。 良久才道:“说实话,孤不是很喜欢你这个假设。” “诚然若你这般假设成立,你便不必遭受眼下这一切,但同样的,如今结识的人,你也结识不了。” “站在你的立场,你或许会更希望当初没有被抱错,但从其他与你相交多年结下深厚情谊的人的立场出发,他们不会期望是这样。” “况且事已至此,你这般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他说得认真:“你有这样的假设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的表现。于眼下的你而言,逃避是最没有用的,你需要做的是去面对去接受。” 夏芷歆听着,愣住,忽而笑了。 是啊,没有任何意义。 逃避没有用,得去面对去接受去为自己谋一条新出路。 “太子殿下,若有机会,我想去娑罗村看看。” 娑罗村,夏欢言从前生活的于家所在的村庄,因长满娑罗树而得名。夏芷歆一直很想去看看,上辈子孤立无援的时候尤其想。 上辈子她总想着,若是没有抱错就好了。 没有抱错,她便不用遭受这些痛楚。 “想去便去,来回不过十几日路程,又不是多远的地方。” 听着他的话,夏芷歆又笑了。 这次的笑更多是对某些事的释然。 是啊,来回不过十几日路程,想去便去,纠结那许多做什么。 忽而想到什么,夏芷歆道:“太子殿下居然知晓我说的娑罗村是什么地方。” 不仅知晓地方,还清楚来回需要多长时间。 萧旭尧没有接她的话,只面无表情看她。 只一眼,夏芷歆便承受不住,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她何德何能。 这略显微妙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被如简打破了。 原来是红莲怕夏芷歆在宴席上没有吃多少东西会饿,一见夏芷歆回来,她便先吩咐厨房做些吃的备着,如简去厨房就能拿到现成的。 如简亲自给夏芷歆送来。 已经在外间摆好,她进内室来叫夏芷歆。 没想到屋中还有别人。 尽管昨晚才有过一次经历,看到太子殿下在自家姑娘屋中,如简还是做不到淡定。 愣在当场,还是夏芷歆出声才让她回神。 “如简,这是太子殿下。”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萧旭尧示意她起身。 如简这才对夏芷歆说:“姑娘,红莲先吩咐厨房做了吃的备着,您现在可移步用膳。” “添一副碗筷,太子殿下也有留下用膳。” 这都到留下一道用膳的地步了啊? 如简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只叹星霜她们都不在,都没个人来同她分享一下内心的不平静。 “是,姑娘。” 在夏芷歆的邀请下,萧旭尧移步外间。 菜不多,菜色也不算华丽,却很有氛围。 是一种家常的氛围。 坐在桌旁的萧旭尧接过夏芷歆递来的筷子,垂眸看着手中筷子,他半晌没动。 他都快忘了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好好坐下与人一道用过膳了。 五岁前母后还在,父皇常来坤宁宫陪他与母后用膳,但那些记忆已经很久远,他那时又年岁尚小不太记事,记忆都有些模糊。 母后去世后他便搬去了东宫。 父皇将对母后的感情延续到他身上,对他极好,他十岁上战场前,父皇倒是常叫他一道用膳。 不只是用膳,他的功课武艺父皇每日都会亲自检查。 所以即便失去了母后,他幼年过得也还算如意。 后来他远赴边关为父皇守疆土夺兵权,让父皇得以将皇位坐稳,回盛京的机会便少了。偶尔应召回京也是匆匆待几日便离开。 即便是这样,父皇待他也依旧如初。 直至他二十岁那年在战场上重伤险些丧命狼狈回京…… 母后的坤宁宫还在,将贵妃周氏立为继后,父皇也不曾让周氏入住坤宁宫,而是给周氏另赐了未央宫。 仿佛这样,父皇才觉得能对得起他对母后的深情一般。 事实却是,父皇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再踏足过坤宁宫。 “太子殿下,发什么愣呢,动筷子啊。” 萧旭尧抬眸看过去,对上夏芷歆笑盈盈的双眸。 很早以前他便知夏芷歆胆色过人,不然也不会年仅六岁便独自从绑匪手中脱身还沉得住气藏身乞丐堆静待时机,瞧见他便当机立断抓准机会求助。 但见她在他面前如此随性,半点不见拘谨,他还是颇为感触。 她有一种骨子里便带着的高傲与自信,这份高傲和自信并不会因她身世揭露不再是勇诚侯府亲女不再拥有高贵的出身而改变。 换个人的人生发生如她一般大的变故,断然做不到如此泰然处之,定是会处处行事小心谨慎。 她一直很特别。 萧旭谦的眼睛也不知有多瞎才会错把鱼目当珍珠。 亏得他还以为萧旭谦心思虽多,但在对待她一事上至少是真心,嫁与萧旭谦,她余生应能幸福安乐。 说来看走眼的又何止他,夏芷歆、裴誉和夏长风哪一个不精明,不也从未怀疑过萧旭谦对夏芷歆的真心。 “不知太子殿下会来,厨房只做了些简单的吃食,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殿下随意一些,下次殿下来,我再让厨房做点好的招待你。” “不会。” 萧旭尧道:“你吃你的,不必顾及孤,孤已经用过晚膳。” 食不言,两人将这个规矩都学得很好。 很安静,却不显尴尬,莫名融洽。 萧旭尧没有多留,用晚膳便告辞离开。 来时不走寻常路,走时亦然。 看得夏芷歆又忍不住笑了笑。 今日那些繁杂的心绪对她已经造不成多少影响。 听到底下人来报,说夏欢言在祠堂跪了不到两个时辰便累晕过去,原本正对夏欢言气头上的夏政年和申氏一接到消息,立即赶去祠堂。 又是叫府医又是要去请太医。 十分热闹。 夏欢言自然是不用再待在祠堂。 不仅如此,夏政年和申氏都寸步不离守在夏欢言床边。 后来夏鸿和夏礼也接到消息匆匆赶去。 整个侯府大晚上的又闹腾起来。 夏芷歆没有再关注,明日进宫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需要养精蓄锐,早早便睡下了。 翌日,夏芷歆如常起床。 没有早也没有晚。 起了床用过早膳散了食,沐浴更衣。 如简为她梳妆。 着宫廷特制的郡主服,盛装。 夏欢言昨夜闹了那一出,一大早夏政年和申氏便来找夏芷歆,不用问夏芷歆也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定是夏欢言又装柔弱装善良劝得他们来阻止她退婚。 夏欢言自诩天命之女,她不会甘心就这样嫁给萧旭谦。 至于不嫁给萧旭谦又该如何扭转时局让她失了的名声回来,这就是夏欢言自己的事了。 实则眼下让她顺利把婚退了,夏欢言嫁给萧旭谦才是夏欢言最好的选择。往后即便会有骂名,夏欢言也有个王妃的名头顶着,敢明目张胆说她闲话的人不多。 可惜夏欢言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又或是夏欢言意识到了,但她不甘心就这样认命。 往往自命不凡的人就是这样的。 可惜了,夏欢言现在不屑做致王妃,不久之后她会发现致王妃这个身份都是她求而不得的。 等着看吧,她不会让夏欢言有一点如意! 哦,不对,应该说她不会让夏欢言、萧旭谦和萧旭然有一点如意! “姑娘,侯爷和夫人还在外面等着,您当真不见见他们?” 如简的担忧夏芷歆明白。 无非是她往后还要在这个家生活,外面等着要见她的人又是她的长辈,她若坚持不见,不仅会将关系处得更僵对她往后在府中生活会很不利,可能还会让她得一个不敬长辈的名声。 “我没说不见,只说要梳妆准备进宫,暂时不得空闲,让父亲母亲稍候片刻。” 如简:“……” 好吧。 姑娘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最差不过是被赶出侯府,大不了她行医赚钱养姑娘,她们又不是离了侯府就不能活。 当年乞丐都当过呢,没什么了不起。 夏芷歆从铜镜看她,见她愁眉苦脸,轻轻一笑:“你不用担心,便是没有侯府,你家姑娘也养得起你,不会饿着你。” 如简怪嗔:“姑娘,奴婢又不是担心这个。” “奴婢是怕您受委屈。” “都到了今日,你觉得还有什么委屈是我受不得的吗?放心吧,你家姑娘坚强着呢,没那么容易被打垮。” 话是这么说,人就堵在门外,夏芷歆要出门就不可能避开他们。 她也不能使着轻功不走寻常路离开不是。 一身华服,身法也施展不开。 房门打开,在院中站了不知多久的人抬头看到夏芷歆,都愣了愣。 是有许久没有瞧见夏芷歆如此盛装打扮,都有些回不过神。 “让父亲母亲久等了。” 夏芷歆规规矩矩行一礼。 众人看看这样的夏芷歆,再看看一旁哭得眼睛都肿了、一脸憔悴,又因站的时间过久站不住随意找石凳坐下的夏欢言。 差距显而易见。 是的,夏欢言也跟来了。 不亲自来确定夏政年和申氏将夏芷歆拦下,她很难安心。 “父亲母亲等在这里,是要随女儿一道进宫面圣吗?”夏芷歆问。 问完不等两人回答,她便顾自道:“说来发生这样的事,女儿独自前去退婚的确有些不合适,是该有家中长辈陪同。” “父亲和母亲都陪女儿一起去吗?” “女儿听下面的人说,今日一大早便有不少百姓聚在侯府门口。昨日家中宾客众多,又几乎所有宾客都亲眼目睹了那一幕,人多口杂,想来是有人将昨日府中发生的事传了出去,百姓多喜欢热闹,应是听说女儿今日会进宫退婚特地在侯府门口等着。” 才一夜工夫,单靠昨日那些宾客,事情可传得没这么快使得百姓一大早就兴致勃勃等在侯府门口看热闹。 这当然是夏芷歆的手笔。 不过是雇了些走街串巷的人将昨日的事好生宣扬了一番。 “都怪女儿,若非女儿当初眼瞎看上致王执意要嫁与他,我们勇诚侯府如今也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又是蹲身一礼:“是女儿让父亲母亲跟着受累了。” 先发制人,夏政年和申氏要说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见时机差不多,后面面色苍白由小厮搀扶的夏长风才走上前:“是为我们勇诚侯府讨公道,自然不会让你自己进宫面圣。” “父亲和母亲都会陪同,我也会一起去。” 夏政年和申氏闻言皆不赞同。 “父亲母亲是不打算一起吗?我们勇诚侯府难道就这样白白让人欺负?今次我们若不作为,将来在盛京乃至整个大燕朝,我们夏家的头都会抬不起来。这是父亲母亲想要看到的?” “自然不是!” “当、当然不是。” 夏政年比申氏反应要大一些。 看看夏长风,又看看远远站着一句话不说的、只时不时朝她投来一个复杂眼神的夏鸿和夏礼,夏芷歆视线掠过面容憔悴急得直咬嘴唇的夏欢言,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不打算自己进宫了。 打脸嘛,得打得更狠才成。 她记得上辈子陛下是很喜欢夏欢言的,因为夏欢言人讨喜会说话还有才华,她倒要看看给陛下留下这么不好的初印象,夏欢言还会不会讨得陛下的欢心。 她要将夏欢言所有的路都堵死! “既是去讨公道,我们勇诚侯府只我一个受害人去怕是不合适。妹妹也一道去吧,我们全家都去,总要让陛下知晓我们家真的被陛下的皇子欺负了。” “我不……” 夏长风没给夏欢言说话的机会,道:“就这么定了,除了年纪小需要上族学的阿则,所有人都去,我让人去备马车。” 夏政年拧眉,想要反对,夏长风直接道:“父亲,您最好是不好反对,您别忘了您还是一军统帅。您手中可是握着三十万的夏家军,这般被人欺到头上您都如此忍气吞声,将来在军中您还如何立威?” “儿子说了,夏家此次若不作为,往后在盛京乃至大燕朝都将无法立足,指的可不单单是声名受损。” “为将者,一旦失了威信,将不能再令三军敬服!” 很难想象,都说勇诚侯府势大如日中天,竟只有一个身体不好的二哥意识到这一点。 上辈子夏家没有了二哥,当真能长盛吗? 有夏欢言这个嫁给萧旭然后十分得宠的太子妃,当真能够保夏家长盛不衰吗? 夏芷歆很怀疑这一点。 哦,她临死前好像还毁了夏欢言的脸。 那么,一个毁了脸的太子妃,又或是皇后,在美人如云的后宫,当真能荣宠一世吗? 可惜她死了,没有看到后续。 夏长风看到的东西,夏芷歆不是没有看到。 她是故意不作为。 她就是想要让夏家在军中失去威信。 不然她也不会那样奋力去救钟南湛了。 钟南湛此人是个死脑筋,有仇必报有恩必还。 一旦夏家在夏家军中失了威信,在军中威望仅次于夏家的钟家便能取而代之,届时她这个钟南湛的救命恩人再以太子妃的身份将其收拢,三十万夏家军便归她所有。 这是她重生回来后有做太子妃的想法时便打算好的。 如果可以,她其实更想自己去收拢夏家军。 可惜不太行。 一则,她是女子;二则,她不是夏家的亲生女儿,血统不正。 一个女子想要得三十万大军认可成功当上主帅,本身就已经难如登天,更何况她还不是夏家的血脉。 她还是得认清一些现实。 也罢。 二哥的身体已逐渐好转,往后夏家多半是二哥做主。 二哥是个聪明人,便是不为私人感情,为着夏家的未来,二哥应也会选择站在她这一方。 太子已然表现得没有那么抗拒,这个太子妃她当定了。 足足三辆马车从勇诚侯府出发。 从勇诚侯府到皇宫,乘马车原本只需要两刻钟,今日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原因无他,围观的人太多,赶着去皇宫为夏芷歆作见证以及赶着进宫去看热闹的人也很多,造成了拥堵。 盛京城的大街,今日格外热闹。 第058章 进宫退婚,巴掌致王 去时三辆马车,按理应该女眷共乘一辆,但上马车时申氏只叫了夏欢言,没有叫夏芷歆。 夏芷歆脚步顿了顿,顾自走上另一辆马车。 以为是她自己一辆,临出发前夏长风坐了上来。 “只备三辆马车,父亲与大哥三弟同乘一辆,太挤了,我来你这里搭个车,可行?” 夏长风没有让人扶着,自己撩开车帘与车中的夏芷歆说话。 他面色红润了些许,不似方才苍白。 他应该是又服用了他那个烈性药恢复了些状态。 夏芷歆大约能猜到此番进宫夏长风的打算,不过她没有点明,笑笑说:“这有什么不行的,二哥上来吧。” 一路沿着大街来到皇宫大门口,路上都是人。 夏长风撩开帘子一角往外看,微微拧眉:“不想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仅一晚上便传遍了盛京城,看来勇诚侯府的对家没少在这里面下工夫。” 于夏长风而言,他并不希望事情在百姓中传扬得如此沸沸扬扬。百姓多是不知情,容易以讹传讹以偏概全,传着传着恐会难以收场,届时勇诚侯府的名声许会大大受损。 但夏长风也知晓昨日那样的情况,目睹的人太多,想要都拦着不让外传根本不可能。 他已经派人去拦了,事情却还是没能压下去多少。 原本照着夏长风的打算,那样的场景让一部分宾客看到即可。 他带着萧旭纶观景恰巧看到,这便是他的全部安排。 他料到夏芷歆会另有安排,多半会让与她交好的那群世家贵女作见证。不承想竟是几乎所有宾客都到场。 无疑如此情形于退婚更有利。 但同样的,勇诚侯府声誉受损的风险也更大。 那群大臣会出现不难猜是裴誉的手笔。 他也不算意外。 但陆凛和钟昊老将军并着一群世家公子跟着夏芷歆一道出现,以及夏贵妃那边的一群命妇也在,是他没有料到的。 事后他让人去打听过,得知陆凛和钟昊老将军是凑巧与歆歆一道,半道又遇上那群喜凑热闹的世家子弟。 先不说这群世家子弟,他们本就喜欢凑热闹,可陆凛和钟昊老将军可都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子。 进一步打听得知钟老将军是去感谢歆歆对钟南湛的救命之恩。 他才知歆歆竟然无意间救了钟南湛的命。 也才知这里面还有太子殿下的影子。 太子殿下久不露面,好不容易外出郊游便凑巧救下在夏家军中举足轻重的钟家小将军,这不得不让他多想。 都说太子殿下自重伤身体不好后便半退隐,不再管外界事务,底下的人与承王党的斗争,太子也从不过问,已然是放弃争夺皇位。 事实当真如此吗? 钟昊老将军与歆歆一道出现姑且有缘由,陆凛呢? 他记得歆歆与陆凛从无交集,陆凛一个从不多管闲事从不凑热闹的人,又是何以会跟着一道? 再来说说以夏贵妃为首的那群命妇,她们出现在那里是宋老丞相夫人的功劳。 先不说宋家向来低调,昨日老夫人能亲自来勇诚侯府赴宴已经很是出人预料,就说宋家那个十岁的小孙子。 那是出名的皮猴。 宋老丞相和宋老夫人应该早就习惯了他不着调才是,何以他消失一会儿宋老夫人便那么着急去找? 为此不惜闯勇诚侯府封禁的院落。 这很不合常理。 唯一的解释就是宋老夫人是故意的。 可是为什么呢? 总不能只是因为宋老夫人喜欢歆歆,得知歆歆要被欺负,主动为她出头吧?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这与宋家自来低调的行事作风不符。 这里面怕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见夏长风拧眉沉思,夏芷歆出声:“二哥在为此事生气吗?” “二哥不用生气,百姓就是喜欢凑热闹,待过几日他们的兴致淡下来就好了,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左右此事我们夏家是占理的,百姓看热闹应也多是会向着我们夏家。” 他们夏家其实也不那么占理。 此事可是夏家新找回来的女儿闹出来的。 夏长风轻叹:“也只能如此想了。” “歆歆,退婚后你有什么打算?”他突然看着夏芷歆问。 对上他视线的夏芷歆顿住,勉强一笑:“不清楚。” “走一步看一步吧。” “退婚于我而言不是小事,我可能需要些时间才能缓过来。” “这样也好。”夏长风点点头。 而后道:“只是你正值谈婚论嫁的年岁,此桩婚事退了,父亲和母亲许会给你另谋婚事,你可有想过到时该如何应对?” 看着他,夏芷歆摇头:“我不知。” “自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到那时,我应是会听从长辈的安排。” “这可不行!”夏长风厉声道。 “歆歆,二哥所了解的你不是会这样认命的人,婚嫁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你断然不能因失败一次便自暴自弃。” 他反应很大,夏芷歆却不觉意外。 二哥本来从小就对她很好,处处为她着想。 “待到那时,应该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吧?父亲母亲若有安排,我也不可能忤逆他们。” 说着这话时,夏芷歆看夏长风的目光带着不明显的试探。 “这个你不用担心,二哥必不会将你的婚事交给父亲母亲去决定。歆歆,你信二哥吗?” 夏芷歆与他静默对视片刻,笑道:“我自是信二哥的。” “你既信二哥,待会儿进宫见陛下,不管二哥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插手,你只管等着二哥帮你将婚退了就成,可行?” 夏芷歆看着他,勾起轻笑:“行啊,当然行,这有什么不行的。” 她交叠握着放于膝上的手微微收紧。 而后又轻轻将手松开。 罢了,这本也是应该的。 二哥本就不是胸无大志的人,他有着满腔抱负。 他不过就是借着这件事得到所求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闹到陛下面前,陛下也要给他们夏家补偿。 “啪——” “混账东西!” 御书房,萧旭谦重重挨了崇德帝一巴掌。 迅速跪下:“父皇息怒!” “此事错在儿臣,儿臣认罚,还请父皇责罚!” “不用急,你的罚逃不了!” 崇德帝视线扫过御书房中或坐或站或跪的众人:“倒是难得见人到得这么齐,看来朕的这个不孝子确实闹了很大的笑话。” 坐的只有夏贵妃和太子。 跪着的却不少,夏家几人、承王和周皇后都跪着。 方才萧旭谦挨的那一巴掌就是崇德帝听完夏长风的叙述后一怒之下挥出的。 萧旭谦跪下,周皇后和承王也跟着跪下。 承王面上看着还算淡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知晓他与致王兄弟不睦,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只有周皇后,脸色都吓白了。 这几日,周皇后可谓是多灾多难。 娘家侄子才犯下大案被收押等候问斩,周家掏出大半家底才将其弄出来的窟窿补好,她父亲周大都督又被褫夺兵权要求闭门思过。 这才没过去多久,她二儿子又闹出这样的麻烦来。 周皇后是又急又气。 心中暗骂萧旭谦没事找事。 当初萧旭谦要娶夏家的女儿她就不赞成。 她和夏贵妃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儿子去娶夏贵妃的娘家侄女,她如何能愿。 偏偏萧旭谦坚持,没有知会她和萧旭然就先斩后奏先跑到陛下面前请求赐婚。等周皇后回过神,事已成定局。 后来周皇后花很长时间才说服自己,想着娶就娶了,左右谋夺夏家兵权本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二儿子与夏家结亲,更方便行事。 没想到萧旭谦竟给她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夏家的女儿到底都是什么狐媚子,一个一个将她聪明机灵的儿子勾得都像迷了心智一样,居然做出这种蠢事来! 早知萧旭谦会这么乱来,听说他和夏家那个二姑娘走得近的时候,她就该出手直接把人弄没了! 还以为他只是男人本色,露了风流本性,正高兴他不是一颗心全搭在夏芷歆身上,他就立刻给了她这样一个惊喜! “是臣妾教子无方,全凭陛下处置!” 现下的局势说什么都对他们不利,倒不如直接认错。 萧旭谦闻言皱眉:“父皇,此事是儿臣一人所为,与母后无关,您要罚便罚儿臣一人。是儿臣自己变了心,母后可管不了儿臣心里喜欢谁。” 瞥向跪在一旁的萧旭然,冷嗤:“还有,某些人不要自作多情为本王求情,本王可不会领你的情!” “混账!”崇德帝又给他一脚。 “平日里瞎胡闹就算了,朕姑且当你们是兄弟间的小打小闹,闹着闹着感情许就好了。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竟还如此分不清轻重!” “你自己做错事累得你兄长跟着受累,你不感激你兄长便罢,还在这里冷言冷语讽刺你兄长,朕就是教你这样兄友弟恭的?” “承王,起身,既然他不稀罕,你又何必在这里费力不讨好!” 听到这里,跪在地上的夏芷歆眸光微顿,目光从萧旭谦、萧旭然以及崇德帝脸上扫过,而后朝太子所在的方向看去。 只见太子病态苍白的面容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忽而,太子朝她看来。 两人有片刻的视线交汇。 “是,父皇。” 萧旭然从善如流起身,似是他方才那般只是做做样子。 被踢倒的萧旭谦又跪回去。 目光扫过萧旭谦,崇德帝脸色就很难看,仿佛多看他一眼都烦。 居高临下看着周皇后:“皇后,此事虽错不在你,事是你儿子做的,你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你与朕夫妻多年,近来你娘家又出了不少事,朕也不想在这时候重罚你,便罚你闭门抄写佛经静心半年吧,这期间后宫一切事务交由夏贵妃处理。” 夏贵妃眼底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强压着才没有将得意表现得太明显。 “爱妃,朕将后宫事务都交予你打理,你可做得来?” 夏贵妃起身行一礼:“陛下,您忘了臣妾从前也是管过后宫事务的么,那时臣妾都能做好,而今臣妾又好好学了两年,有什么做不来的。您尽可放心,臣妾定不会让您失望。” 这个后宫周皇后和夏贵妃一人管一段时间是常态了。 不然也不会说夏贵妃能与周皇后分庭抗礼。 “很好。” “朕的罚,皇后可有异议?” 她当然有异议!两年前她不知费了多大劲才从夏贵妃手里把执掌后宫的权利夺回来! 为了守好执掌后宫的大权,这两年她行事一直很小心,在路上都尽量避着夏贵妃走,就怕又让夏贵妃找到机会去陛下面前进谗言。 她都这么忍气吞声了,竟还是没能守住! 都是拜她的好儿子所赐! 也罢,周家眼下正值麻烦,她低调一些也好。 “臣妾无异议,谢陛下。” “此事是致王有愧于你们夏家,你们想要什么补偿?”崇德帝将注意力放回夏家众人身上。 视线扫过申氏旁边的夏欢言时,崇德帝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还以为能将那么喜欢夏芷歆的萧旭谦都勾得移情别恋,夏欢言会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居然是蠢货一个。 昨日是勇诚侯府为她筹备的宴会,是她出风头的好时机,但凡她安分一些待到宴会结束,往后这盛京城的贵女圈必有她一席之地。 他都暂免了承王的罚让承王代他去勇诚侯府道贺了,还想着到时或可利用利用这个夏家二姑娘,没想到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不等夏家人回答,崇德帝又道:“夏卿,这就是你流落在外刚找回来的女儿?” “回陛下,正是臣那个不孝女。不孝女长在乡野没有学过规矩,言行无状丢人现眼,让陛下看笑话了。” 夏欢言不满他这样说自己。 但她什么都不敢说,她跪在这里甚至都不敢动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刚踏进皇宫时她尚不觉得有什么,感觉跟去故宫旅游没什么差别,只觉得很新鲜。 直到一路瞧见一身肃杀之气站在路两旁的御林军,又瞧见石阶上有宫人正在清洗未干的血迹,以及被御林军拖着还没有走远的几具尸体,她的心突然就慌了。 可她看其他人,尤其是夏芷歆,却见夏芷歆面不改色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她的心慌很快转为了惶恐。 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在人命如草芥的古代。 皇权至上,稍微行差踏错,她的小命可能就会没了。 跪下来连头都不敢抬。 不管她给自己做多少心理暗示告诉自己她是天命之女,没那么容易死,她也还是止不住哆嗦。 说话间,夏政年接收到夏长风的眼神暗示。 才又迟疑着道:“也正是没学过规矩没见过世面,臣这个不孝女才不懂对人设防,有人与她示好她便……见致王殿下一表人才又待人和善,她便收不住她的少女心思。” “只是臣这不孝女没见过世面不知事情轻重,致王殿下却是知晓的。致王殿下若对臣的二女儿有意,不打算履行与臣长女的婚约,直接言明便是,如何也不该在臣于府中设宴招待众宾客之际如此行事。” “昨日有许多宾客亲眼所见,是致王殿下先对臣这个不孝女欲行不轨……一个弱女子,一个被致王殿下迷了心的弱女子,如何反抗得了致王殿下。” “致王殿下这般,委实是太欺负人了。” 重重扣头:“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夏家其他人除了申氏和夏欢言,齐声道:“请陛下做主!” “你们想让朕如何做主?” 他目光落在夏芷歆身上:“朝阳,此事最受委屈的是你,你想朕如何做主?” “陛下,臣女要解除与致王殿下的婚约,求陛下成全!” 她重重扣头,再抬起头便有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她忙将头垂下,似是不想被人瞧见。 眼泪还在掉。 却没有一点抽泣声。 众人看在眼里,心情各异。 坐在轮椅上的萧旭尧微微抿唇,他昳丽亮眼的面容上,那双好看的眸子闪着幽深的光,意味不明。 萧旭谦和夏家的人看着夏芷歆这样无声哭泣,心中则是百般滋味。 “陛下,歆歆这些年与致王殿下感情有多好,她对致王殿下有多用心,盛京无人不知。如今致王殿下如此负歆歆,已是伤透了她的心,退掉与致王殿下这门好亲事,歆歆也很惋惜。” “不止歆歆,我们勇诚侯府上下都觉得很惋惜,可事已至此,婚约已然没有留存的必要,还请陛下成全歆歆。” 崇德帝看向说话的夏长风,眼底隐着探究:“方才你将事情始末道来时朕便留意到你了,你是夏家那个骁勇善战的第二子夏云帆吧。” “回陛下,正是微臣。” “朕见你气色好了不少,可是身子好转了些?” 夏长风不卑不亢:“承蒙陛下多年照拂,每月都派御医去为微臣诊治,微臣的身体确实有了些好转。” “都是托陛下的福。” “微臣无以报君恩,唯有一身武艺能勉强拿得出手,如今微臣的身子已有好转可再动武,微臣想回军中继续为陛下效力。” 扣头,“还望陛下允准!” “微臣这副残破身躯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可微臣长在军中,不想窝囊地在宅院里了却残生,便是死微臣也想死在战场上!” 又扣头,“请陛下成全!” 崇德帝看着他,眯了眯眼,半晌没说话。 良久,他将视线转向夏政年:“夏卿,你不劝劝?朕瞧着他的身子可没有完全恢复,他这样胡闹完全就是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啊。” 夏政年看夏长风一眼,对上夏长风的视线。 轻叹:“陛下,臣管不了啊,臣这个儿子性子执拗,若非如此,当年他也不会拼着重伤也要在战场上救臣。” “他这副残躯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如今承蒙陛下每月派御医前来诊治已经能勉强动武,他想将这最后半条命交到陛下手里为陛下效力,陛下便成全他这一片赤忱忠心吧。” 第059章 再无干系,婚嫁自由 崇德帝许久没有出声。 他不出声,旁人自也不敢出声。 御书房一片沉寂。 沉寂到不少人的心都开始慌了。 不知过去多久,又好似只是过去一瞬间,崇德帝总算出声打破这份沉寂:“夏云帆,你既有此忠君报国之心,朕成全你便是。” 迎着崇德帝的视线,夏长风轻轻松了口气。 重重磕头:“微臣叩谢陛下!” “往后微臣这条命只属于大燕朝只属于陛下,微臣生为大燕朝而战,死也只会为大燕朝战死在沙场上!” “好!不愧是我大燕朝的好儿郎!朕赐封你右卫将军,往后便同你父亲与大哥携领三十万戍边军!” 所谓戍边军便是夏家军。 军中有左卫将军、中卫将军、右卫将军。 名称不同,职权大小却是一样。 夏家军中左卫将军是夏鸿,中卫将军是钟南湛,右卫将军职位一直空缺。为平衡夏家和钟家在夏家军中的职权,大家始终默认这三位将军不可有两位以上出自同一个家族。 崇德帝此番与其说是赏夏长风,不如说是将夏长风往风口浪尖送。 首先,夏长风这样相当于横空夺了原本应该得此职位之人的机会,无形中树了很多敌; 其次,夏长风与长兄夏鸿职权相当,容易导致长兄的威严受到挑衅,可能会引起兄弟阋墙。 最后,打破了夏家与钟家在军中的平衡,可能会引起钟家一派的不满,届时有的是人针对夏长风。 还不如让夏长风降两级恢复他从前在军中的职务。 众人心如明镜,却是谁也没有吭声。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目光在夏鸿与夏长风、夏政年与钟昊之间转得最厉害。 钟昊老将军是出了名的耿直性子,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见大家都看他,冷哼道:“看老夫做什么,以为老夫会不赞同夏家二小子任这右卫将军之职吗?觉得夏家小子占了这个军职会影响到我钟家在军中的地位?” “你们也未免太小瞧老夫了!” “自来便没有什么夏派钟派,不过是有心之人故意挑拨。钟家与夏家世代交好,世代武将,我们都是为大燕朝、为陛下守卫这万里河山,都是为大燕朝、为陛下效力。只要是能为大燕朝、为陛下效力的人,老夫都乐见其得重用!” “少将老夫与那些只为一己之私的鼠辈相提并论!” 冲着崇德帝拱手一礼:“陛下,云帆也算老夫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有几分本事老夫很清楚,戍边军有他便是增了一员大将。云帆既有此以身报国之志,唯有右卫将军一职能配得上他!” 夏长风朝着钟昊的方向轻轻一拜。 似是在感谢长辈的赞赏。 跪着行礼也难掩傲骨。 钟昊对他愈发满意。 当然满意,夏家再不出一个能撑家门的人,他们钟家在夏家军中的威望就要越过夏家去了。 明明他们钟家儿郎都战死得只剩一个长孙了,夏家竟还能被钟家压过去,夏家真是越来越不如以往。 都怪他钟昊的长孙太优秀。 要不是他暗中压着不让钟家在夏家军中的威望当真越过夏家去,而今被陛下忌惮疑心的就不是夏家,而是他们钟家了。 近两年夏政年和夏鸿两父子愈发不如前,他就快要压不住钟家的势头了,他巴不得夏家赶紧有个优秀的儿子冒头来顶陛下的压力。 打量的目光纷纷闪躲。 生怕自己被钟昊发现。 只有崇德帝听到钟昊的话笑骂出声:“钟老将军啊,这种糊涂话也就你敢这样不管不顾地说出来了。” “你钟家与夏家对大燕朝对朕的忠心,朕岂会不知?百官岂会不知?夏家和钟家都是为朕效力,都是朕的好臣子。” “行了云帆,朕已允你回军中,你便起身吧。你这副身子跪得久一些朕都怕把你给跪坏了,你这条命可是还得留来报效朕。” 夏长风虚弱地捂唇轻咳两声,感激地笑笑:“微臣谢陛下恩典,微臣病体未完全恢复,让陛下见笑。” 崇德帝冲他摆摆手,似是不耐烦听他这些客套话。 望向依旧跪着的夏政年:“夏卿,朕允你第二子回军中,可算此番予你勇诚侯府的补偿?” 夏政年对上崇德帝微笑的眸子,心下一惊:“陛下,臣惶恐!” 头直直垂下,半点不敢抬。 “瞧把你吓的,朕与你好好说话呢,有什么好惶恐的。” “你不说,朕便当这就是给你们勇诚侯府的补偿了,往后你可别再来找朕哭委屈。” “臣惶恐,臣不敢!” 更不敢抬头了。 崇德帝:“得了,你女儿丢失多年刚找回,朕整日给你安排公务你都不能好好享受天伦之乐,朕便再允你半月假期,你在家中好好陪女儿吧。” 夏政年猛地抬头。 崇德帝笑:“怎么,夏卿不满意朕单独给你的补偿?” “臣惶恐,臣很满意,臣叩谢陛下!” 崇德帝再看他一眼,似是不耐烦再与他掰扯,摆摆手,转向夏芷歆:“朝阳,你们勇诚侯府的补偿给了,你这个受了最大委屈的人,补偿自也少不了。” 夏芷歆道:“陛下,臣女不敢言补偿,便是要补偿也不该是陛下给臣女,而是做错事之人。” 说着又无声落泪。 好一副受了大委屈还要强撑的弱女子形象。 双手相叠扣头:“臣女不要陛下的补偿,臣女只想陛下为臣女做主解除臣女与致王殿下的婚约。” 崇德帝看着她,静默片刻,叹气:“你是个很乖巧的孩子,朕一直很喜欢你,原想……罢了,是朕这个不孝子没有福气,你既坚持要退婚,朕……” “父皇!” 喊出这声的是萧旭谦。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声。 只是在崇德帝要宣布解除婚约时,他正看着夏芷歆,看着看着,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有些恐慌。 “怎么?”崇德帝现在对萧旭谦很不满。 无论眼神还是语气都透着不耐烦。 “事情是你闹出来的,你也承认了,还想反悔不成?” “致王,婚是你求朕赐的,是朕亲自赐的婚,闹到如今需要朕亲自给你们退婚的人也是你,你现在又一副将要后悔的模样,你是想闹什么?如此藐视朕的圣旨,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不是父皇,是皇帝。 萧旭谦的脸被吓得煞白一片。 “父、父皇,儿臣……” 崇德帝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去,他闭了嘴。 “朝阳,这个婚约朕今日便亲自给你们解除了。自此后,你与致王再无干系,各自婚嫁自由!” 明明是意料中的事,夏芷歆还是止不住怔愣在当场。 婚约解除,再无干系,婚嫁自由! 她唇角轻轻扬起一个细微的笑容,有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嘀嗒—— 滴落在地。 “臣女、叩谢陛下!” 第060章 致王降爵,太子矜贵 夏芷歆的叩谢声一点点落入萧旭谦耳中。 不知怎地,萧旭谦竟是整个怔愣住了。 他盯着夏芷歆的方向,一动不动。 忽而对上夏芷歆抬头看过来的目光,他动了动唇刚轻声喊出一个“歆”字,夏芷歆便转过了视线没再看他。 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该补偿的都补偿了,现在来谈谈处罚。” 崇德帝视线扫过夏欢言落在萧旭谦脸上,继续道:“做错了事就要受罚,这想必不用朕再细说了吧。” 萧旭谦僵硬着收回看向夏芷歆的视线。 “……儿臣愿领罚,请父皇责罚。” 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夏欢言看得快要疯了,从刚才萧旭谦不停往夏芷歆的方向看,一副后悔的表现,她就要疯了。 明明都已经爱上她了,为了她,萧旭谦都不惜在昨天那样的场合那么乱来,怎么可能又突然后悔? 凭什么后悔! 夏芷歆有什么好的,凭什么值得他后悔! 都怪青桃那个死丫头,昨天让她帮着放风,事没办好不说,到今早都还不见人,也不知死哪儿去了! 她让绿柳把院子翻遍了都没有找到青桃的人,估计是事没办好怕受罚给躲起来了。死丫头最好一直躲着别让她找到,等她找到,她定要让人狠狠打一顿板子让青桃长长记性! 此时的夏欢言还不知道她要找来出气的丫鬟青桃早在昨天将萧旭然引到她的院子后,便坐上早便等在后门的马车,带着自己的卖身契赶在衙门下衙前去销了奴籍,而后拿着一大笔钱离开了盛京。 昨天城门落锁前她就出的城,眼下早不知到了哪里。 是夏芷歆早便给青桃安排好的后路,别说夏欢言,就是权力在手的承王萧旭然都未必能找到人。 要问夏芷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排的,其实很早,早到她刚重生回来的时候。 她以前在勇诚侯府太得宠了,父亲宠母亲纵,她对父母所住的东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母亲将重要的物品藏在哪里她再清楚不过,不过是从众多下人的卖身契里悄悄取出一份,于她来说很简单。 搬去庄子前她去父母的东院道别,寻了个肚子不舒服要去方便的借口,她拿到了青桃的卖身契。 原本夏芷歆也没打算将青桃这步棋用在夏欢言的认亲宴上,只是想着先拿着青桃的卖身契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她没有早早去找青桃挑明此事,是在宴会前一晚让如简去找的人。 她开的条件太优渥,摆脱奴籍从此不用再为奴为婢,还能拥有一大笔可保余生吃穿不愁的银钱以及早便给安排好的后路,早已忍受不了夏欢言时不时发疯的青桃拒绝不了。 她很爽快就答应了合作。 夏芷歆没让她做过多的事,只说让她适时将承王引开别让承王见着夏欢言,具体什么时候引开,到时如简会给她指示。 因着如简与青桃说得不多,青桃并不知夏芷歆具体要做什么。 不过她也不关心。 她只关心自己能不能重获自由。 为保证自己接到如简的指示后能顺利完成任务,青桃提前做好安排将夏欢言院中的大部分下人都支走去做事了,以保证她将人引去时不会被其他人撞到露馅。 夏芷歆在青桃这条线上所费的心思不多,让如简将事情安排给青桃后她就没有再管。 左右她的目的就只是将萧旭然引走一会儿,不让萧旭然有机会坏事。便是中途出变故让萧旭然赶来,也影响不了太多。 夏欢言和萧旭谦这么急不可耐,等萧旭然反应过来赶来,事情早已成定局。 这不是夏芷歆自信,是她…… 太了解夏欢言和萧旭谦了。 这两个人都过于自负。 他们行事本就无所顾忌,又被夏芷歆纵容了三个月,让夏欢言愈发膨胀,夏欢言行事只会更加肆无忌惮,根本没有收敛一说。 不得不说,夏芷歆对夏欢言当真很了解。 这不,适才刚被宫中威严肃杀的御林军吓半死,因对夏芷歆生出嫉妒,夏欢言又恢复了自信。 满心都是她是天命之女,她没那么容易死,她根本不会输给夏芷歆,她要在这逆局里寻到一条出路,绝不能就此败在这里。 所以在崇德帝宣布褫夺萧旭谦的亲王封号降为郡王,萧旭谦萧旭然周皇后等人满脸震惊时,夏欢言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对,也不能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过夏欢言就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遗憾她养的鱼往后身份要降一个等级,她需要帮忙的时候,萧旭谦的能力怕是会很有限。 怪可惜的。 “父、父皇,您、您方才说要褫夺儿臣的亲王封号将儿臣降为郡王?”萧旭谦一脸不可置信。 这个发展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明明从小到大,父皇一直很纵容他这个儿子。 父皇对他没有过高的要求,允他去做他想做的事,得知他要求娶勇诚侯府的女儿,哪怕这桩婚事会打破一些平衡,父皇也还是如了他的愿亲自给他赐了婚。 他说要为婚礼做准备,求父皇先赐府邸给他,父皇也允了。 以皇子的身份分府搬出宫另居,这其实是不合规矩的,但父皇还是允了他。 待到夏芷歆及笄,父皇又亲自盯着钦天监给他们敲定婚期。 萧旭谦怎么都不敢相信父皇会褫夺他的亲王封号将他降为郡王。 诚然郡王也是个不错的封号,自来皇子能得封亲王的没几个,许多都是郡王,好比他四皇兄就是被封了郡王移居封地。 可四皇兄的母妃只是个位份不高的嫔妃,他的母亲可是当朝皇后!他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嫡子! 萧旭纶一个贵妃所出的儿子都是亲王,他却只能是个郡王,还是个被封了亲王后降级的郡王,岂非成了个笑话? 往后他在盛京还怎么混! “做错了事就要得到相应的惩罚,你抬头看看朕这个御书房,何曾如此热闹过?” 原本不是什么人想进御书房来见皇帝都是被允许的,崇德帝若不想见,大可直接拒见。 但这件事闹太大了,宫门外那条大街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崇德帝若拒见这些“见证人”,待处理结果出来,免不了会得一个偏颇有失公允,于崇德帝于皇室都不利的传言。 毕竟事件的中心有一个是他亲儿子。 与其如此,不如让所有感兴趣的目击者都来亲眼看着。 谁要来做这个“见证人”,不管是真来做见证人还是来看热闹,只要来了,崇德帝一律召见。 但这并非是说崇德帝心里就是乐意的。 什么人都来看热闹,当他的御书房是什么杂耍戏班子吗?当他堂堂一国之君是什么唱大戏的戏子吗! 还让他防了那么久的夏家抓到机会将夏长风往军营里送! 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萧旭谦便成了崇德帝的泄愤对象。 萧旭谦岂能落到好。 “父皇,这罚得……是不是有点重了?”萧旭然忍不住出声。 “五皇弟固然有错,却罪不至此。” 崇德帝朝他看去。 萧旭然顿了顿,还是开口:“父皇,这件事说到底只是五皇弟的私事,甚至都上升不到私德有亏上,顶多算风流债。要说五皇弟错在哪里,细致说来便只有他用情不够专一以及不该在勇诚侯府的宴会上如此孟浪行事这两件。” “而这两件不管哪一件,都罪不至降爵。” 萧旭谦很想开口阻止萧旭然。 他不想二皇兄被他连累。 本来父皇就忌讳世家势大,这几年周家的势头太猛,偏他们又不能真收了势头不允周家坐大。 周家是标准的承王党,周家势大便是承王势大;周家一旦收敛不冒头,有太子那颗耀眼的明珠在前,旁人很难看到承王。 这几年承王在朝堂上愈发站稳脚跟,在民间也渐起声望,有一半的功劳在周家。 不能收周家的势,又要让父皇心理平衡一些对他们少些忌惮,便只有他与二皇兄势同水火关系不可调和这一条路可走。 一旦被父皇察觉他与二皇兄的不睦都是假的,他们会有大麻烦! 萧旭谦不愿这样的事发生,但他也……不愿降爵沦为笑话。 所以到最后,萧旭谦也还是没有出声阻止萧旭然。 夏芷歆看在眼里,心下冷笑。 说什么有情有义兄弟情深,到头来不过都是没有触及到自己的利益罢了。一旦触及到自身利益,在萧旭谦这里没有人是不能牺牲的。 她以前果然眼瞎,瞧上这么一个伪君子。 接话:“臣女也觉得致王殿下罪不至降爵。” 假话。 别说降爵,在她这里,萧旭谦罪该万死。 她当然不是在帮萧旭谦说话,她原本没想这次给萧旭谦多大教训,因为她很清楚陛下对萧旭谦这个儿子还是很偏爱的。 便是不偏爱,萧旭谦也是陛下的亲儿子。 外人与自己的儿子,陛下会更向着谁一些,不言而喻。 陛下本来就不是一个不重亲情的人,每一个子女,不管是不是得宠的妃子所出,陛下都从不允许底下的人慢待他们。 从这一点看,可见陛下是一个还算不错的父亲。 她觉得这样一个人,因这一件看似闹得很大,实则细究之下并不算犯下什么不可饶恕大罪的事,陛下不见得会给萧旭谦多大的惩罚。 当然,这是夏芷歆之前的想法。 今日在这御书房里,她有了新的看法。 陛下或许……并没有她想的那么重视子女。 既然如此,她当然要趁此机会将萧旭谦往下按一按。 这才封王多久就要被褫夺亲王封号降爵,萧旭谦这个脸丢得可太大了,往后走到哪里估计都得被人拿出来当笑话。 这么好的机会,她可不能放过。 夏芷歆道:“此事追根究底,我们勇诚侯府也有错,是我们没有看好自家女儿。陛下若是因此事如此重罚致王殿下,传出去怕是会有人觉得我们勇诚侯府太过不知分寸,仗着陛下的宠信一再得寸进尺。” 她的话让夏长风皱了皱眉。 是不愿她为勇诚侯府的名声如此委曲求全。 分明受委屈的是她,到头来她还要因家族名声为伤害她的人求情。 可夏长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当真给致王如此重罚,于他们勇诚侯府的名声会有碍。 迟疑片刻,夏长风终究还是没有吭声。 周皇后心里正着急。 萧旭谦是她儿子,萧旭谦丢脸就是她丢脸,往后她在夏贵妃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 她说什么都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被降爵。 正愁不知怎么求得陛下收回成命就听到夏芷歆的话,周皇后立刻帮腔:“陛下,朝阳郡主此话在理,此番勇诚侯府已是受了委屈,可不能让他们因皇儿再背上别的麻烦,这样皇儿的罪过就更大了。” “您给皇儿些别的惩罚吧,便是罚他去军营历练几年也可,都好过褫夺亲王爵位。大燕朝立朝至今几百年,还从未有过赐封亲王不到半年便将爵的先例,可不能让勇诚侯府背着这么大的事跟着再受累。” “还请父皇收回成命!”萧旭然跪下来。 在场承王一党也纷纷站出来为萧旭谦求情。 崇德帝冷眼看着,半晌没有表态。 “去军营历练几年就算受罚吗?” 突然有人道。 不是一人,是两人。 夏芷歆和萧旭尧异口同声。 语毕两人皆是一愣。 视线对上。 这个小小的变故留意到的人不多,比起两人默契的异口同声,大家更在意的是太子殿下居然说话了! 这五年来,虽然很多场合陛下都会将深居简出的太子殿下叫到场,太子殿下却几乎不会出声。不管别人怎么吵怎么闹,他都只是看着。 不是冷眼旁观,他给人的感觉不冷。 他只是像个神游天外的局外人。 他的人坐在这里,给人的感觉大都是仿佛他这个人不存在一般,大家都很怀疑他们说的话他到底有没有听到。 今日自然也是一样。 太子殿下依旧在场,依旧没有半点参与感。 他甚至连看戏都算不上,坐在那里就像个背景板。 自然,说他像背景板不是说他不够有存在感。别的不说,单凭他那张过分优越的脸及他那身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就不容人忽视。 说他像背景板只是一种感觉。 可是现在,这位一直像个背景板的太子殿下出了声。 此起彼伏的求情声停下。 所有人都朝萧旭尧看去。 萧旭尧没有多理会,只视线淡淡扫过,又将方才的话不带情绪地复述一遍:“去军营历练几年就算受罚吗?” 像是问周皇后,又像是问崇德帝。 又好似都不像。 像什么呢? 说不太上来,众人只感觉太子殿下明明是与他们待在同一个空间,又像是独立存在于另一个空间。 不是他与这里格格不入,而是他们觉得他有点不太属于凡间。 不是气质使然,萧旭尧的气质还没有那么超脱,他坐在那里神情不算冷漠,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真要说有什么特别,就是模样出挑了些,气质也矜贵了些。 在场模样出挑气质矜贵的人不少。 众人会有这般想法,完全是萧旭尧太过传奇的过往所致。 万民称颂的战神,朝堂与坊间皆信服崇拜的太子殿下。 民心、威望、权势都达到了顶端。 那是一个独属于太子殿下的时代。 说是空前绝后都不为过。 他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饶是已经过去五年,饶是他低调了五年,饶是现在已经很少提起他,他在世人心中的地位也不曾动摇。 “孤十岁上战场,在军营十年,为大燕朝培养出勇武兵士无数,历经大少战役无数,斩杀敌人无数,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无数,竟从不知去军营历练几年便相当于受了罚。” 他看着崇德帝,道:“到底还是有母亲的孩子好命。” 一句话不知是扎了谁的心。 又不知惹了谁的心疼。 “你们继续,孤有些闷,出去走走。” 夏芷歆下意识要过去给他推轮椅。 反应过来忙将要抬起来的步子收回。 心下叹息。 她刚刚真是…… 也不知是被什么摄去了心神,竟差点当众失态。 若她真走过去给太子殿下推轮椅…… 那场面真不敢想。 怕是得当场吓疯一群人。 太子走了,他的侍卫朱晓推着离开的御书房。 他离开后有许久,御书房都是一片寂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有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心去看崇德帝的表情。 表情是没什么变化,什么都看不出来。 最终,崇德帝出声,视线扫过周皇后和萧旭然:“皇后和承王既然如此舍不得致王,不如你们自请降位去给他作陪?” 没人敢说话。 谁都知道陛下有多在意已故的元皇后,谁都知道陛下有多偏爱元皇后所出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方才那话就是扎陛下的心啊!陛下这会儿心里怕是不痛快极了,这时有人去触霉头,不是自讨苦吃么。 “褫夺致王的亲王封号降为郡王,谁再求情,同罪!” “至于夏政年的二女儿,按理说朕也该一并罚了,但夏卿多年来为大燕朝出生入死,夏卿的面子朕总要给一些;又听闻你这个二女儿是个有才学的,诗写得颇为不错,朕读过几首,确实写得很好。朕是个惜才的人,也不忍重罚这样有才华的小姑娘。” 夏欢言和夏家几人还来不及高兴,又听他道:“便罚她二十大板以此为戒吧,往后莫要再犯。” 夏欢言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申氏身形一晃,差点跪不住。 夏政年和夏鸿夏礼三父子也没有好多少。 要说夏家的人,当属夏芷歆和夏长风最淡定。 夏政年哆哆嗦嗦出声:“陛下,求陛下饶了臣这个女儿,她身子骨弱受不住二十大板……” 话没说完就被夏欢言抢了先:“陛下,您不能打臣女板子,臣女有了身孕,怀的是承王殿下的孩子!” 御书房静得可怕。 针落可闻。 众人震惊地看着夏欢言,眼里齐齐透露着几个字:疯了吧! 而后视线又在萧旭然和萧旭谦之间打转。 怎么回事,两兄弟争一个女人? 两人都是身份尊贵的嫡出皇子,都是尊贵无双的当朝亲王,居然争抢这样一个不知检点的女人? 是盛京的贵女们不够好吗,是朝阳郡主这个盛京第一闺秀不够出众吗?怎么有这么多优秀的贵女在前,他们还要闹出兄弟争抢一个女人的笑话来? 是夏欢言这个女人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吗? 不可否认夏欢言长得好看,到底是勇诚侯府的血脉,勇诚侯家的几个公子都容貌出众,身为他们的妹妹,夏欢言长得自然也不差。 但也绝对当不得什么绝世美人。 承王殿下和致王殿下犯得着吗? “哦豁,这么精彩的吗。” 敢这时候出声的人可不多。 敢这时候出声笑话的人更不多。 裴誉算一个。 没人觉得意外,一个标准的太子党在这时候对承王落井下石再正常不过,更何况裴誉又是出了名的行事不按常理。 他太随性了,经常在朝堂上聊着正事就见他怼人,他怼起人来可不管对方是谁也不会留情面,怼完人又乐呵呵地道歉说不是故意,说是话赶话到那儿了没收住,说得空请吃酒赔罪。 让人有火气也没法发泄,经常憋着噎着,别提多难受。 一般情况下,很少会有人主动去招惹裴誉。 他这一出声,喜欢看热闹的就都来了精神。 今日裴誉依旧一身张扬红衣。 可以说他除了上朝或是比较正式的场合会着绛紫色官服,其他时候他都是一身鲜艳的红衣。 裴誉看着萧旭然,满脸都是看好戏的笑:“承王殿下瞧着倒是很沉得住气,都不见慌乱,比起都快急疯了的夏家人,承王殿下可太淡定了。成王殿下不想说点什么吗?” 这时候提夏家人,裴誉是故意的。 他兄弟这几个月在夏家受的委屈他可记着呢。 朝阳心善又顾念旧情,不忍对夏家这些人做什么,甚至连重话都不忍对他们说,他可不会。 他黑心又与夏家什么旧情,做起给他们添堵的事来毫无压力。 崇德帝看裴誉一眼。 裴誉也不惧,冲崇德帝笑得没心没肺。 但如果细看,会发现裴誉看向崇德帝时脸上虽然带笑,眼底却半点笑意也无。 崇德帝只看裴誉一眼,倒是什么都没有说。 估计是没心情说。 他朝萧旭然投去微微冰冷的眼神:“承王,怎么回事?” 夏欢言作死呗,能是怎么回事。 这是夏芷歆的心声。 要说夏欢言这一嚷嚷,在场最高兴的是谁,非她莫属。 夏欢言简直…… 无法形容,这种脑回路不是她这个在夏欢言看来受古代封建思想荼毒的大家闺秀能懂的。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夏欢言怕不是疯了吧。 第061章 确有身孕,她很不甘 萧旭然朝夏欢言看过去。 夏欢言忙避开他的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父皇,夏家二姑娘有许多新鲜点子,儿臣觉得很有意思便提出与她合作。她出点子儿臣出人出力,一起开了几家店铺。” “因有合作,儿臣私下会与夏二姑娘单独见面商讨店铺相关事宜,店铺刚开张生意就很好,庆祝时儿臣与夏二姑娘都多喝了几杯……” “二皇兄!” 萧旭谦黑脸打断他。 要说这里脸色最难看的是谁,非萧旭谦莫属。 前有被降爵丢大脸,后有移情别恋才被抓到与他举止亲密的心上人爆出怀了他亲兄长的孩子,萧旭谦的脸色能好看才怪。 他瞪着夏欢言的眼神好似要将夏欢言生吞活剥了。 萧旭然对萧旭谦道:“五皇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是本王喝醉将人误认成本王后院的姬妾。本王原没想隐瞒,瞧见夏二姑娘与你……走得近,她似是没有要将此事说出的意思,犹豫再三,本王便也瞒着没有说。” “本王到底是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本王有错,心中对夏二姑娘有愧,她不想让旁人知晓,本王也只能如她的意一并帮忙隐瞒。” “五皇弟,此事是本王对不住你,是本王做得不厚道。” “只是……” “只是什么,承王别话说一半吊人胃口啊。” 裴誉看热闹不嫌事大。 萧旭然淡淡扫他一眼。 从夏欢言嚷出怀了他的孩子,萧旭然都很淡定。 不见半点惊慌。 想想也是,他与夏欢言有牵扯,若是连这点预判都没有,萧旭然也不配做那朝堂上唯一能与太子有一争之力的人了。 他甚至连和夏欢言合作,都先带着夏欢言那些新奇的点子来找崇德帝询问过是否可行。所以他与夏欢言的合作是在崇德帝这里过了明路的,他并不怕崇德帝知道。 萧旭谦强压着怒意:“只是什么?你继续说,本王听着!” “只是本王瞧着夏二姑娘的样子,以为她对本王是有意,便……” “抱歉五皇弟,皇兄知晓你与夏二姑娘走得近,却从未细致去想你们的关系。毕竟五皇弟从前对朝阳郡主有多上心,大家有目共睹。” “本王那晚是多喝了几杯,一开始确实将人误认成本王的姬妾,可没多久本王便清醒认出了人。既已发现认错人,本王自然不会乱来,当即便与夏二姑娘赔罪,但夏二姑娘……” “她不愿放开本王,说是心悦本王……” “不是!根本不是这样……” 夏欢言白着脸想要反驳。 萧旭然看过去:“夏二姑娘,不是这样吗?不是这样,夏二姑娘可能说说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形?” “我、我……”夏欢言颤着唇半晌说不出话。 她反驳不了。 当时的情形确实与萧旭然描述的差不多,可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这样,而是他们明明是心知肚明,那些欲拒还迎那些认错人的说辞那些当场赔罪,分明都是他们的情趣。 可由萧旭然说来就安全变了味。 “夏二姑娘说不出来,便是说本王所说就是实情。” 萧旭然跪在崇德帝面前,一副供认不讳的模样:“父皇,此事是儿臣犯了糊涂,您也知晓儿臣不似其他几位兄弟一般不近女色,儿臣没别的长处,独独拒绝不了美人示好。” “夏二姑娘人长得漂亮又有才华,她直言心悦儿臣,儿臣又正酒劲上头,便……” “此事错在儿臣,是儿臣定力不够。儿臣从前不说是顺姑娘家的想法,此番既然夏二姑娘不打算隐瞒,儿臣自也不会不认账。” “儿臣会负责,只是在那之前恐要劳父皇先请御医走一趟。” 对崇德帝说完,萧旭然又转向脸都黑得不像话,怒火都在压着的夏政年,微表歉意颔首:“勇诚侯,纵然是本王酒劲上头拒绝不了美人示好,却到底是错在本王,本王在此给勇诚侯赔罪。” “不敢当!”夏政年语气很不好,半点没有想要领他在这个赔罪的意思。 “是本侯的不孝女自己不知廉耻!” “侯爷……” 申氏也很震惊也很生夏欢言的气,要不是场合不对,她恨不得站起来直接给夏欢言两耳光。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血,她没学好都怪她当初大意才让身边的婢女偷偷将她调换。 若是她当初将人看得好一些,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不发生这样的事,女儿养在她身边由她好好教养,断然长不成这样。 说到底都是她的错。 申氏祈求地望着夏政年。 是祈求他不要就这么放弃女儿,怎么怨怎么怒,等回家关起门来再慢慢教训,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尽量维护女儿尽量为女儿做打算。 两人恩爱夫妻多年,夏政年当即便懂了申氏的意思。 他能怎么办,除了恨铁不成钢他什么都做不了。 有那么一瞬间,夏政年想,若是没有抱错这件事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的女儿就还是乖巧懂事行事极有分寸,从来都只会得别人夸的歆歆,而不是这个…… 这才回来多久啊,就接连闹出这么多笑话。 他夏家积攒这么多代的好名声,因她一人都快要败完了! 夏欢言和承王有往来,这事他不是不知晓。 他只是想着亏欠这个女儿良多,她喜欢做什么便让她去做,她喜欢与什么人结交便随她,左右她也是个机灵的,应该不会让自己吃亏。 若是时间能倒退,他定会在得知她与承王有往来时便掐断! 可惜时间不会倒退。 “总之,先请御医来看看,确定……确定身孕一事是否属实再言其他。”夏政年的肩塌下来,仿佛一下老了几岁。 夏芷歆看在眼里,微垂下眼睫。 再看夏鸿和夏礼,两人…… 忽而,夏芷歆不期与夏礼看过来的视线撞上。 夏礼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眼里蕴着许多东西。 夏芷歆微顿,先移开了目光。 现在倒是想起她的好来了,可是有什么用呢。 什么用都没有。 他们的后悔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遭了罪受了苦,最后还凄惨的死了。 见夏芷歆移开目光不看他,夏礼心中很不是滋味。 曾几何时,他的妹妹是那样黏他爱他信任他,如今却…… 他适才也没想别的,只是突然想到若是没有抱错这件事,他妹妹还是那个人人称赞的盛京第一闺秀,哪会闹出这许多事。 别说与外男苟且,歆歆从前便是与同她有婚约两情相悦的萧旭谦相处,也从来都是知礼有度的,从不会逾矩半分。 却没想到会正好抓到歆歆在看他。 他看到了,歆歆看他时眼里带着淡淡的哀伤。 这种哀伤以前从不会出现在歆歆身上。 歆歆从来都是阳光爱笑的,她很贴心很开朗,像全家的小太阳,只要看到她的笑,再不好的心情都会消散。 御医来得很快。 夏欢言没有避开不让御医探脉,许多人都在猜她是不是破罐子破摔,只有夏芷歆不这么想。 因为她明显感觉到夏欢言好像又恢复了镇定。 夏欢言那莫名其妙的自信好像又回来了。 夏芷歆想到,夏欢言蠢是蠢了点,但时代赋予她的优势也的确是存在的。夏欢言脑中到底是比他们这些“古代人”多了许多东西,便是夏欢言这个人不够聪明,她也还有许多前人的智慧可以借鉴。 发生昨天那样的事,夏欢言不可能一点对策都不去想。 不得不说,夏芷歆对夏欢言确实算得上了解。 昨天那样的情况,夏欢言很清楚地意识到局势对她有多不利。 怒肯定是怒的,不甘心和抱怨也有,但在祠堂跪了一会儿夏欢言就勉强冷静了下来。 她得想对策,她不能坐以待毙! 可这样干跪在祠堂,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别人给她判刑。 夏欢言不想这样。 她不能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到别人手里。 于是她便闹出了在祠堂晕倒的事情来。 动静闹得很大。 惊动了全府上下。 又是请府医又是去外面请大夫。 闹到大半夜都没有消停。 申氏到后来还要留下陪她。 放在平时,夏欢言肯定很乐意,这说明她又从夏芷歆那里把申氏抢过来了。但眼下情形于她非常不利,她还有许多事要做,申氏一直守着她,她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后半夜她便以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将房间留给申氏,她自己去了隔壁的空房间。 当然不是去睡觉的,不然今早她不会那么憔悴。 她昨晚一夜没睡。 自从回到勇诚侯府得知夏芷歆身边有一个会医术的丫鬟,夏欢言突然意识到在古代身边有一个懂医的人其实很重要。 于是这几个月她一直让人到处去搜罗会医术的人。 还真被她找到了一个厉害的。只是那个人有点邪性,会医是会医,但比起医理,她会的歪门邪道更多。 青桃和绿柳让夏欢言慎重些,将这种人留在身边恐成祸患。 夏欢言当然不会听她们的。 她反而觉得这样更好,更合她心意。 中规中矩的大夫还不好找? 这种不那么正派的人用处才大呢。 夏欢言就将人留在了身边,说是她新买的婢女。 平日里见不着这个人,她都将自己关在屋里研究她的“医术”,很少在外面露面,夏欢言又将人保护得很好。 从卖身契到将人领进府,夏欢言费了不少心思,走得的都是经得住查的路子,所以即便是夏芷歆,到现在都没察觉她身边有这么个人。 敢跟着进宫,夏欢言当然是找好了后路。 只不过进宫后被皇宫的威严肃穆视人命如草芥吓得丢了会儿魂,加之事情还没有到非得走这一步险棋的地步,夏欢言才没有这么做。 这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使用的法子。 因为这个法子一旦使用,不管成与不成,对她往后都会很不利。 直到崇德帝罚她二十板子。 是什么板子,刚才过来的路上夏欢言看到过。 御林军拖着那些尸体离开,旁边就有人扛着那个板子。 当时板子上都还沾着血。 那样大一块板子,又是会武的人来打,力道不敢想。 一板子下去,她骨头怕是都得断,二十板子打完,她即便侥幸捡回一条命怕也要半残。 夏欢言怎么可能允许。 她只得走最后一步。 怀孕? 她怎么可能怀孕。 她又不是蠢的,在古代未婚先孕那可是人人唾弃的,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留下这样不利于自己的隐患。 她和萧旭然自那次酒后又有两次,一共三次。 每一次她都喝了避子汤。 她真怀孕,昨晚那么多大夫来给她诊脉能没发现? 她是刚刚趁着人不注意服了那个邪医给做的药。 药服下三日内都可呈现喜脉。 虽然会有些副作用,但没关系,只要能解决眼下的困局就行。 “如何?”这话是萧旭谦问御医的。 御医虽然来得晚,但在来的路上他便找给他领路的太监探过口风,所以他清楚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看萧旭谦的眼神透着几分古怪。 不过御医是人精,很快便收住情绪,垂头恭敬回:“回致王殿下,看这位姑娘的脉象,确实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不过时日尚浅,脉象还不太明显。” 御医跪下:“陛下,恐臣是误判,需得再多请几位同僚来一道诊脉要更为妥当些。” 御医对自己的医术自然是自信的,这脉象是喜脉无疑。只是他总感觉这喜脉与平日里所诊的喜脉有细微的差异。 为保自己的小命,他必须得谨慎些。 御医是崇德帝的亲信,他开了口,崇德帝没有责备没有质疑,尽管崇德帝已经有点不耐烦。 事情闹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崇德帝的耐心早就快耗没了。 要不是夏欢言嚷出的她怀了承王的孩子,又将夏欢言的利用价值拉了回来,崇德帝都懒得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去将李赟李医使请来。” 李赟是太医院的老大,有他来诊脉,权威自不必说。 但这名御医还是道:“陛下,老师医术过人,然此事到底牵涉颇广,为让多方都能信服,还是多叫几名同僚一并前来为好。” 崇德帝一想,全是叫他的亲信来确实不妥,往后若是有点什么变故,背锅的就都是他的人。 构不成威胁,却到底是麻烦。 便应了。 没多久,李赟便带着五名太医一起出现。 除了李赟,其他人的说辞都是有一个多月身孕,只是时日尚浅脉象不太显。 崇德帝看向李赟:“李卿,你诊脉的结果呢?你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人,见识经验都不是他们这些后辈能比,朕想听听你怎么说。” “臣……” 李赟刚要说话便对上崇德帝的视线,转而道:“这位姑娘确实是已有一月有余身孕的脉象。” “都听到了吧。” 崇德帝看向萧旭然:“承王,此事你想如何解决?” “夏卿呢,这是你女儿,你又是怎么想的?” 夏芷歆不太关心结果是什么,反正不管是什么,夏欢言的路都不可能走得像上辈子那样顺了。 她比较关心的是李赟方才那一迟疑的意味。 上辈子直到她死,夏欢言都没有怀孕。 诚然不能什么都照着上辈子来看,毕竟这辈子有许多事都不同了。但她总觉得以她对夏欢言的了解,夏欢言不会蠢到让自己这时候有孕。 夏欢言勾着这个钓着那个,真有了身孕可不太方便她勾搭人。 这个喜脉…… 啧,若真是她想的那样,夏欢言还真是豁得出去。 夏政年对夏欢言这个亲女儿已经大失所望,道:“臣的不孝女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臣已无颜说话,但凭陛下做主。” “承王呢?”崇德帝又问。 “回父皇……” “父皇!”萧旭谦打断他。 都这样了萧旭谦还一副不想放手的模样,看得众人直摇头。 搞不懂他。 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 视线扫到夏芷歆,又齐齐为萧旭谦惋惜。 可惜了,明明有这么好的未婚妻,却不知珍惜。 “你还想说什么?是嫌丢的人还不够吗?”崇德帝对萧旭谦的耐心早已告罄,“再说话便滚去封地,朕看到你就烦!” 萧旭谦哪还敢再说话。 崇德帝看萧旭然,等他说话。 “回父皇,儿臣府中只有一位侧妃,儿臣愿求娶夏二姑娘为侧妃。儿臣府中尚无正妃,夏二姑娘嫁入承王府便与府中杨侧妃平起平坐,也不算委屈了她。” “侧妃?” 夏欢言和申氏反应都很大。 夏欢言直直盯着萧旭然:“你要我做你的侧妃?” 她一个真命天女,与人共侍一夫都是她退让了。为承王的权势,为承王将来继任大统后她的皇后之位,她愿意忍耐,大不了将来让承王废了其他人独宠她一个。 可要让她做侧妃,她不能容忍! 萧旭然神情不变,看不出喜怒:“夏二姑娘是觉得本王的侧妃之位配不上你吗?” 看向申氏:“侯夫人也觉得本王的侧妃之位配不上令嫒?” “自然,以夏二姑娘的身份,若是明媒正娶,本王的确只有拿出正妃之位才能配得上,可是如今……” 话说一半,懂的都懂。 “勇诚侯,本王愿意负责,愿以侧妃之位迎娶令嫒,不知勇诚侯可能允?本王不强求,若成,本王立刻着人去筹备婚礼;若不成,此事便就此作罢,勇诚侯府若要寻本王要赔偿,本王也不会推托。” 又是赔偿。 再要赔偿,勇诚侯府就真成大笑话了。 “就这样吧。”夏长风道。 “父亲,二妹妹已经做下此等丑事,承王殿下愿意以侧妃之位迎娶她已是很给我们勇诚侯府面子。您若不允,回去后二妹妹便只有常伴青灯古佛一条路可走。” 侧妃之位? 这不过是承王故意为之。 夏长风敢说只要他们勇诚侯府松了口愿意与承王合作,承王定会退让。而照着父亲几人一面对夏欢言的事就跟着魔似的架势,为了夏欢言的前途,他们说不定真会同意与承王合作彻底打破勇诚侯府中立的立场。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对上夏长风的目光,迟疑的夏政年不知怎地心下一颤。 僵硬点头:“承蒙承王殿下不弃愿以侧妃之位迎娶臣这个不孝女,臣没有不允的道理。” “父亲——” 夏鸿和夏礼瞪夏欢言:“你闭嘴吧!” 是嫌还不够丢人吗! 夏欢言愣住,没有再开口。 事已成定局,她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了。 眼里闪过不甘和怨恨。 若是夏芷歆,他们会这样不管吗? 肯定不会! 他们不会允许夏芷歆嫁给别人做小,哪怕那个人是当朝有权有势的亲王,哪怕嫁做他的侧妃也是正儿八经入皇家玉蝶。 会这么舍弃她,不过就是因为她不是他们养大的,他们对她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却不想,若是夏芷歆,断然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 却不想,若不是她自己作死,凭勇诚侯府的地位,她想要嫁什么人还不是由着她选,哪能沦落到给人做小的地步。 “拿便这样,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 崇德帝一声定锤。 夏欢言瘫坐下去。 萧旭谦失魂落魄。 夏家人面色都很不好看。 萧旭然神色如常……当然只是表面,萧旭然眼底隐着很浓郁的情绪,只是被他死死压住了。 他余光扫到夏长风,眼底杀意一闪即逝。 不怪父皇忌惮夏长风进夏家军,夏长风这个人着实坏事! 侧妃之位是他故意提出,只要夏政年不舍得女儿又或是不想看着女儿与人做小让勇诚侯府丢面子,定会来找他商谈。 只要夏政年来找他,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可现在,夏长风一句话就将他的计划毁了! 他竟不知夏长风在夏家还如此有话语权,他的话竟是连夏政年这个父亲都如此信服,但凡他开口就极少见夏政年反驳。 无妨,左右夏家的女儿即将嫁给他,勇诚侯府与他已算是绑在一起,只要将夏长风解决掉,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这个结果也不算太坏。 萧旭然:“谢父皇。” “滚吧!这一个月你就好好在承王府闭门思过!瞧瞧你们做的都是什么事,朕都替你们丢人!” “滚!都滚!” 第062章 吐血晕倒,太子接住 从御书房出来,夏芷歆没有和任何人同行。 当然,那么多人一道出来,她也不能完全算是孤身。只是她心思没有在周围的人身上,思绪已然飘远,故而显得她是未与人同行。 夏芷歆在想什么呢。 她想很多,又好像只想那一件事。 那就是她退婚了! 改命第一步,她做到了。 与萧旭谦没了婚约,往后便再无牵扯,她不会嫁给萧旭谦,不会成为萧旭谦讨好夏欢言的工具,不会成为被他们作践的对象,不会被困在致王府后院再无自由! 她身边的人…… 星霜不会因潜出致王府为她寻医被萧旭谦下令乱棍打死!荏苒不会因被废武功浑浑噩噩最后抑郁而终!素心不会跟着她形如废人一般苦熬几年最后死在夏欢言的剑下!如简不会因会医术被夏欢言忌惮在她刚嫁进致王府时就被夏欢言联合萧旭谦设计暗杀! 夏芷歆是想笑的。 她也确实笑了。 站在一层层石阶尽头的高台上,她抬头看着太阳斜挂的天。 今日天气很好,饶是已近傍晚,阳光也还有些刺眼。她缓缓抬手,阳光透过指缝落在她脸上。 她笑容轻轻绽开。 她在那里站了有多久,身后就有不少人盯着她看了多久。 有人想要上前同她说话,迟疑半晌终究没有这么做。 无他,只因夏芷歆此时身上萦绕的情绪太古怪。 她明明是笑着的,明明笑容里也带有几分释然,却有一股无形的悲伤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见此情形,除却只顾着愤怒不甘的夏欢言,其他人都驻足朝夏芷歆看去,包括失魂落魄的萧旭谦和通常事不关己的萧旭然。 有那么一瞬间,萧旭谦脚步不自觉朝夏芷歆的方向走了几步。 是下意识的举动。 像是习惯性见她心情不好要上前去安慰。 脚步骤然止住。 萧旭谦突然意识到,他没资格了。 而让夏芷歆如此受伤的始作俑者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萧旭谦脸色煞白一片。 “歆歆……” 夏长风轻轻喊了一声。 他甚至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按理说这时候最有资格也最该上前去安慰夏芷歆的人就是他这个自来与夏芷歆感情最好的二哥,可是夏长风没敢迈出这个步子。 他心中有愧。 如果不是他有意将抱错的消息以及夏欢言的行踪透露出去,歆歆不会遭受这些。纵然错主要不在他,但这件事确实是他挑起。 夏政年、夏鸿、夏礼乃至申氏,都齐齐停下步子看着夏芷歆。 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此时心里不比夏长风好受多少。 “后悔了?” 萧旭然趁着没人注意到这边,小声与萧旭谦说话。 “后悔便去将人追回来,我瞧朝阳的样子也不像对你全然没了感情。做错事不要紧,知错能改就行。你和朝阳这些年如何我都看在眼里,你和夏欢言本就是个错误,如今我已经为你把这个错误清除,你该回归到本属于你正确的路了。” 萧旭然眸光微闪。 他可不想因夏欢言让他们兄弟间产生嫌隙,这些话是他故意说的。他要让这个蠢弟弟知道自己与夏欢言有牵扯愿意娶夏欢言,只是在帮他清除错误。 萧旭谦诧异转过头:“二皇兄,你……” 萧旭然笑笑。 笑得温和,是萧旭谦熟悉的兄长对他宠溺又纵容的笑。 “你我兄弟之间不用说这些,夏欢言与朝阳没法比,你追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朝阳才是适合你的人。” 闹这一场,两人便是能重归于好也不会再如以前一般感情毫无裂缝,萧旭然目的已经达到。 “后悔了便去将人追回来,虽然比起从前,你想要如愿娶到朝阳会有些难,但有我在,总会让你如意。” 萧旭谦感动:“皇兄……” 萧旭然笑笑,转身先走了。 没人注意,或者说只有忙着为萧旭然的话感动的萧旭谦没有注意,夏芷歆笑着笑着,眼角便有一滴泪滑落。 然后喉头一甜,夏芷歆一口血吐了出来。 “歆歆!” “朝阳!” “朝阳郡主!” 一道道惊呼声中,夏芷歆向后倒去。 反应过来的夏家几父子忙朝她跑去想要接住她,裴誉与不远处的陆凛也做着同样的事。 有人比他们更快。 一袭月白锦袍的人不知从何处使着轻功飞来,稳稳将人接住抱在怀里。便是没有看清来人的脸,那一身独有的气质也足够认出是谁。 众人齐齐止住步子。 夏芷歆已经晕在萧旭尧怀里,唇上还染着血。 萧旭尧许是因着动武,面色比方才更苍白,唇角似有血溢出。 夏长风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多谢太子殿下接住我妹妹,太子殿下把我妹妹交给我吧。” 萧旭尧面无表情看着他,抱着人的手收得更紧。 夏长风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眉头微皱,不过很快他便把情绪收住,再次出声:“多谢太子殿下,烦请将我妹妹给我。” 萧旭尧依旧没有动作。 很明显,他不愿放人。 没有不管不顾将人当众抱走,都是他方才已经将手搭在夏芷歆手腕脉搏上,确认夏芷歆只是暂时晕过去没有大碍。 夏家人对夏芷歆的态度如何,他看得清清楚楚。 她没事时便罢,左右凭她的本事足够应付夏家带来的麻烦,但现在她晕了,萧旭尧不放心将她交到夏家人手里。 他看着夏家人的眼神带着不信任,夏家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 “太子殿下,很感激您不顾自身安危接住我妹妹,但现在我妹妹晕倒了,尚不知是什么情况,还请您将她给我,我带她回府去请大夫看看。”夏长风尽量语气平和不失分寸地说。 “夏二公子,朝阳这条命是孤捡回来的,你们夏家还记得吧?” 他的话让夏家想起了一件他们都快遗忘的事。 夏长风不清楚太子的用意,还是点头:“当然,当年要不是有太子殿下,我妹妹怕是就找不回来了。是太子殿下将被仇家掳走的歆歆带回来,太子殿下的这份恩情我们夏家一直记得,从不敢忘。太子殿下如有用得到夏家的地方,只管开口。” “记得便好。” 没人懂他这话的意思,包括和他最熟的裴誉。 在萧旭尧不顾自身安危使着轻功飞过来救人时,裴誉甚至比在场所有人都要震惊。 没人懂,萧旭尧似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裴誉。” “啊?在呢,我在呢太子表哥!” 裴誉快步过来。 “孤记得朝阳身边有个会医的婢女,孤听说你与朝阳交情不错,你亲自将朝阳交到她那个会医的婢女手里。” 没有明言,却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夏家人的不信任。 摆明了告诉所有人,他不放心把夏芷歆交到夏家人手里。 裴誉看到夏家人变了又变的脸色,心里乐死了,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给太子表哥比大拇指。 不愧是太子表哥,气人很有一套。 没想到两耳不闻窗外事多年的太子表哥居然会管这一回闲事。看来太子表哥还是在意他这个表弟的,知道他和朝阳是好友,见着朝阳受欺负都愿意帮着出头了。 “好的太子表哥,我保证完成任务!” 伸出手要去接人,那边却半天没松手。 裴誉莫名:“太子表哥,松手把朝阳给我啊,她吐血晕倒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不该多耽搁。” 对面这才松手。 人还是没有落到裴誉手里。 因为夏芷歆紧紧攥着萧旭尧的衣襟不松手。 她没有醒,眼睛紧闭眉头紧锁,嘴里似在呢喃着什么,也听不清,像是在做噩梦说胡话。 额上鼻尖上都冒出细微的汗珠。 “这……朝阳这是这么了?”裴誉收了玩笑的心思。 夏长风也顾不得纠结其他,神情焦急:“像是魇住了,不行,必须马上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 “我来我来!” 一同从御书房出来的还有几个御医。 只是他们走得比较慢,还在后面。 说话的是最先召来给夏欢言号脉的年轻御医,他是太医院院使李赟的弟子,名叫崔子睿。 裴誉道:“崔大人,你快来给看看朝阳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崔子睿擦擦汗,文官体力不好,跑过来他气都有点喘不匀:“裴相先别着急。太子殿下,微臣来给朝阳郡主看看。” 说着就要伸手去探夏芷歆的脉搏。 骤然对上夏芷歆睁开的眼睛。 眼神冰冷,夏芷歆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吓得崔子睿后退半步,忙收回手。 “太子殿下,这、朝阳郡主是不是醒了?” “歆歆?” “朝阳?” 夏长风和裴誉同时出声叫她。 俨然是没醒的,不然她不会没有一点反应只眼神冰冷地盯着人。 “歆歆手上,拿着什么?”夏礼嗓音有些哑。 众人这才发现她没有攥着萧旭尧衣襟的那只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银色的锋利簪子。 作为送出这支簪子的人,裴誉:“……” 他当然不会认为夏芷歆是对他有不一般的感情他才时刻将他送的礼物带在身边,他没有忘记他将簪子给夏芷歆是给她防身用的。 无语过后,裴誉的脸就沉了下来:“你们夏家,有人要杀朝阳?” “没有的事!”夏政年道。 “裴相,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些年我们都将歆歆当眼珠子护着,便是如今证实她不是我亲生,她也还是我的女儿,也还是我勇诚侯府的掌上明珠,我夏家怎会有人要杀她!荒谬!” “没有人要杀她,她会如此防备着外界,便是昏迷都不敢有丝毫松懈时刻保持警惕作出防御的姿态?” 夏政年说不出话了。 萧旭尧一直没有说话。 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始终垂眸看着夏芷歆的脸。 他想起了几次夜间去见夏芷歆时,夏芷歆不是在把玩匕首就是有武器放在她伸手便能拿到的地方。 特别是那次,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喝闷酒扑到他怀里时,他明显感觉到她袖子里是藏着东西的。 当时无暇去深想是什么,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一把匕首。 什么情况下,她才会防身的武器片刻不敢离身? 双手抱着她,空不出多余的手,萧旭尧只能底下头用下巴去碰碰她的额头,低声道:“朝阳,闭眼。” 她眼睛转向他。 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眼皮再次阖上。 没管其他人是什么反应,萧旭尧道:“崔大人,给她看看。” “哦,是,是。” 崔子睿颤着手要去触她手腕脉搏,夏芷歆再次睁开眼。 这次不止是睁开眼,她右手握着的簪子还直直逼近崔子睿喉咙,下的是狠手,眸中蕴着冰冷的杀意:“滚!” 要不是裴誉反应快忙把人拉开,崔子睿怕是就被刺中了。 这下就是反应再慢的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裴誉脸很沉:“勇诚侯,你这下还敢说不是你们夏家有人要杀她?朝阳以前是这样的吗?” 不是! 当然不是! 萧旭尧又用下巴去碰碰她额头,再次道:“朝阳,闭眼。” 声音很低。 也很冷。 却不乏温和。 夏芷歆顿了顿,眼睛再次闭上,手里的簪子却握得很紧,半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嘴里呢喃着什么。 细听之下还是能听清一些。 一会儿是“素心”,一会儿是“如简”,一会儿是“我好恨”,一会儿是“我后悔了”,一会儿是“为什么”。 一声一声,听得人揪心。 “她那个会医的婢女在何处?”萧旭尧问。 夏长风:“宫门外,在马车上等着。” 萧旭尧抱着人转身就往宫门的方向走。 反应过来的裴誉忙跟上。 夏家人愣在原地。 良久的静默后,夏长风看着其他人:“如今这样,你们满意了吗?” 这话也不知是质问他们还是质问他自己。 反正他这一声质问下来,他的脸和夏家其他人的脸都白了,申氏和夏礼的身形似还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查吧。”夏礼道。 “仔细查一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做了什么。歆歆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前十五个年头她从未这样过,这一点想必大家都清楚。” 夏礼朝意识到事情大条呆呆站在那里的夏欢言看去:“最好不是有人做了什么,否则一旦查出来,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夏家其他人也盯着夏欢言。 夏欢言怒了:“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以为是我偷偷对夏芷歆下手吗?先不说我刚回盛京没那人脉也没那能耐,便是真有,我在你们心里难道就是这样容不得人恨不得人死的狠毒心肠吗?” 她的确巴不得夏芷歆死,她每时每刻都想弄死夏芷歆,但也要她有这样的本事啊! 当勇诚侯府的人是摆设吗? 他们可是武将世家! 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 还有夏芷歆,据说夏芷歆武功也不弱。 她没有十足把握,敢对夏芷歆下手? 她又不是蠢的! 谁知道夏芷歆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看多半是受不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弃了她选择别人,撑着一口意气退了婚,现下这桩婚事已然落空,夏芷歆心中一放松,所有堆积的情绪都爆发出来受不了刺激才这样的。 事实上这么想的不止夏欢言一人,在场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愣在原地的萧旭谦。 “母亲,您也是这么想我的吗?” “我……” 申氏想说不是,却没能说出口。 “您……”夏欢言大笑:“好啊,你们是一家人可以互相信任,就我一个人是外人不配得你们的信任,是吧?” “你们与其在这里怀疑是我偷偷做了什么,倒不如想想你们近来都做了什么。这几个月,你们是怎么对夏芷歆的需要我提醒你们吗?是你们忽视她不在意她一改往日对她的态度,是你们明知……” 明知她与萧旭谦有牵扯却故意纵容。 这话夏欢言没有说出来。 她还有一丝理智在。 真将这话说出来,她往后想要在夏家扭转局势怕是就无望了。 “怀疑是我做了什么让夏芷歆变成这样,倒不如去想想她是不是受不了退婚才被刺激成这样。” “是,她退婚有我一半责任,可我最后不也没有落到好吗?再说,是她自己没本事守住男人的心,关我什么事?本来她就是占着本属于我的一切才有今天,她的婚约原本就该是我的!” “我没有想过拿回所有本属于我的东西,与致王……是意外。诚如承王殿下所言,我心里喜欢的人是承王殿下,并非致王。是致王自己要缠着我,与我何干?” 越说,夏欢言眼睛越亮。 是啊,她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到致王身上嘛。 反正承王和致王不对付,她嫁给承王就注定了与致王再无交好的可能。都要交恶,不如在那之前让致王发挥他最后的价值。 “昨日在府中大家只瞧见我与致王私会,可曾有人留意到我原本在那里等的并非致王?致王是有权有势的王爷,又是个武功不弱的大男人,我一个刚回家还没有站稳脚跟的弱女子,在致王面前除了暂时与他虚与委蛇以求自保,还能做什么?” “你们只看到姐姐受委屈,何曾看到我也一样受了委屈?” “致王纠缠,我甚至都不敢声张让你们知晓,怕你们误会我厌恶我,更怕这个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夏家人信不信不要紧,只要外面的人信就行。 只要外面的人信,她的名声就能挽回一大半。 “你的意思是,都是本王在逼迫你?” 萧旭谦沉着脸走过来,“夏欢言,很好!好极了!” 第063章 众人反应,她戒心重 萧旭谦是冷沉着脸离开的。 这下夏欢言和萧旭谦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便是被罚降为郡王,他也还是一朝王爷,还是皇子,你这样彻底将他得罪对你有什么好处?”夏礼终是没忍住冷声道。 声音不算大,周围的人都听不到。 说完他也不等夏欢言反应,追着夏长风便往皇宫大门去。 夏礼的话周围的人没有听到,夏欢言方才与萧旭谦的对话众人可是听了个真切,太子殿下抱着夏芷歆离开的一幕众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议论声频起。 “当真是致王殿下逼迫她的吗?昨日你们也瞧见了当时的情形,觉得她像是被逼迫吗?” “不清楚,我离得远,没听清。” “我也没听清。” “我倒是听清也看清了,但……神仙打架,还是少掺和为妙。” “说什么少掺和,真少掺和你此番便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我就是来凑个热闹,可什么话都没有说。不得不说,今天可真热闹,原以为是夏家两位姑娘与致王殿下之间的纠葛,没想到还牵扯到承王殿下,而原本以为会与致王殿下牵扯不清的人最后竟成了承王的侧妃,还和致王殿下反目成仇。啧,昨天还浓情蜜意,今天就反目成仇,可真戏剧。” “还说少掺和,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有哪一点像少掺和的样子。” “诶,较什么真嘛,大家都在议论,多我一个也不多,左右这里只有我们,又不会有旁人听到。” 听了全程的夏欢言表情很精彩。 她们压根就没想过避着她! “说来,太子殿下与朝阳郡主交情很好吗?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这五年又是那样低调从不多管闲事,方才怎会不顾自身安危出手接住晕倒的朝阳郡主?” “没听说太子殿下与朝阳郡主有什么交情啊,是凑巧吧,那可是太子殿下,他纵是多年不管事,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太子殿下有一颗宽容的爱民之心,瞧见朝阳郡主晕倒搭把手也没什么奇怪。” “可、可那也不是寻常的搭把手啊,你方才没瞧见吗,太子殿下是直接将朝阳郡主抱在怀里,姿态还那样……亲昵。” “嘘嘘嘘,小点声,那可是太子殿下,别乱议论!” “我看你就是想多了,那般情形下,太子殿下接住朝阳郡主并顺手将人抱住再正常不过了好么。若非太子殿下这般稳稳将人接住,朝阳郡主怕是就直接从石阶上滚下来了。” “后来太子殿下不是要将人交给与朝阳郡主交好的裴相么,是出了变故才没能给出去。” 压低声音:“如若太子殿下当真对朝阳郡主有点什么意思,他会主动将人交到另一个男人手里吗?想什么呢你们。” “你说得有道理。” “话说回来,方才出什么变故,你们听清了吗?我只瞧见崔御医要上前给朝阳郡主查看情况,却没能近身。” 有一人插话进来,声音压得很低:“我方才离得近,倒是听到了一些,好像是昏迷过去的朝阳郡主魇住了在说胡话,吓到了旁边的人,匆忙叫崔御医来查看。可昏迷后的朝阳郡主戒心很重,崔御医一近身她便即刻清醒过来作出防御的姿态,那簪子握在手里紧紧的,要不是裴相反应快把崔御医拉开,崔御医怕是都被刺伤了。” 那人捂住嘴:“我的天,这也太……” “哪有好人会在昏迷的情况下还有如此戒心啊,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事才把朝阳郡主吓成这样的。” 说话间,几人朝夏欢言所在的方向瞄去。 夏礼跟着夏长风追着夏芷歆先走了,夏政年和夏鸿本来也要跟上,怕夏欢言又在后面搞事才犹豫着没有着急走。 申氏也没有走。 她担心夏芷歆,又放心不下夏欢言。 “别看了别看了,小心被记恨上。” “记恨就记恨,谁怕她啊!我认识的朝阳郡主不是这么胆小的人,她大胆果敢武功还不弱,寻常事可不能将她逼到如此境地,怕是……” “真是作孽啊!朝阳郡主多讨喜的一个人啊,从前走到哪里不是得众人夸赞,以往我家中长辈老是夸她,我还怨过她一段时间呢,现在想来,真是命运无常。” “是啊,命运无常。抱错的事一传开,好多人私下里都说朝阳郡主好命,白捡得了富贵日子过。现在看来,这种可能要命的富贵日子,还不如没有呢。” “从前谁不羡慕朝阳郡主有一个好出身有一桩好婚事啊,可是如今,婚事婚事没了,生命还可能受到威胁。才三月有余便已是物是人非,倒也难怪朝阳郡主会郁结吐血昏倒。” “是郁结吐血昏倒吗?会、会不会是……” “是什么?你是说……中毒?” 对话及时止住。大家都意识到这个话题不适合再继续,再说下去恐怕就要惹上麻烦了。 夏政年几人再也听不下去,绷着脸离开。 夏欢言满心愤恨,却也清楚这时候不适合逞口舌之快,眼神怨毒地扫说闲话的众人一眼,灰溜溜跟上申氏。 “楚姐姐,歆歆她……我们要跟上去看看吗?” 今日这样的场合,作为夏芷歆的好友,楚沁羽和孙露妍当然不会缺席。只是今日到场的大人物众多,轮不到她们说话而已。 她们一直站在角落。 没什么存在感。 本来以为从御书房出来可以单独找夏芷歆说话,没想到她们还没有追上夏芷歆,便远远瞧见夏芷歆吐血晕倒被太子殿下抱走。 楚沁羽有些迟疑。 她们旁边的楚家二公子楚玉华便帮她们做了决定:“今日不适合,改日你们再去看她。” 昨天险些遭遇设计的事,楚玉华见夏芷歆没有在人前提起,他便也没有多言。他原想找夏芷歆询问她会如何处理,他这边好配合,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不过也不急,等夏芷歆先把眼前更重要的事处理好再说。 短短时间便经历这许多,夏芷歆年纪比他妹妹还要小一些呢,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两人点点头:“也好。” 有一人轻叹。 是杵着拐杖由婢女搀扶着的右相家的老夫人。 钟昊老将军见状,上前:“老太君作何叹气?” 宋老夫人叹息:“那丫头比我家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孙子都才大五岁,还是个孩子呢,作孽啊!” 钟昊也轻叹口气。 是赞同她的话。 今日他们本是要来给夏芷歆作见证,但到场的人太多,他们都没怎么说上话。 “好在那丫头性子够果断,拿得起放得下说退婚便退婚,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也算长痛不如短痛,熬过这一段便好了。”钟昊道。 宋老夫人:“是啊,熬过这一段便好了,怕就怕她熬不过去,方才她那模样我也瞧见了,又是吐血又是昏迷梦魇说胡话。这孩子从前我也接触过,分明是个极开朗的。” “从前觉得她待人诚心重感情,很喜欢她这一点,现在倒是盼着她能别那样实诚能少重感情一些。” 钟昊道:“真那样,她就不是老太君喜欢的小姑娘了。” “这倒也是。” 宋老夫人笑笑:“也罢,且随她去吧,总归她身边也不是没有诚心待她的人,自有人会照看她,我们这些老家伙便少操心吧。” 钟昊想到裴誉和夏长风对夏芷歆始终如初,赞同地点点头。 萧旭然是先离开了,却没有走远。 夏芷歆吐血晕倒以及萧旭尧不顾自身安危运转轻功接住人并将人抱走的一幕,他都看到了。 望着萧旭尧抱着人走远的背影,他眯了眯眼,问身边的侍从:“太子皇兄与朝阳交情很好吗?” 侍从:“回殿下,未曾听闻。” “属下只听说多年前朝阳郡主被仇家掳走,被奉召回京的太子殿下偶然碰见救下一并带回京,太子殿下对朝阳郡主算是有救命之恩。” “此事本王有点印象。” 萧旭然只是问问,其实他很清楚萧旭尧和夏芷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交情。夏芷歆这些年对萧旭谦如何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盯夏芷歆盯得紧,夏芷歆与太子除了那次救命之恩,可以说是毫无交集。 不提夏芷歆,只说萧旭尧。 以他对萧旭尧的了解,若是真对夏芷歆有点别的什么意思,萧旭尧断然不会冷眼旁观她嫁给萧旭谦。 萧旭尧可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 将心上人拱手相让的事,萧旭尧断然不会做。 可刚刚…… 虽离得远没有听清,他视力却不错,将当时情形都看得真切,萧旭尧对夏芷歆…… 抱着人可以说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萧旭尧在夏芷歆戒备周围时用下巴触碰夏芷歆的额头似是低声说着什么便让夏芷歆放松了戒备,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还有夏芷歆,昏迷后的她戒心那么重,何以独独对萧旭尧例外? 她攥紧萧旭尧的衣襟不松手,戒备周围,却在萧旭尧低声与她说话后放松下来。 这怎么看都不像没有交集的两个人能有的相处模式。 莫不是…… 萧旭然眉头越皱越深。 莫不是他这位太子皇兄低调不问世事五年,一副要将皇位拱手让给他的模样只是用来迷惑人的假象,他其实根本没有打算放弃皇位? 因着没有放弃要争夺皇位,在得知萧旭谦做的事后,与夏芷歆达成了某种合作,试图以此打压他? 可他与萧旭谦是众所周知的不对付,太子又怎么知道这件由萧旭谦引起的事能打压到他? 难道太子已经看出他和萧旭谦是故意假装不合? 若是这样……若是这样…… 不不不,应该不是,萧旭尧都要死了,哪有这么多闲心来算计这些,他便是将皇位争到手也没命去坐那个位置! 据他所知,他这位太子皇兄最多只有一年可活。 许就是凑巧。 凑巧看到夏芷歆晕倒,凑巧出手将人接住,接住了没能当即脱手,萧旭尧又是惯常喜欢假惺惺赚取好名声的人,不好当众强硬将人甩脱才那样的吧。 再怎么说,裴誉与夏芷歆也有些交情。 便是看在裴誉的面上,萧旭尧应也不会当真不管夏芷歆的死活。 “你跟去看看,本王就快要与夏家结亲,未来大姨子吐血昏迷,本王也不好坐视不理,该去关心关心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侍从懂他的意思,是让去跟着看看太子殿下将人送到后都做了什么又是否马上离开。 侍从应声离去。 萧旭然也走了。 他走后,拐角处走出一人。 面容冷峻,一身黑衣。 不是陆凛又是谁。 萧旭然方才与侍从的对话陆凛显然都听到了。 诚然萧旭然并没有说很多,但仅是这些,也够了。 陆凛自然不是故意在这里偷听萧旭然说话,事实上他在夏芷歆吐血晕倒时就想跟着裴誉一起往夏芷歆的方向去。 见周围人多,想到裴誉昨日在勇诚侯府提醒的话,他才止住步子。 留在这里不是为偷听萧旭然说话,他是在观察太子将夏芷歆抱走后其他人是什么反应。 放在以往他不会闲着管这种闲事,但他欠着夏芷歆的救命之恩。 而且夏芷歆…… 他到底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这里发生的事昏迷的夏芷歆不知,萧旭尧及跟着离开的裴誉和夏长风也不知,他们心思都在夏芷歆身上。 从御书房到皇宫大门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 期间萧旭尧有一次脚步踉跄差点没走稳,偏头往旁边吐了一口血。 面色更苍白了些。 裴誉和夏长风见此要与他换手抱人,萧旭尧没有理会。 应该也瞧见了夏芷歆将萧旭尧的衣襟攥得有多紧,清楚就算萧旭尧愿意放手,他们也未必能顺利将人接过来,两人便也没有坚持。 几人一路来到皇宫大门口。 候在那里的各家马车都有仆从守着,瞧见是太子,齐齐下马车匍匐跪地,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裴誉喊:“朝阳郡主的婢女在何处?” 同样跪在地上的如简忙抬头:“在这里!” 这才看清太子怀里抱的人是她家姑娘,如简一下就急了,顾不得规矩,起身跑过来:“姑娘!我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你家姑娘的马车是哪一辆,上车再说。”裴誉道。 如简想着姑娘身边现在只有她,她不能慌不能慌,深呼吸几次,总算勉强冷静下来,忙领路:“在那边,请随奴婢来!” 将人抱上马车,裴誉怕以萧旭尧的身体状况撑不住,要接手:“太子表哥,你抱了这许久想必也累了,先坐着休息会儿,我抱着她。” 他说的抱也不是这样横抱,是让夏芷歆自己坐在马车上,他坐在一旁扶抱着。 萧旭尧没心思与他争这个,他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太好。 要将夏芷歆放下,已经先坐好的裴誉伸手要接人。 夏芷歆突然醒来。 与刚才是一样的状态,全然戒备,眼睛紧盯着裴誉,手紧握着银簪仿佛下一刻就要刺过去。 裴誉的手僵在半空。 “……” “不是,朝阳,你连我都不信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你仔细看看你手上拿着的簪子,那可是我送你的及笄礼!你拿着我送的东西要刺我,你还有点良心吗?” 萧旭尧的目光落在夏芷歆手中的银簪上。 停顿片刻。 没有言语。 跟上来的夏长风也听到了裴誉的话。 目光同样在银簪上停顿片刻,没有多言其他,走进马车:“我来吧,今次多谢太子殿下和裴相,但歆歆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与外男多有接触终是不妥。” 萧旭尧看他一眼,倒是没有坚持。 眼下夏芷歆的安危要紧,他只想快些让会医的人细致给夏芷歆把把脉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歆歆,来二哥这边。” 然而面对夏长风伸出去的手,夏芷歆做的同样是眼睛转向他,手中握紧的簪子也转向他。 全然防备的姿态。 寂静。 长久的寂静。 “噗——” 是裴誉最先不厚道地嘲笑出声。 “得,朝阳,这下本相心里平衡了,勉强原谅你。” 最终还是萧旭尧坐下让夏芷歆半靠在他怀里,抬眸对早已焦急看着她家主子的如简道:“来给你家姑娘看看,她突然吐血晕过去,又像是魇着说了许多胡话。” “是。” 亲眼看到自家姑娘对其他人的防备,如简心疼得想哭,都被她压下了,小心上前蹲下,柔声道:“姑娘,奴婢是如简。姑娘,奴婢给你号号脉,好吗?” 夏芷歆循着声转向她。看着看着,突然松开攥紧着萧旭尧衣襟的那只手摸摸如简的脸:“如简?” 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梦话。 可偏偏她的眼睛又是睁开的。 “是的姑娘,是奴婢,是奴婢。” “如简,我对不住你……” 一句话让如简慌得不行,眼泪也绷不住了,忙直摇头:“没有,没有的事,姑娘对奴婢很好,可好了,怎么会对不住奴婢呢,姑娘您是记错了。” “姑娘,奴婢先给您号脉,好吗?” “嗯。” 手一松,手中银簪掉落,人也彻底晕了过去。 就这样倒进萧旭尧怀里。 萧旭尧垂眸看着她松开的簪子,又看着她的脸。 她全程攥着他的衣襟没有松开,同样的,她也没有松开那支银簪,这说明她潜意识里是信任他的,至少比之旁人,她更信任他。 但见到她的丫鬟后,她不仅松开了他的衣襟,也松开了一直紧握的银簪,这说明…… 比起他,她更信任她的丫鬟。 这无可厚非,毕竟丫鬟从小就伺候在她身边,但…… 罢了,现下要紧的不是这个,先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反应,她对她丫鬟说的话,处处透着古怪。 “如何?” 如简刚收手萧旭尧便问。 他神情倒是瞧不出焦急,便是与他最熟的裴誉也看不出什么不妥,只有离得最近的如简看到他揽着自家姑娘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第064章 郁结于心,太子心思 “回太子殿下,姑娘无大碍,只是暂时晕过去。” 顿了顿,如简解释:“姑娘吐血是心有郁结,一直靠一口气撑着,现下心思一松,便……” “总归姑娘这口血能吐出来是好事,不然长久将情绪积压在心底,便是无事也会变有事。” “心有、郁结?”夏长风轻声呢喃。 透着震惊。 裴誉抿唇未语。 萧旭尧道:“你会医,又时常跟在她身边,她心有郁结你未察觉?” 如简道:“自然是有所察觉的。” 这种事会不会医在不在夏芷歆身边,都能猜到一些。 她的人生幸福顺遂了十五年,突如其来的变故接二连三,要说她一点事没有都没人信。 三人看似质问如简疏忽,实则他们心里未尝不是早就有数。 只是未料到夏芷歆会郁结于心到吐血的地步。 如简叹息:“这般变故,奴婢作为姑娘身边的人自是不敢大意,时刻留意着姑娘的状态。姑娘的状态瞧着一直很不错,该做什么做什么该吃什么吃什么,该睡觉时也准时睡觉,未见颓态,奴婢便以为姑娘纵是心中压着事,应也能自己处理好,哪想……” 这事不怪如简,她确实时常给夏芷歆号脉,只是郁结于心单靠号脉哪能完全做得准,尤其还是在夏芷歆状态一直很不错的情况下。 “太子殿下,裴相,二公子,你们不必担忧,姑娘这口血吐出来就好了,待睡一觉便能恢复。今日宫里应该发生了不少事,想必你们有许多事要去处理,姑娘交给奴婢照看便好。” 这是变相赶人了。 如简不蠢,姑娘此番进宫是为退婚,这模样多半是退婚已成。 又是吐血又是由太子殿下当众抱来,如简不用想也知晓外面关于自家姑娘与太子殿下的猜测定是纷纷。 在姑娘退婚的当口,可不能与太子殿下有过多牵扯。 至少面上得是这样。 如简到底是下人,不好太强硬,她说这话只是陈述的语气,也始终跪着没有起身。但三人都不是蠢的,不会不懂她的意思。 萧旭尧垂眸看了看靠在自己怀里的人。 自从夏芷歆松了银簪和他的衣襟,她便不再说胡话,许是见着了信任的丫鬟安了心。 轻轻将人松开一些,示意如简来扶着她。 放在平时,如简可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放肆,看到人她都不敢太靠近,这会儿情况特殊,她心中又惦念着自家姑娘,便没有扭捏。 起身坐到夏芷歆身侧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多谢太子殿下亲自送我妹妹过来,多谢裴相挂心我妹妹,我便不送二位了,改日得空我再正式拜谢。” 夏长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是夏芷歆的二哥,到底与萧旭尧裴誉不同,不需要顾及太多。 萧旭尧没有说话,当先离开马车。 他离开,裴誉也不好留,对如简道:“告诉你家姑娘,凡事放宽心,没有过不去的坎,改天本相再去看她。” “是,奴婢会如实将裴相的话转达给我家姑娘。” 走时裴誉什么都没有和夏长风说,只深深看他一眼。 这一眼看得夏长风很是羞愧。 在夏家,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妹妹郁结于心到如此地步,对外界生出如此重的戒心,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是他的失职。 也、是他的责任。 若非他有意让夏欢言回来,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一路上,如简都没有说话,她将自家姑娘的银簪收了起来,只担忧看着人,盼着能快些回到府中,她好给姑娘熬点汤药喝。 然而她不说话,夏长风却不是。 夏长风道:“你家姑娘在庄子上这几个月,她开心吗?” 如简抬头看他,心知二公子与府中其他公子不同,他待姑娘从来都是好的,姑娘心中也待他这个二哥有所不同,很是在意他的身体。 如实回:“很开心,瞧不出难过。姑娘每日不是练武便是陪奴婢晾晒草药,闲暇时也会在庄子上四处走动看看庄家,过得很充实。” “姑娘也从未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她一切如常。” 食不下咽没有过,夜不能寐却是偶尔会。 但不是在庄子上,而是回侯府后。 这话如简没说。 “那她为何……” 为何还会心有郁结致吐血? 夏长风没有问出来。 还能是为何,歆歆本就是看似柔弱实则要强的性子,她遇事不想身边人担忧,故此才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你们可有遇到什么麻烦?像是遇到刺客之类。” “二公子是想问我们有没有遇到有人刺杀吗?” 有肯定是有的,不过都不是刺杀她们,是刺杀别人,姑娘只是每次都刚好碰上出手救人。 这些事姑娘没有告知二公子,她自也不会多言,以免坏事。 见夏长风点头,如简说:“这倒是没有,不管是在庄子上还是在府中,都不曾遇到过。” 如简心中却觉怪异。 她们的确没有遇到什么刺杀,这一点她很肯定,可姑娘方才那副昏迷仍不忘戒备周围的模样她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面明显有古怪。 或者说,自姑娘及笄礼第二日一个午睡病着醒来,便变得很古怪。 可她们一直陪在姑娘身边,除却抱错及侯府真正的女儿在姑娘及笄礼上被侯爷当众带回来,姑娘身上并未发生其他特别的事。 看来并非亲生以及未婚夫移情名义上妹妹的事对姑娘的打击还是很大,比她预想的要大得多。 “你没骗我?”夏长风凝视着如简。 俨然是不太信她。 “……二公子,奴婢骗您作何?” “奴婢深知您是待姑娘最好的人,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姑娘,只有您不会。您是担心姑娘,奴婢对着您当然是实话实说。” 夏长风不说话了。 如简这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她家姑娘只有他不会的话,让他心虚。 “你说什么,朝阳出御书房后当场吐血昏迷,是太子接住她并当众抱着她离开?” 御书房里,崇德帝听着底下人的汇报,惊诧抬头。 跪在地上的是个禁卫军打扮的人:“回陛下,是的。” 在大燕朝,守卫皇宫的有御林军和禁卫军,御林军一万人,此前由周家长孙周星熠掌管,不久前移交副统领白浩掌管;禁卫军五千,直接听命于崇德帝。 而盛京皇城守备军共十万,其中三万属夏家,三万属周家,三万属崇德帝,一万属太子。 原本周家与崇德帝手里的三万都是从太子手里出去的。 足见太子当年有多势大。 “太子与朝阳……” 崇德帝手指轻扣桌面,半晌后抬头对禁卫道:“你将当时情形仔细与朕说来。” 禁卫如实将所见所闻如实说来。 崇德帝不关心夏芷歆是吐血昏迷还是梦魇说胡话,他关心的只有萧旭尧对夏芷歆的态度。 于是他自动忽略了禁卫告知他关于夏芷歆的部分,只记住禁卫说的当时有许多人想要上前接住夏芷歆,但速度都没有萧旭尧快。 “你说,太子动了武?” “是的,因着动武,太子殿下还吐了血,面色变得更差。” “便是这样,太子还坚持将人送出宫?”崇德帝神色不明。 “回陛下,当时情形是太子殿下松不得手。太子殿下最先是想将朝阳郡主交给裴相,但昏迷的朝阳郡主戒心极重,旁人无法近身。” “将人送到勇诚侯府候在宫门外的马车上后,太子殿下与裴相便离开了,并未多留。” 这些话方才禁卫就说过一遍。 要不是他是实打实由崇德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他这般再三强调此事,着实很是有帮太子说话的嫌疑。 “这么说来,只是凑巧?” 禁卫实诚回:“属下不知。” 崇德帝有些被他这一板一眼的模样气到了,摆摆手让他下去眼不见心不烦。 “属下话还未说完。” 崇德帝:“……” “说!” 禁卫又将方才在外面瞧见其他人的反应大致说一遍,重心放在萧旭然萧旭谦和萧旭纶几位皇子身上。 崇德帝听完,没什么反应。 预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好惊讶。 让禁卫退下。 “属下告退!” 掷地有声,吓崇德帝一跳。 等他走后,崇德帝揉揉额头与太监总管张海道:“公冶檀这一板一眼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每次听他说话朕都会被他气着!” 公冶檀就是方才的禁卫,或者说禁卫首领。 张海笑笑:“陛下不是就喜欢公冶将军这没有那么弯弯绕绕的直性子吗,依老奴看,公冶将军这样就很好。” “你这老东西就会向着他说话。”崇德帝笑骂。 忽而收敛笑意,问:“张海,你觉得太子出手帮朝阳,当真只是凑巧?朕的这个太子可是不管事好些年了,竟是不顾自己的身体也要动用轻功救人,朕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寻常啊。” “老奴并未亲眼瞧见当时情形,不清楚具体情况不好做评断。陛下若是当真要弄清楚是否是凑巧,老奴可去多请几个当时在场的人来询问情况。” 崇德帝摆手:“倒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若朝阳还是勇诚侯的亲女儿,朕或许还会有几分在意,现今她不过一个无所依傍的小小女子,太子要喜欢便喜欢,有什么要紧。” “太子年岁已经不小,身边也该有个人陪着了。待到太子……熬不住去了,还能有人与他陪葬,黄泉路上他便不会孤单,没什么不好。” 张海垂着头,没敢应声。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赞同朕?” 张海慌忙跪地:“老奴不敢!” “老奴不说话,是因为不知该说什么。” “恕老奴斗胆僭越多嘴,老奴只是觉得以太子殿下的性子,他若当真对朝阳郡主有点别的意思,当初陛下给致郡王与朝阳郡主赐婚时,太子殿下便不会毫无反应。” “就不能是他当时对朝阳还无意,后来才有意?五年时间可不短,足够改变许多事。” 张海小心去看崇德帝,见他没有要发怒的意思,又见他盯着自己似是要听自己继续说,便吞了吞口水道:“老、老奴觉得也不太可能,太子殿下这些年别说出宫,便是东宫的大门太子殿下都极少出,从未听说他与朝阳郡主有任何往来。” “太子殿下若真对一个人有意,老奴觉得不该是这样无动于衷的表现。陛下可还记得,此前您召钦天监来商议致郡王与朝阳郡主的婚期,太子殿下是在场的,当时太子殿下没有半点不赞同的表现。” 崇德帝似也想起了此事,点点头:“似乎真是这样。” “如此说来,真是朕多想了?” 张海微笑:“陛下也是一片慈父之心,事涉太子殿下,您总是忍不住要多考虑一些。” 崇德帝盯着看了片刻,直看得张海背脊都冒冷汗,才听他轻叹道:“罢了,太子若无意,朕乱点那鸳鸯谱反倒会惹他生厌。” “朝阳是个不错的姑娘,朕一直很喜欢她,还想着她若能陪太子一段,让太子剩下的时日与黄泉路上都不孤单也是不错,可惜了。” “……”很喜欢人家小姑娘还要让人家陪葬。 张海不敢说话。 “不过仔细想想,太子的确不太可能真对朝阳起什么心思,两人年纪相差太大,估计在太子眼里朝阳就是个孩子。” “陛下此言在理,从前太子殿下救下朝阳郡主时,朝阳郡主还是个六岁的小娃娃呢。后来那些年太子殿下又多是在战场上不常回京,再后来太子殿下回京又因身体不好多是闭门不出,朝阳郡主在太子殿下印象中说不得还真始终是个孩子。” “你不说朕还差点忘了,当年太子是救过朝阳一命的。为此勇诚侯府上下都十分感激太子,偏太子不受他们的谢,不然勇诚侯府怕是早就不属中立了。” 这话张海更不敢接。 头深深埋着。 “你盯着些,多派几个御医去东宫给太子看看。身子本就不好,行事还如此不管不顾,总是叫人担忧。” “是,陛下。” 夏芷歆醒来,只觉浑身不适。 脑袋昏昏沉沉一时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 “姑娘,您醒了!” 是如简,她就守在床边。 随着如简话音落,其他人的声音也陆续传入夏芷歆耳中。 “歆歆,醒了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醒了就好。” “歆歆,没事吧?” “歆歆……” …… 夏芷歆揉揉微疼的头,视野渐渐清明,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这是在她的闺房,面前围着的是一脸担忧望着她的父母兄长们。 这样被全家担忧围着的场景,她已是有许多年没见了。 没有感动,只是觉得好笑。 “劳父亲母亲和兄长们挂心,我无事。” 她记得她晕倒了,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怎么回府的? 夏芷歆揉着额头仔细回想,毫无印象。 只依稀记得她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噩梦。 第065章 旧梦纠缠,信任太子 梦里,她又梦到了如简四人死在她面前。 这个梦自重生后她就常做,反反复复,却是第一次梦见一段她最恶心、最不愿去回想的画面。 那是她嫁进致王府的第三年,她身边只剩星霜和素心两人。 星霜又被打了,重伤在床。 是又一次帮她找药偷溜出致王府被抓挨打。 那次她病得很重,致王府不会管她死活,想要让致王府施舍一些药给她们,难如登天。 星霜和素心只能另想法子。 可她们能有什么法子呢,她们都被灌药废了武功,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守卫森严的致王府就是她们永远也飞不出去的牢笼。 夏芷歆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不再拖累星霜和素心,尽管她本身并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她是不能死。 夏欢言要折磨她要折辱她,不会轻易让她死。 夏欢言曾威胁她,说她敢自戕,她便将她身边的丫鬟卖去做最下等的娼妓。夏欢言是有些脑子的,这话她没有当着星霜和素心的面说,只是对夏芷歆一人说。 若是得知此事,星霜和素心必会先了结自己不让别人拿她们来威胁夏芷歆,夏芷歆自然不可能将这事告知她们。所以她们一直觉得夏芷歆是够坚强,即便日子过得艰难也从未存过死志。 生不能,死不得。 这已经足够糟糕了,却还有更糟糕的事等着她。 星霜被打卧床不起,夏芷歆病重,素心因废了武功身体也不太好,常年吃不饱穿不暖让素心也病了。 只是相较卧病在床起身都难的夏芷歆,素心的情况要稍微好一些。 素心寸步不离守在夏芷歆床边照顾她。 房门突然被撞开,走进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夏芷歆不认识那个人,素心的认识,是致王府一个侍卫,不久前才参与打星霜的板子。 男人当时说了什么,夏芷歆每每回想起都恶心透顶。 那人说她堂堂一个王妃过得比下人都不如,问她是不是想要日子过得好一些,是不是想要药治病,说她嫁进致王府这么久致王都不曾碰她,她想不想试试被男人宠爱是什么滋味,说她若是愿意委身于他,他会给她药治病,会让她的日子过得好一点…… 她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当即大怒一声“滚”。 那人自然不会滚,素心拦人被踢开,又拦人又被踢开,最后素心被踢在角落再也没有爬起来。 夏芷歆病着,却还是强撑从床上爬了起来。 那是夏芷歆第一次感受到何为绝望。 她当时恨透了所有将她逼到如此境地的人。 摸出藏在枕头底下的银簪,她原本是想用来了结自己的,可她听到了素心小声的呼喊,呜咽悲鸣。 银簪便转向欲对她用强的人。 狠狠刺进对方心口。 她力气小刺得不深,可她发了狠,趁着对方吃痛又刺中对方眼睛,然后是脖子,心口…… 一下一下,她发了疯的刺。 萧旭谦听到消息带人赶到。 萧旭谦赶到的时候那人已经被夏芷歆刺得断了气。 血肉模糊。 床上、她的衣服上、手上全是血。 夏芷歆握着染血的银簪缩在角落。 萧旭谦赶来,她就那么抬头朝萧旭谦看去,双眼发了红:“萧旭谦,你竟折辱我至此!你竟折辱我至此!” 萧旭谦头一次不敢与她对视。 他吩咐人将那个侍卫的尸体拖走,让人来打扫了房间换下被褥添置了不少东西,又给夏芷歆派来一个大夫治病。 此后一段时间,夏芷歆的日子过得总算好了些。 萧旭谦自那以后再未踏进她的院子,也不知是不是心虚不敢,从前夏欢言来落井下石萧旭谦都会作陪,之后却都是夏欢言一个人来。 夏欢言听说她用簪子生生刺死了一个侍卫,心有忌惮,想要将她的簪子收走。夏芷歆自是不愿,但她抢不过夏芷歆带来的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 簪子最终还是被抢走。 夏芷歆留在身上唯一防身的东西都没了。 不久后,萧旭谦突然让人将簪子给她送了回来。 夏芷歆收了,没道理不收。 这是留在她身上唯一的旧物,也是她唯一可用来防身的东西。 但她不会感激萧旭谦。 她心里只有日积月累的恨,对夏家的恨,对夏欢言的恨,对萧旭谦的恨,对所有将她逼到如此境地之人的恨。 满心的不甘,她恨不得将这些欠她的人都弄死。 可是她孤立无援。 她什么都做不了。 无力,无力后是无尽的悔恨。 若是当初她不曾喜欢上萧旭谦,若是她在得知被抱错后不是依旧相信萧旭谦对她的情意坚持嫁给他,她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后悔了,她后悔了…… “姑娘?姑娘?” “歆歆?” 夏芷歆眼神突然变得飘忽又冰冷,眼底隐着浓烈的杀意。 有点吓到旁边的人。 隐下眼底的情绪,这才抬眸去看床前站着的人,堆出一抹微笑:“刚醒来有些恍惚,一时没回过神,我没什么事,你们不用担心。” 几人看着她没说话。 显然是都不信她的说辞。 她刚才眼神那么吓人,眼里的杀意那么明显,说没什么事很难令人信服。 但他们动了动唇,到底是什么都没有问。 “你、没事就好,你突然晕倒吓死母亲了。” 申氏哭着要上前抱住夏芷歆,被夏芷歆退后避开。 现场气氛微妙。 最终还是夏芷歆先出声打破这微妙的气氛,她道:“我方才出一身汗,身上都臭了,母亲莫要染脏了衣裳。” 都知道不是这样。 她就是与他们这些从前同她最亲近的人疏离了。 但她给了台阶,申氏自然是顺着下。 申氏笑得勉强:“你这孩子,你什么样子母亲没见过,哪会嫌弃你。”到底是将手收了回去。 夏芷歆笑笑不说话。 看向旁边的几人,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道:“倒是许久没有见我这屋中有这么多人了,还有点不适应。” 一句话让人心虚得抬不起头。 “我就是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精神有些不济,休息休息便好,你们不用这么紧张,都回去吧。” 没人动,没人说话。 都沉默看着她。 夏芷歆笑得更灿烂了些:“哎呀,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我就是晕了一下,你们怎么都一副我命不久矣的表情啊。” “乱说什么!”夏长发不赞同道。 这是夏芷歆醒来后夏长风首次开口说话。 他对其他人道:“你们都回去吧,歆歆这里有我看着,有什么事我会着人去告知你们,这么多人挤在这里歆歆也不好休息。” 犹疑一下,看看夏长风,又看看夏芷歆,最终他们还是离开了。 只有三个人离开,夏礼不动。 见夏芷歆和夏长风都看向自己,他抬头对夏长风道:“二哥,我想单独和歆歆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是要夏长风回避的意思。 看了看夏礼,对夏芷歆柔声道:“我就在外面。” 眼神表情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然他这句他就在外面却是明明白白昭示着他对夏礼的不信任。 被怀疑,夏礼心里当然不舒服。 但他到底是没有与夏长风争执。 他纵是没有做过对夏芷歆不利的事,可他心里对夏芷歆有愧,他心虚,做不到那么理直气壮。 见他视线扫向一旁的如简,夏芷歆道:“如简,去着人给我备热水,我待会儿要沐浴。” 夏芷歆身上许多古怪的地方都没找到原因,如简不太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在夏芷歆的眼神示意下,她到底还是应声退出了房间。 屋中只剩夏芷歆和夏礼。 夏礼在床边的凳子坐下来。 却是沉默着久久不言语。 夏芷歆现在不太好受,不知是吐血昏迷的缘故还是受方才那个梦的影响,她有些疲惫,心里也有点烦躁。 不太耐烦与夏礼这么耗。 “三哥想与我说什么?” 不算明显,夏礼还是听出了她的不耐烦。 心里很难受。 以前歆歆从不会对他不耐烦。 “你……” 想与她说什么,夏礼自己其实也不清楚。 道歉吗? 他说不出口。 没脸说。 说再多都是徒劳,对她的伤害已经造成。 “三哥,怎么不说话?” 对上她的目光,夏礼没从她脸上瞧见多少受伤。 除了面色有些憔悴,她看不出一点不妥,眼神不见半点适才刚醒时的冰冷肃杀,甚至还能瞧见她挂着浅浅的笑。 让人看得心里更加发堵。 “你别太难过,能发生这样的事,便说明致郡王不是你的良配,这门婚事退了也好。” 夏礼人都是麻木的,他都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 反应过来才惊觉现在提起此事无疑是在往夏芷歆伤疤上戳。 偏偏话已出口,想要收回也已经来不及。 张了张嘴:“我……” “嗯,我知道。”夏芷歆打断他。 “三哥,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们都看得明白的事,我自也看得明白,我知道萧旭谦不是良配。所以三哥不用担心,我并不难过。” 她当然不难过,她为退婚筹谋了这么久,成功把婚退了,她高兴还来不及。 不难过怎么会郁结吐血? 这话夏礼没说出来。 “不难过便好,不难过便好。” 抬头:“歆歆,你、你不要怪言……夏欢言,她已经自食恶果,往后你过你的她过的她的,你不要再因她影响了心情。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她抢不走。” 夏芷歆看着他笑:“可是有什么该是我的呢?我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因着占了夏欢言的身份,这些东西原本就不是属于我的。” “开个玩笑,三哥别往心里去。” “三哥放心,我不会和夏欢言争抢什么,你们偏心夏欢言一些,我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她才是亲生,你们偏向她一些是应该的。只是我们到底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多少也算有些情谊,你们也稍微对我手下留情一点吧,别做得那么绝。” “我会尽快另寻一门婚事将自己嫁出去,在那之前可能还要在勇诚侯府打扰一段时间,你们便暂先忍耐我一些时日吧。” 她的笑刺眼,她的话更刺耳。 “说什么呢你!勇诚侯府是你的家,从前是以后是永远都是,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没人会赶你!说什么打扰一段时间,歆歆,你这话说来不是扎三哥的心吗。” 夏芷歆淡笑不语。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夏礼更心虚了。 “你、你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我先回去,改日再来看你。” 落荒而逃。 夏芷歆看着,是想冷笑的。 可她笑不出来。 只觉得悲凉。 夏礼离开,夏长风进来。 “二哥。” 夏长风没有出声,走过来在床边坐下。 “二哥怎么不说话,是生我气了吗?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放松下来就那样了。” 吐血晕倒,确实在她意料之外。 说来,她晕倒的时候好像有人接住了她,是谁? 她没有看清。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夏长风道。 “歆歆,二哥只顾着恢复自己的身体,疏忽了你,不知这件事在你心里的分量竟这么重。若是早知,二哥不会如此大意。” “啊,也不是分量重吧。”夏芷歆笑笑。 分量肯定是重的,但肯定与他们想的不是一个意思。 “总归我现在没事了,二哥不用担心。” 却对上夏长风略带复杂的目光,听到他问:“歆歆,你昏迷过去后都发生了什么,你还有印象吗?” 夏芷歆:“?” 摇头:“没有,记忆最后就是我吐血晕倒。说来当时好像有人接住了我,二哥有看到接住我的人是谁吗?” “太子殿下。” 说出这四个字时,夏长风表情更复杂了几分。 他紧盯着夏芷歆,似是想从夏芷歆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看不出什么,只见夏芷歆也露出诧异的表情:“太子殿下?” “怎么会是太子殿下?他不是早就从御书房离开了吗,我从御书房出来也没有瞧见太子殿下的身影啊,太子殿下身体不好出行都是借轮椅代步,是如何突然出现接住我的?” 目光在夏芷歆脸上停顿片刻。 带着探究。 夏芷歆也不避开,坦坦荡荡任由他打量。 见她如此坦荡,夏长风收住探究的目光:“当时情形,我并未留意周围,没有看到太子殿下是何如出现在那里,但确实是太子殿下先所有人一步接住你。太子殿下用了轻功,吐了血。” “啊?”夏芷歆微愕。 像是十分意外。 “他……之后呢,太子殿下如何了?” “瞧着只是面色苍白一些,没什么大碍,将你送回马车便走了。” 夏芷歆又一次愕然:“将我……送回马车才离开?若我未记错,我晕倒的位置距离皇宫大门可不算近,他……太子殿下是怎么将我送回马车的?叫了轿撵?” “没有轿撵,一路抱着。” 夏长风面无表情。 看不出情绪。但不难猜他对萧旭尧当众一路抱着夏芷歆回马车一事是存着不满的。 “一、一路抱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嗯。” 这…… 这么乱来的吗。 如此一来,怕是要有人说闲话了,太子殿下不介意? 她是知道太子对她的态度转变了一些,对她提出要嫁给他这件事已经没那么排斥。可他每每来寻她不是都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来吗,这不就是说他暂时还不想让外界知晓他们有交集? 这个她是赞同的。 眼下情形,他们两人走得近一事确实不适宜让外界知晓。 她都明白的道理,太子殿下那样聪明的人没理由不明白。 看向夏长风。 夏长风道:“想问我们都在场,分明清楚这样会传出闲话,为何还会让太子殿下一路抱着你回马车?” 夏芷歆忙不迭地点头:“嗯。” “歆歆,你知道你昏迷后戒心很重吗?” “……不知。”但不意外。 “你昏迷后,任何人都近不得你的身,包括我和裴相。因着不放心你,太医院的崔大人要给你号脉看看情况,他险些被你的簪子刺中。歆歆,你戒备着所有人,除了最开始接住你的太子殿下。” “你昏迷后睁着眼睛防备地盯着人,是太子殿下出声让你把眼睛闭上你才放松下来。” 夏芷歆动了动唇。 这很出乎她的意料。 她对太子殿下竟信任至此? 怎么会,她与太子殿下统共才见过几面啊,别说历经了这许多不会再轻信任何人的她,便是曾经的她也没那么轻易全心信任一个人。 她不认为自己是这么容易放下心防的人。 这说不过去。 “很意外?觉得很难以置信?” 夏芷歆点头:“我与太子殿下并不熟悉。” 实话。 但是,她不得不说,太子殿下于现在的她又是特殊的。 未必就是喜欢上了太子殿下,而是……她孤立无援太久了,被太多人伤害了,很难拒绝这样纯粹的好意。 前世今生,她都没有拥有过这样纯粹的好意。 无所图谋,不计得失,只是单纯因她而对她好。 说到底,在庄子上住那三个月太子殿下是唯一去看过她的人,从庄子回来太子殿下又是唯一去迎接她的人,确实让她内心产生了不小的触动。 就是突然觉得,她好像也不是完全不招人喜欢,也是有人愿意喜欢她愿意对她好的,她的人生好像也……没那么凄惨。 她的一句与太子殿下并不熟悉让夏长风放了心。 夏长风看得出她没有说假话。 她是当真与太子殿下不熟悉。 “既是不熟悉,你防备着其他人没有防备太子殿下,应该只是因为他是你晕倒时最先接住你的人,你下意识便对他产生了信任。” “……多半是这样。” 是这样吗? 这种话说出来骗骗别人还行,她骗不了自己。 太子殿下,萧旭尧…… 神仙一般的人物,想不到她重活一世竟能与他有这般交集。 “事情说回来,歆歆,你何以会有如此重的戒心?竟是昏迷没了意识都不敢松懈分毫、时刻防备着周围。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是近来发生了什么事吗,有人要伤害你?” 说到了这里,夏芷歆知晓否认他也不会信,便直接道:“嗯。” 夏长风当即坐直身子,神情冷冽:“竟真有人要伤害你?谁?” “不清楚。”夏芷歆摇头。 “昨日宴席上有府上的婢女借着萧旭谦的名义来引我过去,说是萧旭谦有话要单独与我说,我心中虽有疑,却还是跟了去。” “待婢女将我引到客院,屋中的人却不是萧旭谦,而是楚国公家的二公子楚玉华。玉华公子已然中了那等腌臜药,药是下在屋中,药性很烈,若不是我早有防备带上如简制的清心丸服下,进屋时又捂住口鼻,怕是就中招了。” “竟有这样的事!”夏长风动了怒。 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他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有人敢在夏家的地界上算计夏芷歆,还是如此下作的手段。 他和萧旭谦相交多年,纵是彼此心有算计未用几分真心,他到底是从未想过萧旭谦的人品会低劣至此。 而单凭夏欢言他觉得是算计不了夏芷歆的,便从未在这方面设防。 “我也没料到……” 夏芷歆咬了咬唇,似是有些受伤。 “那个领路的婢女现在还关在我院中的柴房。昨日家中宴请宾客,我怕闹出动静损害我们勇诚侯府的名声,便并未声张,给玉华公子服下了清心丸让他短暂恢复清醒后,他便及时离开去寻大夫相看。” “我原想等宴席结束宾客散去再处理此事,不料后来……后来发生了更大的事,此事便暂时搁置了。” “我虽未如幕后人的意落入算计,此事到底是我幸运,着实将我吓得不轻,我昨夜一整夜都睡不着。” 假的,为了养精蓄锐应对今日的战场,她昨夜睡得很好。 “二哥,事情发生在我们府上,虽未造成实质伤害,我们却到底是欠玉华公子和楚家一个说法,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这件事你不必管,将那大胆背主的婢女交给我,我自会去查。楚玉华那边你也不必管,我与他有些交情,我会去寻他了解情况,待查清后会自行给他交代。” 其实他们心知肚明这件事不查也大致能猜到是谁做的。 是萧旭谦的可能性很大。 只是凡事要讲求证据。 夏长风抬手摸摸夏芷歆的头,夏芷歆原本是要避开的,忍住了。 “抱歉歆歆,是二哥没有保护好你,险些让你遭了别人的算计。” 他眼底蕴着杀意,一闪即逝。 敢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对付歆歆,此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与二哥无关,旁人有心算计,我们防也是防不住的。左右我也没出什么事,不打紧。” “没出事是你够警惕运气也够好,万一呢?” 他轻吐口气:“幸好你没事。” “今日你也累了,先沐浴去去乏,然后让底下的人给你送点吃的过来,吃点东西再好好休息,二哥明日再来看你。” 送走夏长风,如简那边的热水也备好了。 夏芷歆好好泡了个澡又吃了些东西,才觉精神一些。 “姑娘,这是您的簪子,奴婢怕掉了便先给您收着。” 从如简手里接过银簪,夏芷歆心情复杂。 见她沉默着将银簪拿在手里看,如简迟疑问:“姑娘,晕过去后发生的事,您可还记得?” “不记得,不过二哥大致与我说了。” 不是完全不记得。 适才泡在热水里,她背靠着浴桶放松,想着二哥说的是太子殿下一路抱着她回马车,她好像想起了一些画面。 不清晰,很模糊。 依稀间她似乎看到了太子殿下那张过于好看的面庞。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的眼神却不乏温柔。 “姑娘,你真吓到奴婢了。您握紧簪子眼神防备地盯着人,仿佛一有人靠近您就会立刻下杀手。” 说着,如简想到什么,又乐起来:“好在您没有防备奴婢,姑娘,您防着所有人独独不防着奴婢,奴婢别提有多开心了。” “这说明奴婢是您最信任的人啊!” 有些事如简没有说,比如她家姑娘与她说对不起的事。 诚然她不清楚缘由,但她感觉这事说出来许会影响姑娘的心情。既然如此,便暂时不提。待到时机成熟,她自能知晓是怎么回事。 不急于一时。 夏芷歆好笑:“是是是,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笑意微敛,她道:“如简,将红莲叫来,你们去我的私库里帮我搬些东西出来。” 让如简叫上红莲一起,是因为要搬的东西不少。 整整三大个箱子。 其中有夏芷歆亲手做的嫁衣,除此就是她亲手为萧旭谦这个未婚夫做的东西。有衣服有鞋子有护膝有护腕有荷包,衣服鞋子护膝护腕有很多套,荷包目测有几十个,各种款式。 全是她亲手做的,一针一线都带着她的满腔情意及对这桩婚事的期盼。 如简和红莲将东西搬到院子里,夏芷歆就让她们先退下。 面前起了一个炭火盆。 夏芷歆拿起一套衣服便要往燃得正旺的炭火盆里扔。 被人及时捞起。 一袭月华白锦袍的萧旭尧出现在院中。 方才要落入火盆的衣服就是被他迅速接住。 未能沾着火星。 隔着火盆,萧旭尧站着,夏芷歆坐着,两人对视。 “你这是在做什么?”萧旭尧问。 第066章 火烧嫁衣,深夜相拥 “你怎么来了?你身子可还好?” 夏芷歆几乎与萧旭尧是同时出声。 “这话该我问你。”萧旭尧就着在一旁坐下。 适才如简以为要在这里陪夏芷歆,多搬了一张凳子。 他的话让夏芷歆想到了之前在宫里发生的事,有点尴尬:“我没事,好着呢,只是那么一下,醒来就好了。” 当众吐血晕倒,多少是有些丢人。 “倒是太子殿下,我听说你当时为救我动武吐了血,还好吗?怎么不好好在屋中休息,又动武到处跑。” 他如此悄无声息出现,若非轻功过人可做不到。 “不过使些轻功,算不得动武,无大碍。” 夏芷歆看着他不说话。 当她什么都不懂呢,动用轻功不算动武?他那身体应是一点内息都调动不得的,如此一再使着轻功到处跑怎么可能无事。 “来前孤已经让御医看过,没什么要紧。放心,孤有分寸,不会当真拿自己这活不长久的命开玩笑。” 夏芷歆微微蹙眉。 她不太喜欢听他这么说自己。 “不说孤,说说你。你不好好休息,在院中鼓捣这些做什么,这是都要烧了?” 他扫一眼,两箱是男子的用物,一箱是大红色的嫁衣。 目光在嫁衣上停顿片刻。 “这些东西想必都是你亲手做的,就这么烧了不觉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 “正是因为是我亲手做的,我才要烧干净。烧干净也就断干净了,往后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再不相干。” 夏芷歆伸手要接过他手里的衣服,略迟疑,萧旭尧还是还给了她。 没有一丝犹豫,夏芷歆直接扔火里。 燃烧起来。 她一样一样往火里扔,萧旭尧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拦。 只是一开始没有阻拦。 见她烧了大半后,终是忍不住开口:“别烧了,留着吧。” 夏芷歆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他。 听到他说:“孤与他的身形虽则相差一些,改一改却还是能穿,都是你的心血,这么烧了着实可惜。” 萧旭尧是上过战场多年的将军,身形长得自然是要比在这盛京娇生惯养的萧旭谦要高大些。 他看着夏芷歆,夏芷歆也看着他。 对视良久,夏芷歆道:“太子殿下,这是给别人的东西,让你捡别人剩下的像什么话。” 大燕朝太子殿下,大燕朝的储君,身份尊贵权势滔天,各国尊之惧之,受万民敬仰,要什么没有,何至于捡别人剩下的。 “何以叫别人剩下,这些东西你并未赠出。既未赠出便是新的,孤觉得烧了可惜要拿走,有何不可?” 他可惜的并非衣物,而是她耗费在这些衣物上的心血。 夏芷歆望着他半晌,轻叹:“不行的太子殿下,真将这些给了你岂不是折辱你?再说,这些东西真叫你拿去了,往后你我日日瞧着它们便会止不住想到萧旭谦,多膈应。” “烧了吧,都烧干净,往后我给太子殿下做新的。” 她的笑在夜间的火堆旁由火光照着,很是晃眼。 萧旭尧看得走了两分神。 “……朝阳,孤可能真活不了多久。” 夏芷歆拿东西的手微顿,抬头看他,神色认真:“不会的,你定能活得长长久久,我不会让你死。” 她的话萧旭尧听着不是不触动,但…… “事无绝对。” 有些事心里有数清楚是怎么回事,并不表示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便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这个过程也不一定就是顺利的。 未知的东西太多,他不能保证一定能成。 真有那么轻易就能做成,他也不会沉寂整整五年什么都不做。 “对啊,事无绝对,太子殿下怎么就知道我做不到?” 萧旭尧目光在她脸上定格好片刻。 而后轻轻失笑。 罢了,便是为着她这份心,他也该努力将此事做成。 忽而眸光微沉。 有些账也该清算了。 其他东西都烧完,只剩嫁衣。 夏芷歆将其拿着手中,没有一丝留恋便要往火里扔。 是当真没有一丝留恋,仿佛拿着的是什么极其寻常的物件。 “等等。”萧旭尧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别的东西是要给旁人,嫁衣却是你为自己所备,孤瞧这嫁衣的做工,你应是在其上费了不少工夫,留着吧。” 确实费了不少工夫,她前前后后绣了两年多,随着身形的改变,她改了又改,想着待到出嫁那日能穿着它以最美的样子嫁与心上人。 “留着做什么。” 她笑着看他:“做纪念吗?还是说待到我嫁给你那日穿上?我穿上为我与他人的婚礼准备的嫁衣嫁给你,你心里不会不舒服吗?” “……朝阳,姑娘家矜持些,总将嫁不嫁的挂在嘴边,像什么话。” 他没有否认她这番他心里会不舒服的话。 他也没有反驳她说嫁给他的话。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在旁人面前这样。” “这一身嫁衣烧了,我再重新做一身更好的穿着嫁给你。” 萧旭尧目露无奈。 “不必。”他说。 “什么不必?”夏芷歆敛了神色。 以为他的意思是不让她嫁给他。 “太子大婚,一应事宜都由礼部和内务府经手,大婚礼服自有皇宫织造室召集宫廷绣娘所制,无需你自己费神去做。” 其实皇子大婚也是一样,只是比之其他皇子,太子大婚会更隆重更重规制一些。 听完萧旭尧的话,夏芷歆笑容逐渐放大:“太子殿下,你这是默认会娶我了吗?你同意我做你的太子妃了,是不是?” 萧旭尧沉默着不说话。 只淡淡看她一眼。 夏芷歆将手里的嫁衣往旁边一扔,起身朝他走去,直接一个生扑。 眼前火烧得正旺,她这么直接扑过来可把萧旭尧吓得不轻,生怕她一不小心摔火堆里,忙伸手接住她。 人稳稳落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 “做什么咋咋呼呼的,你还是小孩子吗。” “你这不是接住我了吗,摔不着。”夏芷歆从他怀里抬起头,眉眼间全是盈盈笑意,“太子殿下,你是默认会娶我了吗?” 萧旭尧没应声,脸微微转开,手倒是稳稳搂在她腰间没有松开。 “太子殿下,你是默认了吗?”夏芷歆用脸颊去蹭他的脸。 姿态亲昵,语气撒娇。 萧旭尧身形微僵。 “规矩一点。”扶着她的腰将她推开了些。 “没点规矩,像什么话。” 他表情和语气都是严厉的,耳根却是微微泛了红。 夏芷歆看在眼里,心情大好。 所有阴霾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行行行,我规矩我规矩。”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规矩坐着。 是的,规矩坐着,规矩坐在他腿上。 夏芷歆其实不是这么出格的人,她所学的规矩也不容许她这样,可她都死过一次了,她不想拘着自己,想过得恣意随性一些。 左右这里又没有旁人,她在旁人也不会这样。 以防备的姿态应对所有,很累,真的很累。 偶尔她也想有个地方能让她可以放松下来。 萧旭尧没有推开她,任由她这么待着,还怕她摔着单手扶她的腰。 “今次便由着你胡闹,往后不可再如此。” “是是是,都听太子殿下的。”夏芷歆往旁边一倒,缩靠进他怀里,抬手掌风一扫,嫁衣落入火中烧起来。 两人就这么静静相拥看着嫁衣一点一点燃尽。 有点不放心的如简准备过来看看,远远瞧见这一幕。 惊讶愣在原地。 而后,又轻轻地笑了。 带着释然和欣慰。 转身离开,吩咐下面的人不要来打扰,吩咐李遂将院子守好一些莫要让其他人有机会进来打扰。 因着如简这一提醒,李遂也知院中来了客人。 正自责自己的失职,竟不知有人偷溜进来,便听如简道:“你没能察觉很正常,那可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何许人也,只要他想,勇诚侯府森严的守卫都察觉不到分毫,你不用自责。” 李遂惊疑于客人的身份。 竟是太子殿下! “此事除了姑娘,暂只有你我知晓,我告知你是因为你负责着姑娘院中的安全。太子殿下身子不大好,我恐哪日太子殿下来时恰好状态不好被你误伤才提醒你。你自己知晓分寸,什么能往外说什么不能,你心里要有数。” “如简姐姐放心,我知晓轻重!” 如简不是行事乱来的人,知道李遂是夏芷歆信任的人她才会与他说这些,换作旁人她可不敢多说。 “去忙吧,我回了。” “如简姐姐慢走。” 火堆燃尽,夏芷歆已经在萧旭尧怀里睡着。 萧旭尧将她抱回屋。 如简点着灯坐在屋中等着。 都快睡着了。 门一推开她便惊醒,起身低声行礼:“太子殿下。” 没有说有劳太子殿下送我家姑娘回来这种话,越矩了。 姑娘都放心在对方怀里睡着了,便说明是认可了对方,那她作为下人,分寸便得把握好。 真将这话说出来便是将她划在姑娘自己人的行列,将太子殿下划在外人的行列,不妥。太子殿下听了心里也会不舒服。 走在前面带路,将人领进内室。 掀开被子让太子将人放下。 萧旭尧动作很轻。 将人放好掖好被子,萧旭尧准备离开,忽然瞥见案桌上放着的银簪,“那支簪子?” “回太子殿下,那是裴相送给姑娘的及笄贺礼。裴相说姑娘出行总不带防身的东西,便给她备了支簪子以作防身用。” 如简没说谎,裴誉将簪子给夏芷歆时就是这么说的。 如简也没瞒着这簪子是裴誉送的,没有必要,今日在马车上裴誉就自己暴露过了。 “你家姑娘及笄时,东宫好像也送了贺礼。” 如简点头:“是的,东宫也着人送了贺礼来,只是自姑娘及笄礼后便发生了许多事,大家送来的贺礼大都放在私库中没有打开。” 有打开的,姑娘当晚就打开了不少,但没有打开东宫的。 那时姑娘与太子殿下似乎还没什么往来。 东宫送贺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子殿下五年来不常露面,东宫与各家该有的往来却从未间断过。 这些年别家有事,东宫没少送贺礼。 贺礼是东宫送的,却未必是由太子殿下亲自过问,只能说是东宫的管事会处事。 这番太子殿下特地提起东宫给姑娘送来的及笄贺礼,这份贺礼怕就不是由东宫管事所备了。 “将东宫给你家姑娘的及笄贺礼找来给她,告诉她盒子是双层。” 如简应是。 唇角压着笑意。 看来太子殿下是在意裴相给姑娘的及笄贺礼一直被姑娘带着啊。 年轻男子送年轻女子及笄贺礼,说真的,送簪子不太合适。也就是裴相不重这些规矩,她家姑娘又明白裴相的意思,这才没有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顺便将这些年五皇子赠你家姑娘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明日你家姑娘醒来许会用得着。” “已经整理出来了。” 或者说姑娘早就吩咐她们整理了。 “适才姑娘已经吩咐尽数搬到侯爷的东院,由侯爷去致郡王府换回定亲信物时一并带去还给致郡王。” “嗯。” 萧旭尧转身离开。 这次是从正门离开,没有再走窗户。 在杏花苑,他已算半过了明路。 “致郡王,打扰了。” 开口的是夏政年,他第二日便带着定亲交换的信物与夏芷歆整理出来的那箱子萧旭谦这些年相赠的东西去致郡王府了结此事。 夏长风跟着一道。 是怕夏政年自己办不好此事。 他的不信任让夏政年很生气,但夏政年不能说什么,因为就他近来的所做所为,他的话确实不具多少说服力。 他也怕说多了夏长风会拿他近来所为说事。 礼部办事效率很高,昨日刚下旨,今日一大早致王府的匾额就变成了致郡王府。 萧旭谦本就在气头上,夏政年这声致郡王无疑是火上浇油。 萧旭谦的脸沉得难看。 “臣与父亲此来是为换回致郡王与我妹妹夏芷歆的定亲信物,顺道将这些年致郡王赠与歆歆的礼物尽数归还致郡王。这些年歆歆也赠了致郡王不少东西,还请致郡王整理出来一并交予臣带回。” 这才是夏长风跟来的目的。 夏芷歆昨夜在院中将给萧旭谦做的衣物等一并烧干净,连她费心一点一点绣好的嫁衣都没留一事,夏长风已经听说。 消息是夏芷歆故意放出去的,全府上下,乃至府外都有人听说了。 听到这个消息,夏长风心情很好,心里也少了些担忧。 他是真怕夏芷歆会困着自己走不出来。 她能将旧物尽数烧掉,说明她在慢慢走出来了,这是个好现象。 既然要断,自然是要断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不留才好。 夏长风要来将夏芷歆这些年送萧旭谦的东西也收回去毁了。 “云帆,非要如此吗?”萧旭谦眉头深皱。 “是本王对不住歆歆,这一点本王不否认,可撇开其他不谈,本王与歆歆也有一起长大的情谊。朋友间互赠礼物很寻常,没有必要断得这么彻底吧。” 夏长风抬头看他,目光冷峻:“郡王殿下,恕臣越矩冒犯,时至今日,你是如何还能做到理直气壮说出这种话的?你都不会臊吗?” “郡王殿下既无心,当然是断干净为好。郡王殿下是男子又身份贵尊,不在意会不会被人说闲话,歆歆是个姑娘家,却不能不在意。都退婚了还留着旧物,若是歆歆以后的夫家知晓,恐会心有芥蒂。” “臣得为歆歆的未来着想,望郡王殿下成全。” “请致郡王殿下成全!”夏政年对萧旭谦没什么好脸色。 他两个女儿都毁在萧旭谦手里,勇诚侯府因萧旭谦丢了这么大的脸,夏政年能对萧旭谦有好脸色才怪。 没有直接揍他一顿都是看在陛下的面上。 “致郡王,老夫想让此事止于此,想必致郡王也不希望再到陛下面前去掰扯一次吧。” 被直白威胁,萧旭谦怒极。 沉着脸压着怒意:“来人,去将东西收拾来!” 其实东西萧旭谦早就收拾好了,原是想用来讨夏欢言欢心。 事情闹到现在,他对夏欢言已经没有爱意,只有怨恨,没有再讨夏欢言欢心向夏欢言表真心的必要。 昨夜他独自在府中的杏园走了很久,回忆起从前与夏芷歆之间的点点滴滴,回想起他亲手一棵棵为夏芷歆种下这些杏树时的喜悦心情。 心里突然很后悔,他有些舍不得了。 他想到了二皇兄与他说的话。 二皇兄告诉他,他与夏欢言是个错误,这个错误现在被二皇兄帮他处理了,他若是舍不得夏芷歆可以再去追回来。 他越想越觉得二皇兄说得有道理。 他感觉还是喜欢夏芷歆的,他不想放人。 婚约解除了不要紧,他能让父皇赐婚一次就能让父皇赐婚第二次。便是父皇不愿再赐婚,也还有二皇兄。 待到二皇兄顺利继位,无人能阻拦他娶夏芷歆。 他很有自信能让夏芷歆再属于他。所以定亲的信物也好,夏芷歆从前赠他的东西也好,他一样都不想还回去。 奈何夏政年和夏长风紧逼。 也罢,便先将东西交予他们,待到将来,他怎么交出去的,他要让他们怎么还回来! 他怎么想的夏长风可不关心,他只关心有没有拿回东西。 信物和东西都顺利拿回,他们一刻都不在致郡王府多留,抬着东西就离开。 夏长风甚至都没让人将东西抬回侯府,让夏政年将定亲信物带回,他便吩咐底下人绕道寻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将那箱东西烧了干净。 这一招是夏芷歆给他的启发。 “姑娘,这是东宫在您及笄那日给您送来的及笄贺礼。昨夜太子殿下离开前瞧到裴相给您的银簪,提醒奴婢给您找出来的。” 夏芷歆略感诧异,轻轻挑眉:“他特地提醒你找出来的?” “是的,姑娘。” 如简唇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目光落在精致的木盒子上,夏芷歆笑了笑:“近来事多,我倒是忘了这个。” 从前不知太子待她有不同,从未想过礼物可能是他精心准备的。 却原来…… 如此说来,上辈子这份礼物她也是收到过的? 夏芷歆笑容淡了点。 她到底错过了多少? 若非重来一次,她岂不是就真错过了。 他有此心思作何偏要藏着? 夏芷歆这么想,心中却未必没有答案。 太子殿下是天上明月一般的人物,明知她心有所属还要将对她的心意表露出来,是对她的为难,也是在辱他。 这种有失身份有失君子风度的事,他不会做。 “给我吧。” 如简将木盒递过去,夏芷歆打开。 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如简提醒:“太子殿下说这个盒子是双层。” 第067章 太子心意,裴相行事 双层? 夏芷歆拿着盒子端详,不是事前知晓还真看不出来是双层。 先不提隐藏在底下那一层装的是什么,只看面上这层,是一个玉镯。玉的成色无疑是极好的,却不是什么难寻的东西,去外面的首饰铺子都能买到,只是要多费些银钱。 这也是夏芷歆收到及笄贺礼中最常见的,不说撞款,类似的贺礼夏芷歆收到了不下十份。 东宫给出这样一份贺礼,中规中矩。 俨然特别的不在这个玉镯。 但夏芷歆还是将玉镯取下戴在手上。 戴好后她还仔细端详欣赏了片刻。 这才鼓捣打开盒子的暗层。 待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夏芷歆也还是止不住怔愣住。 心有片刻不受控制的怦然跳动。 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一支木簪。 雕着一朵杏花。 雕工并不精良,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 一看就知雕刻这支簪子的人手很生。 不过打磨得很光滑,细闻之下还能闻到淡淡的杏花香,应是做好之后长久用类似的香料浸染过才留下余香。 “姑娘,这支簪子莫非是……太子殿下亲手做的?” 如简抬手捂住唇才没有惊呼出声。 很难不震惊,委实是他们大燕朝的这位太子殿下在世人心中永远是高高在上的。 这种高高在上不是居高临下,不是睥睨世人不将世人放在眼里,而是一种形象,一种他在世人心中无可比拟的形象。 他的骁勇善战,他的赫赫战功,他的为民请命,他的为百姓谋福祉,他的高贵出身以及他出类拔萃的容貌气度,都注定了他在世人心中是不同的。他们尊他敬他,将他当神明一般看待。 神明一朝落凡尘染世俗,亲手为人雕刻木簪。 坐于无人处手执锉刀,一点一点将木簪雕刻成型,这期间他许还会因不熟练几番伤到手…… 这个画面不特别,然若是将其套在一身矜贵的太子殿下身上,便如何也不能算寻常画面了。 最要紧的是,这份心意,夏芷歆上辈子完全不知晓,完全错过了。 这才是最遗憾的。 也最惹人心中酸涩。 夏芷歆将木簪拿在手中轻轻摩挲,满腔情绪无从形容。 见自家姑娘一副似是高兴又似是快要哭了的表情,如简吓得不轻,忙道:“姑娘,太子殿下对您如此用心,您应该开心一些才是。” “我很开心啊。” 她真的很开心,开心得都有些无所适从了。 她好像……轻看了太子殿下对她的这份心。 突然有点惶恐。 不是觉得自己受不起的惶恐,她从不觉得自己不够优秀,从不觉得自己担不起别人对她的好,她就是觉得她很好,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饶是经历了上辈子那些事,饶是上辈子到最后所有亲人都抛弃了她,她也还是如此坚信着。 就这一点而言,她与裴誉倒是有些像。 不愧能成为朋友。 她之所以惶恐,是害怕自己无法回以同等的心意。 她很了解自己,吃过一次大亏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她这辈子不可能再在感情上投入全部的真心,她的感情注定是不纯粹的。 “开心就好,姑娘只要记得您收到这份贺礼心里是开心的便好,其他不必去想。” 如简在她面前慢慢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姑娘,您是不是因为致郡王的背叛害怕了?害怕又遇到一个负心人?” 这倒不是。 萧旭谦那种货色岂能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 “姑娘别怕,奴婢虽与太子殿下接触不多,却也看得出太子殿下与致郡王是不同的。姑娘若实在害怕,在相处时保留一分,莫要全然倾注就是。” “姑娘,而今您与以往不同,您以往什么准备都没有,现在您已经在筹谋后路。以星霜她们三人的能力,只需两年便能做成姑娘安排的事,待到那时若再有人伤害姑娘,您大不了一走了之。” “没关系的姑娘,您才十五岁,往后人生还长,可不能因一个负心男人便否了这天下所有男人。您从前不是说过吗,像您这样出色的姑娘,什么样的好男人都配得。” 夏芷歆:“……” 略羞耻。 “在奴婢看来,致郡王完全配不上您,只有太子殿下这样的人物方能与您相配。” 夏芷歆失笑:“你就可劲捧你家姑娘吧。” “还有,说什么我才十五岁,像是你有多年长似的,你也不过才十六,别总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与我说教。” 如简嘿嘿笑:“奴婢哪敢给姑娘说教啊,奴婢都是心里话。” “所以姑娘,您别管那么多,您不讨厌太子殿下的这份心意便安心接下,往后的事往后再说。总不能因着未知的事否了眼下。” 是啊,总不能因着未知的事否了眼下。 她居然还没有如简看得透彻。 抬手点点如简脑门,笑骂:“还说不是与我说教呢。” “不必担忧,我就是有点意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我是要做太子妃的,都到这一步了还打退堂鼓,我这不是傻吗。” “你家姑娘可不傻,你家姑娘聪明着呢。” “是是是,姑娘最聪明,姑娘全天下第一聪明。” “呃,这就有点过了。” 两人闹着,笑作一团。 这还是夏芷歆自重生以来第一次笑得这样开怀。 笑声都传到了外面,听得院中几人面面相觑。 “这是朝阳的笑声吧,她莫不是气疯了?”裴誉道。 其他人:“……” 裴誉是来看望夏芷歆的,但他不是一个人来。 准确地说,他不是一个人进勇诚侯府的大门,在门口碰到了与钟南湛结伴而来的陆凛。 据钟南湛所说,他是在路上偶遇刚从宫里出来的陆凛,陆凛得知他要来探望夏芷歆,想着前日昨日事发他都在现场,正好无事便一道前来看看。 钟南湛不认为陆凛真是来探望夏芷歆,疑心他是奉陛下的命来盯着勇诚侯府。 谁都知道陆凛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眼下陛下最信重的就是他。 钟南湛是不想答应他同行的,却又拒绝不了。 大家都是同僚,不好太不给面子。 刚到勇诚侯府大门口,便遇上了裴誉。 而在裴誉之前,楚国公家的二公子楚玉华已经在陪着他妹妹楚沁羽和兵部尚书家的二姑娘孙露妍递拜帖登门来看望夏芷歆。 于是六人便由夏长风和夏礼领着往夏芷歆的杏花苑来。 原本只有夏长风,夏礼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也跟着一道。 一行八人来到杏花苑,刚踏进院门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屋中传来的笑声,都顿住了脚步,心情各异。 “几位贵人稍候,属下去通传一声。” 给他们带路的是侍卫李遂。 待李遂在门口通传完,领他们进屋的便不是李遂了,而是红莲。 “奴婢红莲给诸位贵人问安,姑娘请诸位进去。” 李遂的通传声打断了屋里的笑声。 夏芷歆已经从内室移步外间坐好,如简随侍在身侧。 待他们进屋,夏芷歆才起身,笑着:“你们怎么都来了?” “来看看你啊,这些天我一直在府中养伤,祖母和母亲看我看得紧,生怕我有个好歹,门都不许我出。若不是这样,我早就来看你了。大姑娘,我还未亲自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钟南湛说着,郑重朝夏芷歆行一礼:“大恩不言谢,往后大姑娘有用得到钟某的地方只管开口!” “钟小将军言重,我就是凑巧路过,也没帮上什么忙,真正救了钟小将军的是太子殿下。钟小将军若要谢,便去谢太子殿下吧。” “都要谢,你和太子殿下我都要谢。” 知晓钟南湛受伤的人很多,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因为钟南湛回盛京后没有去皇宫复命,领了战功回来都是陛下着人去钟府传旨嘉赏。 原本钟南湛在夏家军中的职务要略低于夏鸿一些,是这次得了嘉奖升了官才与夏鸿地位相当。 是钟南湛应得,也是崇德帝打压夏家的表现。 只是没过两日,夏家又有一个夏长风冒头。 局势再次被打破。 大家都知道钟南湛受伤,却没有多少人是谁救的钟南湛。 夏芷歆没有冒头,萧旭尧又是将钟南湛悄悄送到钟家后门把人交给钟家便离开。 但这事到底是瞒不过一些消息灵通之人。 比如崇德帝,比如萧旭然,比如裴誉,比如陆凛,再比如夏长风。 而经钟昊老将军来与夏芷歆道谢一事,其他人也知晓了她于钟南湛同样有救命之恩。 此前事太多,才让他们忽视了夏芷歆此时便与太子殿下有过交集。 夏长风:“歆歆,如此说来,你从庄子上回来那日在路上曾与太子殿下碰面?” “这么说我才想起来,朝阳你回盛京那日太子表哥确实是突发奇想带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去郊游了。原本太子表哥还邀请我一道,我有公务在身走不开,这才没有一起。”裴誉也道。 陆凛站在一旁没插话。 楚玉华领着楚沁羽和孙露妍也没说话。 夏芷歆微笑:“都别站着,坐下说话吧。” 几人坐下没一会儿,红莲领着两个丫鬟端着茶水进来给几人逐一上茶,而后规矩退下。 “不错,那天我确实曾在半路与太子殿下碰面。”是回答夏长风。 夏芷歆又看向裴誉:“倒是遗憾你没有一起,你若是在,当日便也勉强算你去接我了。” 一句话让夏长风和夏礼都沉默了。 尤其是夏礼。 夏芷歆离府那日,夏礼说过若是到时候她没有准时回来,他会亲自去庄子上接她回来。而她回来那日,夏礼却陪着夏欢言去了外祖家,别说亲自去庄子上接她,她回来后都没在府里看到他。 裴誉也遗憾:“我原本也想去接你的,这不是临时有公务脱不开身嘛。嗐,你也别光说我啊,没去接你的又何止我一人。” 他笑着,视线扫过夏长风和夏礼。 “我可听说了,你去庄子住三个月,夏家没有一个人去看过你,待到你回府当日夏家也没有一个人去接你。不仅如此,你回府当日,在府中等着你回来的都没有几个人,据说他们都陪你那个新妹妹去你外祖家探亲了。” 裴誉的恶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他不是口无遮拦不顾及夏芷歆的心情,他是看出夏芷歆已然不会轻易受影响才敢这样将事情直白说来。 这口恶气他是憋很久了。 没有直接指着夏家人的鼻子骂都是他修养好。 夏长风和夏礼都没有说话。 长久的沉默。 不太敢去夏芷歆,就算看,他们也是神色复杂满眼愧意。 裴誉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夏芷歆看着,没什么表情。 只对裴誉道:“事情都过去了,说这些做什么。” “行,不说这些,说说你,你昨天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吐血昏迷了?是中毒了?” 夏芷歆:“……” 她知道裴誉不是真觉得她中毒,但她想说,裴誉这样看着真的有点傻,没有半点足智多谋权臣的样子。 “没中毒。不提这个,怪丢人的,左右我现在已经无事。” 裴誉煞有介事点头:“确实很丢人。” 上下打量夏芷歆:“你说你好歹也是从小习武,不说身体强壮如牛,也不该这么弱才是,多大点事啊你就又是吐血又是昏迷的,提起来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兄弟。” “……” “会不会说话?” 夏芷歆很无语,别人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在她面前说错话,裴誉倒好,一点不怜惜她,尽往她伤处戳。 “我的错我的错。”裴誉笑得吊儿郎当。 却还是能瞧出他的笑意放大了几分。 朝阳是这反应他就放心了。来之前他还担心她都心有郁结到吐血晕倒了,恐她会深陷其中走不出来。 “这么说,朝阳郡主回京那日是与太子殿下一道?” 谁都没想到陆凛会突然开口。 以陆凛的性子,他能出现在这里便已是十分令人意外,可现在他不仅开了口,问出的还是这样的话。 裴誉敛了些笑意,微眯着眼睛看他。 夏芷歆也朝他看去。 目光算不上探究,但她的视线确实在陆凛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是的,我那日是与太子殿下一道回的京,钟小将军伤重,我们一起将钟小将军送到钟府才分开。” 夏芷歆微笑问:“陆大人,这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有不妥,陆某只是未听说朝阳郡主以往与太子殿下有什么交集,有些好奇随口一问。如有冒犯,还望郡主见谅。” 他只是有点意外她竟如此轻易就承认了。 昨日太子当众抱着她出皇宫,本就引起诸多猜测,以她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他还以为她会撇清不让自己陷入新的麻烦中,没想到她竟就这样直接承认了。 毫不遮掩。 如此坦荡。 笑容浅浅,夏芷歆道:“冒犯谈不上,我只是有点意外陆大人竟会对这些杂事感兴趣,我还以为陆大人一心只有查案断案为陛下清除隐患呢。” “本相也很意外。” 裴誉笑眯眯看向陆凛:“陆大人会有此好奇,不会是因为昨日太子表哥反常地帮了朝阳一把又当众抱着朝阳走了一路吧?陆大人是想知道朝阳与太子表哥之间是不是有点别人不知道的事吗?” 众人:“……” 不愧是裴相,行事随性,谁都猜不到他下一刻会说出怎样令人大吃一惊的话。 第068章 木簪谁赠,疑是陆凛 裴誉不是没有过同样的怀疑,尽管他从萧旭尧脸上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毕竟昨天萧旭尧着实反常。 是以将夏芷歆送回马车,裴誉就跟着萧旭尧回了东宫。 他问萧旭尧为什么要管这一回闲事,说这不像他,说他难道是看在他这个表弟的面上才对夏芷歆照顾的? 萧旭尧给他一句自作多情。 多余的萧旭尧没有再说,因为他支撑不住吐血晕了。 一群御医前后忙活,他总算醒过来。 见他这样,裴誉也顾不得去追问他好心想帮夏芷歆是怎么回事,只让他好好休息,说他会去解决谣言不会让人乱传。 萧旭尧阻止了他。 萧旭尧说这种事越是解释越是没完,放任着不管,过几日大家便会淡忘。 裴誉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主要是刻意去解释不像萧旭尧的做事风格,真去解释了估计还会适得其反。 而裴誉心底还有的那一点怀疑在看到夏芷歆后便完全消失了。 看到夏芷歆,他突然想起夏芷歆是什么性子以及夏芷歆这些年对萧旭谦的用情至深。即便果断退婚,夏芷歆也不可能这么快走出来重新投到另一段感情里。 好吧,主要还是他突然想通了,想着管他们有没有点什么呢,有更好不是吗。 但他这么想是一回事,却不能让旁人真这样想这样去宣扬。 至少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刚退婚呢,夏芷歆是受了大委屈的,得以弱者的姿态示人。若在这时有她另攀高枝的传言传出,怕是会有人扭转头来将责任推到她头上让她背上骂名。 那样就太便宜萧旭谦和夏欢言了。 别看这事闹开后局势是偏向夏芷歆的,骂萧旭谦夏欢言和夏家的人居多,也有不少人私下里在骂夏芷歆在看夏芷歆的笑话。 夏芷歆名声好待人和善,许多人喜欢她,却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她。嫉妒心这种东西在什么地方都有。 这些年也有不少人与夏芷歆不对付。 只是他和夏芷歆都早有安排,暗中让人引导,外界对夏芷歆的骂声才会没有那么多。 换作别人被裴誉这样直白地问,少不得要尴尬,陆凛没有。 他回视裴誉,面容冷峻语气却很平静,他道:“会有此疑惑的应该不止陆某。” 谁都清楚他说的是事实。 陆凛继续道:“不过陆某没那么多好奇心,会有此一问只是因着陛下让陆某协助钟老将军调查钟小将军遇刺一事。朝阳郡主与太子殿下同时救了钟小将军,陆某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当日的情况。适才没有明言只因陛下是吩咐陆某暗中相帮,不便多宣扬。” 其他人朝钟南湛看去。 钟南湛摸摸脑袋,笑说:“确有此事。” 冲陆凛拱手:“想着陆大人是私下里帮忙,适才便未与陆大人道谢。多谢陆大人。” 说是帮忙,其实也只是帮忙提供一些大理寺的卷宗以及大理寺独有的审讯工具供钟家审讯人。 “只是此事太子殿下与大姑娘着实不知情,他们就是恰巧路过救了我,陆大人想知道什么,问他们还不如来问我。” 陆凛没有再多言,只“嗯”了一声。 夏芷歆看陆凛一眼,对他的说辞半信半疑。 不期然对上陆凛看过来的视线。 仅一眼便让夏芷歆心下微凛。 莫不是陆凛看出来她救钟南湛是有意为之了? 毕竟她在不久前才“凑巧”救过陆凛。 前后不过月余,她就凑巧救了大燕朝两个举足轻重的大臣,着实很容易惹人生疑。 “不说这些,不管是前日还是昨日发生的事都算不上光彩,我都不太想再去提。你们来探望我我很开心,聊些别的吧。” “对!聊点别的,总聊这些晦不晦气啊!我们来说点开心的!”孙露妍总算找到机会表达她的情绪了。 “歆歆,你是不知道,外面传得可热闹了,那个负心汉和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名声都臭了,随处可见骂他们的人。” 见夏芷歆听到这个话题不反感,似乎还很是有些兴趣的模样,楚沁羽也加入:“歆歆不必难过,这种人早早露了真面目也好,总好过你嫁过去才发现,到那时才是真的倒大霉。” 楚沁羽难得俏皮。 估计是想逗夏芷歆开心。 “是啊,早早露了真面目才好,真等我嫁过去才发现,我这一辈子才真是完了。” 夏芷歆笑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放心吧,我好着呢。” “你好就行。”楚沁羽松快一笑。 之后又杂七杂八聊了些别的,没有再围绕夏芷歆退婚这事,而是聊起近来几个月发生的一些趣事,主要是楚沁羽和孙露妍在说,钟南湛偶尔也会说两句,多是说他这些年在军中的见闻。 这场探望很圆满的结束。 夏芷歆将他们送出门。 楚沁羽和孙露妍表示过两天再来找她玩,让她好好休息。 她们两人先走,是瞧出其他人都还有话要说。 楚玉华与夏芷歆辞别后跟着夏长风走了,两人去商议前日夏芷歆和楚玉华险些遭人算计的事,都默契的未在人前提起。 钟南湛又说了几句感谢夏芷歆救他的话,嘱咐夏芷歆好好休息有事去钟府找他或他祖父,便离开了。 只剩下陆凛、裴誉和夏礼。 夏礼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此时也是沉默站在一旁。 不难看出他不打算走。 裴誉瞥他一眼,低嗤。 嘲讽意味甚浓。 夏礼像是没有听到,没有一点反应。 “从刚才就想问你了,朝阳,你头上那木簪是打哪儿来的?什么低廉的东西你都往头上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戴不上好首饰呢。勇诚侯府慢待你不给你买首饰你就告诉我,我给你买,兄弟我买这点首饰的钱还是有的。” 知道他是故意说这话来刺夏礼,夏芷歆一阵无奈。 “瞎说什么呢。” 他这次是真误会勇诚侯府了,在吃穿用度上,勇诚侯府从不会克扣她。 至少在她出嫁前是这样。 勇诚侯府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让人抓住话柄。 抬手摸摸自己头上的木簪,夏芷歆道:“这也不是什么低廉的东西,这是朋友送我的及笄贺礼,亲手做的。” 裴誉:“……” “朝阳,是我感觉错了吗,你是在向我炫耀?” “什么炫耀,我就是这么一说而已。” 没错,她就是炫耀。 呃,也不能算炫耀吧,她就是挺开心的,守着这么一件事只有如简能与她分享心情,总忍不住想叫旁人也知晓。 尤其这个人还是与太子关系最亲近的裴誉。 等裴誉知道他口中低廉的木簪是谁送的,裴誉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还说不是炫耀,有本事你把你那嘚瑟的笑收一收!” 夏芷歆收敛了点,“我笑了吗?没有吧。话说,裴书翰,你重点是不是偏了,你最该关注的难道不是这是我哪位朋友送的吗?” “谁管你啊,我又不是你的情郎,又不会吃味。我心眼也没有小到不允许朋友结交别的朋友只准有我一个朋友的地步。我只是想告诉你,这簪子丑得很,你别戴出去叫人看了笑话你不是勇诚侯府的亲女儿之后连一支像样的簪子都戴不起。” “朝阳,既是朋友送的礼物,你收着就是了,不用非得戴着出去见人,没必要给人送攻讦你的理由。不是人人都像本相这样是个从不在背后说人闲话的真君子,外面嘴碎的人多着呢。” 说话还不忘夸一下自己。 不愧是他裴誉。 “你这话说得,像是我心灵有多脆弱有多听不得别人闲话似的。” 裴誉瞪他:“真是和你说不通!算了算了,你都不在乎,我在乎什么,懒得管你。” “走了,回去休息吧,别送了,我可不想看你又晕倒一次。” 摆摆手要走,见陆凛还在,顿住脚步。 笑着问:“陆大人不走吗?” 却发现陆凛在盯着夏芷歆头上的木簪看。 陆凛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可裴誉与陆凛也算打过好几年交道了,自觉对陆凛还算了解。 陆凛此时盯着木簪的反应明显有些不对。 不会这支木簪是陆凛送的吧? 这么想着,裴誉就眯着眼睛,目光在陆凛和夏芷歆之间打转。 不是没有可能。 最近陆凛确实有些反常,特别是面对夏芷歆的时候。 若真是他想的那样木簪是陆凛送的,陆凛方才反常问出夏芷歆不久前是不是与太子表哥一道回的盛京就能理解了。 原来是吃味了啊。 真看不出来,陆凛个死面瘫老古板还有这样的一面。 夏芷歆魅力大得很嘛。 真是这样……也不错。 夏芷歆瞧着很喜欢这支木簪,怕也是对送木簪的人感情不一般。 陆凛这个人虽然有些让人看不顺眼,人品能力长相都是过关的。再有便是陆凛家中无父无母,陆府是陆凛当家,夏芷歆嫁过去不会有长辈因着她不是勇诚侯亲生小瞧她欺负她。 “本相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聊。” 自觉勘破了某些事的裴誉自觉离开,不在这里打扰人。 他的阴晴不定夏芷歆早就习惯了。 倒是陆凛微微蹙了蹙眉,他总感觉裴誉走时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陆大人是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夏芷歆以为陆凛留下是要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说实话,她不太想让其他人知晓此事,夏礼还在这里,不适宜提。 所以她笑着问陆凛时,眼里也带有这方面的暗示。 “嗯,陆某的确还有话要同郡主说。”陆凛直言,“陆某想问问郡主,你想不想回你原本的家看看?” 夏礼猛地抬头看过来。 想打断说夏芷歆不想,却没能说出口。 现在的他没资格对夏芷歆的事指手划脚。 夏芷歆则是有些意外。 陆凛道:“陆某过些时日要去那附近办案,想着郡主若是想回去看看,可与陆某一道。” “话已带到,郡主不急着回答,半月后给陆某答复即可。” 说完他冲夏芷歆点点头,转身走了。 走时目光再次扫过夏芷歆头上的木簪。 “歆歆,你……会回去吗?” 夏礼其实有很多话想问,比如她头上的木簪是哪位朋友送的,既是亲手做的又是簪子,对方应该不是女子。不是女子,又是送簪子,她还如此喜欢,他作为哥哥很想知道对方是谁。 想问她救钟南湛时有没有受伤。 想问她和陆凛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的。 可他最想问的还是夏芷歆是不是当真想回她原本的家看看。 他怕夏芷歆的回答是。 回去看看无妨,他怕夏芷歆回去以后就不打算回来了。 别人在乎这高门贵女的身份,轻易不会放弃这富贵的生活去过穷苦日子,可他清楚夏芷歆不是这样。 若是以前他还觉得夏芷歆会在乎会舍不得这些,在夏芷歆果断退掉与致王的婚以后,夏礼就不这么认为了。她连王妃的身份都能说不要就不要,夏家嫡女的身份她未必就不能舍弃。 “你问我会不会回去,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夏芷歆看着他,平静道:“但你若问我想不想回去看看,我的回答是想。” 夏礼动动唇,半晌说不出话。 夏芷歆对他微微一笑:“三哥不用担心,我不会不告而别,便是要回去我也会先知会家里。” “我便不远送三哥了,三哥慢走。” 她转身要回,夏礼不自觉跟回来。 “三哥这是做什么,是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但说无妨。” 夏礼直直望着她,摇摇头。 他是有很多话想与她说,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合适。 “那我回去了,三哥也回吧。” 夏礼叫住她:“歆歆!” 回头,夏芷歆发现他已经有许久没有晃着他无论天热天寒都从不离手的折扇了。 “我、我……对不起,当初说好要去接你却没有做到。” “三哥这话从何说起?”夏芷歆笑,“当初三哥说的是我若三月到期未准时回来你才亲自去接我,我可是准时回来的。” 此前她还会有点怨怪,现在却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她不在意了,她一点儿都不在意了。 因被他们伤透了心,她已然心灰意冷。 “三哥别多想,我并不怪你。” 伤害太多,没有去接她而已,算得了什么。 她怪不过来。 此时勇诚侯府另一处院子,夏欢言猛拍桌子站起来:“你说什么,青桃跑了?” 第069章 身边医者,太子旧识 “回姑娘,是的。消息是承王府派人送来的,说是承王殿下遣了人去追查,查到青桃拿着卖身契去官府销了奴籍,然后乘坐马车离开了盛京。至于现下青桃人在何处,暂时不知,承王殿下的人还在追查。” 跪在地上的绿柳嫉妒死了。 同样为奴为婢,同样是在二姑娘手底下做事,同样受着二姑娘的磋磨,凭什么青桃就那么好命能摆脱奴籍逃出生天,她却只能继续在这里受罪! “姑娘您也知,那日是青桃故意引开承王殿下,使得承王殿下没能及时出现制止失态发展,已然是得罪了承王殿下。承王殿下不会轻饶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青桃有本事出大燕朝国界,否则她早晚会被承王殿下的人找到,届时姑娘再好好教训她便是。” 绿柳无比希望青桃能被抓回来。 平日里姐妹长姐妹短,有这样的出路竟然瞒着半点没有透露给她! “你确定承王真能将人找回来?” 夏欢言不信。 在这视人命如草芥的封建王朝,若是她,她定会在青桃离开一盛京就直接将其灭口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她一个来自和平年代的人尚且会如此行事,更别说这些思想早就根深蒂固的本土人。 “不是说青桃和你的卖身契都在母亲手里吗,为何青桃能拿到卖身契还能顺利去官府销除奴籍?到底是谁帮的她?” 夏欢言很清楚在这个时代行事必须谨慎,不能随便相信他人,在申氏将青桃和绿柳给她的时候,她就主动向申氏讨要了两人的卖身契。 只是她怕刚回侯府就要这样要那样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在申氏要将两人卖身契给她时说她刚回来有许多事都还不熟悉,将卖身契拿在手里恐会弄丢,让申氏帮她再收三个月,三个月后她再找申氏要。 却不料三个月后接连有麻烦,这件事便一直搁置。 “不说我也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夏芷歆做的!只有夏芷歆会这样处心积虑地针对我!” 绿柳:“……” 不是大姑娘针对你,是你将大姑娘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要处处去针对大姑娘。打从一开始,大姑娘就没有针对你做过什么,都是你先找茬然后自作自受。 满心不忿暗暗腹诽,绿柳面上恭恭敬敬跪着。 “夏芷歆倒是好命,没了尊贵的出身和夏家人的维护,却还有别的人来向着她。那个裴家大公子裴誉,你帮我去查查他和夏芷歆到底是如何交情这么好的,查查他对夏芷歆是不是有点别的心思。” “这么优质的男人居然是站在夏芷歆那边的,可真让人不高兴!” “姑娘,关于裴相与大姑娘,此前您询问,奴婢和青桃便仔细告知过您。裴相与大姑娘的关系在盛京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是因一次争云锦楼的包间不打不相识,后来又都在盛京走动有过几次交集,慢慢地便熟悉了。” “裴相与大姑娘之间,从未听说过有男女之情。依奴婢所见,他们也不像有私情的样子。” 烦不烦!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让人说,是没脑子记不住吗! 夏欢言想了想宴会那天裴誉和夏芷歆的相处模式,的确没有一点暧昧,看来当真就只是关系要好一些的朋友。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允许。 裴誉太向着夏芷歆了。 裴誉有权有势,裴誉向着夏芷歆于她而言是个很大的威胁。 “没有私情也不行,裴誉始终是向着夏芷歆的,这对我太不利了。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把裴誉拉到我的阵营里来!” 绿柳:“……” 当人家年纪轻轻便位居一国丞相的人是什么好忽悠的傻子吗?还拉到你的阵营里来,做什么美梦呢。 “姑娘所言极是。” “还有那个太子……” 夏欢言眯了眯眼,坐回来。 太子的大名她早有耳闻,早到她刚重生到娑罗村时。 在娑罗村那样偏远的村庄都有人传颂太子的功绩,每每提到太子都是一脸崇拜敬服,这样一个人她想忽视都做不到。 她此前想着太子重伤拖着病躯沉寂五年,大权都被承王和周家夺得差不多,没什么好在意。昨天在皇宫见过太子本人后,她突然就不这么想了。 御书房里那么多人,只有太子敢用那种态度对皇帝说话; 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世家勋贵,对太子都是毕恭毕敬,在太子面前没有一个人敢放肆。 撇开这些不谈,单凭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太子也值得她关注。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太子可以说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听说已经二十五岁身边还没有一个女人。 这可是太子啊,又不是什么寻常人,古代的王侯将相有几个不是妻妾成群的?皇帝都有三宫六院呢。 太子却如此洁身自好。 这样极品的男人…… 身子是弱了点,瞧着像是活不长久的样子,不过也不要紧,能在他死前将他搞到手也不亏。 想着,夏欢言突然想到昨天太子接住夏芷歆抱着夏芷歆离开的一幕,嫉妒心又起。 “夏芷歆是真好命,什么好便宜都让她占了!她能得太子会出手相帮不过是仗着鸠占鹊巢得来的身份,要不是有这一层身份,太子哪会知道她是谁!” “且让她先得意几天,等我将太子也拉到我的阵营里来,我看她夏芷歆还拿什么跟我斗!” 绿柳震惊抬头。 疯了吧? 那可是太子殿下! 其他人就算了,她竟连太子殿下的主意都敢打,真当自己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天仙下凡啊! “姑、姑娘,您、您是认真的?” “我看起来像开玩笑?”夏欢言冷脸。 绿柳:“……” 她真不想再跟着这种作死的主子了! 看来她得另谋出路。 不能摆脱奴籍获得自由,她想要从二姑娘身边离开便只有……爬上府中某位主子的床! 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另找到出路,绿柳得给自己留点后路,想尽量将自信过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夏欢言拉回来一些。 于是她最后劝一次:“姑娘,作为您身边的人,有些话奴婢不得不与您说。旁的人便罢了,太子殿下的主意您还是别去打比较好。太子殿下如今纵然不如从前势大,可太子殿下就是太子殿下,不是能随便冒犯的人,陛下又自来最是偏宠太子殿下……” “姑娘,招惹上太子殿下对您没有任何好处,尤其您即将嫁到承王府。谁都知道承王与太子殿下立场对立,您作为承王府的半个主人,委实不宜多与太子殿下有交集。” 重重扣头:“是奴婢多嘴,请姑娘责罚!” 夏欢言不喜欢别人对她的事指手画脚,尤其绿柳只是个下人。绿柳的越矩让她很生气,但她仔细思量绿柳的话,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说得对,我即将嫁进承王府,确实不宜多与太子有交集。” “也罢,太子瞧着也活不久了,又深居简出不常出来见人,在他身上冒险费工夫不一定划算,先放着……” “姑娘,慎言啊!您、您怎能将太子殿下活不……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若是叫有心人听去,您会有大麻烦的!” 绿柳吓死了。 她突然惊呼把夏欢言吓得不轻。 怒踢她一脚:“你一惊一乍什么,想吓死本小姐吗!这里又没有别人,谁会听到?” “我在这里,我听到了。” 后背惊魂。 这幽冷的声音传来,凉意环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夏欢言僵硬回头:“鬼医大人,你、你怎么每次出现都没个声。” 鬼医燕姝,江湖中人,几乎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因为见过她真面目的人都被她毒死了。 她名号里虽有一个“医”字,名声却不好。 比起治病救人,她更喜杀人。 用毒杀人。 一身黑色斗篷,黑纱覆面,只露出一双冷幽的眼睛。 看不清长相,看不出年龄,只从身形和声音能断出是个女人。 这就是夏欢言花大工夫找来的会医术的能人,夏欢言吃下的假孕药就是出自她之手。 燕姝没接她的话,幽幽看向她:“你适才说谁活不久?” 别看鬼医是夏欢言请来的人拿着夏欢言的钱为夏欢言办事,夏欢言其实很怕她。 这种武功不低还一身古怪本事又很邪气的人,最不好拿捏也最危险,夏欢言总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话惹到对方命就没了。 刚将人请回来时,夏欢言很高兴,因为她终于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可用之人了。可相处没几天,夏欢言就有点后悔了。 无他,拿捏不住。 以多日相处的经验来看,夏欢言能感觉到对方是不悦了,她不蠢,不会顺着对方不喜欢听的话去说。 斟酌着道:“不是我说的,是外面好多人都在传,说太子重伤后身体愈发不好,恐是没有多少时日可活。” “鬼医大人先别瞪我,我只是突然想到昨日太子动武救了夏芷歆又一路抱着夏芷歆出宫门时吐了血,忍不住感慨而已,并无恶意。” 微微眯起眼睛:“倒是鬼医大人反应这么大,莫不是认识太子?” “你说……太子一路抱着夏芷歆出宫门?”燕姝本就幽冷的目光更加幽深冰冷了几分。 “是啊,当时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会儿这件事怕是早已在盛京传开,鬼医大人没有听说吗?” 夏欢言说着一拍脑门:“是我傻了,鬼医大人一门心思待在屋中钻研新药物并未出门,当然是没有听说。” “说来也是巧,那么多人在场都想接住突然晕倒的夏芷歆,偏是太子反应最快先所有人一步抱住夏芷歆。太子的轻功真不是一般的好,他现在伤了身子不能轻易动武都这么厉害,可想当年是何等风姿。” 见对方沉默不说话,眼神变得愈发阴冷,夏欢言很满意。 看来她没有猜错,这个鬼医认识太子,且关系怕是不一般。 女人嘛,那点心思并不难猜。 估计是听说夏芷歆得太子如此另待,嫉妒了。 嫉妒好啊,嫉妒了就会心甘情愿帮她对付夏芷歆。 她原本还愁找不到办法让鬼医全心全意为她做事,真是及时雨! 夏欢言语气略带遗憾:“可惜我当年尚在偏远的农家为生计发愁,不曾一睹太子殿下风姿,只能从别人口中窥见一二。” “然便是窥见的这一二,也足够让我知晓太子殿下当年有多耀眼了。太子殿下当年定是无数闺阁女子倾慕的对象。” 鬼医没有说话。 她轻嗤一声。 像是不屑。 也不知是对什么不屑。 “鬼医大人,冒昧一问,你与太子殿下是不是认识?如果不方便说可以不用说,当我没问过。” “是认识。” 鬼医走过来坐下。 对于鬼医这仿若在自家一般丝毫不将她这个主人看在眼里的态度,夏欢言很不喜欢,但她忍住了,没有表现出来。 “方便说一说是哪一种认识吗?旧识?故交?又或是敌人?” “鬼医大人别见怪,我不是有意打探你的事,只是想着知晓得多一些,若是你要做点什么,我或许能帮上忙。” 夏欢言态度很真诚,姿态也放得很低,把鬼医燕姝放在比较高需要捧的位置。 燕姝看了看她,似是对她的态度很满意。 周身冷意收了些许。 “故交。”她道。 “暂时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等有需要我自会告知你。” 夏欢言压着火,强堆着笑:“好的。” “还没问鬼医大人,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来提醒你,鬼医燕姝在你这里的事莫要传扬出去。” “我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说这个,鬼医大人放心,我有分寸。” 自从得知她找回来的人是鬼医以后,她就去打听了鬼医这个人,这可是满世界结了仇的人,到处有人在追杀她。 她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暴露对方的行踪惹麻烦上身! 幸好她之前没有在别人面前叫过这人鬼医,就连绿柳都是昨日方知晓此人是鬼医燕姝,不然青桃若当真是夏芷歆弄走的,青桃怕是就把鬼医的身份透露给夏芷歆了。 “姑娘,前日送青桃出城的人送来一封信。” 李遂将信呈给夏芷歆。 青桃能顺利销奴籍离开,自然是夏芷歆派了人去帮忙。 只是为免被人盯上,那人并未当时就来复命,而是藏匿了两天等排查松懈一些才来。 同时带回一封信。 李遂继续道:“他说这信是青桃交予他,让他转交给姑娘,说是青桃给姑娘的谢礼。” 夏芷歆接过信打开。 内容不多,大意是说感谢夏芷歆还她自由,说一辈子不会忘记夏芷歆的恩情,夏芷歆直接略过这一部分看最后。 青桃提到夏欢言身边来了个厉害的女人,会医术更擅长毒术,武功也很高,人瞧着邪里邪气。 青桃说她不清楚此人身份,只知对方是夏欢言花大价钱从外面搜罗来的能人,说是有次偷听到夏欢言称其为鬼医大人。 夏芷歆这才知道夏欢言身边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 难怪上辈子夏欢言总能想杀谁就杀谁,单靠萧旭然和萧旭谦以及偏向夏欢言的夏家人,夏欢言没这么容易成事。 毕竟夏欢言还要在他们面前维持乖巧善良的形象。 鬼医大人? 鬼医燕姝! 江湖中人,夏欢言不了解但听过其名号。 裴誉告诉她的。 裴相其人可不止是文臣之首这么简单,他若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人,便是再有才华家世再好也做不到年纪轻轻位极人臣。 他自有他过人之处。 天下之大,有庙堂也有江湖。 大燕朝的江湖门派其实很多,影响也不小,之所以朝廷依旧能掌握绝对话语权,是因为江湖也是掌握在朝廷手中。 那个掌握江湖在江湖中地位斐然的人就是裴誉。 若非如此,上辈子在太子死后,裴誉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与萧旭然抗衡那么久。要知道当时大燕朝大半兵力都在萧旭然手上,而裴誉手上顶多只有太子留下的极少一部分兵力。 全靠他掌握的江湖势力支撑。 夏芷歆对这些不是很了解,她从前并不向往所谓的江湖之远。 偶尔听裴誉说来,她最多就是觉得比较新鲜。不会多问多打听,裴誉说多少她便听多少。 “如简,你亲自跑裴府一趟,向裴相打听打听这位鬼医。” “是,姑娘。” 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如简就回来了。 她不仅带回关于这位鬼医燕姝的消息,还带回周家的消息。 周家犯事的二公子将于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近来夏芷歆一心扑在退婚上,其他事都没怎么关心。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她救下陆凛带来了多少改变。 上辈子随着陆凛的死,私盐案有关的证据消失无踪,最后闹得江南民怨四起,甚至到了朝廷派兵镇压的地步。 太子死后不到两年,由他一手打造的独属于大燕朝的太平盛世几乎毁于一旦。 后来有没有真毁,夏芷歆就不清楚了。 她死了。 她死时大燕朝可不是如今这般繁盛的光景,那时的大燕朝已乱。 可不是乱了么,太子和裴誉都死了。 而裴誉在死之前还和萧旭然斗了那么久。 裴誉那时就像疯了一样,什么都不管,一门心思只想弄死萧旭然。 从前夏芷歆觉得裴誉那样是要与萧旭然争抢夏欢言。 裴誉都为了夏欢言来与她绝交了,让她清晰地认识到夏欢言在裴誉心中的分量。 如今想来,她那时估计也是被气疯了脑子有些不清楚。 明明不管怎么想,裴誉都不可能是为一己之私不管不顾的人,更别说裴誉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爱上夏欢言的样子。 “不是说还有几日才斩首么,怎么明日就斩首了?”夏芷歆问。 如简:“好像是周家听说了皇后和致郡王都受罚,周大都督进宫去寻陛下求情。周大都督尚在奉旨休假中,按理不得召是不能进宫的,他仗着周家势大偏要进宫求见陛下。最后陛下没见着,倒是等来了一道他二孙子提前斩首的旨意。” 夏芷歆冷笑。 太子沉寂这五年真是把这些人喂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明日我们去观刑。” 她上辈子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周家的功劳也不小。 没有周家,萧旭然和萧旭谦不会有那么大的底气。 第070章 坐他身侧,悄悄挠手 “朝阳,怎么才来。” 刑场对面某个视野比较好的楼阁,夏芷歆推开某个包间的门进去,裴誉已经先到有一会儿。 “本相就知道你会来凑这个热闹。” “所以你才特地派你身边的小厮去侯府门口堵我的马车?”夏芷歆笑着走进来。 包间里不止裴誉一人,夏芷歆目光落在裴誉身侧的人身上。 那人也抬头朝她看过来。 夏芷歆不动声色地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不是想着这里人多你若是要来凑热闹寻不到好位置嘛,既然本相早就在这里预订好包间,又怎么好看着你去底下和其他人挤。” “不必多礼。”这是萧旭尧的话。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月白色锦袍,相较一身张扬红衣的裴誉,他显得低调许多。 但也只是在衣着上瞧着低调。 他顶着那样一张脸,又有着一身尊贵无双的气质,往那里一坐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无法让人忽视。 至少这里共五人,夏芷歆最先看到的就是他。 是的,共五人,除却萧旭尧和裴誉,萧旭然、萧旭谦和萧旭纶都在。包间自然是裴誉订的,原本萧旭然三人是在隔壁,是见萧旭尧来了才往这边来。 裴誉没有就着萧旭尧的话与夏芷歆说这里没有外人不用拘礼的话。太子是君,关系再好也是君,礼不可废。 夏芷歆又向萧旭然三人行了礼。 没有出声,只是行了个无声的礼。 却没人敢说她什么。 萧旭谦是愧对于她,萧旭然是萧旭谦的亲兄长,在她面前也算理亏,怎么说都是他弟弟对不住她。 至于萧旭纶,他一直是对夏芷歆这个表妹比较好的表哥,面对夏芷歆他端的始终是一张和煦的笑脸,更不会与夏芷歆计较这等小事。 萧旭然温润笑道:“这里没有外人,朝阳郡主不必多礼。” 裴誉道:“别傻站着,过来坐吧,那边快开始了。” “歆歆,来这边坐。”萧旭谦招呼她。 见夏芷歆出现在这里,萧旭谦先是意外,而后就是惊喜。 他不掩欣喜地盯着夏芷歆,像是完全忘了此前发生的事。 夏芷歆抬眸,视线却是先与萧旭尧撞上。 一眼的对视,里头蕴着只有他们能懂的情绪。 转而看向萧旭谦:“眼下婚约已解除,致郡王还是别如此称呼臣女为好,臣女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早知你这里还有别的客人,我就不来了。”夏芷歆这话是对裴誉说的,不算生气,责怪裴誉没有提前告知的意味还是有一些。 “我也不知道还会有别人来啊,我可是只邀请了你和太子表哥。” “是我们不请自来。” 萧旭然笑说:“本王与三皇弟五皇弟原是在隔壁,见太子皇兄在此才过来打声招呼,想着这些年太子皇兄总是闭门不见客,我们几兄弟也有许久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话了,便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二皇兄这话说得不全啊,适才在隔壁的可只有本王和五皇弟,二皇兄分明是在门口瞧见我们要来寻太子皇兄才跟着一道来的。”萧旭纶道。 萧旭然哈哈笑:“是是,是本王不够严谨。” “总归不管怎么样,我们这会儿都沾裴相的光一起坐在了这间环境清雅的包间。都是熟悉的人,朝阳郡主随意些便是,不必拘谨。” 裴誉侧头朝萧旭然看去:“这里可不只是环境清雅,视野也尤其好,能很清晰地看到刑场。承王与致郡王在这里能好好送一送你们的二表弟一程。” 一句话让萧旭然和萧旭谦的表情都淡下来。 裴誉像是没察觉一样,继续道:“谁能想到呢,周家这般得陛下重用,却不好好规劝底下子弟以身作则,如此纵容子孙目无法纪的行事,真是有负浩荡皇恩。便是这样,陛下也未重罚周家,陛下真是个宽仁的君主。” 他们说着话,没有注意萧旭尧手指轻扣桌面看了看夏芷歆。 夏芷歆眼睛一亮,忙悄悄挪到他旁边坐下。 这里环境是清雅,却更多是为方便看到刑场所设的包间,座上布置自也是照着方便观刑而设。 一张长桌,两列座次。 夏芷歆进来时,萧旭尧与裴誉坐在一侧,萧旭然三人坐于另一侧。 萧旭尧的位置无疑是最佳的,夏芷歆走过去他便挪开一些让夏芷歆坐在离窗户最近的位置。 萧旭然和萧旭谦正因裴誉的话心里不痛快,无暇关注她,萧旭纶瞧见她落座在太子身侧,倒是略微意外地挑了挑眉。 不过想想他也能理解,发生这么多事,夏芷歆估计恨不得离萧旭谦远远的。这么看,太子皇兄身侧的位置恰在萧旭谦斜对面,确实是距离萧旭谦最远。 觉察到萧旭纶的视线,夏芷歆抬头看过去,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冲他微微颔首致意。 萧旭尧拿起面前茶壶倒茶。先给自己倒一杯,又翻开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推到夏芷歆面前。 动作不大,正气头上的萧旭然和萧旭谦没有看到,并排专注给两人找不痛快的裴誉也没有看到,但萧旭纶看到了。 萧旭纶很诧异。 目光在萧旭尧和夏芷歆之间打转,突然对上萧旭尧抬眸看过来的视线,听到他淡淡道:“三皇弟也要添茶?” 提着茶壶作势要给他倒。 可把萧旭纶惊得不轻,忙接过茶壶:“臣弟自己来臣弟自己来,哪敢劳烦太子皇兄。” 太子皇兄这样坦荡,难道是他想多了? 萧旭纶想了一下,若是夏芷歆坐在他旁边,他给自己添茶的时候会不会顺手也给她倒一杯茶,得到的答案是会。 心中怀疑瞬间打消大半。 看来太子皇兄适才那般应就只是顺手而已,他可从未听说太子皇兄与夏芷歆有什么过密的交集。 这番举动将另外三人的注意力也引了过来。 他们这才发现夏芷歆落座在了萧旭尧身侧。 对面的萧旭然和萧旭谦两人可没有多想,只以为像萧旭纶猜想的那样,觉得夏芷歆是不乐意靠近萧旭谦。 萧旭谦的脸更沉了。 直直盯着夏芷歆看。 夏芷歆将他当空气,没有给一个眼神。 捧着茶轻饮一口,想着适才被萧旭纶发现她和萧旭尧的小动作惊诧看着他们,萧旭尧不仅没有半点遮掩,还作势要给萧旭纶添茶,萧旭纶被吓得一脸惶恐的样子,夏芷歆心情就极好,其他的人和事这会儿可轻易影响不到她。 “朝阳,你怎么坐那边去了?” 裴誉打量的目光落在她和萧旭尧身上。 不过并不明显。 这里有外人在,不适宜做得太明显。 夏芷歆神色如常:“我个子比较矮,坐这里看得更清楚。” 这倒是。虽然坐别的地方她也能清楚看到刑场,却到底不似坐在她现在的地儿视野开阔。 “近来发生许多事,我无心关注其他,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夏芷歆往刑场看一眼,周家二公子周星灿已经被押到刑场跪好,只等监斩官陆凛到时辰宣布斩首。 周星灿这个人夏芷歆有些印象,是个风流纨绔,总是穿得花枝招展。此番再也瞧不出半点风流纨绔模样,一身囚服,囚服上都是受过刑的痕迹,被血和尘土染得满身脏污。头发凌乱,把整张脸都遮住,一路走来都是百姓砸的烂菜叶和臭鸡蛋。 很是狼狈。 “可能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周家二公子就被判斩首了?” 她视线收回来看着对面的萧旭然和萧旭谦,神情无辜:“我记得承王殿下和致郡王与周二公子关系都不错,他犯事二位没有为他求情吗?不是大罪的话,凭着两位王爷在陛下面前的脸面与周家的权势,保住周二公子的命应该不难吧,何至于到斩首的地步。” 萧旭尧侧眸看她一眼。 裴誉:“……” 别人的闺阁女子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信,夏芷歆说不清楚,打死他都不会信。她都来凑热闹了,哪会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裴誉心里明白归明白,面上还是要配合夏芷歆的。 夏芷歆要装无知故意扎对面两个人的心,他当然要配合。 轻咳一声,裴誉开口:“朝阳,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周星灿犯的可不是什么小事,是陆凛陆大人查了几年才查清的大案。承王和致郡王可不是不想为他求情,是这事触到了陛下的底线,谁求情谁倒霉。” 又将案件详情大概与夏芷歆说了说。 “啊?这么严重的吗?”夏芷歆故作惊讶。 “我对周二公子有些印象,他人瞧着虽然不太正经,却如何也不像是会犯这种大案的人啊,事情真是他做下的吗,他有这么大的能耐?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指使他做的啊?” “朝阳郡主,慎言!”萧旭然冷声。 夏芷歆还没什么反应,萧旭尧便已先出声:“承王,小姑娘只是好奇心重一些将心中疑惑说出来,你何必如此大的反应,瞧她都被你吓着了。” 夏芷歆:“……” 只能快速配合作出一副被吓到却还要强撑微笑的模样,“抱、抱歉承王殿下,我只是有点好奇,若是所言不妥,我不说便是。” 萧旭谦和夏芷歆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夏芷歆被什么吓到过,纵然是面对抱错以及目睹他与夏欢言私会这样的大事,她都是一派镇定。骤然见她被吓到,萧旭谦有点急了。 “这有什么不妥的,周星灿犯下的到底不是小案,你会有这般猜想也正常。但确实是你想多了,陆凛亲自去查,所有证据都是指向周星灿,事情确实是周星灿一人所为,没有任何人指使。” 夏芷歆没接他的话。 顾自端起茶盏喝茶。 已然恢复冷静,对萧旭然歉意一笑:“是臣女失言,承王殿下勿怪。只是承王殿下反应着实大了些,也就是臣女清楚您是心念百姓的好王爷,断然做不出这等鱼肉百姓的事,不然瞧见你这般反应,臣女都要怀疑你就是那个指使周二公子的人了。” “你——” 萧旭然在暴怒的边缘及时止住。 “朝阳郡主,你是在迁怒本王?” “你从前可不会说话这样夹枪带棒,你是因着五皇弟与你妹妹的事迁怒本王才故意这么说话的?” 他显然误会了,但夏芷歆没有解释。 她要怎么解释?说她上辈子被他们害得很惨,她对萧旭然也是恶意满满?反正萧旭谦背叛她已是众所周知,她现在是弱势方,便是明着找点茬他们也不能奈她何。 她要是没点反应,在他们面前依旧保持冷静理智,以萧旭然的多疑才是该提防她了。 越是无脑越是能让萧旭然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承王殿下多虑了。” 她这反应在萧旭然看来就是默认。 “看来还真是。”萧旭然一笑,像是被气笑了,又像是无奈,“对不住你的是他们,你心中有气自去找他们发泄,迁怒本王做什么。” “承王殿下多虑,臣女并未迁怒你。事已至此,臣女不怪任何人,臣女只愿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若是可以,在外面遇到,臣女希望能当陌生人对待,如无必要,招呼都不必打。” 这显然是气话。 谁也没有当真。 包括萧旭尧。 正这么想着,萧旭尧垂在身侧的手就被人碰到。 摸摸手背勾勾手指挠挠手心。 萧旭尧微侧眸扫一眼,倒是没有将手拿开。 由着她闹。 因着夏芷歆的安抚小动作,萧旭尧被她适才气话稍稍影响的情绪尽数消弭,唇角甚至还止不住微微扬起一瞬。 “歆歆……” 对上夏芷歆看过来的冰冷视线,萧旭谦忙改口:“朝阳郡主,何至于此。” “致郡王可别告诉我你后悔了。”夏芷歆冷笑,“怎么,所爱之人心中之人不是你,将要嫁的人也不是你,你就想要倒回来找我了?” “我、本王不是……” “不管你是不是,都彼此留着最后一点体面吧。那日在御书房,敢作敢当的是你,希望你能继续保持,别让我瞧不起。” “我……” 夏芷歆直接打断他:“言归正传,说回周二公子斩首的事吧。” 问裴誉:“周家也没有为周二公子求情吗,周大都督权倾朝野,他若求情,陛下应该会给几分薄面吧。” 裴誉睨她:“瞎说什么呢,我们陛下可是圣明之君,这等大罪谁来求情都是没用的。” 看出她是故意说来扎某些人的心,裴誉配合得很好:“你以为周大都督没有求情吗,这一求情,兵权没了还被陛下给了半年假在家中好好教导家中小辈呢。” “啊?周大都督的兵权没了?此话怎讲?” 不等裴誉回答,她就与对面的萧旭然说:“承王殿下,臣女就是有点好奇随口一问,如有冒犯便当臣女没有问过。” 萧旭然被气得差不多了。 心中十分后悔来这个包间。 他原本是看到萧旭尧,想要过来刷刷存在感,如果能借机损萧旭尧几句将萧旭尧激怒,再好不过。 明明权几乎都被夺了,人也没多久可活,萧旭尧却整日里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仿佛什么都影响不到他,不见半点狼狈。 他最是看不得萧旭尧这副沉着冷静的样子。 他想看到萧旭尧痛苦,想看到萧旭尧狼狈挣扎。 没想到不仅没能激怒萧旭尧,反倒是他惹得一身不痛快。 皮笑肉不笑:“朝阳郡主问周家的事,要冒犯也是冒犯周家,与本王可没有干系。” “没有干系吗?周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周大都督是承王殿下的亲外祖,大家都知道承王殿下与周家是一体,臣女还以为臣女适才的话对承王殿下算是冒犯呢。既然承王殿下说不是,臣女便放心问了。” “……” 她是懂得怎么气人的。 这是好几个人的心声。 “这事你想知道问本王便好,本王可以告诉你,便别去麻烦裴相了。”萧旭纶道。 像是不想挑起太子党与承王党的争端故意把裴誉的活接去。 萧旭纶到底是夏芷歆名义上的表哥,尽管如今被证实不是亲生,从前的情谊却还是在的。 明面上,他是这里与夏芷歆最亲的人。 夏芷歆想知道什么,由他来解释告知确实更为合适一些。 当然萧旭纶可不是这么好心的人。 别说现在夏芷歆已经不是他的亲表妹,便是从前夏芷歆还是他亲表妹的时候,他对夏芷歆的好也多是为讨好勇诚侯府伪装出来。 他会搭这个话只是因为他也很乐意看到萧旭然吃瘪。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裴誉想说话,突然接到夏芷歆的眼神示意,要出口的话便收了回去,安静吃点心看戏。 “好啊,那表哥便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吧,什么叫大都督兵权没了?兵权没了的意思是他的兵权也被陛下收回移交给了别人吗?” 这个“也”字用得就很灵性。 所有人都下意识朝太子看去。 萧旭尧没有一点反应。 神色如常。 只有勾着他小手指不放的夏芷歆感觉到他有片刻的僵硬。 他是在乎此事的,这是夏芷歆最直观的感受。 夏芷歆是故意说的这话,她知晓这话说出来是在往萧旭尧伤口上扎,他听了可能会心里不舒服,但她还是说了。 她想知道萧旭尧到底在不在意。 他是否在意,将决定往后她要如何行事。 她是要和萧旭然萧旭谦斗到底的,这一点不会变。放在从前,她不介意利用萧旭尧达到目的,可是现在…… 她当然也是要利用萧旭尧的,只是利用的时候清楚他心里大概是什么想法,她行事便会尽量多顾及着他的感受来。 他在意,那这些事更要提了。 尽管会戳他伤疤,可这些事若大家都默契地缄口不提,时日久了,大家便会慢慢忘记他的功绩以及他所受的委屈。 这可不行。 “表哥怎么不说话,这事……是不方便多言吗?” “这、这倒不是。”萧旭纶松了口气。 这口气是瞧见萧旭尧没有在意夏芷歆的话不自觉松的。 不管过去多久,不管如今的萧旭尧是不是早已不似当初风光,他在萧家几兄弟心中的形象都很难抹去。 很多人下意识都很怕他。 看不自觉松口气的不止萧旭纶,还有萧旭然两兄弟就知道了。 第071章 遮住她眼,做太子妃 “这些事你出去随便一打听便能知晓,没什么不方便多言。” 夏芷歆轻挑下眉头。 她当然知道。 事实上周家二公子犯了事陛下是怎么处理的,现下周大都督的兵权落入何人手中,因着这事,周家陪了多少钱填补漏洞损失如何惨重,周家族内在朝为官的人有多少受到牵连,她都打听了个清楚。 这般询问不过是她故意。 没在这里遇到萧旭然和萧旭谦便罢了,既然遇到,她怎么会放过这个给他们找不痛快的机会。 凭她一己之力想要斗过承王一党,何其艰难。 这一点她很清楚,所以她从来没有异想天开要将这些人一举歼灭。 到如今她已经稳住心态,打算与他们长久的斗下去。 这一场争斗结果未知,她或许会胜,或许会败。 既然不明结果,在这过程中自然是能给敌人找一点不痛快便找一点。她不好过,大家就都别想顺心如意。 “周大都督的兵权也不算移交了出去,周家手握三十万大军,原本都是掌握在大都督手里,而今一半移交到大都督的孙女婿于莽将军手中,一半移交到周家大公子周星熠手中。” 说着这话时,萧旭纶差点捏碎手里的杯盏。 人人身后都有兵力支持,只有他,空有一个勇诚侯府的外家,却从不得勇诚侯府半点偏私。 太子皇兄的外家裴家是标准的太子党,与太子皇兄始终站在一起;承王的外家周家也是坚定的支持承王,与承王荣辱与共,偏他的外家夏家只忠于君,是标准的中立派! 他母妃明明有殷实的后家,他却没有享受到半点母妃殷实后家带来的好处。这让他在众多皇子中显得平平无奇,显得像个笑话。 这让他如何甘心! 好不容易能有机会看到周家被打压削弱承王的势力,父皇却只给周家这样不痛不痒的责罚。 周家的兵权看似移交,实则还是在周家人自己手里! 眼看承王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已有越过太子皇兄的趋势,而今太子皇兄的身子又愈发不好还不见半分斗志,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是承王一家独大! 亏得他费那么大的工夫给周星灿挖大坑,还以为周星灿牵涉其中,周家必也难辞其咎。 父皇可真是偏心承王! 都说他母妃宠冠后宫,作为母妃的子女,他与丹瑶最是得父皇的宠;都说父皇与已故的元皇后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元皇后去世后父皇独偏爱太子皇兄。 真是这样吗? 在他看来,父皇分明更偏爱承王,不然怎么会在太子皇兄重伤归来没多久便迫不及待收回太子皇兄手中兵权将一大半交到周家手里! 周星灿出事,看似周家和承王损失惨重,其实他的损失也不小。 为拉周星灿入坑,他也搭进去了不少人。 幸亏他当初听夏长风的将自己完全摘干净,不然以陆凛的能耐,最后怕是会查到他头上。 想着,萧旭纶朝刑场的方向看去。 目光落在坐在上首位为主监斩官的陆凛身上,眸光微暗。 陆凛的确是个难缠的人,要不是有夏长风在背后为他出谋划策,这次他恐怕就真栽了。 话说回来,陆凛虽然难缠,这次他却很庆幸陆凛能活着回来。 若是陆凛死在半路上,周家可栽不了这么大的跟头。 只是结果到底还是比预期差了些。 但也不要紧,待到夏长风掌握夏家军,他便能逆风翻盘! 可惜了,若是裴誉当初愿意接下周家那一半的兵权,太子党也能再多与承王党抗衡一些时日,可为他多争取一些时间。 裴誉也真是,明明是个拼力往上爬满心都是权势的人,这次不知怎地竟会将眼看就要到手的好处往外推。 难道是跟太子皇兄待久了,沾染上了太子皇兄的与世无争? 萧旭纶在想什么,旁人并不知。 或者说其他人都不知。 在萧旭纶心思活络努力压着情绪不让其显露时,坐在他对面的萧旭尧抬眸轻扫了他一眼。 不明显,谁都没有察觉。 “啊,原来是这样。”夏芷歆表示有点意外。 朝刑场那边看去,目光先是看向扔下签令牌宣布斩首立即执行的陆凛,而后转向正准备行刑的周星灿,夏芷歆道:“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周家这些年帮着陛下治理大燕朝劳苦功高,错在周二公子一人,确实重罚他一人即可,不宜牵连更多寒周家的心。” “行刑了。”裴誉道。 见夏芷歆目不转睛看着刑场,没有丝毫要避开不看的意思,裴誉刚要出声就见萧旭尧抬手遮住了夏芷歆的眼睛。 裴誉微愣。 这一愣便错过了刽子手手起刀落的画面。 再抬头去看,行刑已结束。 周家自然有人来给周星灿送行,周星灿的亲友哭作一团。 萧旭然三人的注意力都在刑场上,萧旭然两兄弟是沉了眸光脸色不太好看,萧旭纶则是幸灾乐祸。 都没有太关注萧旭尧遮住夏芷歆眼睛的举动。 但座次的关系,他们要往刑场的方向看,余光免不了要扫到夏芷歆和萧旭尧,自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萧旭尧的动作。 等视线从刑场收回,三人齐齐朝两人看去。 彼时萧旭尧已经将遮住夏芷歆眼睛的手收回。 动作不疾不徐,神态一派从容。 抬眸扫向三人:“怎么?” 夏芷歆微垂着眸。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与周星灿没什么交集,既无交情也不曾交恶,对周星灿被斩首一事,她没有太大感触。真有什么感触,也只会是因为周星灿的死削弱了承王的势让她感到高兴。 这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是以她便想好好看看这一幕。 因她救下陆凛才有此结果,她在其中起到很关键的作用,这也勉强算她与承王一党的斗争首次取得胜利了。 她当然要亲眼看着。 至于画面太血腥会感到害怕? 若她只是十五岁时没有历经太多磨难的她,说不定真会害怕不敢看,但是现在…… 已经没什么是能让她害怕到不敢看的了。 只是话虽这般说,萧旭尧真抬手遮住她眼睛的时候,她还是止不住微微怔愣了下。 有人在意有人护着的感觉,她已经有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堵得厉害,鼻子发酸。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没有人护着,所有委屈都能往肚子里咽,真有人护着了,心底的委屈便怎也压不住。 “适才,太子皇兄是为歆歆遮住了眼睛吗?”萧旭谦目光微锐。 眼里的不满和探究都很明显。 萧旭尧端着茶盏优雅饮了口茶,掀起眼皮看他:“是,如何?” “五皇弟有什么意见?” 他眼神分明很平静,萧旭谦却莫名被震慑住。 “五皇弟能有什么意见,他不过是有些诧异罢了。”萧旭然笑着插话,“不只是五皇弟,臣弟也很是诧异,毕竟太子皇兄自来不与人亲近,特别是女子。太子皇兄方才那般举动,着实叫人意外。” 萧旭尧眸光转向他:“承王心中,孤是个很冷漠的人?” “孤不过不忍看着深居闺阁没见过太过血腥场面的小姑娘看到这样的场面夜间做噩梦,便就叫人意外了?便就算与人亲近了?” “不过举手之劳,若承王是个闺阁女子此番也坐在孤旁侧,孤也会如此对你关照。” 夏芷歆和裴誉:“……” 噗! 承王表情一僵。 脸色千变万化,几乎是咬牙切齿:“太子皇兄说笑!” “孤没说笑,若你……” 萧旭然狠狠闭眼深呼吸打断他:“好了太子皇兄,是臣弟不该多话,你莫要再将臣弟比作闺阁女子了。” 萧旭尧视线转向萧旭纶。 萧旭纶:“……” “太子皇兄心慈,臣弟敬服!” 萧旭尧又看向萧旭谦,目光始终平静:“五皇弟,朝阳郡主不止一次与你强调过莫要再称她闺名,你既应了便该言出必行,莫要让人小瞧了。” 裴誉:“……” 哦豁! 他想他总算知道太子表哥那晚去裴府寻他,告知他不舍得死了是何意了。 朝阳不错啊,魅力够大,前有陆凛待她不一般疑似赠亲手所雕刻的木簪,后有太子表哥疑似铁树开花。 萧旭谦神情不悦。 然他不悦的目光还没有来得及投向萧旭尧,夏芷歆便开了口:“太子殿下说得对,致郡王,而今你再称我闺女委实不妥,还请言出必行莫要让我小瞧你。” 没有给他一丝怒视萧旭尧的机会。 萧旭谦算什么东西,岂能容他轻易冒犯太子威严! 萧旭谦受不了夏芷歆这样疏离冷淡的眼神,仿佛他在她眼里已然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那么多年的情谊竟在她这里留不下一点痕迹。 她半点不留恋。 如此决绝。 对视半晌,是萧旭谦先受不了,沉着脸起身离开。 是被气走了。 萧旭尧道:“久不出门,倒是不知孤的皇弟们而今都变得如此没规矩了。” 将要出门的萧旭谦脚步顿住,沉着脸不情不愿僵硬回身躬身行了一个礼:“太子皇兄,臣弟还有点事,先行告退!” 离开的背影都看得出他的愤怒。 萧旭纶行事向来低调从不冒头,担心继续留在这里会成为下一个被关注的对象,也起身:“太子皇兄,热闹已看完,臣弟也先告退了。” “多谢裴相的茶点。” 裴誉看他一眼,笑笑说:“洛王客气。” “承王呢,他们都走了,你要走吗?” 对上裴誉笑盈盈的眸光,再看悠然饮茶不理会他的萧旭尧,视线再扫过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没有给他一个眼神的夏芷歆,萧旭然眉头微拧,放下茶盏。 “裴相既已下逐客令,本王又怎好多留。” “啊?逐客令?本相没有啊,本相这不是好好在问承王吗。” “想着承王若是不走,本相也好叫店家再添些茶点来。毕竟这里除了承王,其他人之于本相都是自己人,随意些招待便可。承王不同,承王是客人,若随意招待便是本相的不是了。” 萧旭然冷笑:“裴相周到。” “不过不必了,诚如裴相所言,今日被斩首的人是本王的表弟,便是他罪有应得,本王瞧见他被斩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今日本王没什么心情,改日再让裴相破费。” “太子皇兄身子不好,莫要多在外面逗留,早些回去休息为好,否则病了父皇又要担心太子皇兄了。” 萧旭尧轻轻抬眸与他对视。 萧旭然眼神里都是较劲。 萧旭尧却不接他的招,目光依旧沉静:“劳二皇弟挂心。” 不怕敌人与自己斗,就怕自己费尽心思去争抢的东西是敌人不屑一顾的。他在那里斗得火热,对方却半点波澜都不起,衬得他像个唱独角戏的丑角! 深吸口气。 没关系,萧旭尧不争更好,不争他才更容易成事! 过程如何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等他成为大燕朝的主人,他倒要看看谁还敢说他不如萧旭尧! “一个一个的跟有病似的,不请自来,来了又摆着个臭脸。”他们都走后,裴誉忍不住吐槽。 “算了,不说他们,影响心情。” 裴誉让人将三人的杯盏收走,他坐到了对面去。 “太子表哥,说说吧,你俩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萧旭尧半点不显露。 裴誉看看他,又扫扫夏芷歆:“就你俩啊,你和朝阳,怎么回事?” “太子表哥,你别说你适才真是突发善心才亲自遮住朝阳的眼睛不让她看血腥的斩首场面,你这话说来也就骗骗别人,可骗不了我。你要是真有这么怜香惜玉,便不会得一个不近女色的名声了。” 萧旭尧不言。 夏芷歆看了眼萧旭尧,而后笑着对裴誉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想说太子殿下对我不一般?” “这还用我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裴誉给她一记白眼。 “别瞒我,我眼睛不瞎看得出来,说说你们是怎么回事。清楚你们是怎么回事,我也好帮忙。” 裴誉这话是基于夏芷歆的反应来说的。 他看得出夏芷歆不反感他将她和太子表哥放在一起去谈论,甚至可以说她对此很乐见其成。 看她笑得跟朵花似的就能知道。 夏芷歆又一次侧眸去看萧旭尧,萧旭尧觉察到她的视线也看过来。 萧旭尧什么都没有说也没什么表示,但夏芷歆就是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告诉她,裴誉不必瞒。 于是夏芷歆望向裴誉,笑盈盈道:“裴书翰,你觉得我嫁给太子殿下做他的太子妃怎么样?” “你说……什么东西?” 第072章 簪子不丑,亲为她簪 裴誉猜到他们可能有点什么,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饶是裴誉都有些不淡定。 夏芷歆又微笑说一遍:“我说,你觉得我嫁给太子殿下做他的太子妃怎么样?” 裴誉呆呆看着他们:“等等等等,你们先让我缓缓。” “你们这也太突然了吧,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夏芷歆却不打算多说,只是笑笑。 她不说,萧旭尧更不可能多说。 他侧过头问夏芷歆:“饿吗,要不要让人送点饭菜上来?” 是茶楼不假,但若客人有需要也不是不能提供饭菜。 “不饿。”夏芷歆摇摇头,扫一眼尸体刚被拖走的刑场,“再说这里也不是什么吃饭的好地方。” 她说不饿,萧旭尧便没有再坚持,只轻轻“嗯”了一声。 “太子殿下这些天总外出,身体没关系吗?”夏芷歆望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微微皱了皱眉。 “无妨。” 两人眉来眼去顾自说话,仿佛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在这里,裴誉:“……” “诶诶诶,我说你们也稍微理一下我吧,我还在这里呢。” 忽见两人动作整齐划一朝他看过来,裴誉整个人都不好了。 分明不久前这两个人还不熟悉,他与他们各自是自己人,他们彼此才是外人,怎么现在反倒是他变成了那个外人啊。 “看你们这样,是不打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是吧?” 萧旭尧没应声。 淡定喝他的茶。 夏芷歆轻轻一笑:“不是不告诉你,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你只需要知道我想嫁给太子殿下做他的太子妃就行。” 对上萧旭尧侧眸看过来的目光,夏芷歆笑得很甜很无辜:“可惜太子殿下好像不太乐意娶我,裴书翰,你可是我朋友,你得帮我啊。” 裴誉:“……” 他是眼瞎了吗,太子表哥这哪里像是不乐意娶她的样子。 不乐意娶,太子表哥会对夏芷歆这么不一样?都主动关心她饿不饿了,与太子表哥相识这么多年,太子表哥从来没有关心过他饿不饿。 真不乐意娶,太子表哥会容她这样乱说话? 怕是早在她开口时就不悦打断了。 两人调情调到他面前来,可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你们想怎样怎样,我懒得管!” 气归气,惊讶也是真惊讶。 这两人怎么…… 之前分明没有一点征兆。 不对,不能说没有一点征兆。 那日在皇宫太子表哥反常的帮夏芷歆,夏芷歆对太子表哥又是一副极其信赖的模样,这怎么看都不像没有问题的样子。 可叹他当时还自作多情以为太子表哥对夏芷歆照顾是看在他这个表弟的面上。 嘁。 他那天脑子也是犯了蠢,竟主动给夏芷歆对太子表哥过分信赖的表现找理由让其合理化,而不是往其他方向去想。 都怪他对这两人实在是太信任了啊! “我还以为你会和陆凛有点什么呢,搞半天你看上的是我们太子殿下。” 裴誉的话说完,夏芷歆还没什么反应,萧旭尧端着茶盏的手就已经顿住,抬眸看裴誉:“陆凛?” 视线转向夏芷歆。 眸中无波无澜,只静静看着。 分明吃味,却还在这里强装镇定,看得夏芷歆忍不住笑:“是裴誉误会了,我与陆大人只有过几面之缘,并不熟识。” 原还想看看裴誉知道她和太子的事会有多震惊呢,以为还有些时日裴誉才会知晓,倒是她藏不住事了。 好吧,她也确实不太想藏。 本来她与太子有交集暂时不能让其他人知晓便已经是一件让人不太愉快的事了,她不想在裴誉面前也遮遮掩掩。 一则,裴誉与她和太子都走得近,会经常一起碰面,总是遮遮掩掩会很费劲; 二则,裴誉真心将她当朋友,她瞒着裴誉此事总不太好; 三则,她想要嫁给太子,并不是太子点头同意便能成的。 当然,单单是嫁很容易,太子开口陛下一定会同意。 但这样一来关注她和太子的目光就会变多,他们会猜沉寂了五年的太子是不是将有什么动作,觉得太子是不是在打勇诚侯府兵权的主意;会猜是不是勇诚侯府与太子达成了什么协议…… 总之,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 她要嫁,却不能是太子去陛下面前开口求娶,得是因其他缘故才嫁,最好是太子和她都是被人“逼着”“不得不”接受这桩婚事。 想要做到如此,少不得需要裴誉的帮忙。 笑瞪裴誉:“没根没据的事,别瞎说。” 没根没据,她也好意思说? 陆凛这个总是独来独往从不与人有私交的人昨天都特地去勇诚侯府探望她了,还有陆凛看她的眼神古怪难道是假的? “我瞎说?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你头上那个丑木簪是谁送的啊。” “说起这木簪,朝阳,我就忍不住想多说两句了。我不是说这木簪很丑不配你,让你收藏起来便好莫要戴出来吗。” 丑、丑木簪? 夏芷歆嘴角微抽。 且不说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木簪丑,甚至可以说非常得她心意,便是真丑,裴誉就这么当着做这个簪子的主人面前说它丑,真的好吗? 萧旭尧没有说话,只凉凉看裴誉一眼。 看着他们,裴誉突然福至心灵。 震惊、意外,以及尴尬。 哈哈干笑:“这、这簪子不会是太子表哥你送的吧?” 萧旭尧的眼神给了他答案。 裴誉又干笑了好几声:“那个,哈哈,其实也没那么丑,想不到太子表哥你还有这样心灵手巧的一面啊。我、我突然想起我母亲叫我回家吃饭,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溜得那叫一个快。 裴誉从来都是自信又张扬的,极少见他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夏芷歆忍不住笑出声,裴誉走远都还能听到她的笑声。 气得牙痒痒。 好个夏芷歆,瞒着他这么大的事他都还没有找她算账呢,她居然敢嘲笑他! 她笑,萧旭尧没有出声打扰。 近来压在她身上的事太多,她看似洒脱不在意,实则事情都被她压在了心底,便是笑着也感觉不到她的喜悦。 难得见她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见她笑得差不多了,萧旭尧才开口:“很丑?” “啊?什么?”夏芷歆掏出手帕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萧旭尧看到了,她拿着的手帕是墨色,不是女儿家惯用的样式。 是他当初用来给她包扎伤口的那一方手帕。 她居然随身带着。 反应过来,夏芷歆抬手摸摸头上戴着的木簪:“你是说簪子吗?” “嗐,你别听裴誉瞎说,这一点都不丑。不仅不丑,还特别好看,甚是得我心,我喜欢极了。” 她将手帕叠好又收回袖中。 坐靠过来离他更近了些。 萧旭尧本就比她高出许多,这般坐着自是比她高很多,她需得微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 眨巴着眼睛,夏芷歆眉眼间都带着笑意:“太子殿下,这簪子是你亲手做的吗?” 因离得近,她又是倾靠过来,她下巴差一点就靠在他手臂上。 姿态亲昵。 萧旭尧有点受不住她这样直白的目光,微别过脸。 “……不是。” “骗人,明明就是你亲手做的。”夏芷歆直接抬起双手抱住她的手臂将下巴完全靠在他手臂上,脸颊蹭蹭。 “太子殿下,怎么会想着给我做这样一支簪子?” 萧旭尧不说话。 夏芷歆晃晃他手臂:“太子殿下,告诉我嘛,你怎么会想着给我做这样一支簪子?” 萧旭尧被她闹得没法,只能应:“及笄礼物。” “所以这真是你亲手做的咯。” 萧旭尧:“……” 心知肚明的事,作何还要一再说出来。 手滑下,夏芷歆握着他的手与他掌心相贴。 萧旭尧只垂眸看着,没有要挣脱的意思。 直到夏芷歆的手指一根一根挤进他手指间与他十指相扣,萧旭尧才终于有点反应。 “别闹。” 却是没有将手收回。 夏芷歆见此,笑得更欢实了。 “太子殿下,你是第一次亲手做簪子吗?” “不然呢。” “第一次做就做的这么好,裴誉说得没错,你果然很心灵手巧。” 萧旭尧沉默,萧旭尧不想说话。 夏芷歆又问:“太子殿下,你怎么会想着给我做杏花簪子?” “你不是喜欢杏花吗。” 觉察失言,萧旭尧有点不自在。 夏芷歆却不愿放过他,抓住他问:“太子殿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杏花啊?你一直在关注我吗?” 萧旭尧:“……” 没有否认她这番他一直在关注她的话。 未必就是一直关注,只是因着对她本就印象不错,在有她出现的场合总止不住多看她几眼。 一直关注她是从一年前开始。 自那日城郊杏花林偶遇,忽觉她长成大姑娘了开始。 至于是怎么知道她喜欢杏花…… 是听说萧旭谦为她在府中亲手种下满院杏树方得知。 萧旭尧垂眸看一眼两人还十指相扣的手,目光落在夏芷歆清丽的面庞上,突然问:“世间的花千千万,比杏花明艳好看的不知凡几,你为何独喜杏花?” “这个啊。”夏芷歆将头靠在他肩头,“这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 “小时候我其实并不喜欢杏花这种没有多少特色的花,我更喜欢冬日里顶着严寒独自盛放的红梅。是六岁那年发生了一些事,我才对杏花格外钟爱。” 抬头,“太子殿下还记得那一年你在乞丐堆里救下我将我顺利带回盛京的事吗?” “嗯。”忘不了。 一个六岁的小丫头独自从绑匪手中逃脱,为隐藏行踪自保不惜藏身在乞丐堆假装乞丐一个月,期间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完美地融入了那群小乞丐中。 遇见他认出他,求救也毫不犹豫。 甚至怕他不帮她,搬出勇诚侯府来谈条件。 胆大、机灵又果敢。 可没几个六岁没吃过苦的高门闺阁小千金能做到像她这样。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从那群掳走我的人手中逃脱的吗?” 萧旭尧道:“你说过是对方看你年纪小看守不严,只留下两人看守你,你假装肚子疼将其中一人喊进来,趁着对方不注意拿着捡到的锋利石头杀了对方,又夺过对方的武器趁着门外听到动静的人冲进来将其一刀毙命,以此得以脱身。” 当年萧旭尧答应带夏芷歆回盛京时便问过她是如何脱身,夏芷歆就是这么与他说的。 十六岁的太子殿下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不似如今话少。 “是这样没错,可对方费这么大的工夫抓到我,得知我逃脱又怎么可能不派人来追呢。” “我那时才六岁,武功不比现在,只有一点三脚猫功夫。想要逃过十几个高手的追踪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要不是有那片杏花林,我早就没命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很好,我慌乱跑进一片杏花林里,杏花林很大,一望无际。杏花开得很好,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掉落的杏花花瓣。我当时走投无路,直接扒开花瓣躺在地上又把花瓣盖在身上。” “刚把自己盖好没多久我就听到脚步声,追踪我的人就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我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现在想来可真是惊险。” 她失笑:“也是我那时个子小才能单靠地上的花瓣就可以藏身。” “后来我又在那里躺着一动不动两天两夜,确定追踪我的人都离开了才敢起身。可我那时太饿了,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周围又没有吃的,我就捧着地上掉落的干净花瓣往嘴里塞,这才有力气走出去装作乞丐讨到吃食得以活命。” “无论藏身还是饱腹,都是杏花给予我的。那可是救了我命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萧旭尧不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摸摸夏芷歆的脸。 是无声的安抚。 夏芷歆笑笑:“我没事,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若不是你问起,我都想不起来。” 这是真的。 前世今生发生太多让她刻骨铭心的事,六岁时发生的这一件她确实都快要忘了。 “太子殿下,关于杏花救命这件事,我可只告诉了你一人哦。当年我顺利回到家,并未将我是如何从绑匪手中逃脱细致告知我家里人。”当时她是怕家里人听了心里会更难受会更自责。 “萧旭谦也不知道?” 对上他的视线,夏芷歆突然有点想笑。 好在忍住了。 “嗯,他也不知道,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六岁的她和萧旭谦顶多算认识,可没有那么多牵扯,她没事与一个只是认识的人说那么多做什么。 至于后来,萧旭谦没有问过。 没有缘由,她顾自说来不是自说自话吗。 松开萧旭尧的手,坐回去。 紧扣的手突然被松开,肩头也空了,他适才抚在她脸上的手也随着她的远离落了空,这让萧旭尧心下略失落。 不待他多失落,夏芷歆就出了声:“太子殿下,既是你送给我的及笄礼物,你是不是要亲自给我簪上才更显诚意?” 目光落在她摘下递过来的杏花木簪上。 萧旭尧转而对上她带笑的眸光。 静默对视片刻。 接过簪子,亲自给她簪上。 动作轻柔。 待他把簪子簪好,夏芷歆抬手抚着簪子,眉眼含笑问他:“太子殿下,好看吗?” “好看。” 簪子不好看,戴着簪子的人好看。 第073章 鬼医陆凛,竟是旧识 最后夏芷歆和萧旭尧是先后离开的茶楼,并没有一起。 算是萧旭尧先走,夏芷歆后走。 前后距离约莫一刻钟。 走到楼梯口,夏芷歆脚步突然顿住,朝某个方向看去。 跟在她身侧的如简见状疑惑问:“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适才她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盯着她,抬头去看又什么都没有看到,想着应该是她的错觉。 却不知道她刚离开,楼道尽头就有一人走出来。 黑衣,黑纱覆面,女子。 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透着一股邪气的眼睛与夏欢言身边跟着的鬼医如出一辙。 “你在看什么。” 黑衣女子身后传来一道冷沉的声音。 她回头看过去,待看清来人,妖娆地笑起来:“陆大人适才还在刑场上监斩,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到这里来了。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有许多公务要忙脱不开身吗。” 陆凛并未回答她,而是审视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瞧陆大人这话问得,我会在这里当然是因为陆大人在这里啊。这么多年没见,陆大人都不想我的吗?” 她扭着腰朝陆凛走去,手搭在陆凛身上动作暧昧的滑动,凑近在陆凛耳边吹了口气:“凛哥哥,我好想你呀,你想不想我?” 陆凛皱眉,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开:“月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没什么耐心,你最好说实话!” 燕姝甩了甩被他握疼的手,“真是不懂风情。” “你别管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在这里有你的事要做,我在这里自然也有我的事要做。我没有去找你便说明我不会给干涉你的事,同样的,你也别干涉我。” 陆凛眉头皱得更深。 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对上他的目光,燕姝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心软下来:“好了凛哥哥,八年没见,你见到我不见高兴就算了,还对我如此戒备,你这样可真伤我的心。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说话。” 包间里,两人相对坐下,女子摘了脸上的黑纱露出一张很漂亮的脸。不是正统的漂亮,是透着一股子邪气的漂亮。 放在那些江湖门派,她就是妖女的角色。 她在江湖中也确实是个妖女。 鬼医燕姝。 她给陆凛倒茶:“八年没见,我从十二岁长到了二十岁,凛哥哥看我有什么变化吗?” 陆凛没接她的话,倒是接了她的茶。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在这里的事你家中可知?你今日出现在这里是来盯着大燕朝的几个皇子?” “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啊。” “逐一回答!” “我又不是你的犯人,你别一副审犯人的语气与我说话,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一板一眼的死样子,没意思极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冷什么脸。” “我来这里是为私事,至于是什么事,恕我不便告知;我来盛京家中并不知,但他们知道我在游历天下;今日我出现在这个茶楼确实是冲着大燕朝的皇子来,却不是冲着几个皇子,只是冲着某一个。” 不等他开口燕姝就道:“你别问我是冲着哪一个来的,我不会说,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陆凛眉头深锁,“你的私事与大燕朝皇子有关?牵涉到大燕朝的皇子,你觉得你的私事还是私事?” “我不管你是冲着谁来,限你半个月离开盛京,至于你离开盛京以后是回家还是去哪里,我不会过问。我不是在与你商量,你若不离开,我会给你家里写信告知,让你家里自己派人来接你回去。” 他的话让燕姝的表情一点点沉下去,少了几分笑意和邪气,多了几许不快和冷戾:“凛哥哥,你这么做事委实很不讨人喜欢。说真的,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不太想与你为敌。但若你执意要找我的不痛快,我不介意与你变成敌人。” “凛哥哥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药,你离开的这些年,我对毒术的研究大有精进。你猜你刚刚喝下的那杯茶里,我有没有下东西?” 陆凛端着茶盏的手微顿。 燕姝笑得妩媚:“哎呀凛哥哥别紧张,我是说着玩的,这么久没见,我怎么可能一见面就对你下毒,我可不像你那么没良心。” 笑意一收:“只是这次没有,我可不敢保证下次也没有。” “还有,容我提醒凛哥哥一句,你与我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你没有资格命令我做事。当然你也可以随意给我家里写信告发我,只要你家中的人也像你一样不怕见到我的毒就行。” 陆凛并没有被她的威胁到,深邃的眸子里是如常的镇定:“你在威胁我?” “八年没见,你以为我这些年独自在外还是靠着从前那副心慈手软的心性?若真如此,我怕是早就死了。你没打听过我现在是什么名声?用那些人的安危威胁我,我会在乎?” 燕姝看着他,看着看着,她眉头就拧了起来。 她像是在探究他的话有多少真实性,又像是不想见到他变得这样冷漠什么都不在乎。 陆凛没管她在想什么,他似乎也不在意,只道:“不要与大燕朝的皇子有任何牵扯,你很清楚你一旦与他们有了牵扯,便不再是你自己的私事。” “我已经离家八年,按照当初的约定,再有两年我便能回去,我不希望在这最后的两年里出现任何变故影响到我回去。但凡有任何因素会影响到我的事,我不介意都清扫干净,哪怕那个因素是你。” 他看起来不像开玩笑。 八年确实不是很短的时间。 一个人,一个原本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独自在外八年,不知要经历多少才走到他如今的地位。 他必是吃了许多旁人所不能想象的苦。 吃了苦遭了罪,时日久了难免就会生怨。 有了怨恨,人就会变。 难怪他变化这么大。 明明从前是个心软温柔的人,现在却变得这么冷心冷情。 燕姝沉吟片刻,道:“何必非得闹成这样。” 已有软下态度的趋势。 “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你别告发我,我也听你的不去与大燕朝的皇子打交道,但我暂时还不想离开盛京。” 她的话半真半假。 “盛京繁华,近来又出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听说那些新奇的东西大都是勇诚侯府新找回来的女儿想出来的点子。盛京这么人杰地灵,我才来没几天还没有玩够,打算多待些时日。” “你放心,我在外用的是燕姝这个名,不打着家里的旗号。便是惹了什么祸也不会连累家里。” “燕姝?”陆凛皱眉,“鬼医燕姝?” 燕姝妖娆挑眉:“对啊,我就是鬼医。” “看来我在江湖上混出来的这个名号确实很响亮,连大名鼎鼎的陆大人都听说过我。” “瞧你眉头皱成这样,是不是想说我这个鬼医的名声不好?是不是想说我混出这样一个名声定是做了很多不那么光彩的事?” “我不否认,我的名声确实不好,我这些年做的事也确实算不上光彩。可是凛哥哥,你也稍微理解一下我吧,我一个姑娘家独自闯荡江湖,要是不弄点恶名出来让人不敢招惹,你觉得凭着我这长相,我能好好活到现在吗?” “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虽然我名声不好做的事也不光彩,但我敢说我问心无愧从不伤害无辜之人。就像凛哥哥你,你的名声又有多好呢。人人都称你冷面阎罗,你又真是什么黑心肝的坏人吗?” “不得不说,真不愧是凛哥哥,这才几年的工夫你就在大燕朝的朝堂上混得如此风生水起,看来当初……” 陆凛不太想聊这个话题,打断她:“你如今住在何处?在盛京有无交好的人?平日里都是与哪些人打交道?” 对上她略有不悦的目光,陆凛道:“你人在盛京,若你在这里出什么事,对我来说是个麻烦,我必须清楚你大致的情况。” 燕姝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陆凛在盛京,她若在盛京出什么事,陆凛的确会有麻烦。 心底的那点不悦散了点。 “好吧,告诉你也好,这样你能安心不用费心派人盯着我,我也不用烦扰时时被人监视。” “我就住在勇诚侯府……” “勇诚侯府?”陆凛反应有些大。 “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又没人知道我的身份,我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是以鬼医的身份被勇诚侯府二姑娘请回来,你可将我看作夏欢言请来的幕僚,专门给她出谋划策算计人的那种。” “出谋划策算计人,算计谁?朝阳郡主?” 他的话引来燕姝的注意,盯着他看了半晌,燕姝突然笑了:“凛哥哥,你不会是……喜欢夏芷歆吧?” “我说呢,难怪你方才会突然找来,见我盯着离开的夏芷歆你脸色会那么沉。你真喜欢她可得加把劲了,我看她和萧旭谦退婚以后与太子走得很近,你再不赶紧行动,心上人怕是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陆凛没有看到,燕姝说着这话时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第074章 感情用事,得见鬼医 陆凛此番出现在这座茶楼,确实是因为看到了燕姝觉得眼熟,特地过来确认。但他既透过茶楼的窗户看到坐在里面的燕姝,自然也透过另外的窗户看到了夏芷歆等人。 看到夏芷歆,自也看到了犯人斩首时萧旭尧遮住夏芷歆眼睛。 当时陆凛目光不由顿了顿。 不过此后再多的陆凛就没有看到了,他发现燕姝的身影,先一步离开了刑场往这边来。 “我与朝阳郡主不过几面之缘,你不必故意如此转移话题。” 他神情坦然,看不出半点心虚。 燕姝疑惑,难道是她想多了? 可陆凛听说她算计夏芷歆,反应着实是大了些啊。 陆凛总不能是担心她吧? 放在从前还有可能,但现在陆凛似是连他的家人都不在乎了,又怎么会担心她这个少时玩伴。 “你不喜欢她啊,害我白高兴一场。你年纪也不小了,去年我回去见到伯母,还听到她为你的终身大事忧心呢。伯母的意思是你人在盛京,若你在这里有喜欢的姑娘便娶进门,这个儿媳她也是认的。” “我还想着你如果喜欢夏芷歆,便帮你促成这门婚事呢。左右夏芷歆只是大燕朝一个没什么实权的郡主,并非大燕朝的公主,你娶了也没什么打紧。” 陆凛已有不悦,燕姝忙道:“行行行,我不说了,你别冷着个脸。从前也没见你这么喜欢冷脸,怪吓人的。” “总归我现下住在勇诚侯府,在盛京没什么交好的人,与夏欢言不算朋友,只算互利互惠。” “我并没有帮夏欢言害人,顶多就是夏欢言需要,我给她提供一些药或毒。这种东西便是我不给夏欢言提供,她也会想法子去别的地方寻来,所以纵使夏欢言拿了我的毒去害人也与我无关。” 她看着陆凛,笑了笑:“我瞧凛哥哥你似乎很关心夏芷歆,我会帮你盯着,若发现夏欢言要害夏芷歆会立刻给你通风报信。这是我最大的诚意了,反正我说什么都不会离开盛京。” “凛哥哥若是执意要给我家里报信,便去报吧,大不了被抓回去,对我也造不成什么实质的伤害。反倒是凛哥哥若将我逼急了,我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我这些年在外闯荡学的尽是些不太光明的手段,想要悄无声息杀死一个人,对我来说太简单了。” 说完她起身,优雅地整理衣衫,再次将黑纱戴上。 “今日叙旧就到这里吧,我先走了。” 走到门边,突然回头:“凛哥哥。” 陆凛抬头。 燕姝道:“你若想回家现在便可回,不用再等两年,当初与你定下约定的人去年年初就不在了,而今掌着话语权的人是我哥哥。哥哥也希望你能回去。” 陆凛不言。 “罢了,是我多话,你必是早就接到消息,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去,你想必是心中还有气。” “并无。”陆凛总算开口。 是反驳她这番他心中还有气的话。 燕姝只是笑笑,并未信他。 “我会在盛京再待些时日,至于会待多久暂不知。这期间若无事,你我便进水不犯河水权当是陌生人吧。当然,若凛哥哥遇到麻烦,可来寻我相助,我不会不管你。” “姑娘,怎么了,您自上马车便一直在发呆。” 马车上,如简忍不住问。 “如简,你此前去寻裴誉打听那个鬼医燕姝的消息,裴誉是说她喜着一身黑衣,常以黑纱覆面不露真容,可对?” “是的。”如简不解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看出她的疑惑,夏芷歆笑笑:“没事,随便问问。” 看来适才她在茶楼没有看错,是有个人在盯着她,那人似乎就是一身黑衣黑纱覆面。 还以为看错了,原来不是啊。 燕姝是夏欢言的狗腿子,会盯着她是夏欢言的意思? 说来鬼医也算一号人物,竟会听从夏欢言的命令,夏欢言的魅力还真不是一般大。 “如简,还没来得及问你,听完这位传闻中用毒出神入化的鬼医的事迹,你有何感想?” “觉得她很厉害,想着奴婢对毒术的掌控若能达到她这般水准便好了。”如简眼里有光,不见泄气,反斗志满满。 “不过奴婢倒也不觉得自己就不如她,奴婢才接触毒三个月,她却不知接触了多少年。多给奴婢一些时间,奴婢未必不如她。” 见她如此,夏芷歆很满意,“很好。” 给如简寻个专业的人来教习她的事看来得提上日程了。 “如简,近来我常听到府中有人议论青桃销了奴籍重获自由身的事,你对此可有什么想法?可也想……” 她是认真在问,如简却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打断她:“姑娘,奴婢不想!” “是,没有人喜欢为奴为婢,可自我们跟在姑娘身边,姑娘便从未将奴婢们当下人看过。若非得姑娘收留,我们四人如今别说学得一身本事了,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未可知。” “比起自由,奴婢们更想留在姑娘身边。若是没了那张卖身契,奴婢们拿什么来理直气壮告知其他人奴婢们是您的人?拿什么来理直气壮留在姑娘身边?” “姑娘,卖身契是唯一将我们与您绑在一起的东西,留在您手中的卖身契不是我们的束缚,而是我们的归属。您若让我们销了奴籍,我们会觉得您是不是不想要我们了,您若不要我们,我们便没家了,又得变回孤儿。” 如简都快哭了。 “姑娘,您别不要我们。” 见她作势要跪下,夏芷歆忙将她扶住。 “瞧你,我又没有真要怎么样。” “没有不要你们,只是想着你们跟在我身边为我……一心为我,我应该为你们做点什么。没了卖身契你们也还是可以留在我身边的啊,不当主仆当姐妹不好吗。” “不好。”如简果断摇头。 “若是没有卖身契,我们留在姑娘身边,主不主仆不仆的像什么样。短时间还好,时日长了,恐会有人心生怨怼。一旦心生怨怼便会有变故,这对姑娘非常不利。” “不说其他人,时日长了,奴婢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毫无怨怼能一直一心忠于姑娘。” “姑娘,你学了这么多年的掌家之道,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你要掌管好一个家,首先就要管好底下的人,不可太感情用事,否则就是给自己留隐患。” “恕奴婢逾越一言,时日久了,若是没有这一层卖身契的束缚,您怕是也不能全心信任奴婢们。这可不是奴婢们想看到的。” “不会,你们永远是我最信任的人。” 如简摇头:“姑娘,您能信任奴婢们,奴婢很高兴,可是人心难测,您不可说得如此绝对。” “还是那句话,奴婢都不敢保证自己的心不会变大然后对您生出怨怼对您存有二心。” 如简轻声叹息,无奈地看着夏芷歆:“姑娘,您也稍微对奴婢们防备一些吧,别太感情用事。” 她无奈,夏芷歆更无奈。 她哪里是感情用事,诚如如简所言,她学了这么多年的掌家之道,当然清楚该怎样管底下的人,知晓将下人的心养大是大忌。 可如简她们四人是不同的。 上辈子她们都为她死了。 愿意为她搭上性命的人,她还有什么不信任的。 退一万说,便是将来她们之中当真有人有了二心,也无妨。 她欠她们良多,任何结果她都甘愿承受。 “也罢,那便先这么着吧,待你们出嫁再议此事。” 如简脸一红:“姑娘说什么呢,奴婢才不嫁,奴婢要一辈子留在您身边哪儿也不去!” 傻姑娘还害羞呢。 “傻话。” 眼下说这些到底是为时尚早,待她的仇人都得到报应、局势稳定下来,再说不迟。她定会为如简她们四人都寻到一门好婚事,让她们好好活着,活到白发苍苍儿孙满堂! 这天过后,萧旭然和萧旭谦都闭门不出。 萧旭然是奉旨闭门思过,萧旭谦则是觉得走到哪里都有人看他笑话,气怒得不想出门。 萧旭尧也没有再露面。 太子五年来深居简出,不露面才是常态,可有人不习惯了。 夏芷歆首当其冲。 太子并未出宫建府,他所住东宫位于皇宫中。他待在东宫闭门不出,并非什么人想见他便能见。 夏芷歆还没那本事躲过皇宫的层层守卫悄无声息进到东宫去,至于明面上去东宫自是可行,只是眼下还不能这样高调。 好在人见不着,隔三差五倒是能收到太子的近卫朱晓悄悄送来的东西。有时是一些新奇玩意,有时是新鲜吃食。 各式各样的吃食。 接连半个月,朱晓和李遂如简都混得有些熟了。 除此不习惯的人便是燕姝。 燕姝并未像她告诉陆凛的那样是不久前才来到盛京。 她其实来盛京有一年多了,只是没有暴露行踪而已。 她仇家太多,暴露行踪对她没有好处。再则若是她在盛京的事被陆凛知晓,也会很麻烦。 这一年多,她只有近几个月才见到萧旭尧。 此前萧旭尧都是待在东宫不外出,她想见都没法见。 而近三个月来,她已经见过萧旭尧两次。 一次是萧旭尧浩浩荡荡出城去郊游那日在街上看到;一次是周家二公子斩首这日在茶楼看到。 除了见到人,这三个月以来她听到有关萧旭尧的消息也越来越多,这让燕姝很有盼头。就是每次萧旭尧的消息几乎都是会和夏芷歆挂钩这一点,让她很不喜欢。 她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机会与萧旭尧碰面相认,然后借机留在萧旭尧身边。没想到还没等她行动,萧旭尧就又不出门了。 这让燕姝很焦躁。 这日,李赟李御医再次例行来给夏长风诊脉,从夏长风的院子出来后又往夏欢言的院子去。 是奉旨来给怀有皇嗣的夏欢言请平安脉。 得知御医要来请平安脉,夏欢言慌了。 急得团团转:“鬼医大人,御医就要来了,若是被御医发现我是假孕,我会有大麻烦,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躲过去?” 是夏长风亲自陪李御医过来,在半路遇上在院中摘花欲晒干做花茶的夏芷歆。夏芷歆得知他们是去看夏欢言,也跟着去。 她并不是去看夏欢言,她主要是想去会会那个鬼医。 这半月来都未寻到合适的机会,夏芷歆一直等到现在。 燕姝正焦躁,听到夏欢言的话不太耐烦。 “没有!” “什么?”夏欢言诧异朝她看去。 是她感觉错了吗,她怎么觉得这个鬼医对她的态度变得更差了。 “鬼医大人,你方才是说你没有办法吗?你这么厉害怎么会没有办法?我这算欺君之罪,若是不能瞒过去,我和你这个提供假孕药助我欺君的人脑袋怕是都得搬家,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威胁我?”燕姝眼神带着冰冷杀意。 夏欢言一怔,突然清醒过来:“不是不是,我怎么敢威胁鬼医大人,你误会了。” 很是憋屈。 怒火中烧。 被夏欢言强忍住。 她早就知道这种江湖上杀人如麻的邪医没那么好管,根本不是她能掌控的,稍有不慎她就有可能被反杀。 这太危险,她必须尽快找到新的可用之人,不能只靠这个鬼医,这样她太被动了! “我是求你,鬼医大人求你帮帮我,我给钱,你开价!” 本就是用钱将燕姝请来,夏欢言身上的钱大半都是花在燕姝身上。她知道燕姝这次一定又要狮子大开口,心疼得要死。 见她这么识相,燕姝很满意,心底因焦躁而起的火气散了不少:“上次的药再给你一粒,一千两。” “一千两?上次不是才一百两吗?” “上次是一百两,这次是一千两,你要就给钱不要就算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夏欢言忙将她拉住:“要要,我要!” 突然想起燕姝不喜欢人碰,夏欢言忙慌张将人松开,生怕晚一步燕姝就一把毒药撒过来。 肉痛地掏出两千两:“给你两千两,我要两粒。” 她已经不像刚回府那会儿一样想要什么夏政年和申氏便能给她什么,要不是她和萧旭然萧旭谦合作的店铺比较赚钱,她可拿到一些分红,她现在怕是连一千两都没有! 尽管每月都有分红可拿,可两千两对她来说还是不是小数目。 “鬼医大人别说你拿不出两粒,你炼药的药材是我提供的,我清楚你不止练出一粒。” 只需要两粒保她顺利嫁进承王府即可。 等她嫁进承王府,她会想办法把孩子“流掉”。 现在不一次买两粒,谁知道下次这个鬼医会不会再加价。 钱钱钱,什么都谈钱,她看这个鬼医是穷疯了! 燕姝一眼就看出她的意图:“你倒是聪明。” 接了钱,给她两粒药。 正要离开,迎面便看到随着李御医一起过来的夏长风和夏芷歆,燕姝止住了要离开的脚步,看向夏芷歆。 第075章 找不痛快,她是故意 觉察到对方的视线,夏芷歆也抬眸看过去。 看到人,夏芷歆更加确定那日在茶楼恍惚间看到的人就是眼前这位鬼医。 面对鬼医燕姝,夏芷歆没有太多感触。 说到底她的仇人只是夏欢言,鬼医燕姝顶多算夏欢言的帮手或是……狗腿子。上辈子她不曾察觉夏欢言身边有这么个人,便是说那时鬼医燕姝在夏欢言身边的作用不大。 至少在夏欢言针对她一事上,燕姝发挥的作用不大。 不然她不会半点没有察觉此人的存在。 她想要会一会这位鬼医并非针对鬼医本人,只是想要弄清楚夏欢言身边的帮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需要她花费多少心思来应对。 见到人后,夏芷歆突然就不这么想了。 尽管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对视,她也感受到了来自鬼医对她的恶意。 不,说恶意好像不太准确。 比起恶意,似乎是探究更多。 鬼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只是这探究可以明显感觉出来没有多少善意。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不认识的人不怀善意,鬼医燕姝如此是出于什么原因? 因为夏欢言? 因为她与夏欢言不对付,身为夏欢言狗腿子的鬼医才会第一次正式打照面便对她不怀善意? 燕姝目光落在夏芷歆身上。 平心而论,夏芷歆算不上什么绝世美人,顶多是个小家碧玉。她与夏芷歆站在一处,她敢肯定男人们的目光更多是落在她身上。 在魅力上,她有绝对的自信能胜过夏芷歆。 可不知道为何,她就是觉得夏芷歆很碍眼。 这份碍眼与夏欢言毫无关系。 夏欢言这个人她是瞧不上的。 若非夏欢言是勇诚侯府千金,而勇诚侯府在大燕朝的地位不低,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大燕朝皇室,加之她又需要为留在盛京找一个相对安全的藏身地,她决计不会选择与夏欢言这种蠢货合作。 说来她找夏欢言合作前,也不知夏欢言原来竟是个蠢货。 短短时间就在盛京的才子圈里得一个才女之名,将夏芷歆挤走夺得夏家其他人的宠爱,又与萧旭然和萧旭谦都有牵扯,还能想出许多新奇点子与这两人分别合作开店铺且店铺的生意还非常好。 她还以为有这样大本事的夏欢言会是个聪明人。 却原来都是传言误她。 这样的夏欢言连做她同盟的资格都没有,又哪里有资格让她因夏欢言而觉得一个人碍眼。 她觉得夏芷歆碍眼,是近来听到萧旭尧的消息都与夏芷歆挂钩。 不过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而且还是很小的一部分。 理由很简单,仅仅是萧旭尧近来的消息多是与夏芷歆挂钩而已,并未有实证证明夏芷歆与萧旭尧真有点什么。 她不是那等听了些没有实证的谣传便会轻信,从而不作任何思考只一股脑去迁怒对方为自己树一些没必要的敌的人。 她会觉得夏芷歆碍眼,更多是因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套用从夏欢言那里听来的一个说法,她感觉她与夏芷歆就是天生气场不和。 “夏二姑娘。”李赟出声见礼。 拉回夏芷歆和燕姝的思绪。 夏欢言本就因着御医来请平安脉心里着急,慌忙吃下从燕姝那里买来的药丸,刚咽下就看到夏芷歆,差点气得被药丸噎住。 夏欢言被药丸卡住喉咙片刻,面色微微涨红。 却不得不强撑着装出镇定,给李赟回行一礼:“李御医。” “我听底下来通传的人说李御医是奉皇命来给我诊脉,有劳李御医特地跑这一趟。” “职责所在,夏二姑娘言重。” 夏欢言视线扫向夏芷歆。 半个月不见,比起被父亲禁足不得离开院子半步的她,手里捧着一束新摘的鲜花面色红润的夏芷歆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好。 再看夏芷歆身上穿的衣服戴的首饰。 无一不是时兴的样式。 她禁足这半个月,勇诚侯府的其他主子以及管家都没有再往她这里送过新东西,待遇与夏芷歆简直千差万别! 她努力了三个月却一朝回到解放前。 这让她怎么甘心! 她不是没有哭过闹过,装委屈主动认错,这半个月她什么都做过,却一点用都没有。夏政年和申氏,甚至是夏鸿夏礼冯柔嘉都没有来看她一眼!她们所有人都对她避而不见。 人都见不着,她即便有一身的本事也无处施展。 而这一切皆是因夏芷歆所起!要不是夏芷歆鸠占鹊巢夺她的身份让她开局这么难,哪会有这么多事! 积攒了半个月的怒火终于在看到夏芷歆这一刻尽数爆发。 幸得她还尚存一丝理智提醒自己这里除了夏芷歆,还有夏长风和李御医,她必须要控制好情绪,否则局势只会变得对她更不利。 深吸口气,夏欢言挤出一抹笑:“二哥哥和姐姐怎么也来了?” “李御医稍坐片刻,我有半月没见到二哥哥和姐姐了,先与他们叙叙话。绿柳,给李御医看座。” 李赟在太医院待了大半辈子,与无数贵人打过交道,什么阴私没见过?佯装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表示他不着急让夏欢言随意,在绿柳的带领下选了个最远的角落坐下。 “得知李御医要来给你诊脉,跟过来看看。我也有半个月没见二妹妹了,来看看你身子可还好。”夏长风不带情绪的道。 别说关心夏欢言,他连公事公办的语气都不是。 极是敷衍。 许是怕夏芷歆和夏欢言说话会把局面弄得不好收场,夏长风先一步帮夏芷歆回答:“在路上遇见歆歆在摘花准备制花茶,歆歆得知我们要来看二妹妹,想着有些时日没见你了便也跟着来看看你。” 其实夏长风是不赞同夏芷歆跟来的。 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歆歆和夏欢言的关系已经不可能缓和。 而今外面都将勇诚侯府一桩又一桩紧接着发生的事当笑话看,看似给夏欢言的骂声多给歆歆的骂声少,实则最终名声受损的都是勇诚侯府都是夏氏家族。 勇诚侯府的名声已经够差了,他不想情况变得更糟糕。 尽量不让歆歆和夏欢言碰面是最妥当的。 可歆歆主动说要一起来看夏欢言,对上歆歆笑着看向他的眸子,他着实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哪怕他清楚一旦两人见面必不会太平。 夏芷歆看夏长风一眼,笑着走上前将花递给夏欢言:“这是我采多的花,想着你整日待在屋中许会觉得闷,便拿来送你装扮装扮屋子。看着这些新鲜好看的花,你心情应该也能变好不少,有利于你养胎。” 夏芷歆的笑容是温柔的,说的话也处处透着关心,却没有让人感觉到半分善意。 至少在夏欢言看来是这样。 “夏芷歆,你什么意思,嘲讽我?” 夏芷歆淡笑不语。 落在夏欢言眼里的意思就是: 没错,我就是在嘲讽你。 气得夏欢言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花重重摔在地上。 夏欢言很努力的压也没能将火气压住。 夏芷歆跳开,没让摔落的花沾到自己裙角,“妹妹这是在做什么,不喜欢不收便是,作何要摔我的花,这可是我费了不少工夫精心采摘的鲜花,妹妹这不是在作践我的心意么。” “不过妹妹应该也习惯了吧,习惯了作践我在意的东西。” 她抬起含笑的眸子朝夏欢言看去:“就像我的前未婚夫,妹妹费尽心思抢了去,最后却怀上了其他男人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在作践我那位前未婚夫。” “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夸夸你。夏欢言,你真是好能耐,前脚勾搭身为你姐姐未婚夫的致王,后脚便与致王的亲兄长承王搅合到一处,连孩子都弄出来了。” “如此不知廉耻!” “我曾为我占了你的身份深感愧疚,觉得既愧对你也愧对父母兄长,觉得我配不上他们这么多年的宠爱,为此我选择了退让,打算不与你争抢任何东西。现在想想,我的这份愧疚真是完全没有必要,我的退让也完全没有必要。” 她的话让夏长风皱了皱眉。 是不赞同她这番为占夏欢言身份深感愧疚的说法。 原本想要打断夏芷歆也因着夏芷歆的话止住了。 他对夏芷歆一直有愧。 夏芷歆继续对夏欢言进行数落:“勇诚侯府世代清明,却一朝毁于你手!如果我的退让是让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有更多机会辱没勇诚侯府门楣,夏家的祖宗怕也不会同意我退让。” “可惜有些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我想抢也抢不走,更别说我也没想抢……” 说着,她突然低笑:“哦,或许最开始我是有些想抢的,但是现在、我一点儿都不想抢了。” 自嘲意味甚浓。 “可叹我当了勇诚侯府十五年的女儿从未给家族抹黑,你回来不到四个月就让勇诚侯府乃至整个夏氏家族都沦为笑柄,即便如此,父亲母亲也还是选择护着你。” 门外匆匆赶来的夏政年脚步顿住。 他今日休沐在家。 听人来报说夏芷歆来了夏欢言的院子,怕两人闹起来,夏政年立刻放下手里的事着急赶来。 夏芷歆笑容微涩:“知晓你彻底得罪了致郡王,怕你被致郡王报复,父亲特地下了令拒掉致郡王的任何拜帖,还将你禁足在院中。” “夏欢言,你是不是还在怨父亲将你禁足?” “若是这样,你就真辜负父亲的一片苦心了。” “还有承王,勇诚侯府自来中立,你这般招惹上承王委实不是明智之举。真嫁与承王,往后你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当然我也不是要劝你别嫁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婚嫁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需慎重。” “撇开你我的恩怨不谈,你到底是父亲母亲的亲女儿是哥哥们的亲妹妹,你往后若过得不好,作为你的亲人,父亲母亲和哥哥们心里都会不好受。便是为着他们往后能少为你忧心一些,你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嫁与承王的事。” 夏欢言不想出声阻止夏芷歆不让她说下去吗? 当然不是。 是夏芷歆一句接一句压根没有给她机会开口,而她又要顾念着不在夏长风和李御医面前留下更坏的印象,不能不顾形象地大喊出声以此打断夏芷歆。 只能一忍再忍。 可看到夏芷歆这副高高在上指责她的样子,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夏芷歆一个冒牌货,凭什么敢如此藐视她这个正牌千金! “够了!” 夏芷歆闻言微微蹙眉。 像是不满她这样当众大吼。 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仪态。 她这副神情更是刺激到了夏欢言。 夏欢言整个人气得发抖:“我说够了够了!夏芷歆,我是给你脸了是吧,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在这里给我说教!一个冒牌货也敢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 夏政年一脚把门踢开。 门是适才进来时夏芷歆“顺手”关上的。 第076章 偏心依旧,意料之中 “父、父亲……” 夏欢言僵硬转过身。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夏政年会在门外。 夏政年将她禁足,她哭过闹过装过委屈,却从来没有真敢和夏政年等人翻脸。因为她很清楚,她想要在盛京立足便不能当真失了勇诚侯府这个后盾。 说什么她感觉自己刚回来与亲人不熟悉没有归属感,想要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不过是她哄萧旭然和萧旭谦的说辞。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勇诚侯府这棵大树。 她是勇诚侯的亲女儿,这是她最大的优势。 放着这么好的优势不去利用,她又不是蠢。 事已至此,想要挽回夏家人的心,她除了打感情牌就只有将自己伪装成单纯无知被人所骗的无辜形象。 为此她在夏家人面前伏低做小,各种委屈求全。 可她的这些隐忍,全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夏芷歆真是她命里的克星,每次遇到夏芷歆都没好事! “你刚才说了什么?学这么久的规矩你就学成这样?”夏政年脸色很不好看。 尤其这里还有李赟这个外人在。 被同僚看到自己的女儿如此不像话,这让夏政年感觉很没脸。 他原本想假装不知转身离去,这样他便不用这么直接在同僚面前丢脸,可他怕再阻止夏欢言会更过分。 刚刚夏欢言的样子像是恨不得要动手打人。 夏欢言这巴掌要是真朝她姐姐挥过去,别管打没打到人,不止他夏政年的脸,整个勇诚侯府的脸都得丢尽。 “歆歆,没事吧?” 夏政年对夏芷歆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声音都温柔了几个度,像是怕吓到夏芷歆。 看得夏欢言满心愤懑。 被她强行压下去,委屈落泪:“父亲只会向着姐姐,果然多相处十五年感情就是不一样。”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给家里丢人了。我不像姐姐一样懂事讨人喜欢,不像姐姐一样处处优秀只会给父亲给家里争光,可这些难道是我自己想的吗?” “我也想像姐姐一样优秀给父亲给家里争光啊,可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该怎样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做才是合规矩才是讨人喜欢的。是,从前在乡下养父母都对我很好,苦活累活几乎都没有让我做过,也教了我识字,但也仅此而已。” “乡野农家,能吃饱穿暖便已是万幸,哪有那么多心思去教导女儿该如何成为一个闺秀。便是有心,他们也没那个能耐。” 夏政年的态度已经因她的话有些软和。 夏欢言眼底闪过得意,心下鄙夷,委屈地望着夏政年,带着哭腔再接再厉:“父亲,您去接女儿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您说让我不要害怕,等回了家您会保护我会对我好,您说家里的人都会向着我,绝不会让我受别人一点欺负。” “若不是您这样给女儿保证,女儿如何也不敢下定决心从生活了十多年的家跟着您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可是才过去三个月,您便全然转变了态度。” “您以为女儿真想与……那些大人物牵扯不清吗,您以为女儿真是那等明知对方是姐姐的未婚夫还会没脸没皮往上凑的人吗?女儿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却也懂得何为礼义廉耻。” “可、可女儿人微言轻,哪里敢得罪那些大人物。女儿不求您能为女儿讨公道,毕竟事情发展到此般地步,女儿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要不是女儿胆小怕事,面对……只能逆来顺受,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言言,我……” “妹妹的意思是,你是被人欺负了?” 夏芷歆打断态度软下来正要说话的夏政年。 她目光扫过不久前还满脸怒容看着夏欢言,没一会儿就变得对夏欢言一脸愧疚自责的夏政年,看向哭得都快抽噎过去的夏欢言。 她还是小瞧夏欢言了。 也小瞧了“亲生”这两个字在父亲心中的分量。 夏家军纵然世代都由夏家人执掌,可夏家军从来都只看实力,并非随便一个夏家子弟就能得三十万大军心甘情愿听其号令。 父亲能沿袭祖父的位置接掌三十万夏家军,能成为勇诚侯府新的掌家人,能做到让陛下忌惮的地步,自身实力自不会差。 不管武功还是头脑。 父亲从前在她眼里是什么形象呢? 精明睿智,仿佛一座为全家人阻挡所有风雨的巍峨大山。 这样一个人,会看不透夏欢言这点伪装的小把戏吗?会看不透她今天来这里找夏欢言说那些话是故意在发泄心中不快吗? 可他最后选择了将天平倾向夏欢言。 她早就料到的不是吗。 没什么好失望的。 倒是有点遗憾她特地让如简以先将采摘的鲜花拿回去为由,寻机将她来找夏欢言的事透露给父亲身边的小厮,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效果。 不过也没关系,父亲刚刚那踢门进来对夏欢言怒斥的举动便够了。 夏欢言可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 一旦觉察到父亲母亲对她的宠爱其实很薄弱随时可能收回,夏欢言便会沉不住气,人一沉住气就很容易犯错。她等的是一个夏欢言彻底爆发在夏家人面前完全暴露本性的机会。 至于是不是真能等到,其实也不太要紧。 本来她让如简将消息透露给父亲身边的小厮将父亲引来就是临时起意,她此来的目的主要是会会那个鬼医。 只是,既然她方才觉察到门外有人便故意说了那一番激怒夏欢言的话,也不想真就这样被夏欢言轻轻揭过去。 黛眉微蹙,夏芷歆道:“妹妹若真被人欺负了,可不能受这个委屈,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父亲都会为你讨回公道。你是勇诚侯府的女儿,你背后有整个勇诚侯府,可不是什么人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她看着夏欢言,认真问:“妹妹,是承王和萧旭谦欺负你了吗?若是,这件事我们勇诚侯府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定会为你讨回公道;若是,你与承王的这桩婚事更不能成!” “承王欺负我们夏家的人还想白白得一个美娇娘,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这门婚事必须退掉!还有萧旭谦,未免欺人太甚,如此玩转在你我姐妹之间,将我们当成什么了!又将我们勇诚侯府的颜面置于何地!看来我们还得再进宫一趟去找陛下为我们主持公道!” 夏欢言要气死了。 夏芷歆这个神经病插什么话!居然还在那里装姐妹情深,恶心谁呢!以为别人都是傻的吗,看不出她是故意装的?看不出她是为了破坏自己和承王的婚事?会相信她? 可夏欢言抬头看过去,夏政年和夏长风都没有说话。 两人面色都微微沉着。 瞧着竟像是真信了夏芷歆的话! 其实夏欢言理解错了。 他们这样沉着脸并不是信了夏芷歆的话觉得夏欢言受了欺负动怒想要为夏欢言讨回公道,他们只是不喜夏芷歆和夏欢言这样没完没了的闹,让勇诚侯府在外人面前一再丢脸。 李赟还坐在这里呢。 但对上夏芷歆看过来的目光,夏政年迟疑半晌,还是开口:“言言,你真是被人欺负了?” 夏欢言哽住。 她本是故意卖惨将自己摆在胆小怕事受害者的位置,好用以博得夏家人的同情,最好是让他们觉得是他们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受人欺负对她更加愧疚。 这样她以后才能利用他们的愧疚之心好好谋好处。 她可不是想要退掉与承王的婚! 她连怀孕都弄出来,若是这桩婚事不成,以这个封建时代的尿性,她以后别想再嫁什么好人家。 她必须牢牢抓住承王! 侧妃? 这个身份虽然是差了一点,但没关系,别的小说女主还有开局是小妾的呢,最后不也照样得男主的独宠? 别说承王府没有正妃,就算有也没关系,不过是开局难一些罢了。 她背后有三十万夏家军,嫁到承王府以后,承王绝对不敢怠慢她。不仅不敢怠慢她,多半还会反过来讨好她。 这样一来,她的身份便能越过承王府已有的那位侧妃成为承王府除了承王以外最尊贵的人。 等承王继位,她就是皇后。 夏芷歆现在得意又如何,她不信夏芷歆能嫁得比她好,不信夏芷歆将来的地位能比她更高! 待到那时,她定要让夏芷歆生不如死! 夏欢言苦涩一笑:“父亲,如今再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女儿都有承王的孩子了,除了嫁给承王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再说,陛下都已经下旨赐婚,我们还能抗旨不成?” “好在女儿身后还有父亲还有整个勇诚侯府,待嫁到承王府,承王应也不会太亏待女儿。” “咳咳。” 李赟终于忍不住咳嗽出声,提醒他们这里还有个外人,且他这个外人还是陛下的亲信! 当着他的面这样口无遮拦,就不怕他去告状? “侯爷。”李赟起身朝夏政年行一礼,“下官不想打扰侯爷与女儿叙话,只是时辰不早了,下官还得回去给陛下复命。” 夏政年僵着脸。 “……子女不成器,让李院使见笑了。” 李赟不接他的话。 很尴尬,没法接。 只笑笑说:“下官奉命来给夏二公子诊脉,从脉象看,二公子的身子恢复得很不错,恭喜侯爷。” “是吗。”夏政年一喜。 转头去看夏长风,果然见他气色好了不少。 “这可真是一件喜事。” 总算听到一件开心的事了。 “是喜事。”李赟附和。 又说:“下官还奉陛下的命来给夏二姑娘请平安脉。” 夏政年笑容淡下来,“李院使请。” 女儿怀的虽是皇嗣,却是无媒苟合,怀的还是承王这么个麻烦人物的孩子,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李赟给夏欢言探脉,夏芷歆没有再言语,安静看着。 专注观察李赟探脉时的神情变化。 忽觉一道目光投向她,她转头看过去,撞上鬼医的视线。 夏长风挪动身子,正好挡住了鬼医看向夏芷歆的目光。 他抬眸朝鬼医看去。 夏长风此时的眼神没有半点温和,非常犀利。 燕姝的注意力从夏芷歆身上转移到他身上。 夏长风这副神情,是认得她? 第077章 鬼医交锋,冲太子来 夏长风自然是不认识鬼医燕姝的,便是听说过这么个人也不可能隔着面纱就能将其认出来。 他与鬼医燕姝并未打过交道,不像陆凛与燕姝从小相识。 他会戒备燕姝,只是因为他觉察到了燕姝对夏芷歆的格外关注以及不友善。 见他只目光锐利的看一眼便收回视线不再看她,燕姝一时拿不准夏长风这一眼的含义。不过夏长风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夏芷歆的意图她倒是看得很明白。 夏长风对夏芷歆这个妹妹倒是很在意。 谁都看得出,夏家这一辈最厉害的就是夏长风,要不是夏长风这些年身体不好,他如今在夏家军中的地位怕是都要追赶他的父亲了。 现在夏长风再度起势,夏家的风向夏家军的风向乃至整个大燕朝的局势怕是都要变一变。 这倒是个值得关注的事。 而夏长风如此偏爱夏芷歆…… 这么看,夏芷歆倒是不像外面说的那样因夏欢言这个亲女儿的回归在夏家再无倚仗。 燕姝目光再度越过夏长风落在夏芷歆身上。 外面都说夏芷歆惨,又是身世变故不再得家里的宠又是未婚夫和妹妹联手背叛被毁了婚事,觉得她都郁结吐血了,人定是萎靡不振。 她瞧着可不是这样。 纵是待在屋中研究新毒不常出门,她也听到过不少夏芷歆的消息。 侯府里的人都说夏芷歆退婚后半点不见萎颓,日子照旧,隔三差五见见三两个来寻她的闺中好友,闲暇时到院中采采花散散步,该吃吃该喝喝,逢人也不是丧着一张脸,而是笑容如初。 燕姝自问若是这样大的变故发生在她身上,即便是她也做不到像夏芷歆这样泰然处之。 就这一点而言,她其实很佩服夏芷歆。 只是佩服归佩服,不影响她对夏芷歆天然的不喜。 燕姝在想什么,夏芷歆并不知。 夏长风挡住她的视线后,夏芷歆便收回了目光继续专注盯着给夏欢言探脉的李御医。 这一盯还真让她盯出了点东西来。 李赟在给夏欢言探脉时,神情有片刻的怔愣。 像是疑惑,又像是震惊后的了然。 尽管李赟很快便收住情绪,还是被夏芷歆捕捉到了。 “李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夏芷歆都注意到了李赟那片刻的神情变化,离得更近的夏政年自然也注意到了。 夏政年眼里对夏欢言的担忧自然流露。 已然忘记夏欢言不久前才让他动过怒。 “夏二姑娘身子骨比较弱,胎相有些不稳,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下官开几服药给夏二姑娘服下即可,侯爷无须多担忧。夏二姑娘自己也要每日保持心情愉悦,尽量不要有过大的情绪起伏。” 夏政年听完,默默记在心里,“多谢李大人。” 适才夏欢言那番话到底还是触动了他,再次将他的愧疚找了回来。 李赟留下药方就告辞离开,夏长风去送他。 夏芷歆没有跟去。 她也没有继续留在屋中看夏政年和夏欢言上演父女情深的戏码。 她走到门外。 燕姝跟了出去。 “朝阳郡主。”燕姝朝夏芷歆走去。 彼时夏芷歆正站在院中树下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 “朝阳郡主怎么还在这里,是还有话要与二姑娘说吗?” “这倒不是,我有些时日没见父亲了,难得碰到便在这里等他一等。”夏芷歆笑回。 目光落下燕姝脸上,“姑娘瞧着面生,不像府里的下人,是夏欢言的朋友?” “我的确不是你们府里的下人,不过我也不算二姑娘的朋友,我是个大夫,是二姑娘请来的私医。” 又道:“我姓燕。” 夏芷歆从善如流:“原来是燕大夫,幸会。” 现在倒是看不出燕姝对她不怀好意了。 不过她不会天真地以为燕姝对她的态度好转了,这般最多只能说明燕姝是个比较懂得隐藏情绪的人。 鬼医燕姝很邪气,听闻对于与她结仇的人她向来是除之而后快,对于她不喜的人,她从不会虚与委蛇。 分明不喜她却还愿意在她面前伪装,这让夏芷歆不得不警惕。 “早便听闻朝阳郡主大名,我早就想一见,奈何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次得见方知传言非虚,朝阳郡主这般仪态确实当得起盛京第一闺秀的赞誉。” 夏芷歆笑:“燕大夫是取笑我呢。” “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可不会像我一样当着外人的面与妹妹闹得那样难看。”她并没有故意装出与夏欢言姐妹情深的样子。 刚刚都闹成那样了,没有装的必要。 “朝阳郡主说笑。” 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燕姝道:“我在贵府住了有些时日,听说过不少朝阳郡主的事,听闻郡主曾吐血昏迷。燕某不才略通些医术,郡主若是不嫌弃,可否让我给你号一号脉?” 两人视线对上。 分明都是带着笑,却莫名有暗潮汹涌的意味。 无声的对峙片刻,夏芷歆道:“我怎会嫌弃,是我该感谢燕大夫的关心。只是我身边那个热衷学医的小丫头是个小心眼的,平日里我有个小病小痛都是她帮我诊治,若是叫她知晓我寻了别的大夫来相看,她怕是会闹脾气。” “只能多谢燕大夫的好意了。” 鬼医,用毒高手,对她不怀好意,她是蠢了才会让对方碰自己。 燕姝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被拒绝了也不坚持,笑说:“郡主对下人真好,跟在郡主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好福气。” “谬赞。”没有言其他。 没有深说的必要。 “不知郡主身边还有会医的人,我对郡主慕名已久,还想着要不要厚脸皮让郡主雇下我,让我得以在郡主身边留一些时日呢。” “燕大夫玩笑了,我怎好与妹妹抢人。” “有什么不好抢的,她敢抢你的人,你便也抢她的啊。” 夏芷歆笑容微淡。 燕姝似才发觉口误,忙道:“瞧我,说话也没个分寸,逾越了。” “我是个混江湖的,平时口无遮拦惯了,郡主别见怪。” “不会。” “不会就好。”燕姝像是松了口气,“不说这些可能会惹郡主不快的事了,以免我又口无遮拦乱说话,我听说郡主与裴左相关系很好?” 冲着裴誉来的? 对她的恶意是因着裴誉? 不像啊,没听裴誉说他和鬼医有什么交情。 “我与裴相是好友。” “原来如此。”燕姝点点头。 罢了想起来什么,又道:“前些时日我听说陆凛陆大人也来了府上探望郡主,郡主与陆大人关系也很好吗?” 夏芷歆狐疑看她。 冲着陆凛来的? “算不上关系很好,见过几面,认识。陆大人那日是与钟家的小将军在半道遇上,有些公事要与钟小将军相商便一道过来了,并非特地来探望我。” “这样啊,我还以为郡主与陆大人关系也很好,想着让郡主帮我引荐引荐呢。”对上夏芷歆的视线,她笑着解释:“陆大人这样的大人物我也慕名已久,早就想见一见。” 不等夏芷歆说话,她又话锋一转:“说到慕名已久,我对我们大燕朝的太子殿下才真是慕名已久呢。” 听她提到太子,夏芷歆几乎是下意识抬头。 她的情绪很快收住,作出一副了然的姿态,道:“我们大燕朝的太子殿下名声响彻天下,确实有不少人专程慕名前来盛京,只为能有幸一睹太子殿下真容。” “我也算那些人中的一个吧。”燕姝自我调侃。 “郡主见过太子殿下吗?” 视线再次对上。 夏芷歆盯着她看了两息,“当然。” “我在盛京长大又时常进宫,自然是见过太子殿下的。”笑问她:“燕大夫不会又想问我是不是与太子殿下关系很好吧?” 心思被拆穿,燕姝没有半点不自在,很是坦荡的笑着点头。 夏芷歆:“关系很好算不上,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实话,她和萧旭尧打过照面的次数本就有限,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之前我去宫里请求陛下解除婚约时就与太子殿下见过,那日我晕倒还是太子殿下帮忙将我送回马车的。” 这事外面都在传,稍微打听就能打听到。 看着燕姝,夏芷歆突然灵光一闪,“啊,说来我都没有好好感谢太子殿下的帮忙。多谢燕大夫,要不是你提醒我都想不起来此事,太子殿下帮了我,我是得找机会去一趟东宫当面道谢。” 成功看到燕姝眼底的笑淡下去。 夏芷歆确定了,燕姝绕这么大弯子就是为了打探她与太子的关系。 搞半天原来她是冲着太子来的。 “郡主要去东宫见太子?打算何时去?” “明日吧,今天时候不早了。” 夏芷歆仿佛没有看到她的欲言又止。 燕姝应该也不是什么无知之辈,以为她松口便能带她一道进宫去见太子,所以才没有执意要开这个口,而是欲言又止。 皇宫哪里是寻常人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夏芷歆有点同情燕姝。 为太子来盛京却因太子常年闭门不出,而她又进不了宫而不得见。 不过夏芷歆的同情就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太子是她看中的人,太子妃的位置她势在必得。明知对方是冲着太子来的她还将人往太子身边带,她又不是傻。 不过…… 夏芷歆打量的目光再次不着痕迹落在燕姝脸上。 就是不知道这位鬼医阁下冲着太子来,是不是真像她想的那样仅仅是出于一个女子对男子的爱慕了。 若是这样,倒还好应对一些。 倘若对方是假借“爱慕者”的身份打掩护,实则是要对太子不利,便不得不多加防范了。 鬼医燕姝,擅用毒,不可轻视。 “在聊什么?” 送完李御医的夏长风想着夏芷歆还在夏欢言的院子,又倒回来。 他还是很介怀夏欢言身边那个黑衣女子,总怕她会对夏芷歆不利。是以一回来便看到夏芷歆与对方在院子里说话,夏长风心都提了起来,加快脚步。 待走近,警惕地看着燕姝,问夏芷歆:“歆歆,这位是?” “这是受雇于夏欢言的燕大夫。” 夏长风微微蹙眉,审视着燕姝。只觉她怎么看都不像个大夫,倒更像那些江湖邪教门派出来的妖女。 “夏欢言请来的大夫?” “是的,二公子。”燕姝浅浅向他行了个礼。 江湖礼。 行礼都不卑不亢。 这让夏长风更加坚信她不是普通大夫。 “燕大夫是什么时候受雇于我二妹妹的?” “一个月前。” “燕大夫平日里都是住在二妹妹院中?” “是的,二姑娘说这样方便照顾她。二公子可是想问侯府中明明有府医,二姑娘何以还要另请一个大夫?” 燕姝笑笑:“二公子有所不知,女儿家身边还是留一个女医师要方便一些,就像朝阳郡主,她身边不也有个会医术的丫鬟吗。” 夏长风又不蠢,哪里会不清楚女儿家看病找女医师更方便,他在意的不是夏欢言单独请一个女医师在身边,而是夏欢言请女医师且让对方住进府中一事,并未告知府中其他人。 这样遮遮掩掩,请的女医师又是个这么邪气的人。 很难不让人生出戒心。 “嗯。”夏长风点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想知道什么,他自会去查。 问夏芷歆:“不走吗?” “父亲还在里面陪夏欢言说话,我等一等父亲。”她既然是以这个理由等在这里才有机会“试探”燕姝,自然要将这个谎圆好。 夏长风抬头朝屋子的方向看一眼,没有一点动静。 他皱皱眉:“父亲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你不是还有约吗,先走吧,别等了。” 父亲母亲哪次来夏欢言这里不是要待上许久才走。 夏欢言总有办法把人留住。 歆歆继续待在这里心里只会更加不是滋味。 夏芷歆抬头看他:“二哥知晓我与人有约?” “……” 知晓她不喜欢别人盯着她,夏长风有点心虚。 他也不是故意派人监视她,他是担心她……或者说,他是怕她突然一走了之。从夏礼那里得知陆凛那日与她说了她若想回她自己本来的家看看,可与陆凛同行,夏长风的心就一直提着。 “无意中得知。” 不算完全撒谎,他虽派人盯着她,可她的院子防守严密,即便是他想要安排人去盯着她都做不到,他顶多就是让门房那边盯着些,看看每日有哪些人哪些信帖出入她的院子。 是听说如简往别府递了帖子,他才知道夏芷歆今日约了人。 有点受不住夏芷歆的眼神,夏长风轻咳一声别过脸道:“走吧,正好我也想出去转转,可顺道送你。” 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燕姝眼睛眯了眯。 落在夏芷歆身上的目光带上了嫉妒。 夏芷歆轻易便能进宫去见人,可真叫人心里不平衡! 她这个江湖鬼医的身份还是太受限了。 看来她得主动往家里送封信,争取得到哥哥的允准让她换个身份正大光明出现在大燕朝的国都。 只是这样一来,哥哥有很大的几率会直接派人强制将她带回去。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要不是有这个顾虑,她也不会隐藏身份藏在盛京这么久!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进宫,只是需要多费些工夫去同其他人虚与委蛇。 她不想这么做。 她懒得在其他人身上浪费心神。 加之她也不想被陆凛察觉她在盛京,然后被陆凛通风报信强制送回家,这才在盛京一藏就是一年有余。 若非近来偶遇萧旭尧两次,让她一见便一发不可收拾再也忍不了继续这样等待见面的机会,她都不会找夏欢言合作。 好在夏欢言虽然没用了些,半个月后她到底是要嫁给承王的。待夏欢言成了承王侧妃,进宫的机会就多了。 还能抓住承王,夏欢言还不算太无用。 她还以为夏欢言这次翻这么大的车,会一场空呢。 承王也是个能忍的,这样三心二意与其他男人牵扯不清的女人他竟也愿意娶,也不怕被人笑话。 看来承王对皇位的觊觎之心着实不浅,为了夏欢言身后的夏家军,他能如此忍辱负重。 可真是个碍眼的人。 夏芷歆没有拒掉夏长风送她的提议。 将她送到云锦楼,夏长风就要离开,被夏芷歆叫住:“二哥若是没有其他要紧事,陪我一起上去?” 夏长风先是诧异,然后便是惊喜:“你要让我陪你上去?” “虽是将人约在外面见面光明正大,然我到底是约见外男,自己前去终究有些不妥当。” 大燕朝民风没有这么保守,从她经常和裴誉单独约喝酒都没人言语半句便能知。 她叫上夏长风当然不是真觉得自己去见人不妥,她不过是怕她单独约见别的男人一事传到某些人耳中会惹来不必要的误会。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的太子殿下默认娶她一事。 呃,好吧,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容易。 总归太子终于松口,她不想给他找到任何机会反悔。 而且她要是不让二哥跟着,以二哥盯她这么紧的架势,怕是她去见人多久,他便会坐立难安多久。 二哥身体才恢复一些,就别折腾他了。 “我上去不会打扰到你们说话吗?” 从马车上下来,看着云锦楼的大门,夏长风故作扭捏。 看透他却没有拆穿,夏芷歆无奈笑了笑:“二哥这叫什么话,你是什么外人吗,怎么可能会打扰到我们说话。” 第078章 担心她走,没白救人 两人上楼,约的客人已经先到。 “朝阳郡主,夏二公子。” 对方起身打招呼,态度不算热络,甚至可以算得上冷淡。 一如他这个人。 只是看到夏长风也在,对方似有些意外。 “陆大人。” “陆大人。” 两人先后与对方打招呼。 相较于陆凛看到夏长风的意外,夏长风看到陆凛却没有一点反应。 如简是亲往陆府送的帖子邀请陆凛一见,夏长风自是早就知晓夏芷歆约见的人是谁。 别看夏长风一路表现得都很淡定,其实他内心一点都不平静。 据他从夏礼那里得到的消息,陆凛是说让夏芷歆半个月后给他答复是否随他一道回夏芷歆本来的家。 到今天恰好半个月。 夏芷歆在这天约见陆凛,很难让夏长风不担心。 其实回去看看也无妨,夏芷歆想回去看看,夏长风是赞同的。他怕的是夏芷歆回去了就不打算回来。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听夏芷歆提过要回去看看的事。夏芷歆越是不提,以夏长风对她的了解,就越是觉得她是另有打算。 “冒昧约见陆大人,不知可有耽误陆大人的正事?” 依次落座。 “无妨。” 夏长风也开口:“得知我妹妹与陆大人约在这里吃饭,我也来凑个热闹,希望陆大人别见怪。” 说着他朝陆凛举杯。 陆凛也隔空举了下杯,“不会。” 而后对夏芷歆道:“朝阳郡主见陆某,可是要就陆某此前的提议给出答复?” “正是。”夏芷歆笑答。 “陆大人此番提议是出于好意,我想着直接派个人去陆府答复陆大人未免显得太过没有诚意,便邀陆大人出来一见。此事不管成与不成,我都欠陆大人一个人情,我便用这顿饭当作答谢了。” 按理来说她该亲自登门去了结此事,奈何陆凛的府邸没有女主人,她一个女客贸然登门不太妥当。 “不必。”陆凛微微蹙眉。 不太喜听到她这番欠人情的说法。 要说欠人情,也该是他欠她…… 说是欠人情都是轻的,她救了他的命,他是欠她一条命。 “郡主的答复?” 夏长风握着酒杯的手一顿,侧眸去看夏芷歆。 没见她神色有什么变化,依旧笑容浅浅。 “那毕竟是我本来的家,我自是想回去看看的。”觉察到夏长风的视线,夏芷歆朝他一笑,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继续对陆凛道:“只是眼下时机并不合适。我并非夏家的女儿一事我才知晓没多久便想要回自己的家去看看,知情的人还好,不知情的人怕是会胡乱猜测。” “近来发生太多事,勇诚侯府本就在风口浪尖上,外面都是议论我们家一桩又一桩事的声音。若我这时候回自己的家,别人误以为我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得知身世便迫不及待离开都是好的,就怕别人误以为我是被勇诚侯府赶走。” “这样无疑是毁我勇诚侯府的名声。” “此事还是待此间风波淡去后再说吧,陆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夏长风是从夏礼那里得到的消息,他都盯得这么紧,夏礼自然也不会毫不关注。 门外,夏礼背靠在紧闭的门边,垂着头看不清眼底神色,不知在想什么。拿着折扇的手垂在身侧,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颓意。 受了那么多委屈,她考虑的竟还是勇诚侯府的名声。 这与一回来便几乎将勇诚侯府的名声毁掉的夏欢言,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就是他的妹妹。 那么懂事那么乖巧的妹妹。 这几个月他到底是怎么狠得下心那么伤她的? 低着头快步离开,仓皇而逃。 雅阁里,夏长风怔怔看着夏芷歆。 他心中百般滋味。 想说点什么,动了动唇,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对于她给出的答复,陆凛并不觉意外。 没有多说什么,只道:“陆某并未帮上忙,郡主不必客气。” 夏芷歆往门那边看一眼,收回视线。 “不管怎么说,陆大人是出于好意,我都该感谢。陆大人别客气,今天想吃什么只管点,我请客。” 这顿饭吃下来,夏长风的话格外少。 他大多时候都是低头喝闷酒,到最后还是陆凛给小厮搭把手才将夏长风扶上马车。 夏芷歆站在马车旁与陆凛说话。 “多谢陆大人帮忙将我二哥扶上马车。二哥一病多年,已有许久没有沾过酒,又因着身子不好荒废了好些年,而今身子有所好转便免不了放纵了些,陆大人多担待。” 陆凛却不认为夏长风一个劲喝闷酒是因着这件事。 不过他并没有拆穿。 “郡主言重。” “多谢郡主款待,若郡主哪日想回去了便告知陆某一声,陆某若是得空便送郡主一程。” 夏芷歆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冷面阎罗陆大人从来不是好事之人,他对她是不是热心得有些过头了?就因为她曾救过他一命? 觉察到她的打量,陆凛并未闪避。 眸光深邃地与她对视。 “陆大人这么帮我,是想要还我的救命之恩?” “是,也不是。” 夏芷歆不解。 “正是因郡主曾救陆某一命,陆某才会对郡主的事多有关注,但郡主的救命之恩并非这样一件小事便能还清,陆某也不认为自己的命这么不值钱。” 这也……说得通。 夏芷歆点点头表示了解,“行吧。” 她没有再说什么大恩不言谢让陆凛不必记着她恩情这样的客套话,本来她救陆凛就是有意为之。 “如有需要,我会找陆大人。” 陆凛点头,转身要走,走两步突然停下来。 “夏二姑娘身边有个喜着黑衣的女子,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医燕姝。此人行事诡谲,郡主离她远一些。” 显然这些时日陆凛已经查清“鬼医燕姝”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等夏芷歆回复,陆凛转身便走远。 他适才的话还有些让夏芷歆回不过神。 陆凛怎么会知道夏欢言身边有个鬼医?她与夏欢言同住一座府邸,都是得了夏欢言身边的丫鬟青桃透露才知晓。 难道陆凛已经厉害到能监视勇诚侯府内一举一动的地步了? 不不不,应该不能够。 勇诚侯府戒备森严,便是武力值超群的太子都最多只能做到偷溜进某个院子而已,做不到在勇诚侯府里旁若无人的走动。 论武功,陆凛可不及曾为战神的太子,即便太子如今身子不好武力大不如前。 当然,想要监视勇诚侯府并非必须本人亲自出面,可通过其他方式,诸如在勇诚侯府安插眼线之类。 这不算容易,若是真有这么容易安插眼线,忌惮勇诚侯府的陛下早便做了,不用绞尽脑汁从其他方面削弱勇诚侯府的实力。 自然,若是有心也不是当真不能安插人进勇诚侯府。但想要做到渗透整个勇诚侯府,对其府内一举一动了若指掌,便是陛下和太子都做不到,更别说才起势不过五年在盛京毫无根基的陆凛。 既然陆凛不是清楚勇诚侯府内一举一动,那他知晓鬼医燕姝在夏欢言身边便只有两种解释了。 一是无意中得知; 二是他本就认识鬼医燕姝其人,且知对方现下身在何处。 若是第一种情况还好,若是第二种…… 好吧,若是第二种情况也没什么,鬼医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总有那么几个与她相识的人,这些人里多有一个陆凛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样一来,她原本很肯定燕姝对她的试探是冲着太子而来倒是有点不确定了。 燕姝在试探她时也提到了陆凛。 罢了,此事暂放一边。 比起陆凛是怎么知道鬼医在夏欢言身边以及燕姝是冲着谁来,陆凛适才的提醒才更重要。 准确地说,陆凛的态度才更重要。 知晓燕姝不是善茬,特地提醒她远离,这对一向不多管闲事的陆凛来说是很难得的事。 看来她救陆凛这一步棋走得很对。 夏芷歆来时坐的是夏长风的马车,回去自然也是。 马车里只有她和醉得人事不省的夏长风。 忽而,马车撞到什么东西震了一震,把夏长风给惊醒了。 马车震了一下便恢复平静继续缓缓向前,醒来的夏长风却没有再闭上眼睛睡觉。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睁着眼睛盯着夏芷歆看。 “二哥,怎么了,为何这么看我?” 马车不算极宽敞,却也不算窄,两人面对面而坐,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歆歆。” “嗯?二哥有话要和我说吗?” 夏长风不回答,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只又喊她一声:“歆歆。” 看她的眼神透着许多夏芷歆看不懂的情绪。 “……什么?二哥有话直说无妨。” “你会恨我吗?” 她以为他会说不让她走的事,居然不是。 只是,恨他?她为什么要恨她? 他从未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自她有记忆以来二哥就待她极好,这么些年从未变过,得知她不是他亲妹妹后也从未变过。 即便、即便在她与家族之间,二哥明显更看重家族。 二哥更看重家族她是能理解的。一个优秀的世家子弟,一个能撑起家族门楣的好儿郎本就应该将家族利益看得最重,如此方更能保一个家族长盛不衰。 尽管……被舍弃时她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 却如何也到不了“恨他”的地步。 “不会啊。”夏芷歆无奈一笑,“二哥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恨你。” 夏长风又不说话了。 深深看她一眼,然后再次闭上眼睛。 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叹息后不想就此事继续的逃避行为。 “……” 夏芷歆一脸莫名。 心里微微古怪。 * 翌日,夏芷歆以道谢的名义去东宫见太子。 第079章 第一美人,兰渝公主 夏芷歆以往虽大都是应召进宫,但她身为崇德帝亲封的郡主,而她这个郡主之位又是崇德帝为安抚勇诚侯府而封,给予她的特权自然是要多一些。 她是可以随意出入宫廷的。 马车停在宫门外,夏芷歆对守门的御林军亮出她的郡主令牌,如简提着一个食盒模样的东西跟在身后。 走在宫中,忽闻有人叫她。 “朝阳郡主。” 循声看去,有一年轻女子由几个宫女簇拥而来,那女子衣着不算华丽,却有着一张得天独厚的面孔。 她一出现,周遭黯然失色。 大燕朝第一美人兰渝公主萧兰渝。 而今已有十八岁。 她也是大燕朝的长公主。 其母出身低微,因容貌过盛被崇德帝纳入后宫,曾盛宠一时。可惜命不好,早早就病逝了。 母亲去世后萧兰渝便寄养在皇后周氏名下,是大燕朝的嫡出长公主,是以在身份上她并不比夏贵妃所出的丹瑶公主低。 只是论起受宠,她确实不及萧丹瑶。 夏芷歆与兰渝公主交情并不深,既没有交好也不曾交恶。 目光落在箫兰渝那张绝美的面容上,夏芷歆有些失神。 不是因着她的美貌失神,而是命运。 都说红颜薄命,上辈子兰渝公主死在了去漠北和亲的路上。 萧旭尧那些年一直在外打仗,大燕国之所以养着百万雄兵,就是因为有漠北这个虎视眈眈的劲敌。 大燕朝立朝至今已有几百年,却不是每个时期都强盛,上一任君主荒淫无道,在他治下的大燕朝日渐倾颓,以往被大燕朝压着的漠北便开始蠢蠢欲动。 要不是还为皇子的崇德帝奋起夺权,大燕朝怕是都灭国了。 崇德帝虽贤明又励精图治,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漠北不断挑起的战乱搅得大燕朝民不聊生。 若不是大燕朝出现一位天之卓绝的太子殿下,以聪慧的头脑及过硬的武力将漠北打回去彻底震慑住漠北,又全力支持裴誉推行新政逐渐改善大燕朝的境况,便是贤明的崇德帝当权,大燕朝也做不到这么快便昌盛繁荣百姓安乐。 可是后来,能震慑漠北的太子殿下死于一场大火。 漠北又开始动心思了。 可漠北到底还是忌惮由太子殿下培养出来的雄兵,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是大燕朝的内斗严重,内忧不断才让漠北再次寻到时机。 便是如此,漠北有所行动也是在裴誉与承王一党的斗争中逐渐显露败势之后。 裴誉领着的毕竟是太子旧部,尽管兵权只有很少一部分在裴誉手里,因着太子的余威,漠北也还是有所忌惮。 漠北发动战争,不到一年大燕朝便败了。 大约是大燕朝落败没几天,裴誉的尸首便被扔到了乱葬岗。 而后没多久,兰渝公主便作为战败国的公主被送去漠北和亲,死在了和亲的路上。 这些都是夏芷歆听说的。 那时候她行动已经完全受限出不得致王府又一直缠绵病榻难以起身,只能靠听致王府里的下人议论才得到一点消息。 夏芷歆福身一礼:“见过兰渝公主。” “不必多礼。”萧兰渝笑起来很温柔,半点没有身为长公主以及第一美人的傲慢。 她走近夏芷歆:“前些时日我陪太妃去皇家寺庙礼佛,一去就是大半年,前几天才回来。许久未见,朝阳郡主轻减了不少。” “那些事我都听说了,朝阳郡主要放宽心。” 夏芷歆抬眼看向她。 她神情温和,寒暄的语气温柔,却不显亲近。 身上透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夏芷歆一时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 兰渝公主此人尽管有大燕朝第一美人的头衔,她却丝毫不高调。而她与寻常人的不高调又不太一样。 别人不高调多是人淡如菊,她却是清雅如竹。 竹,多种于清幽人少之地。 兰渝公主平常不是待在她自己的宫殿中,便是随太妃去皇家寺庙小住。比这五年来深居简出的太子殿下还要深居简出。 这样的兰渝公主,按理说不会过问旁人的事。 可此番…… “有劳兰渝公主记挂,我没事。” 箫兰渝一笑:“没事便好。” “你今日进宫是来找贵妃娘娘?”她目光落在如简提着的食盒上,“是又搜罗到新鲜吃食给贵妃娘娘送来?” 夏贵妃想要出一次宫不易,夏芷歆从前确实每每进宫都会给她带一些新鲜的东西,或是玩意或是吃食。 不等夏芷歆说话,箫兰渝便道:“不对啊,贵妃娘娘的长乐宫并不是往这个方向,你若是找贵妃娘娘不该走这里。” 她顺着夏芷歆所走的路看远,“这个方向是去……东宫?你是要去东宫见太子皇兄?” “是的。”她这样大摇大摆往东宫去不可能瞒得住其他人的眼睛,夏芷歆并不怕被人看出来。 “之前太子殿下帮了我一个忙,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感谢他,此番去东宫便是要当面与太子殿下道谢。” “这样啊。” 箫兰渝自然清楚是帮的什么忙。 没有多问多言,只道:“那我便不耽搁朝阳郡主的时间了,朝阳郡主快去找太子皇兄吧。” 夏芷歆福身,目送她先离开。 “姑娘,兰渝公主不是不常在外走动吗,今日怎有闲情逸致出来,还叫我们给碰上了。我们这运气也是够好的。” 如简所谓的运气好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指运气好。 第一美人啊,这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看一眼赚一眼。 “这个方向,她应该是去探望皇后回来。”夏芷歆道。 箫兰渝刚才来时的方向就是未央宫所在的方向。 周皇后被禁足未央宫不得外出,养在她膝下多年的兰渝公主离宫多日回来自然是要去探望探望她。 如简恍然。 她差点忘了皇后被禁足的事。 说来她家姑娘退婚这一仗打得真是漂亮,不仅顺顺利利以保住自身名誉为前提退了婚,还将有负于她的人都狠狠往下拉了一把,连带着皇后和承王都没有落到好。 姑娘没有侯府作为倚仗单凭她自己便能做到此,真是厉害。 也很辛苦。 说来她问过姑娘,若是侯府宴会当日二姑娘与致郡王没有私会,退婚一事该如何进行。姑娘给出的回答是不可能,说二姑娘和致郡王一定会私会,便是出了意外没有私会,她也会制造机会让他们“私会”。 她才知姑娘应是还留有后手。 “姑娘,奴婢记得您与兰渝公主交情一般,以兰渝公主一贯的行事风格,她不该对您如此热络才对,可她方才……” 夏芷歆侧眸看着她问:“你觉得她方才对我很热络?” “确实是有点热络,不过不是指态度上的热络,而是值行为上。”如简环视四下,确定不会隔墙有耳才如实继续:“兰渝公主此举颇有些反常。” “兰渝公主养在皇后娘娘名下,她对皇后娘娘所出的承王和致郡王以及皇后娘娘本人该更亲近才是,您退婚一事落下风的是致郡王,皇后娘娘和承王也都因此受到了陛下不同程度的惩罚。如此情形下,兰渝公主不对您怒目以对都是好的,如何也不该与您示好才对吧。” “呃,兰渝公主方才的举动算是在与您示好吧?” 更亲近? 夏芷歆不以为然。 真有那么亲近,皇后就不会兰渝公主都十八岁了还不给她寻个驸马;真有那么亲近,上辈子兰渝公主就不会被推出去和亲。 “未必是示好,但总归没有恶意。” 夏芷歆冲如简一笑:“你猜她是在与我搭话后才意识到我是要往东宫去,还是先意识到我是要往东宫去才与我搭话?” “……” 如简瞪大眼。 “姑娘,您是说兰渝公主是知晓您与太子殿下交好,才故意与您示好的?” “她未必就是知晓我与太子交好,但我能得太子破例出手相帮,本身就说明太子待我是有些不同的。她应该只是在试一种可能性,于她而言,若我当真与太子有交情,她与我示好百利而无一害;若我与太子没有交情,她只是打声招呼而已也不会损失什么。” 看来兰渝公主已然看透她自己的命运,知晓想要扭转命运为自己博得一条出路,唯有仰仗太子。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多想了,箫兰渝或许只是单纯想与她打声招呼也说不定。 * 东宫中。 “殿下,朝阳郡主求见。” 第080章 情况不好,她着急了 得了消息从外面进来通禀的太监总管洪乔神色复杂。 有一部分原因是此时躺靠在院中晒太阳的人面色着实苍白,晒了这么久的太阳也不见他面色有半点红润;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听到通禀后,原本没什么精神正闭目休憩的人突然睁开了眼,反应瞧着有些大。 很明显,他家殿下对这位朝阳郡主很是不同。 就这一点而言,洪乔是欣喜的。 五年了,殿下整个人仿佛失了生机,不争不抢无悲无喜,似是就要这样静静等待着直至生命消亡。 因着朝阳郡主,殿下近来变了许多。 人变得鲜活了,也不再似从前一般如无必要便待在东宫不出。 只是殿下这身子…… “她一个人?”萧旭尧问。 许是身体实在没劲,又许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他嗓音有点沙哑。 “朝阳郡主带了个丫鬟。” “可有说所为何来?” 萧旭尧这么问是怕夏芷歆从别处知晓他现下身子状况才前来。这几天裴誉没少往东宫跑,裴誉是知晓他具体情况的,而以裴誉与夏芷歆的交情,他不确定裴誉会否将自己的情况透露给夏芷歆。 尽管在他的警告下,裴誉会这么做的可能性很小。 萧旭尧不知道的是,怕自己露馅的裴誉这半个月索性直接躲着夏芷歆,不在夏芷歆面前出现。 “说是就此前殿下在宫中帮她一事来与殿下道谢。” 萧旭尧悄悄松了口气。 不是知晓他的身体情况才前来便好。 想着夏芷歆假借道谢的名义来见他,萧旭尧心中又是滋味难明。 才半个月不见她便忍不住要来找他,即便是他也有些控制不住心底的欣喜。奈何他现在状况着实不太好,她若瞧见定要担忧。 他是既盼着她来,又怕她真来。 “传老木过来。” 老木是一个老头子,曾在萧旭尧麾下效力,是萧旭尧身边的得力干将,自萧旭尧退下来后,他也以年迈为由退下来。无儿无女便留在东宫,明面上挂着太子近卫的职,实则是留在东宫照看太子顺便养老。 都知老木是太子身边一得力武将,却没有几个人知他其实更擅长医术。老木会医术的事知晓的人不多,算是太子身边一个秘密武器。 为方便照看太子,老木就住在太子的院子隔壁。 很快便到。 “见过殿下。殿下突然传召老朽,可是身子又有不适?”头发花白的老木说着便上前来给萧旭尧探脉。 萧旭尧也没有避开,只道:“并无,孤传你来是想问你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孤看起来状态好一些。” 老木不解,洪乔给他解惑:“有客到东宫拜访,殿下要见客。” 殿下要见客? 除了裴相,殿下通常不是都将来东宫拜访的人拒之门外不见的吗?而殿下见裴相从来都不会太在意自己的状态,当下是什么样,殿下便是以什么样见裴相。 而今殿下不仅没有将来人拒之门外,还要亲自去见,且要调整好了状态去见,这位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好奇归好奇,老木却没有逾越多问。 思量半晌后,神色严肃地道:“这几日殿下药浴过多,不宜再用别的药,以免相冲。” 言下之意,他没有法子。 虽是预料之中,萧旭尧还是免不了有些失望。 “殿下,您能想通愿意接受治疗老朽很高兴,只是……您这样着实是着急冒进了些。照着这样下去,便是老朽也不敢保证……” 老木顿住,没有说下去。 这些话他不止说过一次。 在他看来,这样冒进的治疗手法委实太过冒险,稍有不慎…… 可殿下有令,他不敢不从。 “殿下,您千金之躯,还请慎……” 萧旭尧直接打断他:“孤心中有数。” “是老朽无用,学艺不精帮不了殿下。”老木看着太子愈发清瘦的身姿,想着以往他在战场上是何等意气风发,目光沉痛。 萧旭尧抬眸去看他。 掀开眼皮抬眸的动作他做来都十分费劲。 声音难掩虚弱:“孤说过,孤所中之毒乃天下至毒,这世间能将其能诊断出来的人都没有几个,更莫要说解毒。你能在孤中毒后保住孤的命让孤多活了五年已是十分了不得。” 这毒若真有那么好诊断出来,这五年来东宫进进出出那么多太医御医,他中毒的消息怕是早就传遍了。 而今能诊断出他中毒的人除了老木,便只有太医院院使李赟。 尽管知晓这毒轻易诊断不出,萧旭尧也还是不太想让夏芷歆派她的人来给他诊脉。 他只怕万一被看出来。 老木一点都没有被夸的喜悦,他很颓丧。 若殿下身上的毒不解,饶是他也最多只能再保住殿下的性命一年。 “殿下,您只道您所中是天下至毒,可老朽行医至今从未听闻过此毒。老朽自问见识不浅,老朽都从未听闻的毒,整个大燕朝怕是也再无人知晓。” 这倒未必。 萧旭尧心里回。 “殿下,此毒当真没有解药吗?若是有解药,又该往何处去寻?” 老木话落,一旁守着太子的朱晓和洪乔也跪下。 “殿下,您若有解药的消息,还请告知,属下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为您将其寻来!”朱晓急切道。 洪乔也道:“殿下若知晓解药在何处,还请告知!” 这样的场面不是第一次在东宫出现,经常每隔一段时间萧旭尧病发……或者说毒发时便会上演一次。 每次萧旭尧的回答都是“没有解药”。 这次他却没有立刻回答。 瞧见他的迟疑,三人当即眼前一亮。 老木:“殿下,确实有解药是不是?您快告诉老朽解药在何处,老朽这便去取来!” “还请殿下告知!” “还请殿下告知!” 朱晓和洪乔激动得声音都有点颤抖。 萧旭尧却没有应声,只对朱晓道:“推孤进屋换身衣裳,孤该去见客了。” “殿下!” 萧旭尧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去,三人纵有不甘心却也不敢忤逆他,只能暂时选择闭嘴。 都说除了裴誉和裴家老爷子,其他人来东宫拜访都是一律被拒之门外,陛下也不例外。可夏芷歆这番前来却是直接被请进门。 不知是否是太子早有交代。 一路被人领到东宫会客正厅。 “朝阳郡主在此稍候片刻,奴才这便去通禀殿下。” 没有等很久人便来了。 不是走着前来,而是有轮椅滚动的声音。 夏芷歆一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人便惊坐起来,快步走过去,却在距离对方约莫有一步距离时戛然止住步子不再上前。 抿唇盯着他,不说话。 第081章 她的询问,太子微怔 夏芷歆的举动让跟着太子前来的洪乔和老木都非常诧异。 在他们看来,朝阳郡主这番在太子殿下面前算得上失礼了。而据他们所知,有盛京第一闺秀之名的朝阳郡主从来不是一个会在这种小问题上疏忽的人。 再去看太子殿下,没有半点反应。 好似对于朝阳郡主的失礼毫不在意一般。 诚然他们太子殿下也不是旁人失礼便会冷脸的人,殿下也没那许多闲心去与人计较这些。只是,殿下这副习以为常中又带着点纵容的表现就有些让人惊诧了。 是的,纵容。 太子殿下对朝阳郡主的态度就是纵容。 不明显,却于无形中尽显。 跟来的三个人里,唯有给太子推轮椅的朱晓最淡定。 还悄悄鄙视地看大惊小怪的两人一眼。 心想你们是没见过殿下大半夜翻人家姑娘窗户夜探闺房的样子,若是见到,你们怕是更要惊掉下巴。 “做什么这副神情,孤又无事。” 萧旭尧的语气里透着无奈。 见此,洪乔和老木更是面面相觑。 心底满是唏嘘。 夏芷歆没管其他人是什么反应,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有关注其他人是什么反应。她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萧旭尧,依旧不说话。 看得萧旭尧无奈轻叹。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别管她是因为什么这么快将心思从萧旭谦身上转出来突然更在意他,是冲着她口中所谓的太子妃之位也好,是冲着其他也罢,都否决不了她是个重情义的姑娘这一点。 一旦决定对谁好,她就是全心全意。 恰是如此,她才是最容易受伤。 萧旭谦已经伤她至深,他又怎会再伤害她。 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有限,一伤再伤,恐会让她就此一蹶不振。她才十五年华,人生还长,若就此一蹶不振可怎么了得。与其说他的妥协是舍不得她能留在他身边,倒不如说他是舍不得让她再受到伤害。 她只是想要一个太子妃之位而已,给她又何妨。 若……他的运气当真那么不好,到最后也还是没能解毒,他也会为她安排好后路。 夏芷歆沉默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似要抬手去碰他苍白憔悴的脸,手刚抬起来又手指蜷缩着收了回去。 她上前,在对方面前蹲下,握住对方搭在膝盖上的手。 对方并未将手避开,任由她握着。 两人都未在意一旁的下属看到这一幕有多么震惊。 “没关系的,太子殿下。”夏芷歆终于开口说话。 她声音很轻。 “我会治好你的。” 她自己自是没这个能力,但她会为他搜罗天下名医。她知道身为大燕朝的太子,萧旭尧并不缺名医,陛下也曾不止一次搜罗名医前来为他诊治,论人力财力她不及陛下,她能做的,陛下只会做得更好。 但她还是打算为太子搜罗天下名医。 大燕朝搜罗不到就去南面的南渊国和北面的漠北,甚至是去更远的地方。她不相信天下这么大还寻不到一个能治好他的人! 萧旭尧轻叹,抬起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落在她头上,轻轻摸头。 无声安抚。 夏芷歆最是受不得别人对她的温柔,尤其是在她经受了所有曾经爱她宠她的人抛弃之后。 心里堵得很难受,又酸又胀。 难受得眼眶都有些泛红了。 落在萧旭尧眼里,她就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确实,她所遭受的事对她来说可不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委屈什么,孤又没说不信你。”摸摸她的头,“好了,起来吧,这样让底下的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夏芷歆:“……” 才惊觉自己的确是在太子的下属们面前失态了。 多少有些不自在。 好在她脑子还算清楚,很快意识到这是某人在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她才不上当。 形象不形象的,她突然就没那么在意了,依旧蹲在对方面前没有起身,抬头望着他憔悴的面容问:“太子殿下,你病发时会很难受吗?” 萧旭尧微怔。 病发时会很难受吗? 五年来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问他。 这五年来,其他人或是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不知病痛,或是觉得以他的骄傲真这样问出来是折辱了他,又或只是单纯不在意他的死活。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病发时难不难受。 天下至毒,毒发时何止是难受。 万蚁噬心,五脏六腑仿佛绞到一起,生不如死。 饶是他,有那么几次都险些没能撑下来。 “……不会。” 她的眼里透着不信:“我感染轻微风寒都很难受,太子殿下你这样怎么可能不难受。” 萧旭尧喉咙微哽。 这小姑娘可真是…… “孤征战沙场十余年,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无数,都从未谈过‘难受’,而今不过身子弱一些,算什么难受。感染风寒觉得难受,那是因为你娇气。你是个姑娘,娇气些无妨,孤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娇气。” “太子殿下这话我就不赞同了,你也是血肉之躯,怎么就不能娇气不能病了痛了觉得难受?” 是啊,太子殿下也是血肉之躯。 饶是他功绩盖世,饶是他在大燕朝的百姓心中犹如神明,他也只是血肉之躯而已。他与其他人一样,病了会难受,受伤了会痛。 可即便是她,很多时候都会忽略这一点。 总觉得太子殿下无所不能。 她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人。 瞧见小姑娘说着说着就发起了呆,还一副严肃的神情,萧旭尧以为是他适才说的话惹她不高兴了。 不擅长哄人的他迟疑一瞬,干巴巴又略显急切地开口:“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别蹲着了,先起来。” 这次夏芷歆乖乖站了起来。 见此,萧旭尧反而更担心。 真不高兴了?气性这么大? 抬手抓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轻捏她的指尖,“不用担心,孤无事。你身边那个丫鬟不是会医术,可以叫她来给孤看看。孤的话你信不过,你身边丫鬟的话你总该信得过。” 夏芷歆垂眸看一眼被他握住的手,再抬眸去看他。 倒是没有将他的手挣脱开。 “不用太子殿下提,我也打算让如简亲自给你探探脉。不过现在不着急,殿下总着人给我送去新鲜吃食,我也给殿下带了一些来。殿下先趁热尝尝看,不然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朝阳郡主,殿下不能……” 东宫太监总管洪乔刚要开口说殿下不能随意入口其他吃食,因着他最近都在用药,有许多忌口,被萧旭尧抬手打断。 但夏芷歆还是听到了。 “洪公公可是想说殿下身子不好,不能随意入口吃食?” 洪乔有点怕太子殿下因他多话责罚于他,但作为太子殿下身边最忠心的老人,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僭越多嘴。 顶着他家殿下压迫的目光,洪乔道:“回朝阳郡主,是的。” 夏芷歆视线瞥向萧旭尧。 没有责备的话语,只有一个淡淡的眼神便让萧旭尧弱了几分气势。 “……是他们过分谨慎,孤没那么娇气。” 谨不谨慎娇不娇气可不是他说了算。 最终夏芷歆还是将如简叫来先给他把脉。 夏芷歆记忆力还没那么不好,半个月前萧旭尧在入口的吃食上还没这么慎重,现在却…… 诚然萧旭尧那次与她共进晚膳是在她的屋子,只有他们两人,萧旭尧身边伺候的人并不在身侧,无人可提醒她。 可是后来在茶楼,裴誉是在场的。 尽管那时萧旭尧也没有入口太多东西,更多是喝茶。可茶楼提供的点心吃食,萧旭尧也是碰过一些的。 若有不妥,裴誉不会什么都不说。 如此便是说,萧旭尧在吃食上慎重只是这半个月的事。 所以,这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这样? 是萧旭尧的身体变得更不好了? 显然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不说别的,单从萧旭尧毫无血色憔悴不已的面孔便能看出一二。 夏芷歆不是大意的人,明知萧旭尧身体不好,她不会在吃食上粗心大意。既是给萧旭尧带吃的,她当然会慎重。 吃食不是在外面买的,是夏芷歆自己做的,所用食材全是如简帮她一起挑选。如简懂医术,知晓哪些食材适宜久病之人食用哪些不适宜。两人又多番参考了同样重伤病弱多年的夏长风所用的菜谱,才谨慎做出这几样吃食。 然即便如此,有了萧旭尧身边老人的提醒,夏芷歆也不敢大意。 没办法继续吃药恢复状态隐藏身体真实情况的萧旭尧其实不太想让夏芷歆身边的人给他探脉,但在夏芷歆直勾勾的目光注视下,萧旭尧要拒绝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不是第一次给太子殿下探脉,如简已经不像上次那样不淡定。她上前给太子殿下见了个礼,便在夏芷歆的眼神示意下给太子殿下号脉。 当手搭在脉搏上,如简仅剩的那点不多的紧张感也随之消失,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看得一旁的夏芷歆心都提了起来。 也看得萧旭尧有稍许紧张。 这紧张只是对着夏芷歆。 难道朝阳身边这个丫鬟能耐当真这么大,看出了他是中毒? “怎么样?” 一见如简收回手,夏芷歆便忙问。 “回姑娘,太子殿下……” 声音在太子殿下的注视下戛然止住。 “回姑娘,从脉象上看,太子殿下只是比此前要虚弱一些,没什么大碍。因着太子殿下近来用药的缘故,确实有许多东西不适合入口。不过您带的东西是奴婢陪着您一点点挑选的食材,太子殿下可以适量食用一些。” 别人都以为如简即便看出了什么也被太子的眼神给吓回去,只有夏芷歆不这么认为。 论默契,从小陪着夏芷歆长大的如简与夏芷歆之间并不缺。 仅一个眼神,夏芷歆就能明白如简的意思。 是在告诉她,有话回去再说。 萧旭尧多看了如简两眼。 朝阳身边这个丫鬟看来是有些真本事。 虽则他并非重伤才变得身子这般弱而是中毒的事可能被朝阳身边的丫鬟看出来了这一点有些让他不放心,但朝阳身边能有这么个可用的人才却是件不错的事。 见丫鬟似是接收到了他的警告不欲多话,萧旭尧稍微放了些心。 但也只是稍微。 他知道朝阳身边的几个丫鬟对她都很忠心,便是此时看出问题在他的警告下不告知朝阳,相信要不了多久她也会如实告知朝阳。 本也该如此。 若朝阳身边的丫鬟因旁人的警告便对自己的主子隐瞒不报,他才该担心。即便那个警告的人是他自己。 萧旭尧的注意力转到别处。 问夏芷歆:“一点点挑选的食材是何意?”目光落在已经被朱晓自觉从食盒里拿出来摆放在桌上的几样精美食物,“朝阳,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 夏芷歆作为这个时代的高门贵女,世家名门合格的闺秀,学的除了琴棋书画和未来身为一家主母的掌家之道,相夫教子之道自也要学,且还要学得很好。 不然盛京城有那么多名门闺秀,她如何能当得“典范”二字。 女红烹茶,研墨下厨,她自也是样样精通。 生来身份高贵,如无意外,她注定一生荣华仆从环绕,像下厨做菜这样的事自有下人去做,无需她亲力亲为。但她得会,然后偶尔给当家的夫君亲手做一做菜,也算维系夫妻感情的一种方式。 这便是世家名门闺秀最标准的教学模式。 夏芷歆就是在这样的教学模式下成长,她成长得很合格很优秀。 她骨子里有女子一生就该困于后院相夫教子的思想,但一切的前提得是她自愿,且所谓的“困”必须是基于“自由”的困。 这也算是夏芷歆不同于传统世家闺秀的地方吧。 她的这点不同,很大程度上源自于家人的宠爱以及勇诚侯府本是将门,有着身为武将的爽朗,在传统教条上没有那么死板。 申氏教夏芷歆如何做一个闺秀;夏政年和夏芷歆的兄长们教她武将的爽朗洒脱,从小便没有给她灌输女儿家就该循规蹈矩不可出格的思想,带着她一起习武,带着她到处去看新鲜事物,从外面办公或是游学回来也常与她分享外界的新鲜事。 有众人的宠爱,加之看得多见识广,夏芷歆的思想并不拘泥于某一个层面或是某一个点。 她在规则之内,又超脱规则。 所以后来被困于致王府完全被限制自由,她才会那么恨。 所以后来被至亲至爱抛弃,她才会那么痛苦。比起从未拥有,拥有过又失去更伤人,以被抛弃的方式失去更为伤人。 夏芷歆对夏家人的感情很复杂,她是恨的是怨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她对他们又是感激的。 他们曾给予她的关心和宠爱不作假。 是以她心怀感激。 可她更宁愿他们曾经对她的好都是假的,这样她也不至于那么痛苦那么纠结,以致死了以后重活一世都仍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 她一直在报复他们与放过他们之间挣扎。 报复他们,她很痛苦;放过他们,她又不甘心。 她不是个拧巴的人,在报复夏欢言萧旭谦和萧旭然这件事上,她从不犹豫,但对她曾经的家人,她…… “朝阳,在想什么。” 萧旭尧的声音将夏芷歆有些飘远的思绪拉回。 “……没想什么。” 萧旭尧不信,道:“是孤的问题不好回答?”这是以为她突然发愣走神是因为他的问题让她为难的意思。 “啊?没有啊,这没有什么不好回答的。” 不打扰主子们说话,如简示意朱晓。 朱晓接到她的示意后又给洪乔和非常不淡定的老木使眼色,四人自觉退下,将空间留给两位主子。 “所以,这些是你亲手做的吗?” 萧旭尧的声音很温柔,隐隐透着点不易察觉的愉悦。 第082章 太子暗醋,太子暗喜 捕捉到萧旭尧嘴角那抹不算明显的笑意,夏芷歆唇角也不自觉跟着扬了扬。倒是没有否认。 “对,是我亲手做的。” 夏芷歆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到桌边坐下。 搀扶着人,夏芷歆才对萧旭尧现在的身体状况有更清晰的认知。以往萧旭尧虽也常是一脸病容,却不至于虚弱到走几步都艰难的地步,此番她扶着他,他却是将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不会是装的,他也不屑装。 他是真没力气。 夏芷歆抿唇敛眸,什么都没有说。 将他扶着坐好后,神情恢复如常,帮他拿碗筷给他夹菜:“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她不常下厨,算上上辈子,她应是有将近六年没有下过厨了。 不确定自己现在做的东西可还能拿得出手,她原本是想在外面买了现成的拿来,至少外面口碑好的吃食味道有保障。 后来想着萧旭尧身子弱又常年用药,恐外面的食物所用食材于他有不妥,她才决定自己做。 要来看人,总不好空手。 东宫不缺奇珍异宝,她便也不在这些地方下工夫。 幸好她来了,不然她岂非一直不知他病发。 她就说,以他每每要找她都是不顾不能轻易动武的身体执意动轻功亲自前去寻她的架势,怎么可能半个月隔三差五让身边的侍卫去送东西,他却从不露面。 有点反常。 却原来是在故意瞒她。 甚至怕露馅让他身边的侍卫代替他送东西以安她的心。 “极好。”萧旭尧夸道。 东宫太子,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不说御膳房里有多少天下名厨,就说他的东宫里厉害的大厨也有不少。 夏芷歆清楚她做的东西与真正的大厨比起来完全不能比,但听到他夸,她还是止不住高兴。 没人不喜欢被人夸。 她尤其是。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夸过她了,她曾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有那么差,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没有一点让人喜欢的地方…… 笑容先是浅浅,而后慢慢弯了眉眼:“好吃便多吃些……呃,也不能多吃,你身子不好,适量便可。” 她灿烂的笑颜让萧旭尧定了两息的神。 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她这样笑。 两人就这样在一人夹菜一人优雅食用中度过。 忽而,萧旭尧问:“你在家中常自己下厨?” 她做的菜比之东宫的大厨要差了些,却绝对算得上好吃,他不是盲目乱夸。练出这样一手好厨艺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没有啊。”夏芷歆摇摇头,“我都有五六年没有下过厨了。” 后面一句是下意识出口,话出口她才惊觉失言。 “五六年?” “哈哈,夸张一些的说法,不过我的确有许久没有亲自下厨。” 她眼中的五六年与旁人眼中的五六年可不一样,旁人眼中五六年前她也就九岁十岁。 那时的她还是个孩子呢,她要学的东西太多,九岁十岁时真学了什么也绝对不会太精通。 本就不精通,放置个几年又能捡回来多少。 总归如何也到不了现在的水平。 一看就漏洞百出。 对上萧旭尧看过来的浅淡眸子,夏芷歆不知怎地突然就福至心灵,眨了眨眼睛,“太子殿下,你……不会是想问我有没有亲自下厨为萧旭谦做过饭吧?” 萧旭尧没有应她,不过他的目光也没有闪躲。 只是在听到夏芷歆的话后他神情有片刻的不自然。 夏芷歆微微张了张嘴。 竟、竟真是啊…… 压了压心底那抹略略复杂的情绪,夏芷歆带上些许无奈的笑意:“我没有亲自为萧旭谦下厨做过饭,一次都没有。” 倒不是没想过。 她能因萧旭谦一句喜欢端方娴雅的闺秀便收敛性子让自己成为盛京人人夸赞的闺秀典范,更况只是为他下厨做点吃的。 是她准备做时被她三个哥哥察觉,他们非常不赞同。特别是二哥和三哥,他们两人反应最大。 他们说他们不是反对她为男人下厨,她既学了,只要她愿意,偶尔做一做也无妨,但不能是她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 他们说他们夏家的姑娘不能太放低自己的姿态,本来她与萧旭谦就是萧旭谦一大把年纪不知廉耻追着她跑,她对萧旭谦那么上心他们就已经很不满了,不能再看着她这样去讨好萧旭谦。 他们说他们也就能在她出嫁前管管她,等她出嫁,他们就管不着了,到时候她想给谁下厨便给谁下厨。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哥哥们是为她好,她没必要为一个男人惹三个哥哥不高兴。 她想着反正她往后要与萧旭谦共度一生,有的是机会。 哪里想到洞房花烛夜萧旭谦便让她独守空房让她成为笑话。 她不是明知别人不喜还上赶着的人,从前想的待大婚后定要好好亲手为萧旭谦洗手作一次羹汤让他尝尝自己手艺一事自然从未实现。 一次都没有? 哪怕是萧旭尧都有些惊讶。 从前她对萧旭谦有多用心他很清楚,萧旭谦居然都没有吃过她亲自做的饭吗。 良久,他语义不明的应了声:“是么。” 两个字都能听出其中隐着的轻快。 “是五皇弟没口福。” 夏芷歆道:“谁管他。” 给他盛了碗汤,“喝点汤。” 她不像强装无事,她是真不在意。甚至提起萧旭谦,她语气中都透着一点不屑和不耐烦。 连此前她喝醉时表露出来的对萧旭谦的恨意都没了。 其实这一点早在半月前在茶楼他便有所察觉。 她能心平气和与萧旭谦坐在同一个空间没有受到影响。不仅如此,有萧旭谦在场,她眼里却更多是他,还能将心思用在暗暗勾他手指上,本身就说明了她对萧旭谦的不在意。 …… 挺好。 “对了太子殿下,我此来除了感谢你那日帮我,还有一事。” “感谢孤……帮你?” 萧旭尧语气没什么起伏,压迫感却足够。 “哎呀,我这不是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理由正大光明来东宫嘛,这只是对外的说法。” 说着,夏芷歆笑容微敛,认真道:“说正事,太子殿下可认识鬼医燕姝?” “鬼医燕姝?” 萧旭尧不知她为何要问自己这个,却还是如实回:“孤身子不好要遍寻天下名医,鬼医虽擅用毒,然自来医毒是一家。裴誉曾与孤提过此人,道是或可将此人请来一试,孤听闻鬼医其人行事诡谲,懒得费心提防应对,便未应允裴誉的提议。” 懒得费心提防应对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是因他清楚他的毒鬼医解不得,加上他本身……对解毒并不热衷,这才拒绝了裴誉的提议。 “只是这样?太子殿下就只是从裴誉那里听说过此人,与此人并不熟识?”夏芷歆意外。 但好像又不太意外。 萧旭尧微蹙眉头:“自然,孤骗你作何。”听裴誉说那鬼医是个年轻女子,他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你如何会如此问孤,可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闲话?” 第083章 愿意娶否,交换信物 “这倒是没有。” 夏芷歆笑笑,并未将鬼医燕姝疑似找她打探她与他关系的事告知萧旭尧。 “是这样的,鬼医燕姝如今跟在我那个妹妹身边,我想着她的名号里沾个‘医’字,医术应当也不错,便想问问陛下为太子殿下遍寻名医,可曾将这位鬼医请来给殿下看过诊?” 萧旭尧看了看她,知晓她并未说实话。 却到底是没有拆穿深问。 “不曾。” 微蹙眉头,问她:“你说此人现下是跟在你那妹妹身边?” 夏芷歆点头。 裴誉知晓此事,太子早晚都会知道,没有瞒着的必要。 “从前你身边常跟着四个丫鬟,而今只见一个,想来另外三人你是有别的安排。你身边缺人手,可要孤给你派几个过去?” 他能发现她身边的三个丫鬟不在是她另有安排,夏芷歆并不意外,倒是他不追问她派三个丫鬟去做什么,让夏芷歆略有些诧异。 转念又觉得这样才正常。 以他的性情本就该是如此。 “不用。”她说,“我知道殿下在担心什么,殿下不用担心,我会小心提防夏欢言和那个鬼医,不会让自己吃亏。” 见她心里有数,萧旭尧便没有再多言。 她本就是个有主意的人,既不让他多插手,便是说她自己能应对。 倒是鬼医这个人…… 江湖上的事裴誉更了解,改天再将裴誉叫来细问。 门外,老木终于是忍不住问:“洪乔,朱小子,我们太子殿下与这位朝阳郡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何时变得这般亲近……这般熟悉的?老朽怎么瞧着你们都不是很惊讶的样子?” 像是怕被屋里听到,他故意降低了声音。 还偷偷往站在那边的如简瞄了眼,确定如简不会听到。 以免在外人面前丢了他们东宫的人。 “这是殿下的事,少过问。”朱晓冷硬道。 洪乔赞同地点点头:“朱侍卫说得对,老木,这是殿下的事,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还是少过问为好。” “……” 老木无语。 感情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不许他问了是吧。这里又没旁人,他老木也不是那等嘴巴不严的人,与他说一说又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没好气地瞪两人:“想故意吊老朽胃口便直说,扯那许多作甚。” “不问便不问,左右老朽会一直在殿下身边伺候,早晚会知道!” 这一下声音有点大,惊动了如简。 如简朝他们看了一眼,举步走过来。 与洪乔和朱晓见礼:“洪公公、朱侍卫。”看向一旁的老木,“不知这位老先生怎么称呼?” “姑娘叫我老木就好,我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老兵,无儿无女,是以年迈退下来后便求殿下留下我,这才得以继续在殿下身边伺候。” 如简却没有因他的话有什么多余的反应,既无探究也无嫌弃或讨好,神色如常,不卑不亢,“原来是木老先生。” “木老先生叫奴婢如简便好,奴婢是我家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我家姑娘身边原有四个大丫鬟,另外三个姐姐被我家姑娘派去铺子查账了,暂时只有奴婢在姑娘身边伺候。若有什么事,你们知会奴婢便可。” 最后这句话显然不只是对老木一人说。 至于如简口中所谓的“若有什么事”,自然不会是指他们三人的事,而是指他们家殿下与她家姑娘相关的事。 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听懂了如简话里的意思。 三人目光落在如简脸上。 除了朱晓,另外两人都没有与如简打过交道,这番见着才觉她聪明有胆色又不会让人觉得逾越,是个能撑得住场面的。 丫鬟尚且如此,更况主子。 倒也难怪朝阳郡主能得他家殿下另眼相待。 “如简姑娘也是,往后若有什么事便来东宫寻老奴。”洪乔道。 如简点点头,瞥向旁边的老木。 老木身上有一股药味,比她这个常年鼓捣草药的人身上都要浓郁许多。若单只是伺候太子殿下沾染上,不会如此浓郁。 想到适才她奉姑娘的命为太子殿下探脉时老木的反应,如简心下已隐隐有猜测。 这位老木老兵的身份怕只是个掩护。 心里有许多话想问,比如问一问可方便告知太子殿下近来所服用的药药方以及可方便让她看看太子殿下近几日所服用药的药渣之类。最终如简还是忍住了。 不妥。 若是这些话由她家姑娘问来没什么,若是由她问来就太僭越了。她要是这么做了,怕是还会累得她家姑娘被东宫的人小瞧。 就是有点遗憾。 姑娘那么担忧太子殿下,她若能掌握更多信息,便能帮到姑娘了。 其实不止如简,洪乔也很想从如简这里多打探一些消息。 比如朝阳郡主有什么喜好有什么忌讳之类,好方便他往后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时给太子殿下提建议。 好不容易见到他家殿下对一个姑娘来兴趣,他心里别提有多欣慰,只望自家殿下能好好把握机会将人留住,快些给他们东宫添个女主人。 可是想了想,洪乔还是没有这么做。 以他的身份去打探朝阳郡主的事,太僭越了。 门外几人百转千回的小心思夏芷歆和萧旭尧并不知晓。 陪萧旭尧吃完东西,夏芷歆并未急着离开,而是推着萧旭尧的轮椅由萧旭尧带着在东宫里四处转转。 一国储君的居所自是很大。 储君所住的宫殿原该富丽堂皇些才更符合身份,东宫却不是这样。一眼看去,环境十分清雅。 与萧旭尧此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看着院中清雅的景致,夏芷歆感慨:“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东宫。” 萧旭尧手搭在轮椅扶手上,阻止轮椅继续向前。 回头看她。 夏芷歆垂眸对他笑笑:“从前没什么机会来。” 是实话,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踏足东宫。 不是从前没什么机会来,是她原就与他没什么交集,而她一颗心都在萧旭谦身上,饶是经常在宫里走动她也从未想过来东宫打扰。 是的,打扰。 许是因着曾得萧旭尧搭救,又许是单纯只是因太子功绩盖世对他心生崇敬,夏芷歆对萧旭尧的印象始终很好。 不曾踏足东宫不是不愿与太子有接触,只是不想打扰。 萧旭尧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言其他,只道:“往后你想来便来。” 他的话让夏芷歆很受用,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是当然啊,我是要做太子妃的嘛,往后我可是东宫的女主人。” 她眼神过分坦然……或者说直白又热切,让萧旭尧有些受不住。 微微别开目光。 “……姑娘家,别什么话都往外说,矜持些。” 惹得夏芷歆一阵笑。 后面远远跟着的下属们面面相觑。 主子们在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怀。 这对于冷清的东宫来说,可太新奇了。 夏芷歆笑够,绕到萧旭尧面前与他面对面站着,敛了笑意显得有些认真:“太子殿下,有些事虽然你我都已心知肚明,但我还是想要你一个确切的答复。” “此前我说要做你的太子妃,让你等到我退婚后给我答复,现在距离我退婚成功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太子殿下,我现在认真问你,我要做你的太子妃,你愿意娶吗?” 回廊蜿蜒的院落中,塘里种满了睡莲,而今还不是莲花盛开的季节。然许是今年天气尤其好,荷塘里的莲花已经结几个花骨朵,隐约间还见一两朵盛放。 有成群的金鱼在荷塘里嬉戏,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从荷塘上飞过。 荷塘边种满了绿柳。 再过来便是不知名的花草,分别列于小道两旁。 不知名的花朵盛放中间的小道上,一个着月华白锦袍的男子坐在轮椅上,他身姿优越长相昳丽,纵是一脸病容也难掩他一身风华。 在他对面站着一个着浅碧色衣裙的女子。 她个子娇小,面容清丽。 单论容貌,她不算过分惹眼,但她那一身气韵却是怎也掩盖不了。 分明年纪不大,却足够大气端方。 气势很能压人。 偏又不死板,眼波流转间透着她独有的灵动。 两人便这样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对视。 不知过去多久,又好似只是过去一瞬间,萧旭尧嘴唇动了,他看着夏芷歆,用着同样认真的神情回:“你愿嫁,孤便娶。” 夏芷歆再次展颜笑开:“那便这么说好了,不许反悔。” “不反悔。”萧旭尧眼底似也隐着笑意。 “既然说定了,便交换个信物让我安心。” 萧旭尧:“……信物?孤并未准备。” “你的信物早给我了。”夏芷歆指了指她头上簪着的木簪,“我说的是我那一份。”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物,双手捧着递给萧旭尧,“信物。” 萧旭尧目光落在她手心的东西上。 那是一个白色底的荷包,绣着象征着太子身份的五爪龙纹,墨色。 大燕朝只有皇帝能用五爪龙纹,但因太子战功赫赫,特被崇德帝准予使用五爪龙纹,只是与帝王的五爪龙纹在颜色上有差异。帝王所用五爪龙纹是金色,太子的则是墨色。 即便如此,这也是极高的封赏了。 都知陛下偏宠太子,自陛下下旨允许太子使用五爪龙纹后,世人方对陛下予太子的偏宠有更清晰的认知。 当年的太子风头极盛。 一度盖过帝王。 这个荷包一看就是太子用的东西。 只是它与太子平日里所用之物又有细微的差异,因它的角落处绣着一朵小小的杏花,白色中稍带红晕。 接过荷包的萧旭尧目光直直落在那朵小小的杏花上。 唇角微弯了弯。 “看来我的信物很合太子殿下心意。” 萧旭尧抬头看她,什么都没有说,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低头将荷包佩在腰带上。 第084章 郡王质问,芷歆离间 夏芷歆从东宫出来就被人堵住,对方开口便是不悦地质问她:“你来东宫做什么?” 看着出现在这里的萧旭谦,夏芷歆微微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萧旭谦与自己说话的语气。 别说他们如今早已桥归桥路归路,便是当初婚约尚存萧旭谦尚未背叛她时,她也照样不喜欢萧旭谦用这种质问的口气与她说话。 “与你何干?” 夏芷歆懒得搭理他,径直就要越过他离开。 “站住!” 谁理他。 “夏芷歆,本王让你站住!”冲上前就要伸手去拉夏芷歆。 被夏芷歆轻巧闪身避开,回身扣住他的手腕就是用力一扭! 咔—— 一声脆响,萧旭谦疼得龇牙咧嘴。 “你……”想要动怒质问她居然对他动手,骤然对上夏芷歆冰冷充满戾气的目光,质问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有那么一瞬间,萧旭谦似觉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他没有看错,夏芷歆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杀意。 他也不知是更惊于夏芷歆对他的杀意还是厌恶,总之就是这样愣在当场半晌没动。夏芷歆将他被折得疼痛的手甩开他都没有察觉。 夏芷歆:“致郡王,人要脸树要皮,你但凡还要点脸就该远远躲着别出现在我面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纠缠不清。怎么,后悔了,想要来挽回我?” 萧旭谦动动唇,想说是。 夏芷歆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直接打断:“晚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夏芷歆长这么大还从未丢过如此大的人,我没有彻底与你撕破脸皮都是看在陛下的面上,不然你当真以为我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你?你若识相便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即使是会惹陛下不悦,我也不介意一笔一笔账与你清算清楚!” “真将我最后的耐心耗尽,我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致郡王应该不会想要看到那样的局面。” 看着哑口无言一脸懊悔的萧旭谦,夏芷歆嗤笑:“还敢来质问我来东宫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萧旭谦,我与你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你应该清楚我的脾气才是。你觉得在你那样背叛了我之后,我还可能会原谅你吗?” 萧旭谦脸一白,身形微微一晃。 他很清楚她不会,她不会原谅。他此前那样自信能将她再挽回回来,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你能为夏欢言放弃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想来你对她是喜欢到了极点。再有半个月她就要成为你的嫂嫂了,你真甘心吗?撇开不知廉耻勾搭姐姐的未婚夫这一点,夏欢言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比如她人足够漂亮又很有才学,人机灵还见识不凡有许多新奇的点子,与她在一处你总能有惊喜。左右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你了,你还要放弃夏欢言最后落得两头空吗?” “便是你不再喜欢夏欢言,你当真甘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成为你的嫂嫂?若她成为承王侧妃,你想动她可就难了。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竭尽全力去阻止这场婚事不让夏欢言摆脱自己的掌控,将她控制在自己手中,以后想报复也好想怎样都好,可就都是你说了算。” 萧旭谦蹙眉。 像是不太赞同夏芷歆的说法。 但夏芷歆还是捕捉到了听到她的话时萧旭谦有片刻的动摇。 心下轻嗤。 预料之中。 萧旭谦出身高贵,名声又一向很好,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这便造就了他有些自负的性格。像他这样自负骄傲又从未吃过亏的人,怎么可能在夏欢言那样背刺他之后会一点都不心怀芥蒂。 要知道他为夏欢言可是搭上了他的真爱未婚妻以及陛下对他的好印象。 在萧旭谦的潜意识里,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当这个代价付出后得不到他心中期许的回报,甚至还被对方暗坑一把让他戴了绿帽子丢大脸,他心底的愤怒就是加倍的。 只是碍于给他戴绿帽子的人是他信重的兄长,他才选择忍下罢了。 然而这种忍耐是暂时的。 心里那根刺已经埋下,矛盾只会慢慢激化。 他与萧旭然的同盟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坚不可摧。 这正是夏芷歆想看到的。 她要杀夏欢言很容易,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一是因为就这样杀了夏欢言未免太过便宜她;二则是因为夏欢言活着还有用。 只有夏欢言活着,她才能利用夏欢言与萧旭谦和萧旭然的牵扯来瓦解萧旭谦和萧旭然坚不可摧的同盟。 这两兄弟能做二十来年的戏来蒙骗世人,便足够说明他们的感情有多好关系有多牢固,几乎可以说让人没有空子可钻。 现在不同,现在有夏欢言。 从这个方面看,夏欢言的确很有能耐。 “我记得你与承王自来不对付,凡事总要争上一争,怎么这次争都没争便认输了?致郡王,你不会是怕了承王吧?” 夏芷歆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还是说,你与承王关系不好总是不对付都是假象,其实你与他的关系并不似外人看到的那样差?” 萧旭谦的心猛地一咯噔。 迅速抬眼去看夏芷歆,似是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她只是浅浅笑着,带着点恶意的揣测。 是的,她并不确定,只是揣测。 但萧旭谦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夏芷歆的话给了他提醒。 作为与二皇兄不对付二十来年的人,以往他见到一块普通糕点都要与二皇兄争上一争,进同一扇门都不相让要与二皇兄挤着争个先后,就是在路上看到一块石头他都要与二皇兄拌上几句嘴。而今都被二皇兄抢了女人他却什么都没有做,落在旁人眼中着实反常。 真给人他与二皇兄关系不好都是装的,他们关系其实很好的认知就糟糕了。 特别是父皇。 若是父皇有这样的认知,以周家如今在大燕朝的权势以及二皇兄在朝中的地位,他们怕是会成为父皇的眼中钉! 父皇或许不介意他们兄弟和睦,但父皇一定很介意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蛰伏演戏! 说来也怪父皇,若非小时候父皇太过偏宠太子,让他们一点优势都没有,他们也不至于出此下策蛰伏筹谋。 正是因他与二皇兄不对付,在母后那里也讨不到好,总被母后责骂,他才有机会去找父皇寻求庇护。 若不是得父皇的庇护照应,他也不能暗暗为二皇兄谋到好处。 父皇愿意给予他一些关照,正是由于他与母后二皇兄乃至周家都不亲近,不然以父皇当年举步维艰的处境,绝不可能给他这个与周家和皇后都亲近的儿子关照。 因为给他关照便相当于给给皇后和周家关照。 看到他的反应,夏芷歆就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冷笑着转身离开。 第085章 被贵妃请,陛下试探 离开的夏芷歆脚步微顿,视线扫过不远处的角落。 入眼处不乏探头探脑的人,大都在看到夏芷歆从东宫出来后便悄然离开。 不用问夏芷歆也知这些人都是得了他们主子的令来盯她的探子。 她从前与东宫几乎没有交集,比起东宫,她有交往的更多是夏贵妃的长乐宫以及萧旭谦的五皇子府。而今她与萧旭谦退婚没多久便疑似与东宫走得近,能不惹人注目才奇怪。 更别说她前来拜访,太子放她进了东宫,而不是如以往一般对来客拒之门外。 打从决定来东宫见太子,夏芷歆便料到了会是这样的局面。 要问这些探子都是谁的人,夏芷歆并不是很关心。 不重要。 反正她是光明正大来东宫拜访,得东宫的人恭敬请入又恭敬送出,而在东宫里发生的事,夏芷歆有自信外界没有一个人能探听到。 那可是大燕朝太子殿下的住所,便是太子现今不如以往权势滔天,他的住所里发生的事也不是谁想打探便能打探到的。 眼看就要出宫门,夏芷歆被人拦住去路。 是长乐宫在夏贵妃身边伺候的大宫女。 夏芷歆从前常被夏贵妃召入宫,即便记忆里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她也还是能一眼认出夏贵妃身边的大宫女。 “奴婢给朝阳郡主请安。” “娘娘得知郡主入宫,想着已有些时日未见到郡主,便着奴婢来请郡主过去一叙。”说是请,态度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娘娘已着人备好轿撵,郡主请。” 如简有些担忧。 放在从前贵妃娘娘要见自家姑娘并着人备轿撵亲自来接,她丝毫不会觉得意外,可是如今…… 姑娘到底已经不再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女,自姑娘的身世揭露至今,贵妃娘娘也就在那日侯府的宴会上颇为敷衍地关心自家姑娘几句,除此便再未做过什么。 既没有发自内心的安慰自家姑娘,也没有再召见自家姑娘。 贵妃娘娘前前后后有将近五个月没有主动召她家姑娘进宫来见了,这是以往从不会有的事。 纵然没有明确表态,但贵妃娘娘的种种表现已然是在与自家姑娘划清界限。突然来请自家姑娘去一叙,很难不让人担心。 这估计又是一个得知姑娘来东宫拜访,得东宫允准进门的消息前来打探的人。 盯着夏芷歆看了看,见她没什么反应,如简这才稍稍敛下些担忧。 夏芷歆最终还是坐上了夏贵妃派来的轿撵往长乐宫去。 毕竟没有彻底撕破脸,一些必要的应付还是要的。眼下她不适合给自己结太多仇,至少明面上得是这样。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长乐宫。 进门才发现不止夏贵妃,陛下也在。 夏芷歆收住微愣的心神,上前见礼:“朝阳参见陛下、参见贵妃娘娘。”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这话是崇德帝说的。 他看着夏芷歆的目光充满了不知名的慈爱。 让夏芷歆浑身不自在。 不可否认,从前她也是得陛下偏宠的,不过那份偏宠源于她身后的勇诚侯府,更像是故意表现出来,实则并没有多少真心。 这会儿不同,这会儿陛下看她的眼神慈爱得像看自家宠爱的晚辈。 若是其他人得此殊荣估计都得受宠若惊,夏芷歆不是,她心里只有提防。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尤其此番她是刚从东宫出来。 这些因她顺利进到东宫想要来打探的人里,居然也有陛下一份。 不过说老实话,她也没有多意外就是了。 心思百转,面上不显,恭敬道:“谢陛下,谢贵妃娘娘。” “叫什么贵妃娘娘。”夏贵妃怪嗔地瞪她,“本宫是你姑姑,从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姑姑这些年待你多好啊,掏心掏肺对你,有什么好东西给洛尘和丹瑶都会记着多备一份留给你。朝阳,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不认本宫这个姑姑啊。” 夏芷歆视线和夏贵妃对上。 夏贵妃眼里是一如从前对她的关爱。 可夏芷歆还是能感觉出来有些东西于悄然中变了。 比如夏贵妃从前对她的关爱只是因着要仰仗她身后的勇诚侯府,而今却不是。而今夏贵妃更多是像故意在陛下面前伪装出对她一如既往关爱的模样。 夏芷歆突然有一种直觉,若是陛下此时不在这里,夏贵妃绝对不是用这副嘴脸对她。 并未与夏贵妃做无谓地争执,夏芷歆笑了笑,有些愧疚又难掩欣喜地道:“姑姑别生气,是朝阳错了,朝阳往后再不敢了。” 她微低垂下头,“只、只是朝阳到底并非夏家的亲生女儿,这一声‘姑姑’朝阳喊得着实有些惶恐。” 夏芷歆低垂着头,旁人看不到她的神情,都以为她是觉得委屈了却不知该找谁诉说,于是在夏贵妃的“如初相待”下才会控制不住将委屈显露出来。 偏她又要强不想让人看出来,独自在那里强撑着。 “说什么胡话呢,你是不是夏家的亲女儿有什么要紧,有这些年相处的情分,夏家没人会不认你……” 察觉到措词有欠妥当,夏贵妃忙转个话锋补充:“夏家也没人敢不认你,你是夏家的嫡长女,永远都是。” 看似关怀,实则夏贵妃眼底已略显不耐烦。 若不是陛下突然过来,以夏芷歆如今于她已经没有多大助力的身份和处境,她根本不会浪费多余的时间继续同夏芷歆周旋。 陛下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分明清晨从长乐宫离开时说过今日有许多公务要处理不再来长乐宫。 不可否认,陛下能在离开后没多久又回她的长乐宫,夏贵妃心里很欢喜很得意,但她实在是不想陛下在此时出现。 陛下此时出现在长乐宫,在刚从东宫出来便被她请过来的夏芷歆叫来一叙时出现,是什么因由她心如明镜。 陛下对太子太过偏宠了! 明明太子都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了,陛下还是不愿将给太子的偏宠分一些给他其他的儿子! 夏芷歆抿抿唇,感激着,勉强一笑:“多谢姑姑。” “爱妃,瞧你将朝阳这孩子都吓成什么样了。你这脾气啊,越是在熟悉的人面前越是不知收敛,也不怕小辈看你的笑话。”崇德帝笑着,看似在骂夏贵妃,语气和眼神却都透着浓浓的纵容和宠爱。 夏贵妃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难得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羞神态。 夏芷歆:“……” 说真的,这种戏码她都快看腻了。 陛下若对夏贵妃真有那么宠那么爱,后宫那数量不断攀升的美人便不存在了;还有已故元皇后从前住的坤宁宫便不会一直空着再未迎来新主人,陛下也不会下令任何人无召不得踏足坤宁宫了。 夏贵妃不是个蠢笨的人,这些东西未必看不明白,却乐意配合。 这后宫中的人啊,就没有几个不是带着假面的。 有那么一瞬间,夏芷歆突然想到以后她为了太子妃,而太子成功继任帝位,她会不会也变得如这些人一般带着假面过活。 这个想法一在脑中冒出便立刻被夏芷歆甩掉。 惊出一身冷汗。 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受制于人没有一点还手之力的夏芷歆,她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样的境地!若到最后萧旭尧的后宫也是这般模样,她有能力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哎呀陛下,在小辈面前说这些做什么,臣妾不要脸面的吗。” 夏贵妃说完轻咳两声,似乎在缓解尴尬,问夏芷歆:“朝阳,本宫听人说你适才去了东宫拜见太子,可是真的?” 夏芷歆闻言心道,说这么半天总算是说到正题了。 难为他们特地兜这么大的圈子。 第086章 皇帝试探,粗暴请人 “回姑姑,是的。” “那日在宫里太子殿下帮过臣女,臣女此去东宫是为给太子殿下道谢。”这话是对夏贵妃说,也是对崇德帝说。 自夏贵妃开始问,崇德帝便没有再出声,一副安静聆听的模样。 他并未遮掩自己对此事的兴趣。 “那日?”夏贵妃故作恍然,“哦,你说的是勇诚侯府宴会过后你进宫与老五退婚的那日啊。” 她特地提起萧旭谦,是故意在崇德帝面前再上眼药。 听到此,崇德帝的脸色果然有些不好。 夏贵妃很满意。 “那日的事本宫听说了,你这孩子……也是真遭大罪了,本宫听说若不是太子反应快将你接住,你怕是得从御书房前那高高的石阶上滚落下去。可真是惊险,本宫想想都有些后怕。” “是啊,多亏了太子殿下。” 夏芷歆也是一脸后怕,眼里满是对太子的感激。 崇德帝眯眼打量了她半晌,没有看出一点其他的东西。 “朕听御医说太子近日病重,几乎是卧床不起,你去东宫可有见到太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夏芷歆总觉得陛下问出这话时语气有点怪异。 像是有点酸? 又不太像。 总之很怪异。 “回陛下,见着了。” “哦?”崇德帝目光如鹰般犀利。 若换了旁人面对他这样的目光,便是不惊慌失措也得诚惶诚恐,夏芷歆不然,她神色如常。 从容不迫地道:“太子殿下的状态瞧着确实不如以往,面上毫无血色,连说话都有些吃力。太子殿下许是怜臣女遭遇,不忍在此时将臣女拒之门外让臣女再受打击,便着下属推他以轮椅代步来匆匆见了臣女一面。” “太子殿下着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你真见着太子了?”夏贵妃还是有些不信。 要知道便是陛下想去东宫见太子一面都难,陛下想见太子都只能以身份压人强行传召。 夏贵妃小心去看陛下。 果然见他脸色更不好了。 “回姑姑,是的。不过臣女并未与太子殿下说上话,只匆匆见一面太子殿下便体力不支先回房休息了,倒是东宫的管事热情,见外面日头晒人便多留了臣女片刻。” “太子卧病在床都愿意来见你了,当真什么都没有与你说?” 崇德帝眼神更犀利了些。 夏芷歆似是有点被他的眼神吓到,怔了一怔,迟疑道:“也、也不算什么都未与臣女说,太子殿下在臣女与他道谢时说了不用谢,还说举手之劳让臣女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崇德帝:“……” “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 紧接着是良久的沉默。 崇德帝盯着夏芷歆打量,他不说话别人也不敢说。 气氛略有些凝重。 不知过去多久,崇德帝总算开口,这次语气缓和了些,眼神也不似方才犀利:“朝阳,退婚一事是皇家对不住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又或是你往后想要寻一个怎样的夫婿,朕可为你做主安排。” 夏芷歆跪下,惶恐道:“臣女谢陛下隆恩。” “只、只是臣女才经历背叛……才解除婚约,暂时不想考虑其他,还请陛下见谅。” 她才经历倾心相待的未婚夫背叛,情伤未疗好,暂时不想考虑再寻一门婚事情有可原。 她的回答并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不妥。 崇德帝轻叹:“也罢。但你要记着这次是皇家欠了你,你将来若有心仪的人便来寻朕,不管你看上的是谁,朕都会尽力为你促成。即便你看上的是太子也无妨。” 夏芷歆心思微动。 她有自信若此时开口,陛下定会允她与太子的婚事。 但…… 将心底的冲动压下去,道:“臣女不敢。” 崇德帝仔细观察她,不放过她一点反应。可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她除了一脸惶恐,再没有其他别的情绪。 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便是有些小聪明,也不会有多深的城府。她若是当真对太子有意,这种小女儿的心思定是藏不住。 看来是他想多了,她与太子的确没有什么。 可惜了,他还以为可以为太子赐婚用以弥补太子些许呢。 若是旁人知晓崇德帝的想法,只会觉得他所谓的“弥补”二字全然是讽刺。 不管太子与夏芷歆本人是什么想法,崇德帝此番动了将夏芷歆赐婚给太子的心思都是对太子的侮辱,而不是弥补。 要知道夏芷歆还有一个身份是五皇子萧旭谦的前未婚妻。 两人才没有退婚多久,崇德帝就将夏芷歆赐给太子为妃,谁看不觉得这是对太子的侮辱? 太子是什么想法是否甘愿受这份侮辱不重要,夏芷歆不会允许。 她不会让光风霁月的太子担上一点污名,尤其这个污名还是因她而起。便是将来有一天不得不担这个污名才能顺利成就他们的婚事,必也得是以能得到足够多的好处为前提才行。 “有什么不敢的,你一个漂漂亮亮康康健健的小姑娘,又那么优秀,太子那副病弱的身子配你,是你吃亏了。” 崇德帝的话让夏芷歆微微蹙了下眉头。 纵然太子身体不好是事实,可她不喜欢旁人这样说太子。 尤其这个人还是太子的父亲。 太子变成现在这样还不是为了帮他打天下让他得以坐稳皇位。这天下最没有资格因太子身体不好便贬低太子的人就是他! 上次在御书房她就发现了,陛下所谓对太子的偏宠怕是有些与传闻不符,此刻这个想法在她心里更加深了一些。 跪地扣头,低垂着头让人看不到她眼底的情绪:“陛下,臣女惶恐!太子殿下何等身份,岂是臣女能够相配的,臣女、臣女惶恐!” “哎呀陛下,瞧你把朝阳都吓成什么样了。” 夏贵妃是不情愿开这个口的,但想到夏芷歆与她还有个“姑侄”的身份在。别管她们这个姑侄有多少是虚情假意,夏芷歆这声“姑姑”都是她让喊的,而事情又是发生在她的长乐宫。 若陛下当真在这里决定为太子和夏芷歆赐婚,她可是摘不干净的,指不定还会因此得罪太子。 她暂时可还不想与太子结仇。 显然夏贵妃也觉得刚与萧旭谦退婚的夏芷歆赐婚给太子是对太子的侮辱。 所以夏贵妃这会儿才一点儿都看不透崇德帝的心思。 她都能看明白的东西,陛下没道理看不明白。陛下不是最宠爱太子什么都会给太子最好的吗,怎么在婚事上反而…… 她不否认夏芷歆的优秀,可那是以前,而今夏芷歆作为一个被退婚的女子,又不再是勇诚侯府的亲女。名声有损,身份不够,别说太子,便是一般的世家嫡子,夏芷歆都不太配得上。 不说远的,就说她自己的儿子。若他儿子看上夏芷歆,便是做他儿子的侧妃,她都觉得夏芷歆不够格。 “好好说着话,陛下作何要拿这孩子开玩笑,陛下别看朝阳这孩子平日里是个胆大不怕事的,那都是装出来的,她胆子其实很小。您再这么吓下去,孩子得跪着不敢起身了。” 崇德帝看夏贵妃一眼。 眼里透着看透一切都精明。 让夏贵妃的心“咯噔”了一下。 心里正不安着就听他说:“爱妃说得极是,是朕玩笑开过了。” “朝阳,起身吧,朕只是说笑,瞧你这胆子小得哟。” “谢、谢陛下。” 夏芷歆起身后脸色都还有些发白,看得出着实被吓得不轻。 反正落在其他人眼里是这样。 “臣女进宫已经有些时辰,再不回去宫门得落锁了,陛下和姑姑若没别的吩咐,臣女便先行告退。” 一副恨不得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的表现。 不仅不让人觉得不快,反而更满意。 她越是胆小怕事,崇德帝和夏贵妃越满意。 “陛下您看……”夏贵妃让崇德帝拿主意。 崇德帝摆摆手:“去吧去吧,瞧把你吓得,若是被勇诚侯知道得来找朕要说法了。” 夏芷歆这次没有惶恐,而是笑得有几分苦涩:“陛下说笑。” 透露给崇德帝的意思就是,她已经不再是勇诚侯不顾一切宠爱的女儿,不会再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一个无所依仗的小丫头,他堂堂一国之君这样为难她未免有失身份,直接将人打发走:“不逗你了,回去吧。” 夏芷歆从长乐宫出来。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这口气还没有吐匀,便迎面撞上萧丹瑶。 准确地说是萧丹瑶得知她被请来长乐宫,故意等在这里堵她。 应付了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夏芷歆有些不耐烦。 直接转身走另一条路离开。 脚步加快,不管萧丹瑶在后面怎么追怎么喊,她脚步都不曾有片刻停顿。她和如简都习武,萧丹瑶可追不上她们。 听到萧丹瑶骂骂咧咧的声音,如简有些不乐意,“姑娘,咱们作何要避着她。这是在宫里,到处都有人看着,她也不敢对您做什么。” “烦,懒得应付。” 行吧。 如简懂了。 夏芷歆是溜成功了,萧丹瑶身边伺候的人就倒霉了。 被迁怒挨骂。 当然萧丹瑶也没有落到好,她堂堂一国公主在宫中毫无形象地狂奔还满嘴脏话,有失仪态的事很快传到夏贵妃耳中。当晚萧丹瑶就受了夏贵妃一顿训,还被罚抄心经修身养性。 这些夏芷歆一概不知。 “姑娘,我们不回府吗?” 坐在马车里,如简眼看天就要黑了,她家姑娘还不准备回府,而是让担任车夫的李遂转道往别的方向去。 “还有点事需要处理,暂时不回。” 没一会儿,来到目的地。 是盛京城最乱的区域。 这里通常住着一些三教九流的人。 马车刚在一处院落前停下,便有三五个人迎上来,“李侍卫,夏姑娘来了吗?” 李遂跳下马车,瞪他们:“姑娘就在车内,别失礼。” 几人忙应“好的好的”“是是是”“姑娘是体面人是我们粗鲁了”之类,忙扯衣服尽量做出端正的样子,做出来却是四不像。 看得从车里出来的夏芷歆一阵眼疼,“行了,你们是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在我面前就别装模作样了。” 当头的混混老五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哎,我们这不是怕给夏姑娘丢份嘛。” 这群人以老五为首,有十几个人,是这一片出了名的混混,好事坏事都做了一堆,不算纯粹的坏人,却也不算好人,但很讲义气。 夏芷歆只是曾经在老五快要被某个嚣张拨扈的世家子弟打死时动恻隐之心帮了一把,这些人便记住了她的恩情。 上辈子夏芷歆被困致王府生病寻不到药,这些人曾想方设法给她送过几次药,让她得以喘息;后来裴誉死后尸首被扔乱葬岗的消息也是这些人想法子送给她的。 她得知后几经辗转才为素心谋得一个出府的机会,而素心也是在老五这些人的帮助下才顺利为裴誉敛尸安葬。 当初老五这些人为帮他折损了不少人。 毕竟民不与官斗,萧旭谦那时又势头正盛,他要处理掉几个暗中违逆他的意思帮助她的人轻而易举。 重生后夏芷歆便让李遂找到了这些人,给他们一笔安家费让他们置办了这处院子落脚,又在这条街上开了家小铺子勉强用于维持生计。 这些人穷归穷,最初却并不愿接受夏芷歆的帮助,只道是欠夏芷歆的恩情都没有还。是李遂代传夏芷歆的话说不白给他们钱,有事需要他们帮忙他们才应的。 夏芷歆住到庄子上那三个月,夏欢言与萧旭谦勾搭到一起的事传得那么广,这些人功不可没。 后来勇诚侯府宴会闹出的笑话传得人尽皆知,他们在里面的功劳也不小。退婚的事发生后,夏芷歆也有不少污名。 在这个时代退婚吃亏的永远是女子,不管这个女子是否占理是否才是受害者。 但在老五这些人的运作下,对夏芷歆声誉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而今民间更多是在传夏芷歆所受的委屈,有骂夏芷歆名声有污或是看夏芷歆笑话的,也多是在有些身份地位的人之中。 这次夏芷歆来此也是因找了老五帮忙“请”来一个人,她此番就是来见那个人。 “得知夏姑娘要来,我让人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三遍,保证干净,夏姑娘里面请!” 老五明明一副谄媚样,却不会让人觉得他是真谄媚讨好,大抵是与他清明的眼神有关。 夏芷歆就这样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院子。 院中绑着一个人,被堵了嘴巴发不出声音。但从他的呜咽声能勉强看出他正在挣扎叫喊。 看到夏芷歆,那人瞪圆了眼睛。 明显是认识夏芷歆。 第087章 她的威胁,陛下意 第087章 她的威胁,陛下意图 夏芷歆仿佛没有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和不可置信,闲谈般微笑开口:“很抱歉,用这样的方法将李院使请来。” 被老五一行绑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太医院院使李赟。 夏芷歆一个示意,老五上前给李赟松绑。 先是摘掉堵住李赟嘴巴的抹布。 李赟是个文人,重体面,纵然愤怒,得了松绑后最先做的事也是先整理自己的仪态。 做完这些他才对夏芷歆怒目而视:“朝阳郡主这是作何?老夫自问从未得罪过你!还是说郡主想要从老夫这里打听什么消息?郡主有事大可直接去李府寻老夫,作何要如此折辱于老夫!” 他愤怒他的,夏芷歆也不打断,微笑着安静听他骂。 直到李赟自己觉得没意思停下。 夏芷歆笑,当先在院中石桌旁坐下:“看样子李院使的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那么,请坐。” 李赟怒瞪她,眼神警惕。 夏芷歆也不出声,微笑着任由他看。 警惕地盯着夏芷歆看了半晌,李赟最终还是走到她对面坐下。 夏芷歆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将李院使请来,这杯茶是为我的失礼赔罪。” 标准的先兵后礼。 别看李赟现在对夏芷歆怒目相视,一副对夏芷歆的暴行很愤怒的模样,实则他心里并不似面上这么有底气。 老五一群混混掳人的行为对李赟造成了很好的震慑效果。 这里全是夏芷歆的人,一个个人高马大看着都很不好惹,李赟却只有自己,孤立无援。他们若要在这里取他性命,轻而易举。 李赟在宫廷前后摸爬滚打多年依旧活得好好的,足可见他并非什么蠢笨认不清局势的人。 此番夏芷歆既然主动赔罪给他台阶下,他当然不会再端着。 不情不愿地端着茶喝了一口,“朝阳郡主有事找老夫大可直接去老夫府上寻老夫,何故要做这半路掳人的强盗行径。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朝阳郡主也不必故作礼遇,还请直言找老夫所为何事。” 他看着已经调整好状态。 “李院使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我便不拐弯抹角了。” 她动作优雅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端着茶盏轻尝一口。 茶是老五精心准备的,见她喝了,老五是既激动又紧张。 激动是因她这样的贵人不嫌弃他们的粗茶愿意品尝,紧张则是担心她会不喜欢。 忽见贵人朝他看过来,道了声“好茶”,老五喜出望外。 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像个傻大个,“夏姑娘不嫌弃就好。” 夏芷歆笑笑,看向瞧见她与老五互动神色古怪的李赟,并不在意李赟此时心里的想法,接着道:“流云巷九号。” 五个字惊得李赟手中的茶盏都落了地。 他震惊看着夏芷歆,眼底有惊有疑也有惧,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你是如何知晓的?” 夏芷歆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听说李家人丁并不兴旺,李院使膝下只有一个老来子取名李昕。李大公子没有学医的天赋,未能继承李院使衣钵,但他是个颇有才学的人,早早便中进士娶得娇妻。如果我记得没错,李大公子娶的是周大都督第三子的嫡女,可对?” 李赟不清楚夏芷歆意欲何为,但不妨碍他白了面色。 “朝阳郡主有话不妨直言!” “暧,李院使先别急嘛,事情得慢慢说来。” 此时的夏芷歆像极了带着笑面的反派人物。 “李家门庭不低,毕竟有李院使这个陛下面前的红人撑着门楣,但与周家比起来,李家的门庭着实是低了些。贵公子迎娶周家嫡女,算是高攀。” “李院使先别动怒,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可没有看低李家的意思。我听说贵公子与周家嫡女成婚后后院唯其一人,尤是专情,即便成婚多年周氏都不曾为李家诞下一儿半女。” 夏芷歆笑着看李赟:“哦,我听说贵公子为安其妻周氏的心,特地让周氏从李氏旁支挑了一个合心意的孩子过继到膝下教养,是有此事吧?那个过继的孩子应该有十岁了吧。” “那孩子过继给贵公子之前是住在流云巷九号吧,我听说那里现在还住着一对母女。母亲年纪与李大少夫人周氏相近,而那个女儿现下已有五岁。” 李赟握紧了拳头,盯着夏芷歆,咬牙一字一顿:“朝阳郡主想要什么?” 他的反应在夏芷歆意料中。 事情很简单,李赟的儿子李昕娶了周家三房的嫡女,周家势大,李家妥妥的高攀。不敢开罪周家,成婚多年没有子嗣李昕也不敢纳妾。不仅不敢纳妾,还要在周氏面前装出一副专情的模样来。 日子不可谓过得不憋屈。 据说当年李昕会娶周氏就是被强逼的,并非他自愿。 是周氏看上他,强硬要嫁,李家不敢得罪周家只能娶。 李昕也曾是个有着满腔抱负的铁骨铮铮好男儿,既然娶了妻,不管是否出自自愿,他都打算好好善待妻子与其好好过日子。 奈何周氏跋扈,又总是疑神疑鬼觉得李昕在外面偷吃,动辄对李昕打骂。这样憋屈的日子过得久了,李昕也是会厌烦会生出逆反心理,加之周氏又一直未给李家延续香火,这时出现一个善解人意懂他的女子,李昕很快便在外面有了人。 不敢将人接回家里,只能养在外面。 没多久外室便给他生了个儿子。 后来这个儿子被当作李家旁支的孩子过继给李昕接到了李府。 看似是过继子,实则是亲子。 再后来,外室又给李昕生了个女儿。 现在儿子十岁,女儿五岁。 而这一切,周氏和周家一无所知。 一旦这件事被周氏和周家知道,李家承受不了后果。是以夏芷歆在李赟面前提起此事,李赟才会反应这么大。 夏芷歆知晓此事,还是上辈子听说的。 那时她刚嫁进致王府,行动还没有彻底受限,身边的人也还没有逐一死去,如简四人都还好好活着。 如简好学医,对医学泰斗李赟本就有几分崇拜,听闻此事唏嘘了好一阵,将此事说与她听。 说是李家大公子养外室的事是夏欢言无意中发现的,后来夏欢言又经过调查发现过继到周氏膝下的孩子正是那外室子,夏欢言便将此事捅到周氏面前,为此得了周氏和周家人的感激。 至于李家那个养在流云巷的外室和六岁的女儿,被周氏叫人打死了,外室生的儿子也被打残了双腿。 年迈的李赟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 后来那个十岁的孩子忍受不了一辈子残废,趁伺候他的人不注意投湖自尽。连番的打击之下,李昕疯了。 后来疯了的李昕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总之好好的李家就这样散了。 周氏搜刮了李家的家产回娘家,听说在离开李府时还骂骂咧咧说都是这一家害了她一生。 夏芷歆与李家没多少交情,当时她又困于自己的事情中,听到此事没有多少反应,只是跟着如简微有唏嘘。 招手叫如简过来。 “这丫头叫如简,很有学医的天赋,凭着与府医的讨教以及自学已经学有小成。但到底还是不及有师者引导,我想请李院使收这丫头为徒,传授她医术。” 如简冲着李赟腼腆一笑。 样子是腼腆的,眼睛却是发亮的。 原来姑娘费这么大周折是为了她啊,可真开心;能拜真正的医学泰斗为师学医,开心加倍! “你说……什么?让我收这丫头为徒?” 李赟很震惊。 这份震惊不是源于要收一个婢女为徒也不是源于要收一个女子为徒,而是因夏芷歆绕这么大的圈子,费这么大的劲将他吓成这样,居然只是为这么一件小事! “朝阳郡主,你费尽心思将老夫掳来又拿住老夫的把柄威胁老夫,就只是为了让老夫收你的丫鬟为徒?” 夏芷歆轻挑眉头,笑得坦荡:“对啊。” 言罢笑容淡下来,神情甚至有几分严肃:“或许在李院使看来我是小题大做,但这对我来说并非什么小事。” 听她这么一说,如简也收了散漫的心思。 的确,姑娘急需一个医术高绝的人在她身边帮她。姑娘这样费心为她找老师,是对她抱有期待的。 她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定要帮上姑娘! “我并不想拿流云巷九号的事威胁李院使,但李院使你也清楚,此事既然我能查到,其他人自也能查到。你若愿意,可以将我当成你的同盟,算是多给你们李家留一条退路。而且如果我的人拜了你为师,我们也勉强算自己人了。” “诚然,而今我已不再是勇诚侯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女儿,我没有多大的能耐,但在周家面前将人护下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她微微一笑:“好歹我也作为勇诚侯府百般受宠的女儿长这么大,手中多少有一些别人不知晓的倚仗。” 李赟本来还有点怀疑,听到这里疑虑便打消了。 确实,以朝阳郡主从前的受宠程度,她又并非什么蠢笨之人,相反,她还十分聪慧机敏。会在旁人不知的时候借着勇诚侯府的权势留一点别人不知的底牌也未可知。 旁的不提,就拿她与五皇子退婚的事来说。 这件事到最后,勇诚侯府新找回来很得宠的女儿、五皇子乃至皇后和承王都没有落到好,唯一顺心如意的就是这位瞧着已经没有任何倚仗的朝阳郡主。 她看似失去了一桩好婚事失去了往后在盛京的倚仗,许多人都在怜惜她都在为她惋惜。 他也不理例外。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退了与五皇子的婚之后她在盛京当真就没有倚仗了吗?她当真需要别人的怜惜和惋惜吗? 还有那日在勇诚侯府。 他不了解夏欢言,可他对五皇子算是了解。 五皇子可从来不是一个大意的人。 五皇子既然敢在那样的日子与夏欢言私会,会一点安排都没有就这么大大咧咧等着人去抓奸吗? 几乎所有的宾客都目睹当场。 再如何巧合也到不了如此地步。 说这里面没有人暗中推波助澜都没人信。 这些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明着说出来罢了。 一看水就很深,谁也不想沾上麻烦,包括他。 而这些推波助澜的人里说没有朝阳郡主的影子,谁信?或许有人会信,但那个人一定不会是现在被朝阳郡主掳来抓住把柄威胁的他。 还有朝阳郡主的提醒…… 她能查到的,别人也能查到。 李赟不否认这一点。 要知道到目前为止,知晓此事的除了他和儿子,朝阳郡主是第二个。而第一个知晓此事的人高坐在庙堂之上,日渐倚重周家,可不见得会在他们李家与周家翻脸时选择李家。 朝阳郡主是如何知晓此事的,他不知。他只知既然朝阳郡主能查到,只要有心,周家也一定能查到。 与朝阳郡主一人比起来,周氏整个家族势力要庞大得多能力也要强得多,他不能再报侥幸心理了。 给了他思考的空间,夏芷歆适时再开口:“当然,不想看成同盟,李院使也依旧可以当我是在威胁你。” “李院使应下我的要求,此事我守口如瓶,还会帮你将孙子孙女及他们的母亲送到安全的地方,令会安排你的儿子下放到安全的地方彻底远离盛京这个是非之地。” “你儿子若有能耐,相信要不了多久便可与他们母子三人在别的地方相聚。李院使应该清楚,锦衣玉食了一辈子的周家嫡女是不会跟着你儿子到偏远地方去吃苦的。” 她的话让李赟很心动。 儿子能否与他们母子三人团聚是其次,能团聚自然是好,不能团聚也无妨,只要能保他们平安就行。 但他儿子不同。 知子莫若父,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儿子这些年在周氏的压迫下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再这样下去,他都担心儿子会疯掉。 能远离周氏,于他儿子来说就是解脱。 这一点他早便知,可…… “我儿是周家的女婿,周家女儿受宠,周家是不会轻易放我儿子走的。”李赟一瞬泄气,神情疲惫。 他不是没有试过让他的儿子下放出盛京,可周家不放人啊。 他如何斗得过庞大的周家。 “此事李院使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夏芷歆又翻开一个干净的茶盏再给李赟倒一杯茶:“那么现在,李院使答应收如简为徒了吗?” “我知李院使从未收过女弟子,李院使若担心收女弟子会累你的名声,你可不必对外宣布如简是你的弟子,只我们自己知晓便可。” “但有一点要求,李院使既答应收徒,必不可因如简是女子对她有所保留,我需要李院使对她倾囊相授。”她是笑着,看着很是温和,李赟却明明白白觉察到了她话语中的威胁之意。 心下微凛。 这位朝阳郡主小小年纪,也不知哪里来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李赟沉默,没有马上应声。 他抬头去看如简,对上如简乖巧的笑。 瞧着倒是个很乖的孩子,非常无害。 但这丫头既能成为朝阳郡主信任重用之人,他可不会当真天真地以为她很乖巧很无害。 “……好,这个徒弟老夫收,老夫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李赟起身,朝夏芷歆行一礼:“我儿、我孙儿孙女就拜托郡主了。” 这一礼行得认真。 可见他对自己儿孙安危的看重。 他礼行得认真,夏芷歆也应得不敷衍:“好,我必保他们周全。” 起身也还一礼:“今次是朝阳失礼,还望李院使莫要见怪。” 她这一礼可把李赟吓得不轻。 放在以前李赟还不会被吓到,可是现在…… 从夏芷歆拿住他的把柄以及说出她能在周家面前保下他儿子开始,他已经不敢再将夏芷歆当一个寻常小辈看。 要知道即便是他,周旋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做到让他儿子离开盛京这个是非之地。 避开夏芷歆的礼,“郡主言重,老夫不敢当。” 夏芷歆对他的反应不是很在意,只正身微笑道:“既然我们已经是同盟,我还有些事想私下询问李院使。” 接到她的示意,李遂带着老五一行先回避。 只如简留了下来。 她不会让她家姑娘一个人与适才还剑拔弩张的人单独待在一处。 夏芷歆看出她的心思,心中略无奈。 倒是没有让她避开的意思。 明明话已经说开已经算同盟,李赟此时在夏芷歆的微笑注视下,却莫名地更加不安。 “不、不知郡主要问老夫何事?” “李院使不必紧张,不是什么大事,请坐下说话。” 李赟不敢坐。 “不、不必,老夫站着便好,郡主想问什么便问吧。” “此前在勇诚侯府,李院使给我那位妹妹探脉,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妥?” “并无——” 夏芷歆:“李院使最好是想好了再回答我。” 她面上带着浅浅笑意打断李赟。 李赟心下一惊,犹豫道:“老、老夫确实是看出了一些不妥。” 在夏芷歆带笑的目光注视下,他咬咬牙,硬着头皮:“夏二小姐的脉象……粗一看确实是喜脉,但老夫行医多年,还是看出了些许不同。夏二姑娘更、更像是用了药物伪装出有孕的脉象。” “至、至于用的是何种药物,老夫不知。老夫活到这么大岁数,所经手的、所见过所听闻的药不计其数,从未听说有什么药能让人有如此以假乱真的假孕脉象。” 见夏芷歆没有一点反应,李赟愣了愣,“郡主,早便知?” “不知,只是有所猜测。” 预料之中的事。 但也足够让李赟心惊了。 “李院使是奉陛下旨意来给夏欢言请脉,不知夏欢言脉象有异的事,李院使可有如实告知陛下?” 李赟目露惊惧。 甚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看夏芷歆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夏芷歆笑笑:“好了,不方便说不说便是,瞧把李院使你吓得。” 李赟依旧惊恐看她,不敢说话。 夏芷歆像是没有看出来李赟对她忌惮和恐惧一样,笑着对如简说:“让老五来将李院使送回去吧,动静小一些,别让旁人瞧见。” 李赟僵硬着被老五送走。 夏芷歆坐在原处,手里把玩着茶盏。 原来陛下已经知道了夏欢言是假孕啊。 夏欢言和萧旭然萧旭谦都有牵扯,名声已经极差,名声这样差的人,别说皇室,便是寻常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允许入门。 按理说陛下将夏欢言赐给承王做侧妃,本就是因着她怀了承王的孩子。而今既已知晓夏欢言是假孕,陛下还是要将她赐给承王做侧妃。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第088章 得知中毒,直接挑明 离去前,夏芷歆将老五叫过去说了会儿话,离开时递给老五一叠银票模样的东西。老五这次没有再推辞,而是慎重接过。 回去的路上,如简看着夏芷歆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 “姑娘,感觉人人都可帮您,只有奴婢最没用。”如简有点泄气。 夏芷歆不赞同睨她:“说什么傻话,你们擅长的领域不同,能帮我的地方也不同。我将你留在身边,还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去给你找老师教你医术,足见你的重要。” “如简,好好学,我很需要你。” 这一句她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郑重。 如简立马打起精神,再没有半点颓态,“姑娘放心,奴婢会好好学,定会尽快找到治好太子殿下的方法。” 夏芷歆拍拍她的手,“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凡事尽力即可,若是不行我也还可寻其他法子。” “说到太子殿下,你今日给他把脉,可是看出了什么?” 说到此事,如简更认真了几分。 “是的,今日给太子殿下把脉奴婢确实看出了点上次没有看出来的东西。奴婢不是十分确定,但是……太子殿下的脉象给奴婢的感觉不太像是重伤后的虚弱之症,更像是中毒。” 夏芷歆微惊:“中毒?” “什么毒?可严重?大约中毒有多久了?” 如简摇头:“不清楚。” “奴婢不清楚是什么毒,从未见过,准确地说奴婢也不是很确定太子殿下是否是中毒,只是感觉像;至于是否严重又中毒多久,奴婢更不知。” 夏芷歆动动唇,半晌未语。 “对不起姑娘,都怪奴婢学艺不精。” “不怪你。” 若太子当真是中毒,这些年为他诊治的大夫不计其数,不可能无人察觉。便是有人要封口也不可能封得这么干净。既是许多大夫都看不出来的毒,必不会简单,怎能怪如简看不出更多。 “你有几成把握太子殿下是中毒?” “七成。”如简道。 七成…… 已经很高了。 看来太子十有八九真是中了毒。 难怪太子殿下身子骨那么弱,稍微动用点内力便吐血。 二哥也是重伤导致的体弱之症,轻易不能动武,可二哥若是不得已需要动用内力,也不至于像太子一样到吐血的地步,顶多就是更虚弱一些。 可是,太子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又是为什么会中毒? 是五年前在战场上就中的毒?是被敌人偷袭? 太子中毒一事始终不对外宣扬,是怕别国得知大燕朝的战神身中剧毒没了忌惮会大举来犯?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太子是大燕朝的定海神针,只要他活着一日,哪怕身体不似以往,别国也依旧心存忌惮;一旦太子不在,就会像上辈子一样很快会有人举兵来犯。 太子所中究竟是何种毒呢,竟举国上下的医者都没有一人能解。 “姑娘别太担心,再给奴婢一些时间奴婢定能看出眉目。您是知道的,奴婢很有学毒的天赋,才接触毒术几个月便小有所成。” “我没有不信你。” 相反,她很相信如简。 她是亲眼看着如简如何从零学到现在的,如简在毒术上多有天赋没人比她更清楚,她只是…… 她上辈子是明年三月初三嫁入致王府,太子是在她嫁入致王府次月丧生东宫大火,也就是四月。 她记得是四月初十。 太子大丧,举国缟素三日。 她当时也换上了一身素衣,记忆犹新。 也就是说,距离上辈子太子丧生在东宫大火的日子只有不到一年,所剩时间不多,她只是……怕来不及。 从前不知便罢,而今既已知太子极有可能是身中剧毒,她自不会再觉得太子当真是丧生大火。 那场东宫的大火,说不定只是为了掩盖某种真相。 “总之,凡事尽力便好。” 她这话看似是宽慰如简,实则又何尝不是宽慰她自己。 他们回到侯府,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一进门便被管家请走,说是夫人让她回来便去东院。 夏芷歆让李遂先回杏花苑,她带上如简跟着管家往东院去。 难得的没有在东院看到夏欢言。 自打夏欢言认回侯府,夏芷歆每每来夏政年和申氏所住的东院几乎都能看到夏欢言的身影。 夏欢言不在,夏礼和夏鸿夫妻却是在的。 只见他们三人与申氏,倒是没见夏政年。 四人坐在那里等着夏芷歆,颇有几分三堂会审的意味。 “歆——” 看到她,夏礼忙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喊出她的名字就被大嫂冯柔嘉抢先:“歆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从前可极少这么晚回家,便是有事晚归你也会让人回来知会一声,今日怎么没有派人来知会?难道是还在介意你并非侯府亲生女儿的事?我们大家不是都说过吗,不管怎样你都是侯府的嫡长女,从前你在府里如何往后便还是如何,你心里难道还在介怀吗?” 冯柔嘉一脸受伤。 她此话一出,原本看到夏芷歆还有些激动的申氏果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夏鸿也微微蹙了下眉头。 只有夏礼拧眉有些不赞同地扫向冯柔嘉。 夏芷歆将几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并没有多在意,没有理会冯柔嘉,直接掠过她看向申氏:“母亲寻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被无视的冯柔嘉有一瞬表情险些绷不住。 “歆歆,母亲要见见你难道都需要理由?以往母亲要见你何曾需要过理由。”申氏瞧着很受伤。 不过她不止有受伤,好像还有些不愉。 “母亲寻我自是不需要理由,只是母亲近来都闭门不出,我有些日子没见到母亲了。母亲骤然这么着急要见我,我有些意外,想着母亲寻我多半是有事。” 申氏一噎。 她特地让管家去门口堵人,确实是有事要找夏芷歆。可话说到了这份上,她再说她找夏芷歆是有事就是自打脸。 一时被架在了那里。 作为一个会讨好婆婆的儿媳,冯柔嘉适时解围:“瞧妹妹这话说得,非得有事才能见你吗,我们一家人坐着说说话不行?不过我们特地聚在母亲这里等你,确实是有点事要问你。” “不是母亲一人有事要问你,是我们大家都有。” 夏芷歆:“请问。” 态度不算冷,却很淡。 透着浓浓的疏离感,再也不似从前亲近。 夏礼看着,心底划过一丝痛楚。 冯柔嘉被她的态度噎了噎,心道夏芷歆果然不讨喜,从前不讨喜,现在更不讨喜。 故作犹疑,然后看向申氏:“还是母亲您来问吧。” 申氏受伤地看了眼夏芷歆,敛了敛心绪,将心思放回正事上,“歆歆,听说你今日去东宫见太子殿下了?” “确有此事。” 不等她再问,夏芷歆便道:“若母亲想问我因何去见太子殿下,我可以直接告诉您,我是去当面与太子殿下道谢。那日在宫中我晕了过去,有许多事都不清楚,只听闻太子殿下帮了我。既得人相帮,自当道谢。” “母亲……”她逐一扫过去,“大哥、大嫂和三哥特地等在这里询问我此事,可是觉得我去与太子殿下当面道谢不应该?” “没有的事。”夏礼先出声。 “没有。” “哪里的话。” “妹妹说笑,太子殿下帮了你,你去道谢自然是应该。” “我们只是觉得你自己去东宫道谢总归有些不妥,你应该告知家里让家里派个人陪你一起去,如此方显诚意。”夏礼道。 夏芷歆微笑看他:“三哥,太子殿下帮我已是半个月前的事,难道我不提醒,家里便不知该去与他道谢吗?我未见家里有人提,想着或许是我小题大做,便没有惊动家里人自行安排了。” “……” “此事是我们疏忽。”夏鸿道。 申氏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不管怎么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都不该没个长辈陪着就独自去东宫见太子,太不妥……太失礼了。” “母亲是想说我独自去见太子不妥吗?” 夏芷歆笑着直白道:“母亲是觉得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独自去拜访未婚男子,是不知检点给家里丢人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心思被戳穿,申氏面色僵住。 “我只是觉得你刚退婚便……与太子有接触,恐会有人说闲话,于你的名声不利。” “说什么闲话?说我没了婚约当不成王妃,往后在盛京便再难立足,所以立刻去另攀高枝吗?” 她笑:“这么说也没错,我确实有另攀高枝的心。” 她这样直白承认反倒不会有人当真,而是觉得她是在赌气说气话。 夏礼和夏鸿拧眉:“歆歆,别说气话。” “我没有说气话,我是说真的,有些话我没有挑明了说是想给大家都留些面子。自从夏欢言接回来,你们便更向着她,明知她与我的未婚夫私下有勾搭却默认纵容……你们也别急着否认,事实是什么样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你们更向着夏欢言,我能理解,毕竟她才是你们的亲女儿亲妹妹,你们更向着她是人之常情。” “我理解你们,也请你们稍微理解一下我。我只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未婚夫被抢婚事没了,家人也弃了我选择别人,我往后再无倚仗,总得为自己考虑吧。我往后想要在盛京立足就得为自己另谋出路,另攀高枝就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夏礼眉头拧作一团:“歆歆,别说气话,你不是这样的人,别将自己说得这么不堪。” 夏芷歆轻笑一声:“我这就不堪了吗?” 还有什么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就是这样的人。 经历过上辈子凄惨的下场,没人比她更清楚另谋出路的重要性。 “……不是,三哥不是这个意思。” 夏礼按按太阳穴,觉得现在的夏芷歆很难交流,有点头疼。 “歆歆,三哥不是这个意思,三哥只是觉得你没必要为了赌气故意这样贬低自己。是,之前我们是有些做得不妥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和你道歉,不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回到从前。” “三哥知道这几个月你受委屈了,我们只顾着弥补对言言的亏欠,忽略了你的感受,你生气也……” “不不不。” 夏芷歆打断他:“有一点三哥搞错了,你们弥补对夏欢言的亏欠是应该的,我还没有小心眼到这种地步。而且我本就是占了本该属于夏欢言的东西,还给她无可厚非。我介意的是,你们不该以欺辱我的方式来弥补她。” “我和萧旭谦认识多少年了,我们得陛下赐婚也已经有好几年,我们感情如何你们一清二楚,你们不该在明知夏欢言勾搭萧旭谦时默许纵容。这件事真的对我打击很大,也让我……丢尽了脸面!” “但凡我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差一些的人,说不定就受不住打击觉得没脸见人自行了结了。” 她的话让几人面色一白。 “歆歆……” 申氏颤着唇捂着嘴哭泣。 是想起她郁结吐血晕倒的事了。 “我还能好好站在这里没有一蹶不振也没有动寻死的心,你们该为我高兴。” 看着他们,夏芷歆笑了笑:“别这么一副凝重的表情,我只是表达一下我的想法,没有怪你们的意思。” “真的,我不怪你们,一点儿都不怪。只是,难得我愿意自己想通,你们就别插手让我也稍微顺顺心吧,左右我如何都不会做出有辱门楣的事,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会败坏勇诚侯府的名声。” 管家特地奉命堵在门口等她,这一路行来,夏芷歆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期待,但是现在……算了。 到此为止吧,她不想继续这样一次一次掰扯不休了。 永远都是那个样。 没意思得很。 索性一次性将话说开,往后都别再来干涉她。 “歆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样不是在扎我们的心嘛。”冯柔嘉责备道。 夏芷歆再一次无视她,对呆愣在那里的申氏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母亲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转身就要走。 夏礼迟疑一下,追上去:“我送你!” 夏芷歆看他一眼,想说不用,夏礼却直接避开了视线没看她。 于是夏芷歆没再管他。 夏芷歆离开东院却没有马上回杏花苑,而是往夏长风的院子去。 今日萧旭谦在东宫门口堵住她质问让她很不快,是得做点什么提醒提醒萧旭谦认清事实别再装傻自欺欺人了。 第089章 他要装傻,挂尸提醒 “二公子,大姑娘和三公子来了。” 这些年身子骨不好,夏长风已经养成早睡的习惯,这会儿他正准备歇下。忽闻门外小厮的通传,有些诧异:“这个时间过来?” “回二公子,是的,人就在门外。” 夏长风疑惑他们这个点来找他是有什么事,又想着若不是有急事,不管夏礼还是夏芷歆都不会这么晚还来找他,便也有些急了。 “让他们稍候片刻,我等等便来。” 小厮应声将两人领到旁边的待客室。 夏长风没有让他们等很久,披上一件外衫便过去。 “二哥这是要歇下了?”夏芷歆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光顾着自己的事,都忘记时间不早了。 “无妨。”视线扫过他们,“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找我有事?” 夏芷歆一看就知他并不知母亲将她请到东院一群人对她进行责备审问的事。既然他不知,那就没必要让他知道徒增烦扰。 “我今日出门回来得晚,一回来就想起有点事要找二哥便直接过来了。我与三哥是在路上遇到。” 夏礼沉默看向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都是哥哥,歆歆从前虽更偏向二哥一些,但那是因为二哥身体不好,歆歆从前对他和大哥都不差,可是如今在这个家能让歆歆在意的人怕是就只有二哥了。 怕二哥担心,她甚至选择隐瞒她外出晚归被母亲请去问话的事。 想到这里,夏礼忽然一怔。 二哥会为母亲将歆歆请去问话而担心…… 他下意识冒出的竟是这样的认知。 曾几何时,母亲将歆歆请过去说话竟变成是会让人担心的事了? 明明他们曾是那样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夏礼是什么心理活动,夏芷歆和夏长风并不知,又或许他们能猜到,只是都不十分在意。 夏长风看着夏芷歆:“听说你今日去东宫与太子殿下道谢了?可有见到太子殿下当面与他表达谢意?” 夏长风深知按照礼数应该去东宫当面与太子道谢,但只要一想到那日夏芷歆昏迷后对太子的依赖对他的排斥,他心里就有些排斥让夏芷歆与太子见面,是以他一直未主动提起道谢的事。 今日得知夏芷歆去见太子,他明明可以跟着一起去,但他没有。 没有阻拦夏芷歆去东宫都已经是他努力克制的结果。 这些情绪他都不会在夏芷歆面前表现出来,因为他清楚夏芷歆是有主见的人,不是不会思考任由人掌控的提线木偶,她决定了而她又占理的事,她并不喜欢有人插手反对。 “见到了。” “见到了?”夏长风有点意外。 据他接到的消息,太子这几日正发病卧病在床,连日有太医院的人在东宫进进出出,便是陛下都见不到太子。 且不说太子现下病重,就说以往去东宫拜访太子的人何其多,除却裴家的个别人,太子一律都是拒之不见。 独独愿见歆歆,还是在病重难起身的情况下。 太子与歆歆的交情有这么好? 裴誉就算了,歆歆与裴誉交好的事他一直知道,可是最近冒出来的这些与歆歆有交集的人…… 先是钟家的钟南湛,紧接着是疑似对歆歆不同的陆凛,现在还有个太子殿下。钟南湛尚能理解,钟家和夏家本是世交而歆歆又对钟南湛有救命之恩,有所交集在情理之中,可另外两人…… 陆凛就不是什么好接近的人,更别说那位太子殿下。 夏长风目光落在夏芷歆脸上。 他突然觉得这个他熟悉不已的妹妹在慢慢变陌生。 夏芷歆感觉二哥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不过她没有深究,想着二哥许是像其他人一样惊讶于她居然没有被东宫拒之门外吧。 眨眨眼笑,带着点难得的俏皮:“嗯,见到了。” 这份俏皮以前在她脸上很常见,而今…… 夏礼看到她这略带俏皮的模样都愣了愣,忘了有多久没见了。 “太子殿下身子不适,只匆匆见一面道了谢。”夏芷歆道。 “不说这个,二哥,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 她将今日从东宫出来被萧旭谦堵住质问的事简单说了说。不说夏长风,夏礼听了眉头都拧得死紧。 夏礼:“他怎么还有脸找你!” 夏长风:“你没有吃亏吧?” 夏芷歆看夏礼一眼,没有应他的话,回答夏长风:“没有,皇宫人多眼杂,他不敢乱来,二哥不用担心。” “你想怎么做?” 夏芷歆轻挑眉头。 还是二哥懂她。 “萧旭谦想装傻,我就提醒提醒他到底都做过些什么。二哥,侯府宴席那天我抓到的那个婢女呢?” 什么婢女? 夏礼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有种插不进他们话题被他们排斥在外的别扭感。 夏长风看一眼夏礼,又看看夏芷歆,见夏芷歆当着夏礼的面说出来应该是不打算瞒着他,便直言道:“还在我这里,就在我院中的柴房里关着。” “人还活着吗?” “我与楚玉华审问过两次,还剩一口气。” 楚玉华? 怎么还和楚玉华有关系? 夏礼更懵了。 不过他倒是知道楚玉华最近常来找二哥。 “可有问出什么?” 夏长风摇头:“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说那日有人给她钱让她将你引到客院去,说是给她钱的人自称是致王的仆从,让她告知你致王在客院等你。” “问她是否记得找她的人是致王的哪个仆从,她只说不知,说是个生面孔。那人给她的银两也没有任何标志,没有任何可用的信息。至于那日下在客院屋中的药,我倒是已经查出是谁做的。也是侯府一个新进府的下人,拿钱办事,一问三不知,眼下一并关在柴房。” “总归我与楚玉华查了半个月,得到的结论就是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此事是萧旭谦所为。” 夏礼不明情况,但听到这里再结合夏长风冷沉脸色,他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 正是因为猜到,他才更加不淡定。 震惊地看着夏芷歆。 所以,半个月前侯府那场宴会上不仅仅发生了夏欢言和萧旭谦私会这一件事!歆歆还险些遭人算计! 又是下药又是楚玉华这个外男牵涉其中,不用想也知道是怎样恶毒的算计! 这是要毁了歆歆啊! 他不敢想若是对方的算计成功…… “不过就算没有证据,此事是谁指使我们已然心知肚明。楚玉华和楚家都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亦然。只是单靠这两个婢女成不了什么事,我们打算待过几日便将这两个婢女处理掉,至于找罪魁祸首算账,我们决定慢慢来。” 夏长风眼底闪过一抹狠意:“总归往后时日还长,我们有的是机会一点点把这笔账算清楚!” “不过歆歆,看你的样子,你是有别的打算?” 夏芷歆点头:“嗯。” “都只剩一口气了,那就让她们解脱吧。然后将她们的尸首送到致郡王府,最好是直接挂在萧旭谦的床头。” 她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让夏长风和夏礼都惊诧看向她。 他们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人,可她着实算得上心善不够狠心,动辄取人性命的事她从前如何都不会做得如此果断。 更别说要将尸首挂人床头。 这种话由她嘴里说出来,还是用着如此平常的口吻说来,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夏芷歆仿佛没看到两人眼里的震惊,问夏长风:“致郡王府的守卫很森严,二哥身边可有能悄无声息做到此事的人手,若是没有,便将尸首交予我,我来安排人去做。” “说什么呢,你当二哥是摆设吗,有二哥在这种事哪里会需要你去做。说什么我身边可有能做到此事的人手,身边没有这般人手的人明明是你。” “你那个武功最好的婢女荏苒被你派了出去,而今你身边的如简医术不错,武功却是平平;那个叫李遂的侍卫武功倒是不错,但算不上高手,想要不惊动守卫将两具尸首送进致郡王府萧旭谦的屋子,他做不到。” 夏长风眯眼盯着她:“歆歆,真将这事交给你,你是不是打算自己去做?” 她的确是有这样打算的,但她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自己扛着两具尸体到致郡王府去,她肯定会找人帮忙。 至于找谁帮忙,裴誉是首选。 论武学修为,她认识的人里全盛时期的太子排第一,其次就是混迹江湖掌管着一众江湖势力的裴誉。要知道江湖上高手如云,裴誉没点真本事别人可不会服他。 最主要的是勇诚侯府离裴府不远,找帮手不费时间。 当然了,夏芷歆不会这样告诉夏长风。 让二哥知道她真打算自己亲自去做这事,定会生气。 “二哥说笑,就我这三脚猫功夫,你觉得我能带着两具尸体闯守卫森严的致郡王府?” 她本就是适宜习武的根骨,三个多月不遗余力地练习,她荒废了几年的武功已然尽数找回甚至大有进益。她的武功早已不再是三脚猫,不说与太子裴誉二哥之流相比,至少在这个府里,除了二哥与父亲,她可以与任何人交手而不落下风。 纵然未必能取胜,也断然不会很快落败。 夏芷歆瞥向夏礼。 反正她不会再弱到轻易就被夏礼废掉武功变成一个废人。 不过她武功提升的事知道的人不多。 她暂时也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 “我是想着二哥久不管事,怕你身边无可用之人,打算去寻大哥帮忙。” 夏长风不信她。 不是不信她会寻人帮忙,是不信她会去寻大哥帮忙。放在以前还有可能,但现在……她便是要寻人帮忙定也不是寻这个府里的人。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慢慢与这个家划清界限。 这是夏长风最不愿看到的。 却也是他无法阻拦的。 “此事我会安排好,不用再去麻烦大哥。” 顿了顿,夏长风问她:“歆歆,你身边那三个婢女听说是被你去派去江南的铺子查账了。可都过去了将近四个月,她们要查什么账也该查完了吧,怎么还不见她们回来?” “歆歆,她们当真是被你派去查账吗?” 听到夏长风的话,夏礼猛地抬头朝夏芷歆看去。 眼底透着不可置信。 “歆歆,你……” 你是在安排后路?你是让她们去为你的离开提前做准备?你要离开勇诚侯府?你不打算要这个家了? 夏礼满肚子的疑问,却是一句都问不出来。 是没脸问还是不敢面对怕答案真如自己所想,不得而知。 或许都有。 第090章 午夜惊魂,魂飞魄散 星霜三人被她派出去本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时日久了,她派三人去江南店铺查账的理由便会不攻自破。夏芷歆早料到有一天会有人问起此事。 最先问起的夏长风,她一点都不意外。 本来自从夏欢言回来后,这个家里能将“待她如初”做到言行一致的就只有二哥和她八岁的侄子夏维则。 而夏维则还是个孩子,许多事都不懂。 “我当然是派她们去查账啊,不然还能是什么。二哥,你不会以为我要走吧?我不会走的,便是有一日离开侯府,我也是正大光明嫁出去,而不是这样灰溜溜地离开。” 她笑,笑得温柔,却难掩她骨子里的张扬:“二哥,你忘了吗,我一贯要强,凡事要么不做,做就要做到最好。我从一个舞刀弄枪的武将之女变成盛京的闺秀典范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样的我可做不出‘逃跑’这样窝囊的事来,我丢不起这个人。” 这些虽不全是实话,却也不是假话。 她本就不是个会“逃跑”的人,她骨子里也确实是要强的,不然上辈子她都那样被人欺辱毫无尊严了,也不会依旧坚持活着。 哪怕是苟活。 她总想着就这么死了很不甘心,总想着再熬一熬,万一熬着熬着就等来逆风翻盘的机会了呢。 “至于她们为什么迟迟未归,是因为我觉得她们困在我身边时间太久了,想给她们放放假。让她们在查账时留意留意可否能盘下一些新的铺子,若是能盘下,她们可自行安排经营,不必急着回来。” 她玩笑的语气:“二哥,我也想为自己多挣点嫁妆,待将来嫁到夫家才能更有底气。” 她这话,可谓是半真半假了。 让星霜三人出去筹备后路,说是为自己筹备嫁妆也没错。 她挣嫁妆的说辞一出,夏长风和夏礼已经基本相信。 诚如她所言,她是个很要强的人,得知自己不是勇诚侯府的女儿,待往后出嫁,她不会心安理得拿着侯府给她准备的丰厚嫁妆。而她又不会带着微薄的嫁妆出嫁让夫家瞧不起。 她是在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也正是因为相信她的说辞,夏长风和夏礼心中才愈发不是滋味。 都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夏长风:“说什么胡话,你的嫁妆哪里用你操心,我们勇诚侯府偌大的家业还供不起你的嫁妆?再说,二哥也有些私产,单二哥自己的私产就够你的嫁妆了,亏不了你。” 夏礼也道:“哪有姑娘家自己挣嫁妆的,你当我们这些当兄长的是摆设吗?你这分明就是与我们生疏了。” 夏芷歆笑笑:“我当然知道待我出嫁家里会给我准备嫁妆,我这不是心疼身边的几个丫头自打跟着我回来就再没有离开过盛京嘛。她们虽是孤儿,却也有自己的故乡,我早就想让她们出去看看了。既然要放她们出去,自然要给她们安排些事做,不然以她们的性子哪里会将我留在这里自己离开。” 星霜四人当然都有自己的家乡,不过夏芷歆问过,她们都说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了,说自己是弃婴,是一个老乞丐将她们捡去养大的。后来老乞丐去世,她们四人就相依为命,直至遇上她跟着她回侯府。 “好了,此事就此揭过,我自己的丫鬟我都不在意,你们那么在意做什么。要知道将她们支走,缺人手的可是我。” “既然二哥说将尸首送到致郡王府的事交给你,那我便不插手了。”她朝夏长风拱拱手,“辛苦二哥了。” 夏长风瞪她,是在责怪她见外。 夏芷歆回他一个有点傻的笑,告辞离开。 夏礼没有跟着她一起离开,见他留下,夏芷歆什么都没有说,看他一眼就转身走了。 “二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夏礼沉默了。 再开口声音已是只余冰冷:“萧旭谦他怎么敢!” “是啊,他怎么敢!”夏长风的声音比夏礼还要冷一些,带着浓烈的杀意。 落在夏礼眼中,都将夏礼震了震。 撇开二哥和萧旭谦的交情,萧旭谦也是正儿八经的正宫嫡出皇子,他便是再恨萧旭谦对歆歆的算计,顶多也只是敢暗地里给萧旭谦一些教训。杀萧旭谦的想法,他从来没有过。 不是不敢,是…… 为泄私愤去杀一个皇子将勇诚侯府搭上,不值当,反正他多的是办法可以暗地里去教训萧旭谦。 论起对家族的在意,二哥应该比他更甚才是,二哥不会不清楚杀一个皇子会给家族带来多大的麻烦,可他…… 看二哥这样,他对萧旭谦的杀意也不像是做做样子。 “与萧旭谦打过多年交道,我还以为他至少有底线,再如何都不会做出那样龌龊的事。便是不看其他,歆歆也与他有多年的感情,他竟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夏长风一直很自责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粗心,自以为对萧旭谦足够了解,觉得他至少还有点人性,从而疏于对他的防范。总想着若是夏芷歆不够机警真的遭了萧旭谦的算计,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幸好。 “二哥,今晚的事算上我一个。” 这件事到最后是夏长风和夏礼亲自去做的,没有假手他人。 两道黑影带上尸体离开夏长风的院子后,有两人从角落走出来。 正是已经离去的夏芷歆和如简。 “……姑娘,方才那是二公子和三公子?” 两人都还未没有蒙面,尽管夜色很暗,昏暗的灯光也足够她们看清楚两人的面容。 “嗯。” “他们是……要亲自去做这件事?” 夏芷歆没有回答她,只道:“回吧。” 萧旭谦今日在宫里吃了瘪,回想起夏芷歆的决绝,心中只余后悔和痛苦,不想回府,在外面的酒楼买醉,大半夜才回来。 下属见他醉得厉害要扶他,被呵斥退下。 一个人摇摇晃晃往自己所住的院子走去。 推门的时候都踉跄了几下才将门推开,跌跌撞撞进屋终于摸到火折子将蜡烛点亮,入眼的景象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第091章 杀夏长风,声名狼藉 “殿下,怎么了?” 守在门外的侍从听到重物撞击的声音,忙冲进来。 是萧旭谦被吓得后退撞到桌子发出的声响。 侍从冲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倒吸一口凉气。 殿下平日里睡的床前竟挂着两具女尸!若只是女尸都不至于这么吓人,可那两具女尸七窍流血死相怖人。 这便算了,致郡王府守卫森严,不说堪比皇宫,其守卫在这盛京的高门显贵的府邸中也能排上号。除却承王府与个别掌管兵权的府邸,没有哪个府邸的守卫能比得上致郡王府。 竟有人越过致郡王府的层层守卫将两具尸体运到郡王的屋子! 若对方不是送尸体而是取人命…… 侍从惊出了一身冷汗。 被吓得酒醒大半的萧旭谦也与侍从想到了一处。 没有人不怕死。 萧旭谦脸色黑沉。 回头视线扫过几个侍从:“你们就是这样给本王看守府邸的?” “噗通”几声,陆续慌忙跪地。 “是属下疏忽,殿下恕罪!” “还不快给本王去追!” 下属忙应声去追,尽管他们都清楚现在去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贼人多半早就跑了。 有人去追,有人留下。 在萧旭谦黑沉沉的目光注视下,留下的侍从将女尸取下。 将女尸脸上的血迹擦干净才勉强看出长相。 “殿下,是两具陌生女尸,看其衣着和手上的茧子,像是哪家的奴仆。” “殿下,属下在这具女尸身上搜出一块令牌。” 那人将令牌擦干净送到萧旭谦面前。 与勇诚侯府打过这么多年交道,时常需要与勇诚侯府的下人帮忙传话,萧旭谦哪能认不出这是哪个府里的令牌。 单从仆从的服饰看不出是哪个府邸的仆从,加上这块令牌,萧旭谦哪还能认不出。 这分明是勇诚侯府宴席那日,他收买来引夏芷歆入局的两个奴婢! 突然间,被萧旭谦刻意遗忘的记忆清晰跃入脑海。 那天夏芷歆无事,后来在他身上又发生一系列麻烦事,他将这件事彻底抛诸脑后。 或者说,他下意识里不敢去回想这件事,因为他后悔了,动了要将夏芷歆再次追求回来的心思。 而一旦他算计夏芷歆与别的男人苟且,试图用毁夏芷歆名节的方式来解除婚约的事被夏芷歆知晓,他与夏芷歆就彻底完了。 半个月过去,没有任何人与他提及此事,几次与夏芷歆交锋也不见夏芷歆提起,与楚玉华碰面也不见楚玉华有什么反应,他便以为当初的筹谋落了空,夏芷歆和楚玉华凑巧躲过故而不知。 可是现在,尸体都送到了他的屋里来,还明晃晃留着一块令牌提醒他这两具尸体的身份…… 他再不能抱任何侥幸心理。 他不清楚这两具尸体是谁送的,但他清楚这件事他自欺欺人佯装没有发生过已经不再有意义。 事情变得很糟糕。 不仅仅是糟糕在他挽回夏芷歆彻底无望,还糟糕在这件事还牵涉到楚国公家的嫡出二公子。 他现在得罪的不止夏芷歆,还有楚国公府! 楚老国公三朝元老,楚家小辈个个才俊,楚家在朝中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得罪楚国公府可不是明智之举。 萧旭谦现在只剩下后悔。 不是后悔算计夏芷歆,而是后悔顾念着多年的感情对夏芷歆动了恻隐之心给她寻楚玉华这样出色的“奸夫”。 早知道他就随便找一个没什么家世的。 见他脸色阴沉得可怕,侍从都不太敢开口说话,可事情又不得不处理,只能迟疑道:“殿、殿下,这、这两具尸首要如何处理?” “扔出去喂狗!” 重重一砸,手中令牌被他砸得粉碎在地。 尸首很快被抬出去,屋子里的血迹也很快被清理干净。 “殿下,这两个人应该是那日在勇诚侯府……殿下,您觉得会是谁将她们的尸首送到这里来的?” 这个人一看就是萧旭谦跟前能说上话的亲信。 萧旭谦没有应他的话,而是看向他身旁的人。 那是个陌生面孔,是萧旭谦刚提拔上来不久的人,平时是以暗卫的身份隐没在萧旭谦身边保护他。 那天萧旭谦去勇诚侯府赴宴,跟着的仆从里就有此人。 “当日的事是交给你去办,一直没有问过你,本王交给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面色一白,当即跪下:“是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那天见朝阳郡主安然无恙出现在人前,还将殿下与人私会抓了当场,他便知自己办的事没成,一顿责罚少不了。这些天他一直战战兢兢,生怕殿下问起。提心吊胆了半个月,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 “当然要罚!” 萧旭谦深吸口气将怒火压下去一些,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一掌拍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不过不急,你先来与本王说说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下的药你可下了?” “下、下了,当时属下是确定楚二公子中了药,朝阳郡主也被引进那处院子才离开的。” 萧旭谦深深闭了闭眼。 最后一丝侥幸也落空了。 “属下见事情已然万无一失,恐留下会让人抓住把柄,属下便先行离开,是以、是以后来发生了什么,属下并不知晓。属、属下听闻殿下您那边出了事便匆匆赶去,再无暇他顾。” 一提起他出事,又让萧旭谦想起他被当众捉奸的屈辱场景。 “自去领五十板子!” 平时三十板子就能将一个暗卫打得两个月下不来床,甚至可能就此落下残疾沦为废人。 五十板子,可见萧旭谦有多愤怒。 那人身形止不住颤抖:“谢、谢殿下不杀之恩。” “殿下,先喝口茶。”亲信侍从上前倒茶,“殿下,您觉得此事会是谁做的?需不需要属下派人去查查?” “是谁做的都不重要了,没有查的必要。” 凉茶入口,萧旭谦心底的火气也没有压下去多少。 “也罢,事情既已没有转圜的余地,那便先就这么着。”眯了眯眼,眼底闪过狠厉,“待二皇兄大事成,无论楚国公府还是勇诚侯府,所有能威胁到本王的因素,本王都会一一清干净!待到那时,本王想娶谁便娶谁想要便要谁,看谁还能阻拦本王!” “那现在……” “先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可是殿下,万一楚国公府和朝阳郡主因此事向您发难……” “先不说眼下我们不宜与楚国公府交恶,就说朝阳郡主,她虽不再是勇诚侯府百般受宠的女儿,夏二公子待她却依旧如初。而今夏二公子身体渐有好转再次在军中得势,他若要为朝阳郡主出头,于您也是一件麻烦事。” 萧旭谦眯着眼:“楚国公府先不管,他们迟迟不动手应是有所顾虑。他们若真要寻本王清算也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大不了彻底撕破脸。至于夏长风……” 萧旭谦拧了拧眉,“他倒确实是个麻烦。” 这个麻烦不单单指夏长风对夏芷歆的宠爱会为夏芷歆出头,还指他身体好转再次入夏家军。 相交多年,夏长风有多少本事萧旭谦再清楚不过。 一旦夏长风在夏家军中站稳脚跟,他们想要将夏家军夺到手只会更难。夏长风将成为他们夺夏家军最大的阻碍。 夏长风这个人不能留! 这个想法他不是现在才有,当日在御书房夏长风以“补偿”的方式重回夏家军,他便动了除掉夏长风的念头。 “找个机会,杀了。” 他眼底的冷意有些惊到侍从。 怎么说都是多年至交好友,竟说杀就杀不带一点犹豫。 真狠呐。 “可是殿下,如今夏二公子的身体已然恢复大半,也就是说他的武功也恢复了大半,加之他身为勇诚侯府二公子,身边护卫的高手怕是不少。想要杀他,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倒是。不过不要紧,只要想杀总能杀,无非多费些心力去谋划。此事不急,待本王仔细筹谋。” “殿下所言极是,此事是得仔细筹谋,争取一击必中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不然后患无穷。可惜……” 惊觉失言,侍从忙闭嘴。 “可惜什么?”萧旭谦眯眼看他。 “没、没什么。”在萧旭谦凌厉的目光下,侍从冷汗都冒出来了,不敢敷衍,“属下、属下是想说,若、若是殿下与朝阳郡主的婚事没有出变故,您顺利娶了朝阳郡主,而承王殿下顺利娶了夏二姑娘,勇诚侯府的亲女养女都落入我们的阵营,何愁拿不到夏家军的支持。” 殿下真糊涂。 好好的婚事就这样作没了。 如今可好,婚事没了,名声没了,亲王的封号没了,还将事情弄得一团糟。 他们这些跟着主子做事的下属心中不是没有怨怼。偶尔也会怀疑,这真是自己心目中聪慧无双的主子吗? 侍从不提还好,他一提萧旭谦心中更后悔。 只觉得自己那些时日是鬼迷心窍了。 见他脸色愈发难看,侍从忙跪下:“属下僭越胡言,殿下恕罪!” “滚出去!” 翌日,茶楼酒肆。 “你们听说了吗,昨夜致郡王在其卧房里发现两具死相凄惨的女尸,好像是被人潜入府挂在床头的。” “天呐,快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听人说的,不清楚真假。” “当然是真的,我听致郡王府附近乞讨的乞丐说昨夜亲眼目睹致郡王府里抬出两具女尸。说是从女尸上掉出了勇诚侯府的令牌,那两具女尸身上穿的又是勇诚侯府婢女的服饰,应该是勇诚侯府的婢女。” “勇诚侯府的婢女?其尸首怎么会出现在致郡王府?” “这个我知道,半个月前勇诚侯府那场闹笑话的宴会你们还记得吗,听说当天勇诚侯府不止发生了那一件事。听说与那夏二姑娘勾搭到一起的致郡王想要用下作的手段摆脱与朝阳郡主的婚事。” “什么下作手段?说来听听。” “还能是什么下作手段,下药毁名声呗。不过致郡王没能如愿,朝阳郡主机警并未中计,反倒是致郡王与夏二姑娘私会被抓了正着。” “我的天,这也太过分了吧!怎么说都是自己的未婚妻,从前两人还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呢,这这也太过分了!移情别恋便移情别恋,作何还要毁人家女子的名节啊!” “对啊,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也太不是人了。亏得朝阳郡主从前还对他一往情深,一个张扬的武将之女生生为他敛了性子做回大家闺秀,只因他的一句喜欢端方娴静的女子。” “说什么出身皇室依旧品行高洁,我看除了太子殿下,这些皇室的人没一个能当得起‘品行高洁’四个字!亏得我以前还羡慕朝阳郡主能寻得如此一个家世人品优异还能一心待她的未婚夫。这种背叛自己还不算,还想要毁掉自己名节的未婚夫,真是谁碰到谁倒霉。” “可不是,朝阳郡主就是太倒霉了。” “朝阳郡主那都不能用倒霉来说了吧,她简直就像是得罪老天了。好好的高门嫡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突然被告知不是亲生。都还没有缓过来呢,未婚夫就与新归家的妹妹搞到了一块儿去。” “真惨,真可怜。” “哎,你们说那两个婢女是致郡王在勇诚侯府收买来算计朝阳郡主的,那她们的尸首为什么会出现在致郡王府?莫不是……” “还能是什么,是勇诚侯府给致郡王的警告呗。” “勇诚侯府给的警告?现在的勇诚侯府还会为朝阳郡主出头吗?不是都说自打亲女儿找回来,他们便都偏心亲女儿去了吗。” “谁知道呢,或许是亲女儿上不得台面,又念起朝阳郡主的好了吧。再说了,谁说朝阳郡主非得靠勇诚侯府帮她出头,就不能是她自己去给致郡王警告吗。你们别忘了,朝阳郡主可是个没了家族倚仗还在唯一能成为她倚仗的未婚夫背叛后毅然选择退婚的女子。她的胆魄心性非寻常女子能及。” “这倒是,也不知致郡王是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珍珠不要偏要去捡那烂鱼目。” “眼瞎呗。” “嘘嘘嘘,你们小点声,这样公然议论皇室子弟,不怕掉脑袋吗。” 安静了一阵。 但还是有不少人在小声议论。 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几人默默退出去。 深藏功与名。 “五哥,兄弟们刚刚表现得怎么样?” “不错不错,没给我丢人。”老五掏出一袋钱扔出去,“这是夏姑娘请兄弟们喝酒的。” “夏姑娘大气!” “谢谢夏姑娘!” “走咯,兄弟们喝酒去!” 很显然,这一切都是夏芷歆的安排。 昨天在老五的住所,她就交代下去了。 萧旭谦既然那么看重名声,上辈子都为夏欢言倾掉一颗真心那样作践她了,还想维持对妻子一往情深、妻子病重仍不离不弃的好名声,夏芷歆当然不会让他如意。 萧旭谦越是看重名声,夏芷歆就越要让他声名狼藉。 第092章 兄弟争论,猜忌已起 哐嘡—— 砰—— 全是砸东西的声音。 侍从们全战战兢兢站在门外,谁也不敢进去劝阻。 事情还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昨夜致郡王府闹出死尸悬床头的事,整个府邸一晚上都在追查贼人,结果无疑都落空。但这并不影响全府上下都没有睡一个安稳觉,包括萧旭谦本人。 萧旭谦不是什么没见过死人的纯良之人,还不至于被两具女尸吓到,但他昨晚仍旧换了个房间休息。 因为嫌脏。 然而即便换了个房间,萧旭谦也还是辗转反侧一整晚没有睡着。 他安慰自己等萧旭然大事成,一切都能如他所愿,事实却是,他也不清楚萧旭然的大事何时才能成。 他们已经筹谋二十多年。 这么长的时间却只看勉强看到一点成功的希望。 他止不住想,万一到最后他们的大事未能成,是不是说他与夏芷歆这辈子就再没有和好的可能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倘若他们大事未成,面对夏长风和楚家的报复,他能保全自己吗? 除了这些,萧旭谦还想了许多。 比如他要如何才能重获圣宠;比如他要如何去闹才能让人坚信他与承王是真不对付;再比如他要该怎样做才能除掉夏长风…… 想了很多,以致彻夜未眠。 天边泛白他才勉强睡下,一觉醒来已过晌午。 本是在用午膳,想着午膳用完便去承王府“闹一场”。午膳还未吃完就听到下属的禀报,道是昨夜他屋中被人挂了两具死尸的事已经在市井传开,连带着这两个死尸的来历也传开来。 也就是说,他算计污夏芷歆的名节用以退婚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他的名声急转直下,坊间有很多骂他的声音! 此前他与夏芷歆和夏欢言之间的纠葛,顶多得一个风流的名声。 作为男子,“风流”二字算不上什么名声有污,所以即便他因此受了父皇罚被降为郡王,他也只是觉得丢人心中不忿而已,没有动多大的怒也没有多在意。 他知道这些东西只是暂时失去,总有一天会再回来。 现在不同,一个男人可以风流,却不能使下作手段去毁一个清白女子的名节,尤其这个女子还是曾与自己两情相悦名声极好的未婚妻。 “殿、殿下,此事怕是夏家那边传出去的,现下我们该、该怎么办?”侍从怕殃及池鱼被砸到,没敢靠太近。 “怎么办怎么办,你问本王本王问谁!事情都传遍了盛京城你们才知,都是吃干饭的吗!” 很显然,这么大半天过去,消息早已在盛京城传遍,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 其实这事还真怨不得致郡王府的下属办事不力,怪只怪他们的主子太会搞事,近来盛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几乎都是以他们为中心,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人议论几句,下属们早就习惯了。 左右事情已经闹大,谣言阻止不了,主子们也没有明令让他们干涉,大有放任自流让流言自行终止的意思。 于是这次听到相关的流言,他们并未太过放在心上。等意识到苗头不对再想去制止已经来不及。 “是属下们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里里外外的人都跪地。 萧旭谦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和这些遇事只知道下跪,没一个能为他分忧的,气不打一处来。 放在以往,他遇到麻烦还能有夏长风帮忙出主意。 “府里养着的幕僚呢,去将他们都请来书房,本王养着他们不是让他们成天无所事事的!这件事必须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再这样下去,他经营多年的好名声就彻底玩完了! 侍从想说,这种事也不是幕僚能解决的吧。 事情已经传开,想要解决,除非证实这件事是假的。 可是,是假的吗? 而且本就是外面以讹传讹的谣言,尽管传得有鼻子有眼,那也是谣言,没有任何实证证明此事是真的,可偏就是有人信了。 只因殿下有先例,名声早已岌岌可危。 这时再传出点什么,不论真假,都很容易让人信以为真。 都是谣言了,证明它的真假还有意义吗?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都看得明白,殿下没道理看不明白。 最终萧旭谦还是没能见到幕僚。 萧旭然来了。 “承王殿下!” “见过承王殿下!” 留在萧旭谦院里的人都是萧旭谦的亲信,萧旭然就这样没有避着人大摇大摆走进来。 一路都是见礼的声音,萧旭然一律不理会。 他沉着脸走进来看到满屋的狼藉,脸色更沉了几分:“致远,你这是在做什么。” 看到他在这多事之秋径自出现在自己府中,萧旭谦心中一惊:“二皇兄,你怎么来了?而今盯着你我府邸的人必然不少,你怎能如此冒险来此!” 一挥手,将底下的人都打发出去。 屋中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见萧旭然盯着狼藉的屋子皱眉,萧旭谦有些尴尬:“让二皇兄见笑,下属办事不力有些惹我生气。我们到书房去说话。” 萧旭然也不想在这乱糟糟的地方说话,尤其地上还有一桌没吃完被掀翻的饭菜。 两人来到书房。 “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本王怎么听说你那日还下药设计了夏芷歆?” “我……” 看他的表情萧旭然就知道谣言不是假的。 “萧致远,你是不是没脑子?你在勇诚侯府下药害人家的女儿,且不说此事能不能成,便是真成了,你以为他们查不到你头上吗?你居然还是找勇诚侯府的婢女来做此事,你的脑子呢!” “本王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蠢得这样无可救药!” “行,药你下便下了,可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连个弱女子都奈何不了,还让人反过来抓到你私会他人!” “你看看外面现在都传成什么样了!你向来最重名声,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萧旭然现在非常后悔。 后悔发现萧旭谦和夏欢言有勾搭没有及时制止。 他当时只想着他的弟弟不能当真将一颗心全搭在一个女人身上被人牵着鼻子走,想利用夏欢言让他与夏芷歆的感情变得没有那么坚不可摧。可他从来没想过让他弃夏芷歆去娶一个上不台面的夏欢言。 早知道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他宁愿萧旭谦只盯着夏芷歆一个人。 至少这样他最在乎的名声不会受损至此。 “对不起二皇兄,是我办了蠢事。” “我当时只想占理地与夏芷歆退婚,这是最好的法子。我自是清楚找勇诚侯府的婢女去做此事很冒险,我早就想好待事成就趁乱将尾扫干净。这两个婢女都是勇诚侯府新招的下人,本就在侯府根基未稳,只要将她们处理了,便不会留下任何线索查到我头上。” “哪里知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突然打乱了我的计划让我无暇他顾,一时忘了去处理这两个婢女。” 与他忘没忘无关,是就算他想起来也找不到人。 人早就被夏芷歆安排人拿住。 包括夏长风和楚玉华后来查到的那个负责引楚玉华过去顺便下药的婢女,夏芷歆也在当时先将人拿住了,只是在后来夏长风和楚玉华两人查时将人放出来做出是他们查出来的假象而已。 夏芷歆这么做,是不想暴露太多让夏长风多想。 若是夏长风得知她自己做了这么多筹谋,却丝毫不告知不求助他,夏长风怕是会生气。 “一直不见有人提起,我以为凑巧被夏芷歆躲过了,没有人知。” “你何时竟也变得这样侥幸了?这种事你做过,不管夏芷歆是不是凑巧躲过,你都有暴露的风险,你该做的难道不是及时善后吗?你倒好,这么大的事竟连本王都瞒着,让本王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这样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与萧旭谦的下属一样,萧旭然的下属们最初在听到这个谣言时也是一样不在意的心理。 所以此事萧旭然知道得并不比萧旭谦早多少。 “还有外面都在传昨夜那两个婢女的尸首是送到了你的卧房,可是真的?” 萧旭谦点头。 又怒又觉得丢人。 “竟是真的!你府中那么多护卫那么多暗卫都是摆设吗,居然就这样让人将两具尸体送进你的卧房都没有察觉!” “此事多半是夏芷歆做的,而她……很了解我府中的守卫情况。” 这是真的。 不然夏芷歆也不会艺高人胆大打算自己来送尸体。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夏芷歆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冒险,没有把握的事,她轻易不会做。 不仅夏芷歆了解致郡王府的守卫情况,为将“至交好友”表现得更真实,夏长风也了解。当然不是萧旭谦告知他,萧旭谦还没有忘记他接近勇诚侯府的目的,内心里对夏长风还是有防备的。 是夏长风试探加上猜测推出来的。 萧旭谦与他是无话不谈的“至交”,他“无意间”问到萧旭谦一些新府邸的事,为不让他看出破绽,萧旭谦也不可能全瞒着不说。而若是说假话,以夏长风的聪明,又未必能瞒得过。 “你——” 萧旭然气得猛灌一杯茶,火气还是没有下去多少,“本王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本王早就告诫过你,你便是对夏芷歆再上心也该对她有所保留,不能全盘托出,你倒好!” “我、我从前又哪里知会与她走到如此地步。” 念及此,萧旭谦微微愣住。 是啊,他从前从未想过会与夏芷歆分开,在他的设想里,他们会恩爱走完此生。 是以即便清楚他们与勇诚侯府立场不同,将来可能会为敌,除了他与二皇兄佯装不和以及他接近勇诚侯府是别有所图以外,他对夏芷歆一直从无保留。 “从前我只想着以她对我的情意,只要我待她始终如一,她断然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 “可你待她始终如一了吗?” 萧旭谦不说话了。 萧旭然不想再与他做这些无意义的掰扯。 “从前的事本王不想再追究。本王只问你,你既已和夏芷歆闹翻,为何还不将府中守卫重新做布置,留着等人来钻空子?” “你知不知道昨夜潜进你府里的人若不单单是送尸体,而是要取你的性命,会是怎样的后果?” 为什么没有重新布置守卫? 是因为他不觉得夏芷歆有那么狠心会想要他的命。 先不论夏芷歆对他的情意,她定然舍不得让他死,就说夏芷歆的性情。她是个对路边乞丐都充满同情心的人,她待府中下人都很和善,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轻易便取人性命这样的事,她不会做。 不得不说,就这一点而言,萧旭谦对夏芷歆是了解的。 如果是上辈子的夏芷歆,即便遭遇背叛,也做不出对萧旭谦除之而后快的事。 可惜,现在的夏芷歆是历经千帆捡回一条命的夏芷歆。 良善不忍取人性命? 她便是还有这样的品行也不是对萧旭谦。 正如萧旭谦了解夏芷歆,夏芷歆也同样了解他。 清楚以他的自负不会调整府中守卫布置,清楚现下致郡王府的守卫还是自己所了解的样子。 “……此事确实是我疏忽,二皇兄教训得是。” 见他这么乖觉认错,萧旭然又有些不忍心再骂他,问:“你既设计要毁夏芷歆应是还安排了其他人,你安排的人是谁?” 他闭了闭眼,忍住想骂人的冲动:“以本王对你的了解,你必是不忍给夏芷歆安排太逊色的人,你所安排的人想必人品家世都不会差。说说看,是谁?” 他只盼安排的不是什么家世太高太麻烦的人。 “是、是楚玉华。” 自知惹了麻烦,萧旭谦有点没底气。 “什么?你说谁?” 他声音突然拔高,吓了萧旭谦一跳。 “……楚国公府嫡次子楚玉华。” “你是疯了吗萧旭谦!你知不知道本王一直在想办法拉拢楚国公!楚国公此人不仅仅是三朝元老,他身后还有一个底蕴不比夏家浅的楚氏家族,便是不能拉拢也万万不可得罪,你……” “你可真是有情有义,要毁你未婚妻的名节退婚都给她找一个这样优质的人!你是生怕我们得罪的人不够多吗?” “我、我当时有把握不会被楚家查到我头上。” “那现在呢,你还能保证他们查不到你头上吗?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你以为楚家还不知是你做的?” 深吸口气,萧旭然才勉强压住心底的暴戾。 “你自己寻个时间,私下去寻楚国公赔罪,务必要让楚国公相信楚玉华只是不慎牵涉其中,你本意不是针对楚玉华。至于要如何让楚国公相信,你自己看着办!” “致远,你近来做的事很令人失望,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吧。” 留下这么一句话,萧旭然起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萧旭谦神情惭愧。 除了惭愧,还有一点……不愉。 他近来做的事令人失望,二皇兄做的事难道就不令人失望了吗? 如果不是二皇兄横插一脚,他不会被人骂戴绿帽,平白沦为一大笑话。明知夏欢言是他看上的人,二皇兄还要与她有牵扯。 说是为他着想,知晓他心里真正的人是夏芷歆,对夏欢言只是一时新鲜,是帮他收拾烂摊子。 事实真是这样吗? 撇开夏欢言勇诚侯府亲女的身份,夏欢言此人身上还有许多可取之处。别的不说,夏欢言脑子里那些新奇的点子就很能赚钱。二皇兄怕不是舍不得将夏欢言这棵摇钱树交予旁人,要自己牢牢抓着吧? 如此说,二皇兄是不是对他这个弟弟其实并没有那么信任? 第093章 出口恶气,谋划高嫁 “相爷,一个时辰前承王府和致郡王府有动静。” 裴誉在马车里,他刚从宫里下值回来。身着一身绛紫色朝服懒洋洋靠坐在马车里,听到下属的汇报,饶有兴致地挑挑眉:“哦?” “仔细说来听听。” “自几个月前您让属下派人盯着承王府和致郡王府,一直没有动静,直到今日。今日午时过后,原本在府里闭门思过的承王乔装出府径直往致郡王府去。不过他并未走正门进致郡王府,而是从后面的小门悄然而入。承王在致郡王府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 这两人的不和竟当真是假的。 居然瞒住了那么多人,连他都没有察觉。 这戏演得真不是一般的好。 “承王就这样大白天往致郡王府去?这么冒险就不怕多年筹谋一朝落空?” 下属知晓他是在自言自语不是问自己,并未应声。 安静站在一旁等着他继续问话。 “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竟叫承王急成这样。” 下属便将打听来的事说出。 裴誉越听,脸上的笑越淡。 “萧旭谦可真是个……恶心人的狗东西!” “先不回去,转道去勇诚侯府。” 夏长风和夏礼过来时,夏芷歆正在杏花苑的练武场与几个侍卫过招。夏芷歆很小就开始习武,她院子里从前便有一个小练武场。 她今日没有执剑也没有执鞭子,而是用一把很精巧的匕首在与侍卫们过招。 招招狠厉。 没一会儿,侍卫们便不敌。 夏芷歆收回逼近侍卫喉间的匕首,风吹过,发丝衣衫翻飞,眉眼间都是狠戾的杀气。 让夏长风和夏礼看得愣住。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那个笑容温和的妹妹竟变得有这样的一面了。一身凌厉的杀伐之气,比之那些久经沙场杀敌无数的将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倘若她上过战场,亦或是杀过人,见她变成这样他们都不会这么诧异。可她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而据他们所知她也从未亲自杀过人。 她这样的变化来得很是怪异。 “二哥和三哥怎么来了?” 夏芷歆的声音将他们的思绪拉回。 再去看,夏芷歆又还是他们熟悉的模样,不仅身上没有半点戾气,她还笑得一脸温和。 “过几日我便要去上值,想着没有几天空闲日子了,便趁着我还有时间多来陪你说话解闷。怎么,不欢迎二哥啊?” 夏芷歆笑着走下练武场,将匕首扔给一旁的侍卫李遂。 “怎么会,我自是欢迎的。” 夏礼道:“我闲人一个,见天气不错到处走走,碰到二哥便一道过来了。”他说得有些急,像是怕夏芷歆不问他他会尴尬。 视线转向夏礼,夏芷歆倒是没有无视,只是也没有多热情就是了,微笑着点头,“嗯。” “二哥三哥这边坐下说话吧。” “如简,看茶。” 几人在院中亭子里坐下。 满院的杏花已经谢得差不多,树上结了许多小杏子。看这样子,待过几个月定能收获不少成熟的杏子。 “二公子三公子请用茶。” “多谢。” 茶有些烫,夏长风没有碰,任其放在面前的石桌上,看向坐在斜对面接过丫鬟红莲递来湿帕子擦汗的夏芷歆,犹豫着开口:“歆歆,今日晨起外面的茶馆酒楼便有一些流言,你可有听说?” 擦完汗的夏芷歆将帕子递给红莲,笑着回视夏长风:“二哥是说致郡王府昨天夜里抬出两具女尸的事?” 闻她所言,夏长风和夏礼对视一眼。 心道果然。 这件事果然是她让人宣扬出去的。 此事知晓的人不多,不是他们两兄弟传出去也不是楚玉华,萧旭谦自己不可能传出去,如此便只剩她。 他们为何而来,夏芷歆其实很清楚。 并非像他们说的那样是来陪她或是闲来无事走到这里,外面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她便是没有派人去打听,院里小厨房每日专司采买的嬷嬷出去一趟回来便知晓。 嬷嬷回来与人扯几句闲就传到了她耳中。 预料之中的事。 尽管这样能毁萧旭谦一些名声,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骂名,对萧旭谦造不成什么实质的伤害。待萧旭然和萧旭谦反应过来,定会派人去人群中混淆视听。 待到那时,各方引导,真真假假,对萧旭谦的伤害更不会有多大。不过她也不在意,她本就没想过以此扳倒萧旭谦,只是想出口恶气。 这些事一经传出,在乎名声的萧旭谦定会非常不好受。 萧旭谦不好受,她心里就痛快。 这不,她还听盯梢的人传回消息说萧旭然晌午过后乔装去了致郡王府。 这也算意外之喜了。 她都能发现萧旭然去致郡王府,这盛京城能发现的人定然不少。 没想到萧旭然居然这么看重萧旭谦这个弟弟,为他竟一改往日的稳重,行事如此冲动,大白天就去致郡王府找人。 要知道萧旭然可不像其他人那样可以习武,他没武功,要去什么地方动静都不会小,是很容易暴露的。 “此事……是你做的?”夏长风问。 夏芷歆也没有隐瞒:“不错,是我。我也没做什么,只是让人将一些实情说出去而已。” “你……” 夏长风想说什么,终是犹豫着没有说。 他忍住没说,夏礼却没能忍住:“你这样会不会太冲动了?你是女子,这种事不管错在谁,传扬出去对你的声誉都会有影响。” 看得出他和夏长风都不赞同夏芷歆这么做。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不过不用担心,这世上同情弱者的人很多。那天我完好无损出现在人前捉奸,萧旭谦对我的算计未成是众所周知的事,损不了我的声誉。” 当然还是会有人私下里说闲话,可那又如何。 这世上多数人都不蠢笨,她再让人稍加引导风向,那些少有的闲言碎语便影响不到她什么。 诚如她所言,这个世上同情弱者的人很多。 她一个弱女子,一个对未婚夫全心全意的弱女子,在被未婚夫背叛后又被未婚夫试图设计毁名节,世人都会站在她这边。 自然,前提还是得要她引导好风向。 她笑笑:“再说了,如今我已成盛京最大的笑话,声誉早毁得差不多了,再毁一些也无甚要紧。” 见他们齐齐变脸色,都不愿听到她这样自贬的样子,夏芷歆道:“说笑的,总之你们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我将来还要寻个好夫家呢,可不会蠢到自毁名声。” 她不仅不会自毁名声,她还要让自己的名声变得更好。 最好是能比以往好个千万倍。 大燕朝的太子殿下在百姓心中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受着万民敬仰,他的太子妃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 打从她动了要做这个太子妃的心,她就已经开始筹谋。 荏苒和星霜被她派去了封地启阳筹建后方,素心可不是。 素心另有要务。 要知道她动做太子妃的心思时可尚不知太子殿下对她的态度,她早就决定为自己能当上这个太子妃一点一点做谋划。 夏礼还好,夏长风不太喜欢她总将“谋个好夫家”挂在嘴边。这样感觉像是她将来寻不到一个好夫家,她就没有倚仗了一样。 她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他这个二哥也能护她一生无忧,她何须再寻他人来做倚仗! “你心里有数就好。” 心中再如何不快,夏长风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是怕提及婚事,又会触及夏芷歆的伤心事。 “可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应该清楚,单是这些无关痛痒的流言起不了什么实质的作用。” 夏礼也说:“有需要就开口。” 夏芷歆看夏礼一眼,静默片刻,道:“不用,我本来也没打算以此来做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事萧旭谦既然做了就该公诸于众。我可不想下次再被萧旭谦堵着质问我为什么要去见别的男子。” “任何人都有资格问我,独他没有,得让他认清事实,别总是在那里自欺欺人当跳梁小丑惹人烦。” 这倒是。 夏长风:“下次他再去烦你你就告诉我,我去教训他。你别将太多心神浪费在他身上,他与你已经再无干系。” 看到他对萧旭谦的不悦和对自己的担忧,夏芷歆一阵心软:“我知道的,二哥放心吧,如今他对我已经造不成什么影响。”反倒是你,你与他是多年好友,不知会否被他以友情裹挟利用。 夏芷歆没有忘记上辈子夏长风是死在萧旭谦和夏欢言手中。 只是上辈子二哥是发现两人的私情,两人才对他痛下杀手,这辈子两人的私情早就暴露,不知二哥是否还会有此一劫。 距离二哥被他们谋害还有两个月,没过那个日子,她始终不能放心。命运这种东西本就玄乎,没了一个因由可能会有下一个。 她不敢大意。 “倒是二哥,你自来与萧旭谦交好,而今我们与他已然闹翻,他若在你面前示弱,你可莫要轻信他中他算计。” 夏长风无语瞪她一眼:“你将你二哥当什么没有脑子的蠢货吗?操心你自己就行,我不用你操心。” 当他不知道萧旭谦这些年对他这个好友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 什么至交好友,大家都是做戏罢了。 端看谁演得更逼真。 “二哥哥三哥哥,姐姐,大家都在呢?” 裴誉没走正门进勇诚侯府,觉得那样太招摇,不仅麻烦,还几乎寻不到机会单独和夏芷歆说话。 哪想到好不容易翻一次墙就撞见这么热闹的场面。 索性坐在墙头看戏。直感叹还以为身世揭露后夏芷歆这里会很冷清呢,没想到还是这么热闹。 夏芷歆循声看过去,夏欢言领着两人往这边来。跟在夏欢言身后的除了她那个叫绿柳的婢女,还有个着面纱的素衣女子。 即使不再是一身黑衣,夏芷歆也能一眼认出对方就是鬼医燕姝。 夏欢言这么大的阵仗来她这里是要做什么? 是又要闹什么新的幺蛾子? 第094章 一场闹剧,权当看戏 看到来人,夏芷歆还没怎么着,夏长风和夏礼就先下意识皱眉。 夏礼抬头去看夏芷歆,像是生怕她会不快然后与夏欢言闹起来;夏长风则是将视线投向夏欢言身后的燕姝。 自那天在夏欢言院中见到燕姝和夏芷歆交谈,夏长风就记住了她。深觉燕姝这样妖里妖气的江湖人士不会寻常,他特着人去查了对方身份,现下已经知道燕姝根本不是什么燕大夫,而是大名鼎鼎的鬼医。 鬼医其人不是良善之辈,她跟在夏欢言身边,夏长风很难不在意。 他原本想找个机会将人赶出侯府去,但燕姝是夏欢言请来的人。夏欢言刚回府不久,而燕姝住进侯府后又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若是贸然赶人,传出去恐会让人觉得侯府容不得夏欢言这个亲女儿。 再有几天夏欢言就要嫁到承王府,届时鬼医作为夏欢言的人,自也不好再留在侯府。 思及此,夏长风才打消将人赶出府的念头。 但这并不表示他对燕姝就放松了警惕。 “二妹妹怎么来了?” 夏长风的语气丝毫不遮掩,不欢迎的意味非常明显。 夏欢言眼底闪过冷意,转瞬即逝,装作没听出来夏长风的不欢迎,“我在院子里闲逛,听下人说二哥哥和三哥哥来了姐姐这里,便跟来凑个热闹。” 大概是清楚夏芷歆很多时候都不会同她虚与委蛇,没有装无辜说“姐姐不会不欢迎我吧”这种话,不然夏芷歆直接来一句“对,不欢迎”,她就尴尬了。 说话间,她已经走进凉亭顾自坐下。 夏欢言在院子里闲逛是真,听到下人说夏长风二人来了夏芷歆这里也是真,但她会跟来是燕姝的功劳。 婚期将近,本就是假孕,夏欢言很怕会暴露把婚事弄没。所以近来她其实不大想和夏芷歆碰面。 夏欢言的想法是,等她嫁进承王府成为承王的妃子,地位高过现在再来做别的。反正往后时日还长,她要找夏芷歆清算不急于这一时。 燕姝并没有用多高明的手段煽动她,只是和她提了一嘴夏芷歆去东宫见到了太子,夏欢言就坐不住了。 想要来找夏芷歆试探她与太子的关系。 无疑夏欢言很害怕夏芷歆和太子真有点什么。 万一夏芷歆和太子有牵扯,凭着夏芷歆郡主的身份,至少都是太子侧妃的身份。若有变故,说不定还会成为太子妃。 不管太子妃还是太子侧妃,其地位都要比承王侧妃高。 她可不想嫁了人还要低夏芷歆一等! 夏欢言坐下后,抬头看向夏芷歆身后的如简:“不给我看茶吗?” 如简不想,但人是坐在她家姑娘的地盘上,真连茶都不给上,未免显得他们太过小家子气。 上前给夏欢言倒了杯茶:“二姑娘请用。” “谢谢。” 抬起来刚要喝,夏芷歆就出声:“妹妹有孕在身,似乎不宜饮茶。” 夏欢言端着茶的手僵住,表情也僵住。 “妹妹不是请了燕大夫在身边照顾你吗,怎么燕大夫没有与你细说有孕之人的忌讳?” 看向站在一旁的燕姝:“燕大夫不是府中下人,这样站着未免显得我们不会待客,燕大夫请坐吧。” 燕姝与她对视半晌,拱手行了个江湖礼:“多谢郡主,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简,给燕大夫看茶。” 一个简单的看茶就让人看出了她对夏欢言和对燕姝态度的差别。 她对燕姝未必有多欢迎,但她对夏欢言是明晃晃的不欢迎。 意识到这一点,夏欢言面色有点难看。 “让郡主见笑,没有提醒夏二姑娘不宜饮茶是我的疏忽。” 顺着燕姝的视线,几人的目光落在夏欢言身上。 夏欢言怒火压在心底都快喷出来了。 说什么有孕不宜饮茶,她不否认确实有这样的忌讳,但少饮并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夏芷歆不过是故意下她的脸面罢了! 故意在众人面前这样,夏芷歆不过是想要让人觉得自己喝一杯茶水都要看她的脸色,让人觉得在这个府里自己的地位不会越过她去! 明明她才是这个府里的主人,夏芷歆只是鸠占鹊巢! 夏芷歆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在她面前秀什么优越! “抱歉了,夏二姑娘。” 燕姝突然的道歉让夏欢言一惊,猛地收回了心神。 诧异盯着燕姝。 与这个鬼医打这么久的交道,对方对她是什么态度她再清楚不过。很多时候燕姝都是高高在上对她不屑一顾的,别说好言好语道歉,燕姝能和她好好说一句话都难。 突然转变这么大,是因为夏芷歆? 燕姝是在给夏芷歆面子? 对她不屑一顾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却愿意给夏芷歆面子。 夏欢言脸色阴沉下来。 见她连情绪都藏不住,燕姝眼底闪过鄙夷,很快消失,笑问:“夏二姑娘这是生我的气了吗?” 带着笑的眼底暗含警告。 夏欢言读懂了她的警告,是在告诉她是她有求于她。 她现在确实需要鬼医相助,夏欢言压下心底的不悦道:“燕大夫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感谢你都来不及。这事怪我,其他大夫也给过我提醒,是我自己忘了。” “不说这个,姐姐,我听底下的人说你昨日去东宫拜见了太子殿下,可是真的?你当真见着太子殿下了吗?” 夏芷歆抬眸朝她看去。 视线扫过她旁边的燕姝。 没有说话。 “姐姐别介意,我不是故意打探你的事,我就是好奇。回盛京前我就听过太子殿下的名号,对他慕名已久,上次在宫中……虽有幸得见,但因当时有旁的事,我未有机会与太子殿下打照面,听说你去东宫拜见就忍不住想多打听一些。” “如果不方便,姐姐就当我没问过。” “确实不方便。” 夏芷歆的话让夏欢言的笑再次僵住。 “妹妹,太子殿下何许人也,他的事可不是能随意多打听的。你回来也有些时日了,怎还像是什么都不懂一样?这盛京城的许多忌讳都是不能犯的,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如今妹妹身上已经有一堆麻烦,可莫要再招惹上一些你不能招惹的人再给勇诚侯府添事。你此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勇诚侯府百年声誉几乎毁于一旦,往后行事还是多慎重些吧。” “言尽于此,妹妹若是不喜我说话直接,以后便尽量少往我跟前凑。撇开你我的私人恩怨不谈,你一回来就给勇诚侯府惹这么多麻烦,让勇诚侯府沦为他人笑柄,我对你着实是喜欢不起来。” “你——” 她抬手指着夏芷歆,对夏芷歆怒目而视。 像个市井骂街的泼妇,没有一点大家气度可言。与端坐在那里端着茶盏优雅饮茶的夏芷歆相比,高低立见。 夏礼脸都黑了。 原以为她只是养在乡野不似高门养起来的闺秀般规矩,却至少是乖巧懂事惹人喜欢的。 现在再看,她当真有他们想的那么乖巧懂事吗? 石桌就这么大,她坐在歆歆对面,这样抬手指人,手指都要直指歆歆脑门了。这是哪个乖巧懂事的人会做的事? 诚然歆歆的话是过分了些,但夏欢言这样泼妇骂街的架势也未免太过上不得台面。 “手收回去。” 夏芷歆和夏长风同时出声。 同样的话,不同的语气。 夏芷歆是带笑轻轻启唇,夏长风是声音冷如冰。但透着的意味却是相同的,都是带着不容忽视的威胁之意。 夏芷歆看着夏欢言,微笑:“不想往后做一个只有九指的人,你最好还是乖乖把手指收回去。” 夏欢言手一抖,立刻收回。 反应过来,恼羞成怒。 忽见夏长风和夏礼看她的眼神都带上不喜,当即懊悔不已。 明明都忍耐了那么久,刚刚居然没能沉住气!这下好了,她以前那样努力装乖巧忍气吞声都白费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挽回! 脑子一转,立刻委屈得红了眼眶,眼泪“啪塔啪塔”往下掉。 “我、我知道弄没了姐姐的婚事是我对不起姐姐,可、可我说过很多次了,对方是皇子,我只是一个刚回家什么倚仗都没有的弱女子,对方要……我根本不敢拒绝。” “我知道姐姐很生气,可是我也很害怕啊。我也不想这样啊,我又不是没有一点脑子的人,当然知道这么做一旦事情暴露,我的名声都会毁掉,届时我在盛京便再无容身之地。” “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想向家里求助,怕家里嫌弃我;我想告诉姐姐,又怕姐姐你厌恶我。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尽量在两位贵人之间周旋保全自身。” “我知道清誉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可我不想死啊。我的父母兄长都死了,在我以为自己孤苦无依的时候突然被告知我还有亲人,我想好好活着好好和亲人相处,我舍不得死。” “我、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啊……” “姐姐你生气就打我骂我吧,或者我跪下来给你赔罪也行。” 她泣不成声,说着就要跪下来。 夏礼快速起身将她拉住,“你这是做什么,像什么样!” 嘴上骂着,却明显对夏欢言软下了态度。 夏欢言顺势扑到夏礼怀里大哭起来。 夏礼原本还很僵硬,随着夏欢言伤心哭泣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终是慢慢抬起手轻拍夏欢言的背,不太熟练地安慰:“好了,别哭了。” 现场只余夏欢言恸哭的声音以及夏礼安慰的声音。 其他人谁都没有出声。 静默着。 燕姝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扑在夏礼怀里大哭的夏欢言,又看看端坐在那里品茶的夏芷歆以及沉着脸的夏长风。 只觉得有意思极了。 不由得对夏欢言高看了几分。 看来夏欢言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尚有些可取之处。 她暗示夏欢言来寻夏芷歆这步棋走对了。 觉察到燕姝的视线,正饮茶看夏欢言演戏的夏芷歆朝她看去。对上燕姝兴味的双眸,夏芷歆微笑着冲燕姝举了举茶盏。 她这番反应可谓是把燕姝打了个措手不及。 整个人愣住。 这个夏芷歆…… 她不过才及笄不久的年纪,竟就有如此心性,让人捉摸不透。 “这是在闹什么呢,怎么还哭起来了?” 冯柔嘉领着丫鬟走来。 丫鬟手里提着一个盒子,应当装的是吃食。 见有人来,夏欢言才抽抽噎噎止住哭声。 “怎么了这是?言言怎么哭了?” 冯柔嘉是问夏长风和夏芷歆,然而两人都没有理会她。 冯柔嘉笑容有片刻淡下来。 “我、我没事,就、就是想起了我在乡下已经逝去的父亲母亲和哥哥,一时情难自禁,让大嫂见笑。” 夏欢言强颜欢笑。 像是不想让别人知道适才发生的事,扯了谎。 然而她扯出的这个谎落在夏礼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只觉得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正是因为回到家里过得不好,她才会思念从前对她很好的父母和兄长。 明明这里才是她的家,明明她真正的父母和兄长在这里,却让她如此伤心,以致都思念起从前贫苦的家来了。 这又何尝不是他们这些亲人的失败。 勇诚侯府权势滔天令陛下都忌惮,却护不好一个女儿! 冯柔嘉闻言一脸心疼,掏出手帕温柔给夏欢言擦眼泪,“可怜的姑娘,瞧瞧你都哭成什么样了。人死不能复生,相信他们在天有灵也很为你能回自己的家感到高兴。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这一大家子亲人呢,我们都是你的依靠,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和我们说,可别哭了啊。” “大嫂……”夏欢言感动不已,扑到冯柔嘉怀里“嘤嘤嘤”的又哭起来。 她没有看到冯柔嘉眼底快速闪过的嫌弃。 “好了好了,别哭,大嫂在呢。你这孩子有孕在身,可不能这样哭,情绪起伏过大对胎儿不好。” 夏欢言在冯柔嘉的安慰下总算平静下来。 抬头却见夏芷歆仿佛看戏一般在看着她。 仿佛在夏芷歆眼里她就是个跳梁小丑,无论她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对夏芷歆来说都无关痛痒,根本对夏芷歆造不成任何威胁一样! 夏欢言只觉一股凉意从心底蹿起。 不不不,夏芷歆只是一个封建古代的标准后宅产物,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夏芷歆的婚事没了,又不再是侯府受宠的女儿,在这个封建的时代被退了婚,夏芷歆再想找到一门好婚事很难。现在看似是她输了,实际上真正输的人是夏芷歆。 夏芷歆不过是在故作镇定罢了! 对,就是这样! 夏芷歆就是在故作镇定! 想要以此来迷惑她让她自乱阵脚,夏芷歆打的好算盘! 不过就是口头上占几句便宜,她且先让让夏芷歆就是。等她休整好,她再慢慢将夏芷歆狠狠踩在脚下! 夏芷歆可没管夏欢言在想什么,只觉得夏欢言这么轻易就被吓到,她从前委实是高看夏欢言了。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上辈子居然输给这样的人是多么的无用。 抬眸看向冯柔嘉:“大嫂今日怎么得空往我这里来?” 果然一个个的都还是太闲了。 第095章 暗潮汹涌,悄然对峙 “嗐,我这不是闲来无事做了些糕点打发时间,想着你从前最是喜欢我做的糕点,便送一些过来给你尝尝嘛。哪想到你这里居然这么热闹,大家都聚在这儿。” 冯柔嘉说着,招呼丫鬟将糕点拿上来。 “既然大家都在就都来尝尝我的手艺吧,我许久没做了,看看有没有生疏。言言也坐下来尝尝,你回府以后,大嫂虽给你送过不少好吃的,却从来没有亲自下厨做过东西给你送去。” “你可别生大嫂的气啊,大嫂不是不愿做,是怕手艺拿不出手,你看了会嫌弃。你刚回来嘛,大嫂想尽可能拿出好东西补偿你。” 夏欢言回来后,冯柔嘉确实隔三差五就会着人给夏欢言送去好东西,有时是玩的有时是吃的有时是穿戴的。 像她说的那样,都是好东西。 她说是补偿夏欢言,夏欢言却不领她的情,只觉得冯柔嘉是在讨好她。面上笑着欣喜接下冯柔嘉送来的好东西,实则夏欢言心里十分鄙夷冯柔嘉这种满心只有钻营讨好的人。 夏欢言擦干净眼泪,对冯柔嘉勉强一笑:“大嫂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自打我回来,大嫂就一直对我很好,我心里都是清楚的。这糕点一看就很好吃,大嫂可真是心灵手巧。” 冯柔嘉像是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怪嗔睨她:“就你嘴甜,都没吃呢就知道好吃了。” “来,大家都来尝尝。” 夏长风没有动,他眼睫微垂着坐在那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夏礼目光落在夏欢言身上,被夏欢言明明很伤心却还在强颜欢笑的样子刺痛了眼睛,心情复杂,没有心情吃什么糕点。 至于夏芷歆,她倒是很给面子的拿出一块尝了尝。 “大嫂的手艺还是一样好。” 从前全家上下都宠她,几乎是对她有求必应,不对,应该说即便她不求,他们也会尽可能将好东西往她面前送。 大嫂就常常亲自下厨给她做糕点吃,连大哥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为此大哥没少吃她的醋。 如今想来,这都不知是多久远以前的事了。 夏欢言也拿了一块。 咬一口就觉得不好吃。 她回到侯府,每天往她院里送的都是顶好的东西,就算偶尔是外出用膳,选的也必是盛京城有名的老店。是以这几个月以来她入口的东西味道都是顶尖的,像这样口感普通的糕点实在是入不得她的口。 但她还是僵着脸吃完了一块,还违心地夸好吃。 现在局势对她很不利,她想要扭转局势就得继续讨好这府里的人。不然等她嫁到承王府,没有勇诚侯府做倚仗,她很难稳固地位。 夏家的这些人里,夏长风是最难讨好的,夏礼是最好拿捏的。 刚才她那一番真诚到不惜给夏芷歆下跪赔罪的哭诉已经让夏礼动摇,这是个很好的开头。 至于冯柔嘉这个大嫂,管她对自己是虚情还是假意,只要她面上对自己是“关爱”的,于她就有利用价值。 其他人的话…… 本就对她心怀愧疚,只要她拿捏住那个度,很快她就能再将他们的宠爱从夏芷歆那里夺回来。 此前听到她对夏芷歆说话不客气暴跳如雷恨不得要动手打她的夏政年,之后不也被她哄得服服帖帖。 这些古人啊,就是好忽悠。 夏欢言眼珠子转悠,看向夏芷歆。 夏芷歆好似看戏的态度很让她愤怒,但她同时又很为夏芷歆这副从容不迫的态度心惊。 仿佛不管她做什么,都对夏芷歆造不成威胁一般! 夏芷歆凭什么这样有恃无恐! 她应该战战兢兢惶恐不安才对! 扫向夏芷歆的一身劲装。 她早就注意到了夏芷歆的穿着,不是寻常闺秀着的轻盈纱裙,而是一身淡色的劲装。 她知道夏芷歆这一身穿着是方便练武。 眼底闪过嫉妒。 她很清楚在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拥有一身武艺有多么重要。可是她穿越晚了,原身的年纪已经不适合习武,她永远也成不了夏芷歆这样有武艺傍身的人。 这一点她始终很在意。 如果夏芷歆没有武功就好了! 夏欢言眼前霍然一亮,对啊,夏芷歆没有武功就好了嘛! 有武功没关系,废了不就行了。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废掉夏芷歆的武功呢?这个她得从长计议。 一想到夏芷歆会变成一个没有武功的废人,夏欢言的心情就好极了,连带着难以下咽的糕点都变得可口了起来。 “还是你们给大嫂面子。” 见夏欢言吃得开心,冯柔嘉很满意。 假装没看到夏长风和夏礼的不对劲,假装没发现平静下的暗潮汹涌,顾自在那里招呼夏芷歆和夏欢言吃糕点。 夏芷歆吃了一块,以吃不下了谢绝。 倒是夏欢言想要拉拢冯柔嘉,没拒绝,连吃了几块,险些吃吐。 看得对她稍微有点改观的燕姝再次目露嫌弃,索性将注意力转向夏芷歆:“朝阳郡主这身打扮,适才是在练武?” “算不得练武,只是活动活动筋骨。” “郡主谦虚。我听闻郡主从小便跟着侯府的几位公子一起习武,练得一身好武艺,我行走江湖多年也学了些拳脚,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与郡主讨教几招?” 夏芷歆还没有出声,旁边的夏长风便接了话:“外面太阳晒人,便算了吧,别又弄得一身汗。” 这话看似是对夏芷歆说,实则他的眼睛是看着燕姝。 眼里的冷意没有半点遮掩。 燕姝微愣,而后轻轻挑眉笑了。 看样子这位夏二公子是查出她的身份了,上次见面他尚不知她身份,这么短的时间就查到了,挺厉害的嘛。 看来勇诚侯府二公子确实是有些本事。 “二公子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对夏芷歆笑:“那我改日再向郡主讨教。” 夏芷歆看向夏长风,见他冲自己摇了摇头,大有提醒她莫要应燕姝的意思,便道:“承蒙燕大夫看得起,我这点三脚猫功夫哪里当得起你的讨教,还是算了。燕大夫若有兴致,可以寻我大哥二哥,他们才是真正的武学高手。” 被忽略的夏礼抬眸朝夏芷歆看去。 没得夏芷歆一个眼神,他嘴唇紧抿。 想起了自己适才对夏欢言的心软。 歆歆好不容易对他态度有点转变,又因为他对夏欢言……给收了回去。 心中苦涩着,又觉得有些憋闷。 都是他妹妹,言言又是他们家亏欠的亲妹妹,他总不能当真撒手不管。如果他当真不管任由言言顾自委屈,岂非太过无情。 歆歆何时竟变得这么小心眼了。 明明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那么乖那么懂事那么善良。 果然是有些被宠坏了吧。 “这位姑娘是?” 冯柔嘉看着燕姝的目光充满了警惕。 她刚才就留意到这位看不清容貌,但单看身段和眉眼就觉得是个美人的姑娘了。一直没主动询问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心里早就在猜测她是在场哪一位的客人。 她原本对此人还只是好奇,直至听到夏芷歆让此人去找夏鸿过招。 这么些年,因着夏鸿的出众和勇诚侯府的门庭,打夏鸿主意的女人不少,她明里暗里解决了不少情敌,才得以让夏鸿始终守着她一人。 眼前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她可不会给对方任何机会去接近她的丈夫! 冯柔嘉这点心思哪能瞒过燕姝的眼睛。 燕姝心下嫌恶不已,若不是当下不宜出手,她早就给这位夏大少夫人一点教训了。 当她是什么不挑的人吗? 当随便什么人都能入她的眼吗? 少来恶心她! 觉察到燕姝的不悦,夏欢言生怕她鬼医的脾气压不住会直接对冯柔嘉出手,忙道:“她是我请来的女大夫,姓燕。” “燕大夫就是觉得与姐姐投缘才想与姐姐讨教功夫,可没有那兴致去与旁人过招,大嫂不必担心我们会去打扰大哥。” 燕姝瞥夏欢言一眼。 这倒是没错。 她可没那兴致。 深知心思被看破,冯柔嘉有些不自在,干笑:“我哪里是担心这个,我只是觉得这位姑娘面生,顺嘴问问。原来是言言你请的女大夫,我还以为是歆歆的朋友呢。” 除了夏欢言勉强笑着应付她,没人理她。 冯柔嘉待着着实尴尬,匆匆便告辞了。 “我也回了。”夏长风站起身对夏芷歆说:“你适才出了汗,这会儿又吹了风,快去着人烧热水泡泡,别着凉了。外面的事……往后有事你别再自己来,你想做什么可以告诉二哥,二哥帮你做。” 本来想责备夏芷歆不顾自己的声誉乱来,对上夏芷歆亮晶晶的眸子,夏长风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好的,二哥。” 夏长风很喜欢夏芷歆笑,但这会儿看着夏芷歆的笑,他只觉得心里烦躁。为夏芷歆的脱离掌控烦躁,更为造成这一切有他的功劳烦躁。 干巴巴应了一声“嗯”,转身走了。 夏长风都走了,其他人自也不好多留。 相继告辞离开。 燕姝走在最后,回头对夏芷歆用只有她们听得到的声音道:“听闻大燕朝太子殿下这些年都闭门不见客,凡去求见的人几乎都被拒之门外,他居然放朝阳郡主进东宫,可真是叫人意外。” 她看着夏芷歆笑,笑得像一条紧盯着猎物的毒蛇:“朝阳郡主果然和太子殿下交情非同一般吧?” 夏芷歆迎上她的视线,不闪不避,回她一抹笑。 没有说话,只是回她一抹微笑。 没有挑衅没有炫耀,仅是温柔一笑。 让燕姝的笑敛了三分。 看夏芷歆的目光满是打量。 只觉得夏芷歆愈发让人看不透。 凝视着夏芷歆半晌,燕姝眯了眯眼道:“朝阳郡主,再会!” “再会,燕大夫。” 人一走完,坐在墙头看戏的裴誉便出现在了凉亭里,衣摆一撩,潇洒地往夏芷歆对面一坐:“你这里可真热闹。” 夏芷歆抬眼瞥他:“你何时竟也学会翻墙了?” “也?” 裴誉很会抓重点,“除了本相,还有其他人翻过你这院墙?” “……” “没有。”转移话题问他:“你怎么突然来找我,有事?” 第096章 疑似间谍,所中何毒 看出她在转移话题,裴誉并未拆穿,只兴味地看了她一眼。 看得夏芷歆微微不自在:“问你话,找我是有事?” 自打她身世揭露,她的情绪都藏得很深,什么都藏心里不表现出来,难得见她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态,裴誉便不逗她了。 言归正传:“有些时日没见你,恰在外面听到一些有关你的传言,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作为一个年轻有为丰神俊朗的外男,每次登门找你都会惊动你家一大家子人,很是麻烦,便想着直接翻墙来寻你简单一些,哪想到大晌午的你这里也这么热闹。” 说着,裴誉皱了皱眉:“那个鬼医燕姝……” “她适才提到太子殿下,说的是大燕朝太子殿下。”夏芷歆接话。 作为好友,她和裴誉之间还是有一些默契的,显然他们都留意到了燕姝对萧旭尧的称呼不是简单的太子殿下,而是“大燕朝太子殿下”。 若是大燕朝本国人,可不会在“太子殿下”前加上“大燕朝”。 裴誉:“我会着人去细查她的底细。” “据我对鬼医此人的了解,她更习惯游走在江湖中,而不是与朝廷官员打交道。她突然出现在盛京还住进手握兵权的勇诚侯府邸本就不寻常,加之她还是你那个对你不怀好意的妹妹请来的人,原就很令人在意。现下又疑似他国间谍,真是有够烦的。” “要不我直接出手将她除掉算了。” 看着很是不耐烦的裴誉,夏芷歆无奈笑笑: “她若单单是鬼医这个身份,除掉她无非就是在与之动手时需要冒一些险,除便除了,可眼下她不是还疑似他国间谍吗?自来间谍网哪是只有一个人的,将她除去这条线就断了,留着用处更大。这么简单的道理我都明白,我不信你堂堂左相大人会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不能直接除人,裴誉有点遗憾,“我这不是觉得这些糟心的人一个接一个让人深感厌烦,想着不如直接除了干净么。” “不说这个,我瞧着燕姝像是对你很感兴趣,且不先不讨论她是不是他国间谍,她此番怕真是冲着你来的。她的手段不算高明,但着实恶心,一旦中招会很麻烦,你自己多加小心。” 可不是恶心么,只会下毒,还是尽下一些稀奇古怪的毒,便是不直接要人命,一旦中招人也得遭大罪。 “我会注意。” 裴誉都看得出来燕姝有冲着她来的嫌疑,她又岂能看不出。 轻挑眉头对裴誉道:“不过我看她倒更像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你与太子殿下关系亲近,她当真与太子殿下不认识?” “哟,搁这儿试探呢。”裴誉眼神揶揄。 “你既用了‘当真……不认识’几个字,想必是问过太子表哥从他那里得到过答案。怎么,你不信太子表哥啊?” 夏芷歆被他揶揄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没有的事,没有不信他。只是觉得太子殿下在外多年结识的人肯定不少,他恐是早已忘记都结识过哪些人,想着你与太子殿下亲近可能会有点印象。” 裴誉回忆了片刻,道:“在我印象中太子表哥从未与鬼医有过交集。可惜鬼医没有露真容,不然说不定线索会多一些。” 夏芷歆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鬼医与萧旭尧不曾有交集,鬼医面纱下的人说不定有过。 “我也会派人去查。”夏芷歆道。 “鬼医的事暂放一边,你来可是想问我外面的传言?” 提及此事,裴誉神色就敛了些:“原本还担心是有人将流言传出去试图污你名声,方才偷听你们说话得知事情是你做的,我就放心了。”他微蹙眉,“只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瞒着只字未提?若是让对方得逞,你可知你一生可就毁了。” “哪有那么容易让对方得逞,我有那么好算计吗?”夏芷歆笑。 裴誉瘪瘪嘴:“那可难说。” “你从前可是被萧旭谦迷得魂都快没了,旁人的算计你未必上当,若是萧旭谦要算计你,还真不一定。” 夏芷歆:“……” 果然她从前对萧旭谦用情至深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了。 “我承认我从前是有些眼瞎,可我只是眼瞎,心可没瞎。萧旭谦若是能一直瞒着不让我发现便罢,真叫我发现他的背叛,我会很快清醒。”上辈子她就是这样。 怪只怪她发现得太晚,大婚当晚才发现。 “这倒是。”这个裴誉是赞同的,才有点苗头她就在筹谋退婚了,抢占了先机赢得很漂亮,确实足够清醒。 “萧旭谦算计毁你清誉,你就打算这样小打小闹算了?” “单是侯府两个婢女的证词起不了什么作用,寻不到实质证据于萧旭谦就是无关痛痒的,闹大了反而讨不到好,现在这样就已经达到我要的效果。慢慢来,有的是机会一点点清算清楚。” 她凌厉的眼神让裴誉微怔。 而后道:“我就欣赏你这绝不吃亏有仇必报的个性。” “你说得对,慢慢来,有的是机会一点点清算清楚。你这一闹倒也不是没有一点用,至少对重名声的萧旭谦来说打击不小。不只萧旭谦,承王都因你这一闹有点沉不住气了。” “哦?” “我派去盯梢的人才传回消息,说是不久前看到承王悄悄进了致郡王府,在致郡王府待大半个时辰才离开。演戏演了这么多年,演得世人对他们兄弟不睦都深信不疑,却在这风口浪尖上去‘串门’,可不就是沉不住气了么。” “看来你最近的动作将他们逼得有点急了。” 很明显,单靠今日的流言还不足以让萧旭然沉不住气,萧旭然的沉不住气是一点一点积累的。 这几个月来,他们在夏芷歆手里接连吃亏,尤其是周家二公子涉及的案子让承王一党折损过大,太子反常管夏芷歆的闲事又呈现出太子再度活跃于人前的迹象,萧旭然显然是慌了。 “当然,能将承王逼到自乱阵脚,陆凛的功劳也不小。要不是陆凛顺利拿回周星灿犯案的证据让周家栽一个大跟头,折了承王一只臂膀,以承王的隐忍,你这点小打小闹对他还造不成这么大的影响。” 夏芷歆赞同。 萧旭然和萧旭谦看似兄弟情深,两人的同盟看似无坚不摧,实则不过是没有触及到各自利益罢了。萧旭谦出事,萧旭然纵然会因“兄弟情深”有点担忧,却绝不至于自乱阵脚。 萧旭谦在萧旭然心中分量还没这么重。 这不是夏芷歆胡乱推断,她是有依据的。两辈子加起来,她和这两兄弟打交道也有许多年了,多少能看出一些东西来。 而今闹出夏欢言在这人之中周旋的事,这两兄弟…… 呵。 夏芷歆很乐意看到夏欢言弄出假孕的闹剧,若没有夏欢言闹出假孕,夏欢言和萧旭谦不会翻脸,她可能会直接成为萧旭谦的王妃。正妃和侧妃的分量完全不同,比起看到夏欢言成为萧旭谦的王妃,她更宁愿夏欢言成为承王的侧妃。 而且也只有夏欢言成为承王的侧妃,让萧旭谦大丢脸面,才有可能让萧旭谦和承王的同盟出现裂缝。 所以即便知道夏欢言是假孕,夏芷歆也不打算做什么。 她就是要让夏欢言顺利嫁给承王做侧妃。 她当然清楚成为承王侧妃只是夏欢言的缓兵之计,夏欢言定是想着嫁到承王府之后再筹谋翻身。 夏欢言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待到那时选择就不在夏欢言了。 她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夏欢言如意。 “看在陆凛做了件好事的份上,本相这几日在朝堂上就不找他的事了,暂先放过他几天。” 夏芷歆见他这样,忍不住笑。 也不知他这自诩天下第一见着厉害的人总喜欢与之比个高低的性子是遗传的谁,明明裴家的长辈们都是君子之风。 “话说回来,你昨日去东宫真见着我们太子殿下了?” 夏芷歆不信他不知。 “明知故问。” “说到太子殿下,裴书翰,你常出入东宫,怎么太子殿下近日病重你都不传个消息给我。我主动将我与太子殿下之间的事透露给你知晓可不是给你当戏看的,我是想让你在中间帮上忙。” 她摸了摸头上的木簪当是提醒。 裴誉摸摸鼻子,这事他着实有点心虚。 “嗐,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而且太子表哥也不让我告诉你。太子殿下是君我是臣,太子殿下的命令我可不敢违抗。” “再说了,我不告诉你,你不是也自己去东宫见着了吗。你不用太担心,太子表哥这是老毛病了,这些年他时不时就会病发一下,你、习惯就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夏芷歆总觉得裴誉提起萧旭尧的病发,与从前提到时略有些不同。 像是声音冷了一些,眼神也利了一些。 “裴誉,太子殿下身体变成这样,当真是重伤所致?” 正拿着茶壶给自己倒茶的裴誉手一顿,抬眸朝夏芷歆看去:“你想说什么?” 他的反应已经给了夏芷歆答案。 心微微一沉。 太子竟真是中毒。 既已知确是中毒,解毒要紧,夏芷歆没有兜圈子,直言道:“我此番去东宫见太子殿下带了如简去给太子殿下号脉。你知道的,如简医术不错,最近又在钻研毒术。但如简能力有限,只能粗略看出太子殿下比之重伤后遗症,更像中毒。” “你是知道太子殿下是中毒的吧,太子殿下所中何毒?在哪里可以寻到解药?” 她眼里的认真有点惊到裴誉。 她对太子表哥竟已经在意到如此地步了吗。 第097章 筹谋安排,再次生事 他知道夏芷歆不是对待感情不认真的人,更不会拿自己的终生大事开玩笑,太子表哥更不是。两人既然有此意向,必是对对方都有意。 只是这个有意,他一直以为程度不会太深。 这个程度不会太深主要是体现在夏芷歆身上。 无他,他不觉得夏芷歆是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人,她既一门心思放在萧旭谦身上,便不会做那暗暗吊着太子表哥的事。 她可不像夏欢言。 既然从前没有吊着与太子表哥并不曾有这方面的牵扯,夏芷歆才与萧旭谦闹翻没多久,再如何芳心另许也不会这般快。 他以为夏芷歆对太子表哥只是有些意,如今看来,夏芷歆对太子表哥的在意好像远超他的预料。 “……我不知。” “我的确知晓太子表哥身中奇毒,但我不知他所中何毒,更不知该去何处寻解药。”事实上就连太子表哥中毒,他都是不久前才得知。 那夜太子表哥突然夜访裴府告诉他他舍不得死了,然后将他身子骨变差并非重伤所致而是中毒告知,他才知。 要说这五年谁与太子表哥接触最多,除了太子表哥身边伺候的那几个人,就是他了。 太子表哥病发他都亲自在旁边目睹过不少次,竟是从来不知太子表哥是中毒。也不知该说他粗心还是该说太子表哥瞒得好。 “你不知吗?”夏芷歆有些失望。 不是失望居然连裴誉都不知,是失望裴誉明明知道却不告诉她。 如果裴誉没有那片刻的停顿,她都还不能确定裴誉是知情的。 她对裴誉不说了解十分,六七分是有的。不然经历了上辈子裴誉因夏欢言与她绝交的事,她也不会仍将裴誉当好友看。 裴誉在她失望的目光下略显心虚。 “嗯,不知。” 心虚归心虚,有些事不让夏芷歆知道对她才是好的。 “那我便再查查看吧。”微顿,“勇诚侯府是武将世家,藏书多为兵书,不及文人世家的藏书齐全。我记得你们裴府有个藏书楼,不知可方便去借阅书籍?” 她这话裴誉就不爱听了。 “说什么呢,你居然问我可方便?以你我的交情,能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想去随时可去。” 迟疑一下,裴誉道:“你既是要翻阅书籍,一时半会儿怕是完不成这项事,少不得要多跑我府里几次。就眼下的形势而言,你总往我府里去不太合适,恐会有人说闲话,于你的影响不好。” “哎,怪只怪本相太出众,是许多人家都看好的金龟婿,你总往裴府去,恐有人疑你是在打我的主意。” 夏芷歆:“………” “论藏书,宋府要比裴府更多更齐全,你要翻阅书籍细查,可去宋府。我记得宋府的老夫人对你印象很好,你可借着去拜访宋老夫人的名义前去。” “右相府邸?” 夏芷歆思量片刻,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比去裴誉家要少许多麻烦。 裴誉自恋归自恋,他说的话不无道理。 他们两人男未婚女未嫁,她刚退婚,在不少人眼中她是急需寻找一门好婚事好叫她往后能继续在盛京立足…… 闲言碎语难挡。 “如此也好,正好我也想去拜访宋老夫人,此前她当众帮我说话,我尚未正式谢过她老人家。” 又说了会儿话裴誉才离开。 走时顺走了夏芷歆一坛珍藏的杏花酒。 杏花苑种了许多杏树,每年夏芷歆都会酿上几坛杏花酒藏在地窖。今年也酿了,在她及笄礼之前。 不过裴誉嘴挑,拿走的不是新酿的,而是珍藏多年的陈酿。 惹得夏芷歆调侃他说他翻墙过来怕就是为了方便顺她的酒。毕竟从正门进来,堂堂左相大人从她这里顺酒会被人看到,面上不好看。 “姑娘,奴婢今日傍晚等李院使下职就要去跟他学医了,一旦奴婢开始跟着李院使学医,怕是得将精力都放在其上,可要另从府里抽调两个会武的丫鬟跟在您身边?” 如简正在伺候夏芷歆沐浴。 浴桶里撒了些许花瓣。 精致的屏风后,水雾氤氲。 “不用,让红莲跟着我即可。” “可说好了在何处教习?”搞定李赟以后,夏芷歆就没有再过问这件事,都是如简自己去与李赟协商相关事宜。 “在御医崔子睿的府邸。崔御医是李院使的弟子,李院使从前本就常往崔御医府邸去指点崔御医的医术,去他府上不会太显眼。” 夏芷歆点头:“崔御医府上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教习时间怎么安排?” “如无意外,每天都去,一到两个时辰不定,具体看当日情况。” 夏芷歆觉得这样的安排不错,抬头看向拿小木瓢给她淋水的如简,宽慰道:“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便好。” “姑娘,奴婢没有压力,奴婢只觉得兴奋。您知晓的,奴婢没别的喜好,就喜欢钻研医术。奴婢现在满身都是干劲,姑娘您就等着奴婢学成归来帮您吧。” 如简没有再给夏芷歆淋水,开始给她按摩。 夏芷歆一得空就练武,很是耗费精力,人本就容易疲乏,加上她心中所谋之事繁多,更易疲累。 这一泡在热水里放松下来就很容易困乏。 “姑娘,此前答应李院使将他儿子的外室和外室所生的女儿送走一事,李遂和老五已经在安排,大概这两天就能将人送走。送走这两人容易,想要送走李家大公子和孙少爷就没这么容易了,您心中可是已有打算?” “嗯,我已经有主意。此事你不必管,只管将医术学好,其他的我自会安排。”李赟筹谋那么多年都没成的事,想要做成当然没那么容易,得慢慢谋划,不着急。 反正只要将李昕的外室和女儿送走,夏欢言就不会再有机会发现然后去李家少夫人周氏面前揭发。 短时间内李家不会走上上辈子的路。 忽而想到什么,如简道:“姑娘,您之前让星霜将那本诗集送到青山书院,虽则您留信要求他们四个月内不可外传,可书院人多眼杂,有不少学子又原就是盛京人士,当真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传回,奴婢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姑娘可是另做了安排阻拦消息传回?” 说到那本夏芷歆手写的诗集,如简其实一直很好奇她都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些诗。不止如简好奇,星霜等人也好奇,只是夏芷歆没有要说的意思,她们便没有多问。 说起那本传世名句极多却有许多诗不全的诗集,夏芷歆虽在扉页留了笔名代号,却也留了注释说只是曾看过一本不全的古籍,这些诗文都是从那本古籍誊抄下来,因古籍不全,故而许多诗都有残缺,笔名“及第”之人只是誊抄之人,并非诗文原作者。 “我并未另做安排。” 她倒是想安排,奈何青山书院学子什么人都有,家世非凡的不在少数。她从前活得无忧无虑有事自有家中其他人挡在前面,没有钻营的心思不曾培养自己的人手,哪有那个实力去同时堵住那么多家世非凡的学子的嘴。 消息一直没有传回来揭发夏欢言的才女假名,夏芷歆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在她的预想中,最多三个月消息应该就会传回盛京,如今迟迟没有动静,夏芷歆想着许是上天眷顾她,让她得以在最恰当的时机给夏欢言致命打击吧。 “不必管,总归消息未传回对我们更有利。” 翌日,夏芷歆重生后头一次主动约楚沁羽和孙露妍出来小聚,三个小姐妹还没有玩痛快,勇诚侯府便匆匆来人,道是府里出了大事让夏芷歆快快回府。 “你们家这又是怎么了,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玩了啊,难得歆歆你主动约我们出来,我和楚姐姐还想着好好陪你玩一天让你高兴高兴呢。”孙露妍对勇诚侯府的不满非常明显。 “有事找你干嘛,去找你们家能当家的人啊,你又不当家。我看就是有人见不得你好过,故意破坏我们的聚会。” 楚沁羽没有说话,但看得出她是赞同孙露妍的。 她们一致觉得不是真出了事,而是夏欢言又使绊子不想让歆歆和她们叙旧,想破坏歆歆在盛京的交际让歆歆身边慢慢变得没人。 本来感情就是需要维系的,关系再好的人长时间不联系感情也会变淡。如果她们每次和歆歆见面都被打断,长此以往难保她们和歆歆不会疏远。 “来传话的是我母亲院里的人,应当不会有假。”夏芷歆无奈道。 “看来我们今日只能到这里了,改天我再约你们。我点了几出好戏,你们继续在这里听戏,我先回去看看。” 她们是约在绣楼见面。 说是绣楼,其实更像供消遣的戏楼,通常只接待有身份人家的女眷,是名门闺秀们小聚常来的地方。戏楼每天有固定的特色吃食提供,台上有时是表演戏曲,有时是说书,有时是表演歌舞,偶尔也会有一些新鲜的物件拍卖,或是拍卖首饰或是衣裙或是一些难寻的稀奇玩意,应有尽有,端看当日是什么主题。 这家戏楼在夏芷歆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其幕后老板身份神秘。 “行吧,那我们改日再约。”孙露妍道。 楚沁羽:“歆歆你有事便去忙吧,不必管我们,这里我们很熟。倒是你,回去后若有麻烦需要人手便遣人来告知我们。” 第098章 后宅乱子,裂缝将生 “我身怀皇嗣,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个没心肝的乡野贱妇,我对你那么好,你竟敢纵容手底下的人这样害我!难怪别人都骂你破烂货,你就是个专门勾搭男人的破烂货!还敢拿皇嗣来压我,你以为我会怕吗!” “你们这一家没心肝的,欺负我娘家没个倚仗,这么作践我!你们护着夏欢言,你们居然还护着她!我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家就她夏欢言一个人是宝贝有人护着,其他人都是可以随意践踏的,我是,夏芷歆也是!” “可叹我以前还嘲笑夏芷歆,到头来我和她一样都是可怜人!你们这一家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偏向夏欢言,早晚会遭报应!” “你们一边说就算夏芷歆不是亲生也会像以前一样对她,一边又在夏欢言回来后恨不得立马把夏芷歆赶出家门。夏芷歆去庄子住三个月,你们全家没有一个人过问一句,甚至纵容夏欢言勾搭她的未婚夫,夏芷歆可真可怜。你们猜夏芷歆孤零零在庄子上住那三个月心里在想什么,她会不会怨你们恨你们。” “肯定会,哈哈哈,看把你们一个个吓得都不敢说话了,被我戳中心思了吧。明明心里更偏向亲生女儿,还要冠冕堂皇说什么对夏芷歆和夏欢言一视同仁,虚伪!你们可真虚伪!” “我嫁进你们夏家十多年,上敬公婆下顾弟弟妹妹,帮着婆婆照顾家里维系亲朋,还为你们夏家生了唯一孙子,到头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说什么勇诚侯府门风正不允许纳妾。是,勇诚侯府的确是这样的门风,这些年也遵守得很好,可现在你们却因为这贱人是夏欢言身边的人就要劝说我为夏鸿收下她!” “还有夏鸿,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居然敢背着我偷人!你偷人就偷了,居然敢在家里偷你妹妹身边的人,你还要不要脸!你不要脸我还要!你这样让我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做人?” “还有你夏维则,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母亲被人欺负成这样,你都不帮我!” 已经吓傻的八岁小孩被人往后一拉,才躲开冯柔嘉挥过来的巴掌。 “你要吵要闹冲着其他人去,拿小孩子撒什么气!” 赶来的夏芷歆是直接抓住冯柔嘉的领子将她甩开。 混乱的场面总算安静了一点。 却也只是一点,还余申氏的哭声和夏欢言的叫骂声。 这是在夏鸿和冯柔嘉的院子,准确地说是在他们院中一间空着的屋子,平常夏鸿办公晚了不想打扰冯柔嘉就会在这间屋子歇下。 屋子不大,东西摔得七零八碎。 有个人裹着被子跪在地上,被夏鸿挡在身后。 夏鸿也有些狼狈,衣衫不整,脸上脖子上还有指甲的抓痕,头发也扯得有些乱。 夏欢言被推搡在地,哭着叫骂,申氏蹲在她身边抱着她哭,一会儿问她有没有事,一会儿高呼作孽。 夏礼站在母女两人面前。 显然冯柔嘉刚刚对夏欢言的攻击有大半被夏礼挡下。冯柔嘉是大嫂,夏礼不好对她出手,平白挨了好几下,此时也有些狼狈。 夏政年和夏长风站在一边,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夏政年脸色难看,有这场闹剧的原因,也有冯柔嘉喊出那番他们对夏芷歆虚伪的原因。 后者占比更大。 主要是冯柔嘉喊出来的话显然都被赶来的夏芷歆听去了。 这无异于当众撕开虚伪的面具狠狠打他们的脸。 夏长风则更多是心里不快,为他们对夏芷歆的态度不快,更为夏鸿偷人的举动以及冯柔嘉的大闹不快。 原本只是偷吃的小事,悄悄处理干净就是,如今被他们这么一闹,勇诚侯府怕是又要丢一回脸。 还有夏欢言,看管不好自己手底下的人,还在那里叫嚣着哪个高门世家的公子哥没有一两房侍妾,冯柔嘉大可不必如此胡搅蛮缠。还说冯柔嘉这么多年只给夏家生了个儿子,自己生不出来还要把持着夫君不放,不为夫家开枝散叶着想,不够大度,善妒犯了七出之条,有违女德不配为正妻…… 冯柔嘉本就在气头上,扇了爬床的婢女绿柳几巴掌,被夏鸿拦住,又去抓夏鸿的脸,听到夏欢言的话,又跑去撕夏欢言。撕几下就被申氏拦住,申氏见夏欢言受伤又来骂冯柔嘉,骂她有失体统不够体面,骂完又说一个婢女而已,夏鸿既然喜欢纳了就是。 这又把冯柔嘉的火点着了,疯了一样连申氏都要打,幸好被夏礼及时拦住。 夏欢言和申氏有夏礼护着,绿柳有夏鸿护着,夏长风和夏政年冯柔嘉不敢冲他们撒泼,便把矛头转向闻讯赶来得知事情经过被当时情形吓呆了的夏维则。 要不是夏芷歆及时赶到,冯柔嘉那没有收力道的一巴掌怕是就落在夏维则脸上了。将夏维则拉到身后,夏芷歆回头摸了摸他的脸,摸到了小孩脸上的泪水。 夏维则年纪虽小,却不是个爱哭的性子。 他这一哭,将夏芷歆弄得更烦躁。 这一烦躁,夏芷歆就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桌子:“哭什么哭吵什么吵,哭能解决问题吗?吵能解决问题吗?” 这还不算,她还顺脚踢飞脚边的花瓶碎片,碎片堪堪从夏欢言脸侧飞过,在夏欢言脸上留下一道细微的划痕。 大抵是被她这一下给震慑住,哭声和骂声戛然而止。 “啊——” 反应过来的夏欢言捂脸发出一声尖叫。 “夏芷歆,你敢毁我的脸!” 夏芷歆一记冷眼扫过去:“再嚷嚷,下次伤的就是你的咽喉!” 没人觉得夏芷歆在开玩笑,因为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充满了冰冷的杀意,申氏忙捂住夏欢言的嘴,夏礼也不着痕迹往夏欢言面前挡了挡。 夏芷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发出一声冷笑。 笑得申氏和夏礼面红耳赤,又气又心虚。 夏芷歆才懒得管他们,目光扫向夏鸿。 夏鸿被她看得臊得慌,“我、我今日和同僚喝了些酒,糊里糊涂就……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清醒过来就这样了。” 夏芷歆道:“大哥不是喝醉了酒会认错门的人,定然不会跑错门往妹妹的院子去。如此,大哥便是认错人拉的也该是大哥自己院里的人,而不是妹妹的贴身婢女。” “那么,妹妹的贴身婢女是怎么出现在大哥大嫂院里的,这才是当下最需要弄清楚的事。大哥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可莫要真遭了区区下人的算计,平白让人看笑话。” “言尽于此,大家都在,也轮不到我这个做小辈做妹妹的说话,我先带阿则去我那里休息,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处理。” 看向申氏:“母亲,按理说这是兄长的房里私事,我这个未嫁的妹妹应该避着,而不是跟过来掺和。你匆匆着人将我请回来委实有欠妥当,我一个未嫁的妹妹难道还能管兄长的房里事不成?” “我、我……我不是……” 兄长的房中私事不宜让未嫁的妹妹多掺和,甚至如果是明理一些的父母,这种事都该避着未嫁的女儿悄悄处理,申氏自知着人匆匆将夏芷歆请回来做得不妥。 想说她不是故意,只是遇到麻烦下意识想到了找夏芷歆这个女儿,原本以前她们母女就很亲近,她许多时候遇到事情都不是找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而是找女儿,女儿也能帮她解决得很好。 她习惯了。 话到嘴边申氏却没能说出口。 冯柔嘉刚才的话打破了一些他们故作无事的平静,申氏没那个脸再与夏芷歆追忆母女情深。 “阿则,跟姑姑走吧,大人的事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 夏维则还有些犹豫,看向夏鸿和冯柔嘉。 脑中闪过夏鸿刚刚维护那个爬床婢女的模样以及冯柔嘉发疯不管不顾朝他挥过来的巴掌,咬了咬唇,转身跟上夏芷歆。 具体发生了什么,夏芷歆在回来的路上就从那个去请她的婢女嘴里问出来了。 她原本不想过来掺和,突然想到夏维则。 夏维则年纪还小,怕是经不住那样的场面,她才决定过来一趟。没别的目的,只为将夏维则带离这里。 至于后来那番点了夏欢言的婢女为何会出现在大哥大嫂的院子,类似挑拨夏欢言和夏鸿冯柔嘉关系的话,她就是顺带的。 花瓶碎片划破夏欢言的脸以及夏欢言的尖叫声让她回忆起了一些很令她愤怒的场面,她不想让夏欢言好过。 “红莲,打盆水来给孙少爷洗把脸。” 红莲动作很快,水很快打来。 夏芷歆没有惯着夏维则,只给他三个字:“去洗脸。” 大概有点被她冷脸的样子吓到,夏维则下意识顺从。 “姑姑,我洗好了。” 夏芷歆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 夏维则乖乖坐下。 坐好后小心翼翼去看夏芷歆,等对上夏芷歆的目光,他又可怜巴巴的仿佛下一瞬又要掉眼泪。 “你又不是什么需要父亲母亲哄着惯着的小孩子了,哭什么。你姑姑当了十五年夏家的女儿突然被告知不是亲生都没哭,你比姑姑还不如吗?左右不管发生什么,这夏家的长孙都是你,你在夏家的地位谁也撼动不了,你怕什么。” “是因你父亲背叛了你母亲,你母亲连你都要打而难过?觉得自己不受父亲母亲重视,心里不是滋味?想着以后你们一家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其乐融融了,心里伤心?” 夏维则看着她,闷闷应:“……嗯。” “这有什么,你还能比你姑姑我更惨?我不仅连父亲母亲兄长都没了,一直期盼的婚事也没了。” “……姑姑,您别这么说话。” “我这不是为了安慰你吗,瞧你,都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掉眼泪,没点出息。” “姑姑只是想告诉你,你其实没那么惨,这世上比你惨的人比比皆是。你父母不再如以往了又如何,你依旧是这个家的长孙,其他人照样宠着你。便是没有人宠,你都快九岁了,想要什么自己争取就是,你武功学得好,书读得也不错,只要继续保持不荒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怕什么。少不得将来你父亲母亲还好反过来仰仗你呢。” “一点内宅小事,自有大人去处理,你管那许多做什么。再说,那是你父亲,他要纳妾,你还能阻止不成?” “可是母亲……姑姑,母亲没有娘家可以倚仗,只能倚仗我这个儿子,我若不帮她还有谁能帮她?” 是个懂事的孩子。 她虽然巴不得冯柔嘉不痛快,夏维则作为冯柔嘉的儿子却不能这么想。冯柔嘉不管好不好,都是生养他的母亲,他要是真这么想就是没良心是不孝了。 “你不用担心,你父亲是纳不成这个妾的。你祖父和二叔不会允许,你父亲若真纳了妹妹房里的人,传出去勇诚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本来侯府最近就颜面尽失,都成盛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在这风口浪尖上,你祖父和二叔不会允许再闹出有损侯府颜面的事。” 这是既定的结局。 而绿柳作为夏欢言的贴身婢女,若是就这么被处理了,以夏欢言的性子,必会觉得被打了脸,一定会不依不饶。 如此一来,夏鸿和冯柔嘉对夏欢言就不会有好脸色。 若是再让夏鸿查到绿柳是有心为之,他是遭了算计,许会怀疑是夏欢言指使。到时有没有证据是夏欢言指使的已经不再重要,一旦有怀疑,裂痕必生。 她倒要看看到时夏鸿还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无条件偏宠夏欢言。 “姑姑此话当真?”夏维则眼睛亮了一些。 “当然。” “你也过了一事不知的年纪,许多事应该都懂。若你是侯府的当家人,在侯府名声大损的当口,你会允许再生乱子雪上加霜吗?” 夏维则用力摇头。 “这不就是了,你都清楚,你祖父和你二叔会不清楚?放心吧,这些事他们自会处理好,不用你我来操心。” “我看你也累了,我让红莲把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你今晚住这里。等红莲收拾好屋子你便去休息一会儿,晚间膳食做好我再叫你。” 第099章 闹剧落幕,翻墙贼人 红莲从屋外走进来:“姑娘,孙少爷安顿好了。只是奴婢看孙少爷好像没什么睡意,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您可要去看看?” “他已是知事的年纪,许多事他心里都明白,让他自己静一静。” 夏芷歆拿出一本书倚在窗边软榻上看。 今日依旧是个好天气,外面阳光正好,有蝉鸣鸟叫声穿过满院花草透过窗棂落入耳中。 手上是自己喜欢的书籍,手边是红莲斟上的解暑凉茶。 夏芷歆脑中那些令她情绪烦躁的画面慢慢淡下去。 红莲见她专心看书,也寻了一本书坐在一旁安静看起来。 这是夏芷歆作为主子的宽容,她身边亲近伺候的人几乎都识字。在不耽搁自己本职的前提下,夏芷歆很鼓励他们自主学习多掌握一门谋生的手段。 随着太阳在天上逐渐西移,侯府里的吵闹声渐渐平息下来。 诚如夏芷歆所言,夏政年和夏长风都不赞同夏鸿纳这个妾,夏长风最为反对,夏政年在夏欢言帮绿柳说话时稍有动摇。 但在这件事上,夏长风尤为强势,原本他没受伤退下来前,他在这个家说话就很有分量了,后来他为救夏政年受重伤,这些年形如废人,家中大家都觉得对他有亏欠,他现在说起话来更有分量。 他一强势,夏政年和夏鸿便都不说话了,夏欢言再闹也没用。 夏欢言也怕再闹下去自己会讨不到好,只能不甘地闭嘴。 得知夏鸿不会纳妾,又有夏政年冷声呵斥以及夏长风的冷眼震慑,冯柔嘉心中纵是再愤怒也停止了闹腾。 让夏礼将申氏和夏欢言送回去休息,夏欢言不情愿。 他们明显要审问绿柳,绿柳知道她那么多事,她怕绿柳会说出对她不利的话。 这一刻夏欢言非常后悔没有早点把绿柳处理掉,居然让她有机会一再给自己惹麻烦。绿柳要不是她身边出来的人,代表着她的脸面,她才懒得管夏鸿纳不纳这个妾。 她更后悔适才没有趁乱把绿柳解决让她再也开不了口。 夏欢言闹着不走,直到夏政年不悦发话,她才安慰自己反正过几天她就要嫁到承王府,绿柳的供词对她造不成多大影响才离开。 夏政年看着这些事只觉糟心,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就回书房去了,最终夏长风留下来陪夏鸿审问绿柳。 夏长风原本不想留下来,但他怕夏鸿妇人之仁坏事。 从夏鸿刚才在冯柔嘉面前主动护着这个绿柳,就不难看出他对其动了怜惜之情。 行伍出身的人自有一套审讯人的手段。绿柳这种高门大家的大丫鬟平日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没一会儿就全招了。 绿柳将她调到夏欢言身边伺候之后发生的事都说来。说夏欢言平日里在外的待人和善都是装的,夏欢言的脾气其实很暴躁,动辄摔打的东西,情绪失控的时候还会拿身边的下人出气。 她说在夏欢言身边伺候的人都受不了,说自从青桃拿着卖身契恢复自由身离开,她就在筹谋着脱离夏欢言的事。可她没有青桃那么幸运可以拿到卖身契重获自由,只能另想他法。 反正她说什么都不会作为陪嫁丫鬟跟着夏欢言到承王府去。 眼看夏欢言的婚期越来越近,她愈发坐不住。打听到夏鸿今日会与同僚在酒楼小聚,便使银钱收买了一个在酒楼帮工的小厮,让其在夏鸿的酒里下了点东西。 因是常去的酒楼,身边又都是交好的同僚,加之绿柳让下的并非什么毒药,只是一些助兴的药物,夏鸿没有防备,就这样中了招。 醉醺醺回到府里往自己院子里去,还能记得喝了酒不能去扰妻子清净,便往常休息的空房间来。 绿柳早就在守株待兔,便偷偷尾随进了房间。 这就有了后来的事。 是听下人说夏鸿喝醉了酒回来,冯柔嘉给他煮了醒酒汤送来撞破两人厮混,冯柔嘉发疯闹起来。 夏欢言身边的大丫鬟之一青桃拿了卖身契离开,这事夏长风和夏鸿都是知情的,毕竟青桃得罪的是承王,承王在下令搜查此人。 尽管是秘密下令,可夏长风和夏鸿都不是没有一点门路的人,自有他们来消息的路子。 都清楚青桃的卖身契是在申氏手里,那能从申氏手里拿到卖身契的人,除了夏芷歆不作他想。 事情是谁的安排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当日闹出那么大的事,受委屈最大的是夏芷歆。一个婢女而已,他们便都默契地没有追究。 是以听绿柳提起青桃离开的事,他们并不意外。 也没有要多问的意思。 倒是对夏欢言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更为在意,特别是一直以为夏欢言很乖巧很讨喜的夏鸿。 但说实话,夏鸿也没有多意外。 夏欢言脾性不好这一点,许多时候都有苗头,只是他自欺欺人不愿去深想罢了。 审讯完,将绿柳交给底下人去处理,两人走出审讯室。 夏鸿有点尴尬,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云、云帆,让你见笑,这么低等的算计我都能中招。” 夏长风没接他的话,只停下来看着他道:“大哥还觉得夏欢言乖巧讨人喜欢吗?” 夏鸿微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好像也不需要夏鸿的回答,继续问:“当初父亲母亲说要去将夏欢言接回来,大哥是同意的,而今大哥可有一点后悔当初的决定?” 夏鸿动动唇,半晌才道:“这……她到底是我们的亲妹妹,总不能真让她流落在外。” 却没有明说自己后没后悔。 “大哥没后悔,我却后悔了。” 破坏歆歆和萧旭谦的婚事终止勇诚侯府与承王一党的牵扯方法多的是,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选了这个法子呢,还拿着歆歆对萧旭谦一往情深轻易破坏不了这两人的感情当借口说服自己。 萧旭谦的感情若是那么经得起推敲,便是找十个夏欢言回来都无济于事,他是清楚萧旭谦不似表现出来的这么完美,才坚信将夏欢言接回来有用。 他自觉对夏欢言这个妹妹没有丝毫感情,只将夏欢言当达成目的的工具,可他当初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当真没有对夏欢言这个亲妹妹动一点恻隐之心吗? 他自诩对歆歆最好,真有那么好吗? 歆歆并非亲生一事是他透露出去,歆歆的婚事因他而毁,他还因此拿到了陛下相应的补偿借机“恢复康健”重归夏家军。 “夏欢言若是没有回来,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夏鸿沉默着没说话。 他清楚夏长风是对的。 言言没有回来,他们一家还其乐融融,宠了十多年的妹妹不会因他们受伤不会与他们生疏,他们勇诚侯府还是盛京城最鼎盛名声最好的高门之一。 可…… “云帆,大哥知道你生气,可……这也是没办法的,知道亲妹妹自小流落在外吃苦,我们说什么都不可能放任不管。再说,在将她接回来之前,我们也不知她会是这样的性情。好在她就要嫁出去,以后也不与我们生活在一起,不会有太多交集。” “最好真是如此。”夏长风道。 “大哥应该清楚我们勇诚侯府的处境,一旦与承王有牵扯被划归承王党派,陛下是无论如何都容不得我们的。到时大哥可莫要夏欢言一来找你哭诉便心软,将我们勇诚侯府彻底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不会!” 掷地有声,却是在出声前有所犹疑。 夏长风看在眼里,渐渐失望。 凝视着夏鸿片刻,没有再多言,只道:“夏欢言身边有个女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医燕姝,此人行事诡谲手段毒辣,留她在夏欢言身边总是个隐患,我打算寻个时间将她除去。” “鬼医燕姝?你说的可是言言身边那个燕大夫?” 夏鸿难以置信。 他从未想过刚回家没有一点倚仗只能靠家里的夏欢言会与这种江湖上的危险人物有牵扯。 “我告诉大哥不是要让你帮忙,此事我自有思量,大哥不必插手。只是想让大哥心里有个数,平日里多盯着些,莫要让那鬼医在侯府生乱子。如今的勇诚侯府再经不起一点波折了,再出乱子,勇诚侯府百年荣耀或许真会毁于一旦。” 夏长风说完顾自离开,没有再理会夏鸿。 他是走了,冯柔嘉又冒出来了。 又与夏鸿在院子里吵起来,当然都是冯柔嘉在吵,自知理亏,夏鸿几乎都是沉默着让她骂。冯柔嘉冷嘲热讽了一阵才离开。 暮色降下来,夏芷歆和情绪调整得差不多的夏维则一起用完晚膳各自回房休息。 夏芷歆迷迷糊糊间被打斗声吵醒。 “如简,外面出什么事了?” 如简睡在外间守夜。 说话间,夏芷歆已经披上衣服起身,如简先一步将门打开。 屋外有人在打斗。 “发生什么了?” 忙于与人打斗的夏维则看到夏芷歆,喊道:“姑姑,有贼人!” 看得出夏维则不是那个黑衣人的对手,也看得出那个黑衣人没有伤他之意,一直在退让,不然夏维则早便不敌。 “朝阳郡主,是属下!” 太子近卫朱晓。 看到这里,夏芷歆哪还能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必是朱晓又奉他家主子的命给她送东西来,被住在她隔壁的夏维则听到动静,将他当了贼人才有这场乌龙。 “阿则,别打了,他是姑姑认识的人。” 夏维则这才停手,防备地看着朱晓,移到夏芷歆身边站着,大有万一对方再出手,他能第一时间保护夏芷歆的意味在里头。 “小公子不必这么防备属下,属下不是坏人。” “谁知道你,大半夜翻姑娘墙头,能是什么好人!” 朱晓:“……” 如简:“……” 噗嗤! 好好笑。 夏芷歆无奈看着他们,对夏维则道:“是姑姑派去办事的人,他是来给姑姑汇报事情,不便走正门惊动其他人。姑姑要说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夏维则想说姑姑有什么事是他听不得的,在夏芷歆微笑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不甘不愿回去了。 朱晓摘掉面罩:“朝阳郡主,您侄子怎么在您这里啊,可真是把属下吓了好大一跳,生怕动静太大惊动你们府里其他人。” “府中出了些事,不好留他自己待着就让他暂时在我这里住一晚。不说他,说正事,你来可是你家主子让你传什么话?” 不是送东西,因为她没有看到朱晓手里带东西。 却见朱晓从袖袋里掏出什么递给她:“郡主,这是我家殿下让我转交给您的。” 夏芷歆接过,是一块令牌和一张地图。 “殿下说,郡主下次要见他,若不想惊动太多人,便寻到这张地图标注的地方,向那里的人出示这块令牌,自能见到他。” 夏芷歆眼睛一亮。 好东西啊! 她想去见萧旭尧,又苦于不想像上次去东宫那样闹得人尽皆知,正为此犯愁呢。 第100章 心有触动,再起谋划 叩叩叩—— 外面传来敲门声,夏芷歆将手里的玉佩和地图收好,示意如简去开门。 “孙少爷?” “如简姐姐,我来找姑姑。” 他越过如简朝屋里的夏芷歆看去,躬身行一礼:“侄儿深夜还来叨扰姑姑多有不妥,只侄儿心中委实有诸多疑惑,若不问清楚,侄儿怕是整夜都难以入眠。” 夏维则很多时候在她面前都是小孩子心性,还极少见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夏芷歆觉得新鲜,心中又难免感慨。 长大懂事未必就是好事。 往后这个家还不知要有多少糟心事,夏维则长大懂事了只会烦扰不断,再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轻松自在。 “进来吧。” 夏维则走进来,又冲夏芷歆行了个礼:“姑姑,打扰您休息了。” “无妨,过来坐下说话吧。” “你想问什么?” 夏维则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自方才撞见黑衣人翻墙入姑姑的院子,得知此人是姑姑派去做事的,他便有许多疑惑。 比如姑姑这个下属武学造诣很高,是个一顶一的高手,瞧着又不像侯府培养出来的人,那此人又是姑姑从哪里寻来的;比如姑姑派此人去做事又是去做何事,姑姑为什么不想惊动府里其他人…… 刚才姑姑将他打发回去,他便一直坐在屋中思考这些,原不想大半夜还来扰姑姑清净,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觉察到那个黑衣人已经离开,便寻了来。 可真正站到姑姑面前,他又问不出来了。 想着姑姑有事不愿告知其他人定是有她自己的顾虑。 “不是说有话要问我,怎么又不说话了?”见他迟迟不说话,小小年纪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夏芷歆不由问。 迎上她看小孩一般充满怜爱的视线,夏维则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姑姑从前遇事哪里需要她自己暗暗筹谋啊,只需说一句,家里有的是人替她出头,她只管做好勇诚侯府无忧无虑的姑娘。 都怪他没用,不仅帮不上姑姑,还要让姑姑处处为他操心。 就像今日,他很清楚若不是为了他,姑姑不会在父亲母亲的院里那样行事。姑姑的处境本就艰难,而今再伤了那位二姑姑,二姑姑必会对姑姑怀恨在心,待二姑姑嫁进承王府成为承王侧妃有承王撑腰,怕是少不得要来为难姑姑。 “想什么呢,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心事啊。” “……姑姑,对不起。” 夏芷歆:“?” “怎么好端端的要与姑姑道歉,姑姑可不知你有哪里对不起我。”夏芷歆只觉得小孩子的心思难猜,她方才以为夏维则大晚上来找她是想问她朱晓的事呢,转而就莫名其妙道起歉来了。 搞不懂。 夏维则却不欲多说:“没什么。” 起身,看着夏芷歆认真道:“姑姑,我会好好练武好好研读兵书,将来定要做个有用的人!” 夏芷歆眨眨眼:“挺、挺好?” “姑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得很好。你从小就很优秀,大家都说你是夏家继你二叔之后最好的苗子呢,无论习武还是读书,你都做得极好,将来定也会大有出息。” 算了,管他的呢,小孩子多夸夸总没错。 “我一定不会让姑姑失望!姑姑歇着吧,侄儿便不打扰你了。” “?”这就走了? 大晚上过来说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就走了? “嗯,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夏维则离开,如简关上门走近。 夏芷歆看着她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说是有话要问我却什么都没问,还莫名向我表了一番决心。” 如简笑笑:“孙少爷年纪虽小却是个有心的,姑娘没白疼他。” 夏芷歆不说话了。 事实上,她又哪里会不清楚夏维则的心思。 夏维则只是个孩子,在她面前他那点心思根本藏不住。 “真是难为他了。”分明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却因怕触及她伤心处心中有疑也忍着不问,还要怨怪自己没能力帮不上她。 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她只需要他好好顾着自己,莫要走上上辈子早夭的路,并不盼着他能帮自己什么。 可小孩的一片赤忱之心,她也不好辜负。 且随他去吧。 “姑娘,您的身子忌多忧多思,您忘了您前些时日才……时候不早了,姑娘您早些歇下吧。”原是想提醒她前些时日才郁结吐血,话到嘴边如简又收了回去。 夏芷歆此时已经没有睡意。 握了握收在怀里的令牌和地图,神情间似有犹疑,而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我不睡了,我出去一趟。你留下,莫要叫人知晓我夜里出去。” 什么? 如简惊了。 怎么好好的就不睡了还要出去?分明早就休整好要入睡了。 虽不明白,如简却没有问她要去做什么,“姑娘,您要一个人出去?这怎么能行,您一个人出去奴婢不放心,还是奴婢陪您一起吧。” 说话间,如简跟着夏芷歆进了内室。 只见夏芷歆已经从柜子里翻出一身夜行衣准备换上。 “不用,你留下,不然有意外其他人应付不了。” 如简知晓她说得在理,自己如果也跟去,若有突发情况,其他人怕是应付不来。只能认命地搭把手帮她换衣服。 “姑娘您不让奴婢跟着可以,可您至少得让奴婢知道您深夜外出是要去何处吧,这样奴婢也能安心一些。” 片刻后,一道黑影从杏花苑的翻墙离开。 脚步轻盈,身形矫健,一看便知身手很好。 “何人?” 漆黑的屋子里,躺在床上已经熟睡的人被惊醒,猛地坐起身警惕地盯着窗户的方向。 月亮透过云层照下细微的光亮,映出窗前一道人影。 “什么人?”床上的人再次警惕出声,“来人,有刺——” 剩余的话被窗前的人影闪身上前堵住。 竟是直接被对方抬手堵住嘴。 “楚二公子别慌,是我,夏芷歆。” 楚玉华瞪大了眼:“朝阳郡主?” “对,是我。” “你、你怎么……” 这时,外面传来喊声,是被楚玉华刚刚惊动的人,“二公子,怎么了吗?” “无、无事,我就是做了个噩梦,你继续回去休息吧。” 下人离去。 “朝阳郡主……”他拉了拉被子,“衣衫不整多有失礼,劳郡主稍作回避,我穿上外裳再与郡主说话。” “该说失礼的是我才对,见谅。” 夏芷歆背过身去。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消失,蜡烛被楚玉华点燃一支,屋中可见微弱亮光。 “郡主请坐。” 夏芷歆这才看到楚玉华已经先在桌边坐下,他身上不仅穿上了外衫,还衣衫整洁头发都绑了上去。 半点不见狼狈。 夏芷歆轻挑一下眉头,楚二公子休整仪容的速度真快。 “不知郡主夜半来找我,所为何事?”他准备给夏芷歆倒茶,发现茶早就凉了,便又放下,“茶凉,深夜不宜入口,招待不周。” “楚二公子言重,是我冒昧打扰,希望没有吓到楚二公子。” “不会。”楚玉华笑得有点勉强。 他一个文弱书生,又不似那些有身手可与人过招的武人,大半夜突然发现有个黑衣人潜入房间,他很难不被吓到。 “深更半夜,郡主一个女子出现在我房中,传出去恐有损郡主清誉。郡主还请直言来意,说完你也好离开,莫要叫人发现了。” 夏芷歆和楚沁羽交情好,作为楚沁羽的二哥,楚玉华没少与夏芷歆见面。他是用着对自家妹妹的心思在为夏芷歆考虑。 夏芷歆心下感激。 将面纱取下,“我此来确有要事要与楚二公子商议。” “有何事,郡主但说无妨。” 第101章 夜半游说,拉人上船 “此前楚二公子受我连累险些遭人算计,我还未正式与二公子说声抱歉。”夏芷歆起身,拂身一礼。 楚玉华忙起身道:“朝阳郡主不必如此,此事你我二人皆是受害者,你又是女子,更为吃亏些,如何能让你来与我道这个歉。该道歉该为此付出代价的,是企图算计你我的人。” 楚玉华是真正的文人书生气,温文尔雅,然此刻他说话,眼底狠意丝毫不逊于其他杀伐果决的人。 夏芷歆坐回去:“不管怎么说,这声抱歉我都该说。” “我此来还有一事要告知楚二公子。” 不等她说,楚玉华就道:“郡主可是想说拿住的那两个婢女已被你处理一事?” 夏芷歆赞赏地看他一眼。 心道楚玉华不愧才名远播,确实是个极其聪明通透的人。 “正是。” “事涉你我二人,按理说我该与你商议过后再行处理。未事前知会你便自行行事,还请见谅。” 楚玉华摆摆手:“郡主哪里的话,将此二人留在你二哥处,我便已经决定将其交给你们处理。我与你二哥审问过几次都没有从她们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留着也是无用。” 显然他们都很清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两个勇诚侯府的婢女对萧旭谦堂堂皇子的指控没有一点意义。 “倒是郡主既是与我提及此,今夜来寻我可是与此事有关?” 夏芷歆:“不错。” 她眼神慢慢冷下来:“萧旭谦胆敢如此害我,我断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定要好好与他清算。不知楚二公子是何想法?” 楚玉华与夏芷歆也认识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夏芷歆眼神这么冷眼底杀意这么重。 对象还是她从前倾注真心的五皇子。 还真是……世事难料。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栽过这样的跟头。若不是郡主机警识破对方算计顺利破局,如今你我已然是名声尽毁。” 在满堂宾客的宴席上公然被捉奸在床,往后他二人不管有多大的成就,这个污名都会伴随他们一生。 楚玉华不知道夏芷歆怎么想,反正这于他于他们楚家都是不允许的,这是莫大的耻辱。 他这话一出,夏芷歆便懂了他的意思。 “不过清算一事,我眼下还没有思路,郡主特地避开旁人来寻我,可是心中已有想法?” 萧旭谦是皇子,却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皇子。他让人忌惮也只是因他身后还有周皇后周家以及承王这个兄长,当然,除此之外陛下对他的宠信以及他广交好友也占一部分原因。 如今,萧旭谦直接被陛下叱责还不顾他颜面褫夺他的亲王封号,可见萧旭谦已然失圣宠。而萧旭谦闹出这一桩又一桩的笑话,从前结交的人有许多也已经在趋利避害渐渐与他疏远。 这么看来,萧旭谦仅剩的倚仗便只有周皇后和承王。 然而周皇后对他的态度不咸不淡,承王又与他自来不对付。 如此,萧旭谦其实就是一只纸老虎,寻常人想要找他麻烦不容易,楚玉华身后有整个楚国公府,实不该有这样的顾虑才是。 楚玉华竟说他对寻萧旭谦清算一事还没有思路。 夏芷歆略带探究的目光落在楚玉华身上。 难道楚玉华……亦或是楚国公府已经知晓萧旭谦和承王的不对付是装出来的? “我已经不是勇诚侯府备受宠爱的独女,想要找萧旭谦这个皇子清算旧怨没那么容易,可楚二公子不同。楚二公子背靠楚国公府,想要给失圣宠又声名大损的萧旭谦找点麻烦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我瞧着楚二公子怎好似有顾虑一般?” 迎着夏芷歆的视线,楚玉华没有避讳,直言:“以郡主的聪慧,我不信你看不出一个无所依仗的皇子多年行事高调依旧顺风顺水没有一点猫腻。郡主当真觉得致郡王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淡泊名利、良善无害结交友人从不看出身只看眼缘对世人皆平等以待?” 她当然不会这么天真。 只是那时她对萧旭谦倾注一颗真心,心是偏向萧旭谦的,便未去深究这些。 可她能看出一些问题是因她与萧旭谦走得近,旁人却看不出这些,只当萧旭谦无实权却高调顺畅是得圣宠又极具个人魅力。 像楚玉华这样能勘破的人到底只是少数。 “楚国公府能在大燕朝屹立这么久,就是因为楚家子弟行事够谨慎。没有把握的事我们通常不会去做,哪怕已积攒满腔愤怒,我们也会选择隐忍不发静待时机。” “郡主心中若是已有想法,还请直言告知,在不损楚国公府基业的前提下,我会不计代价配合郡主。” 夏芷歆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既然如此,我便先给楚二公子一个消息当作我合作的诚意。” “洗耳恭听。” “萧旭谦与承王不和,皆是假象。” “什么?”楚玉华惊诧。 他知道萧旭谦不会简单,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不简单。周皇后所出的两个皇子自幼便不对付,凡见面都要掐上一掐,这是世人皆知的事。 现在却告诉他,这都是假象。 假象? 岂不是说这二位皇子在几岁的时候就学会了演戏蛰伏? 演二十来年的戏,隐忍二十来年,这该是何等毅力和心计。 他的反应让夏芷歆知晓了他并不知此事。 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她经受磋磨重活一世才能得知的事,若是就这样被楚玉华看出来,对她的打击也未免太大了点。 “萧旭谦的倚仗是承王,承王得势一日,萧旭谦便会逍遥一日。” 夏芷歆继续道:“便是失了圣宠损了名声,萧旭谦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待过个几年承王愈发势大,更有甚者承王直接坐上那至高之位,便会无人再记得萧旭谦曾损名声,再对他稍加封赏,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届时你我见着他,还需屈膝与他见礼问安。” 听完她的话,楚玉华沉默了。 他深知夏芷歆所言是事实。 可是与承王为敌…… 他们楚国公府自来奉行明哲保身不参与任何党争,若与承王为敌,稍一不慎,他们楚国公府几百年的基业恐会就此毁于一旦。 可是,若不答应夏芷歆的合作,待到承王大事成,清楚他这个楚家嫡次子曾与致郡王结仇,甘愿与致郡王演戏二十多年可见兄弟二人感情深厚的承王会对他以及他身后的楚国公府没有一点疑心,就会放过他们吗? 未必。 沉思良久,他抬眸朝夏芷歆看去:“郡主想让我做什么?” “我记得楚二公子是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 楚玉华不解她为何提起此,却还是点头:“是的。” “我先在这里预祝楚二公子拔得头名。”不用预祝,明年春闱摘得状元桂冠的就是楚玉华。 彼时她刚嫁进致王府,自由还没有完全受限,能及时接收到外界的消息。只是那时她心思都在自己的事上,并未多关注其他。 “……多谢?” “旁的事待二公子高中有了官职再说,眼下我只是有点小事需要二公子帮忙。我人手有限,我希望二公子能派些人手去坊间传一件事:夏欢言肚子里的孩子实则并非承王的,而是萧旭谦的。” 楚玉华:“!!” 惊呆。 “别在盛京传,承王和萧旭谦都不是吃素的,真有这样对他们极为不利的流言传出,他们定会立刻采取雷霆手段阻止。如此我们只会出力不讨好,没有任何意义。往别的地方去传吧,待到流言传回盛京,承王和萧旭谦反应过来已是无力回天。” “你想借此挑拨承王和致郡王的关系?” 夏芷歆没有否认:“我确实有这个打算,但其实这对挑拨他们的关系作用并不大,我的目的是在毁掉两人在百姓心中的名声,尤其是毁掉承王的名声。承王有爱民如子的美名,这几年他在百姓中的声望已经渐有追赶太子殿下之势,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楚玉华却不赞同,微蹙眉头:“声望追赶太子殿下?郡主未免太过高看承王。太子殿下于我大燕朝的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没有太子殿下便没有今日大燕朝的太平繁盛,便没有今日大燕朝百姓的安居乐业,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与太子殿下相比的!” 哦,原来是太子的迷弟。 对上夏芷歆似笑非笑的目光,楚玉华神情一僵。 “抱、抱歉,失礼了。” “无妨。” “二公子若无异议,这事便交由你去做了。”人手有限都是借口,她此番目的在将楚玉华以及他身后的楚国公府绑上这条船。 等楚玉华真正派人去做这件事,他们就算是上了她这条船。 “说来不怕二公子笑话,我要做这件事还有点私心,就是想让夏欢言彻底身败名裂。” 楚玉华愣愣看她,欲言又止。 夏芷歆没有为自己辩解试图让楚玉华认为她其实不是那么狠的人,只是笑笑说:“夏欢言要回勇诚侯府拿回原本属于她的东西无可厚非,那些原本就是她的,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夺我的婚事让我沦为笑柄。” “我听说楚二公子曾是青山书院的学生,想必在那里有不少相熟的同窗,不知二公子离开青山书院后可还与你那些同窗有联系?” 第102章 再来东宫,撞见泡浴 房门被推开,躺在软榻上的如简惊坐起来。 “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如简才放松下来,眨眨眼适应一下屋中昏暗的光线,“姑娘怎这般快就回来了?事情可是办妥了?” 其实也不算快,前后快有一个半时辰。 这晚事情太多,这一折腾天都快亮了。 “嗯,办妥了。”夏芷歆走过来拍拍如简的肩膀,“不用在这里守着,回你屋去歇着吧。” 如简想说不用,夏芷歆道:“去吧。” 如简只能先回屋。 翌日待夏芷歆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是红莲来伺候她梳洗,红莲告知她一大早夏维则便离开了,得知她还未起身便未惊动她,只让红莲转达说他先回去完成老师们安排的功课,说他不会受父母的事影响,让夏芷歆不必担心他。 夏维则能这么快恢复状态夏芷歆并不意外。 “让人盯着些,阿则那边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告知我。” “是,姑娘。” 夏芷歆将擦脸的帕子递给她,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坐下,“如简呢,起身了吗?” “起了,在她的药屋里鼓捣着呢,姑娘可是要奴婢去将如简姐姐叫来?”红莲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拿起梳子帮她梳头。 “不急,过会儿再去叫她吧。” 看着铜镜里的倒影,夏芷歆抬手摸摸自己的鬓发,道:“今日要外出,着个精致些的妆容。” 红莲不是第一次伺候她梳妆,自星霜三人离开后,夏芷歆的梳妆都是如简和红莲包揽。 自近身伺候夏芷歆至今,红莲还是第一次得她要求要着精致些的妆容。平日夏芷歆在着装上都比较随意,多是任由身边伺候的人安排。 她突然的提要求让红莲微微意外。 想着姑娘应是要去见比较重要的人吧。 “是,姑娘。” 梳妆好换上一身新做的衣衫。 这身衣衫是很轻盈的款式,色彩鲜亮,衬得夏芷歆少了点往日里的端方娴静,多了点独属她这个年纪的娇俏和灵动。 “姑娘,今日仍要簪这支簪子吗?” 其他发饰都戴好了,红莲手里还拿着一支木簪。 只要不是很正式需要盛装出席的场合,夏芷歆几乎都会戴着这支木簪,红莲知道她很喜欢这支木簪。 “与今日的妆容不冲突,簪上吧。” 夏芷歆抬手接过簪子,“我自己来。” 她对着铜镜簪得很认真,若细看还能瞧见她微微上扬的唇角,看得出心情不错。 梳妆好用过膳,已是临近晌午。 如简被叫了来随她一起出门。 没有带其他人,只带如简一人,出行的马车都是如简在赶。 “吁——” “姑娘,到了。”如简跳下马车。 马车帘子从里掀开,夏芷歆走出来。 她披着一件斗篷,遮住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面容。抱着一个盒子就着如简伸出来的手扶着下马车。 这是盛京城最杂乱的街道之一,这里住着的人形形色色,与此前夏芷歆去到的老五一行人的住处有些相似。只是这里较之老五那里要更荒凉些,不见什么人在周围走动。 面前是一处很寻常的私人宅院。既不过分简陋又不过分豪华,与周围的房屋浑然一体,看不出一点特别。 如简上前敲门。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是个老妇人,农家人打扮。 她好奇的视线落在戴着面纱的如简脸上。 马车一进这里的巷子,如简便拿了面纱将脸遮住,再七拐八拐才来到这里。 妇人又看看被黑色斗篷遮住面容的夏芷歆以及她们身后停靠的马车,神色不见异常,很正常地看到陌生人的询问:“请问二位找谁?” 夏芷歆没有说话,她单手抱着适才从马车上带下来的盒子,空出来的那只手亮出令牌。 妇人看到令牌,瞳孔微震,忙恭敬道:“您请进!” 这里就住着一个老汉和一个老妇。 关上门,两人齐齐单膝跪地:“见过姑娘!” “不必多礼,起身吧。” 夏芷歆摘掉斗篷的帽子,两人这才看清她的面容,有片刻的诧异。 已然是认出了她的身份。 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夏芷歆便知并未有人事前与他们打招呼来的人会是她。 这处的主人也太大意了。 这样乱来也不怕被有心人钻空子。 “姑娘寻来此处,可是有事吩咐?” 明明已经认出她的身份却没有道破,够规矩;没有开口便暴露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模糊地询问是否有事吩咐,够谨慎。 不愧是那位的人。 “我想见你们家主子。” 如简闻言惊诧朝夏芷歆看去。 才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 她习惯了听姑娘的命令行事,轻易不会多问,竟不知姑娘连如此重要的地方都会带她一起来。 姑娘竟信任她至此! 姑娘信任她,她很开心,可、可姑娘对人也太没有防备了,万一她将来背叛……诚然她是不可能会背叛姑娘的,可万一将来她不小心落入敌人手里受不住审讯呢? 将如此重要的地方暴露在她面前太冒险了。 她、她突然很受宠若惊,压力也变大了。 觉察到她的目光,夏芷歆看过去。 一眼便将如简的心思看透。 没有说什么,只对如简露出一抹笑。 她当然知道这种地方越少知道越好,最安全的做法是她瞒过所有人自己孤身前来。可她到底是高门闺秀,不带丫鬟独自出门想想都不现实。 让如简跟着出门又避着如简行事,如简心里会怎么想?如简怕是会疑她是不是不够信任自己。 如简四人待她真心,为她不惜付出性命,她不希望自己与她们之间走到生出嫌隙的地步。 而且,独木难支,她往后行事不可能只靠自己,她身边得有能完全信任的人。 再者说,朱晓将令牌和地图送到她手里时可没有避着如简和李遂,可见朱晓的主子并不怕她身边的人知晓。 那位有此等将命门暴露的魄力,她也不能逊色。 “奴婢在此等姑娘回来。”如简主动道。 对上夏芷歆的视线,她目露祈求:“姑娘,便让奴婢在这里等您吧。马车还在门外停着,奴婢留下,有什么变故也好打掩护。” 她知道这个地方已经很不妥,可别让她再知道更多。 至少现在不要让她知道,让她先缓缓。 见她惶恐成这样,夏芷歆无奈:“行吧。” 老妇人留下,招呼如简坐下喝茶等着,老汉领夏芷歆离开:“姑娘,请随我来。” 才发现这处是个两进的院子。 平日里老汉和老妇人应是多在外院活动,内院很安静。 听老汉提醒跟着他的步子走,夏芷歆便知这里是机关重重。 内院有书房,书房中藏有暗道。 一步步走下暗道,老汉取下墙上的火把走在前领路。 一路顺着暗道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老汉才停下。 是的,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 可见这条暗道有多长。 尽头是一道单开的铁门。 老汉在门上敲了几声。 听得出他敲门是有规律的,应该是某种暗号。 门从另一侧打开。 守门的是两个拿着武器的勇武侍卫。 “是吴大叔啊,你此来是?” 对方显然与老汉熟识,然即便如此,被唤作吴大叔的老汉也还是需要出示证明身份的令牌。 吴大叔出示令牌后退开一些将身后的夏芷歆暴露出来,“这位姑娘要见主子。” “姑娘,请您出示主子给您的信物。” 直至夏芷歆亮出令牌,对方才放行。 可谓是层层防守。 见此,夏芷歆的心才稍稍放下。 不过也正是因为防守如此严密,夏芷歆才更加清楚这条暗道之于东宫的分量。 太子竟这样轻易就将如此重要的地方透露给她,真是…… 这会儿比起昨晚拿到令牌和地图时的高兴,夏芷歆更多是触动。 心情很是复杂。 不仅仅是因对方待她如此真诚而复杂,还因明明有这样一条通往宫外的暗道,上辈子太子竟还是丧生于东宫大火。 从暗道出来便是东宫正院。 也就是太子的寝居。 那日她来东宫萧旭尧带她来过,她有印象。 东宫若走水起大火,太子从通往他正院的暗道离开完全来得及。 她现在更加确定上辈子太子的死因并非大火。 吴大叔没有再给她领路,是守着暗道口其中一个侍卫给她领的路。 从暗道走上来,推开门是一间屋子。 不像正屋,更像是寻常做休憩用的闲置屋子。 侍卫没有随夏芷歆上来,将夏芷歆送到后又退了回去。 夏芷歆自己将屋子的门打开,看到的便是东宫正院的院子,入目是熟悉的景致。 门外未见人影,夏芷歆便自己循着上次萧旭尧给她指的路往他住的正屋去。 她没有忘记萧旭尧最近正处于“病发”,身子极为不好,此番多半是待在屋里休息。 只是一路走来院中都不见一个人影,夏芷歆总觉得有些奇怪。 上次她来东宫,见东宫伺候的内侍和宫女虽然不多,更多是侍卫打扮的人,却也是有内侍和宫女的。 现在居然一个人都看不到。 是出什么事了吗? 夏芷歆往正屋去的脚步不由加快。 等走到地方才发现正屋外都没人守着。 太子不在? 正这么想着,夏芷歆突然听到屋中传来声响。 像是有人隐忍压抑发出的声音。 萧旭尧出事了? 没有犹豫,夏芷歆急忙将房门推开…… 入眼是氤氲的水雾以及……赤身泡在浴桶中的人。 第103章 隐忍压抑,极大折磨 第103章 隐忍压抑,极大折磨 氤氲的水汽中,那人一头墨发散落,昳丽的面容上双眸紧闭。 他似乎十分难耐,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夏芷歆离得这么远都能看到他额间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和颈间鼓起来的青筋。他双手紧扣着浴桶边缘,手背和手臂上青筋直冒。 房间里原本应该有一张屏风,而浴桶是放在屏风后。 此番屏风已四裂开来,像是被失控的掌风击碎。 可见泡在浴桶中的人正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突然,他紧闭的双眸睁开,锐利的目光投过来。 与夏芷歆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应该是痛得有些神志不清,半晌没有认出视野中的人,眼神依旧冰冷锐利,带着久经沙场的凛凛杀气。 “谁?” 从喉间溢出声音。 很沙哑,隐忍而压抑。 随着他强撑要找回神志,他扣在浴桶边缘的手臂青筋冒得更厉害,抬手就要一掌朝夏芷歆挥来,却戛然止住:“……朝阳?” 神志已然找回一些,认出了夏芷歆。 却因着骤然收回攻势受到反噬,侧头往桶外吐出一口血。 夏芷歆见此,顾不得其他,快步跑进屋。 “嗯,是我。” 抬手便给他输送内力。 待萧旭尧的情况看着好些,她才收回手。 顾不得当下尴尬的场面,目光落在浴桶中黑漆漆的热水上。显然这热水不是寻常热水,而是泡了许多药物的药汤。 “你、怎么来了?” “太子殿下可还好?怎无人在近旁伺候?” 两人同时出声。 一人站着一人坐在浴桶里,就这么视线相对。 静默片刻,萧旭尧先说话:“孤这般……形容有些狼狈,不想叫旁人瞧见,便将院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他的话让夏芷歆一愣,忽而反应过来,背过身去。 “不管怎样,太子殿下都不该一个人不留在近旁,万一你有危险……万一你有什么需要,身边岂不是连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她背过身有意识到当下情形尴尬的缘故,但更多还是因着他这番不想让旁人瞧见他狼狈的话。 “无妨,他们就在院外候着,孤有需要喊一声他们便能听到。” 正说着话,外面就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 是朱晓和洪乔带了一群人赶来,那个老木也在。 应是这里的动静惊动了他们。 看到夏芷歆,他们都有些意外,但怕冲撞了主子们,他们到底是没有再上前。 “朝阳郡主。” 洪乔与她见礼。 “郡主,可是殿下出了什么事?”洪乔就要越过夏芷歆往里看。 然而这样的场景多少有些叫人不自在,洪乔脸上除了对他家主子的担忧,神情间还有点难掩的别扭。 “我不清楚,还请寻个专门负责照料太子殿下的医者来看看。”夏芷歆语气认真,神情严肃又担忧。 她想回头再去看看萧旭尧的情况,又想到他此时是赤着身子的。男女有别,多有不便。 老木匆忙上前,急急与夏芷歆见了个礼便去给萧旭尧探脉查看。 “殿下无大碍,不过老夫现在需得给殿下施针稳一稳。” 洪乔对夏芷歆道:“自殿下受伤老木便全程跟随诊治,老木医术很好,又最是清楚殿下的情况,有他在,殿下定然无事,郡主不用担心。还请郡主在屋外稍候。” 夏芷歆有些迟疑。 身后传来声音:“孤无事,只是在泡药浴,你先去外面等着孤。” 他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有气无力。 “……好。” 夏芷歆顺便将房门带上,没有让屋外的人看到里面的情形。 她没有忘记萧旭尧说的他不想让旁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大燕朝太子殿下曾是那样耀眼的人,一朝蒙难跌落神坛,心中又怎会没有落差。他本是天之骄子,自有他的骄傲。 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即便落难也不见半点颓靡,不给任何人嘲笑他的机会,世人依旧尊他敬他惧他。 事实上他心中当真如他表现出来的一般不在意吗? 夏芷歆自问换作是她经历萧旭尧所经历的一切,从高处重重跌落,甚至病体缠身清楚自己活不长久只能数着日子等死,断然做不到当真心无波澜。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朱晓以为她还在担忧自家殿下,便出言安慰:“郡主不必担忧,近来这半个多月殿下每天都在泡药浴,每次泡药浴殿下都是这般状态,不会有事。” 有内侍宫女搬了桌椅来放在院中,动作麻利地茶点摆放好。 “殿下每日都要泡两个时辰药浴,今日还有一个时辰才结束,郡主坐下等吧。”洪乔上前给她斟茶。 夏芷歆走过去坐下。 她身上的黑色斗篷在出暗道时便脱下挂在了那间空屋子。 她当时的想法是觉得套着那黑色斗篷不好看,浪费她今日精心的打扮。但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 将洪乔递过来的茶端在手里却是半晌没喝,夏芷歆垂着眼睑盯着手中的茶……看似盯着茶,实则视线并未聚焦。 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见她如此,洪乔和朱晓都有些不知所措,交换眼神示意对方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朱晓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殿下让他去给朝阳郡主送通行令牌,他便知朝阳郡主会来东宫,准确地说是殿下知朝阳郡主会过来。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她会来得这般快。 若是知晓她来得这般快,殿下定不会选在此时药浴。或者即便药浴,殿下也不会将所有人都支开不留人守着让朝阳郡主有机会撞破。 殿下泡药浴时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连他们这些下属殿下都要避着,殿下更是不会想让朝阳郡主看到。 朱晓不知道该说什么,洪乔更不知道。 他本来与这位朝阳郡主就不太熟。 只能提醒夏芷歆喝茶吃点心。 夏芷歆却都没动。 倒是经他这一提醒想起手中还端着茶,将其放在身侧的桌上,就这么坐着一言不发盯着主屋紧闭的房门看。 直到一个时辰后房门打开。 老木推着坐在轮椅上萧旭尧出来。 萧旭尧身着一袭月华白锦袍,头发因着没干便未用发冠冠上,就这样任由其顺着肩头披散着。 “朝阳。” 夏芷歆起身,没有说话,只福身一礼。 站着不动。 老木将萧旭尧推到夏芷歆旁边,与她隔着摆放茶点的桌子而坐。 其他人自觉退下。 萧旭尧抬头看她,将夏芷歆没有一点表情沉默不语的样子看在眼里,心下轻叹:“站着做什么,坐。” 夏芷歆坐下,依旧不发一言。 见她手边的茶没动,茶水已然凉透,翻开一个新茶盏重新给她斟上一杯递过去:“喝口茶润润喉。” 茶壶的茶是宫女刚换上的热茶。 其实洪乔给夏芷歆斟了好几次茶,凉了换换了凉,夏芷歆都没有动一口。宫女刚送来新一壶热茶,洪乔正要又给夏芷歆换上,萧旭尧便出来了。 “孤以为你今夜才会过来。” 昨夜才给她送去通行令牌,她昨夜刚拿到通行令牌不会立刻就过来,应也不会选在今日白日来。当然以他近来对她愈发的了解,她也不会等到明日才过来。 原以为她会今夜过来。 “等不了那么久。”她抬眸看着他,直言道。 她视线直白逡巡着他:“太子殿下的身子可好了些?” “好了许多。” 她在盯着他看,萧旭尧也在盯着她看。 她视线直白不闪避,萧旭尧亦然。 她看着萧旭尧略显慵懒随意的打扮以及不失昳丽的病容,萧旭尧便看着她明显费了心思打扮的精致妆容和衣着,目光在触及她头上的木簪时微微顿了一下。 “怎么也不让个下人跟着,自己一个人就过来了?暗道阴暗潮湿,蛇鼠虫蚁多,带个人若遇有毒蛇虫也能有人帮你搭把手。” “一路通畅,未遇任何有毒蛇虫,应是领路的大叔做了防护。” “即便如此,你自己也该留心些,下次再来,便是不带人也要带一些驱虫之物。” “好。” “孤最近都待在宫中不知外界消息,近来可有遇麻烦?” “没有,便是有些小麻烦我也能应付,太子殿下可放心。” “如此便好。” 两人就这样一人一句聊着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闲话。 夏芷歆脸上不见半点往日里在太子面前的鲜活,她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看得萧旭尧轻轻一叹,看着她轻唤一声:“朝阳。” 夏芷歆抬眼朝他看去。 “你都知道了吧,孤身子变得这般差并非重伤所致,而是中毒。” 显然是裴誉与他说了什么。 “之前不确定,只是怀疑,不过后来我去找了裴誉求证。可惜裴誉不愿告知我太子殿下所中何毒又该在哪里寻到解药。我原打算今日直接来找太子殿下当面询问,现在却觉得没有问的必要了。” “太子殿下可能心中清楚你中的是什么毒,但你也不知从何处能寻到解药,可对?” 萧旭尧无奈:“你果然看出来了。” 被她撞见他药浴,她亲自看过浴桶里的药汤,他便知瞒不住她了。 夏芷歆盯着他,咬咬唇道:“你药浴的药汤不是什么调理身体的良药,而是剧毒,对吗?” 放在以前,她未必认得出那汤药是剧毒,随着如简研习毒术,她也跟着看了些相关的书籍从旁跟着如简鼓捣过一些,她对毒早已不是一无所知。不像如简那样精通,却也能分辨一二。 萧旭尧点头:“对,是剧毒。” “你在……”夏芷歆声音微滞,“你在用以毒攻毒的方式解毒?” 第104章 想赌一把,此毒无解 萧旭尧没有说话,夏芷歆却已经知道答案。 夏芷歆起身朝萧旭尧走去,在萧旭尧面前站定,与萧旭尧对视一会儿,她便在萧旭尧面前蹲下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 “疼吗?” 是问他那样解毒疼吗。 她嘴上这么问,实则心中又何尝不清楚那定然是极疼的。萧旭尧本就身中奇毒,饱受着所中之毒的折磨,现在又要往身上灌注几近同等毒性的毒液,岂会不疼。 萧旭尧征战沙场多年,必不是受不住疼的人。然而这样的他在泡药浴时都那般快要承受不住的模样,可见是疼极了。 萧旭尧看进她的眼睛,微顿:“……不疼。” 一手被她握着,一手覆在她手上。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似是在安抚她让她不要担心。 “蹲着不累吗。” 说完,他将她拉起来,揽着她的腰肢让她侧坐在他腿上。 夏芷歆怕他累着,本来他刚完成药浴身体就不太好,就要起身,被萧旭尧扣住腰肢按了回去,“待着吧,孤不至于连你都抱不住。” 看了看他,夏芷歆想着若她当真坚持起身,他心里恐会不好受。 没有哪个男子会愿意在心仪的人面前显得很弱。 于是她犹豫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起来。 紧绷着反会让他更吃力,她索性放软了身子靠在他怀里说话:“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五年前,战场上。” 提及此事,萧旭尧面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一般。但如果细看,会发现他眸光幽深了几分。 从前暂不提,重生回来的夏芷歆对一切都很敏锐,或者说,重生回来的她留心着周遭一切,对一切的观察都很细致。 是以萧旭尧这细微的情绪变化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微垂眼帘,她没有让萧旭尧发现。 “既是中毒已有五年,想必太子殿下并非近日才知晓可用以毒攻毒的方式解毒。那太子殿下何以从前不解毒,而是要等到现在才解?” 语毕她便咬唇看着他。 见她嘴唇都快被咬破了,萧旭尧抬手,拇指摩挲在她唇上阻止她咬下去。阻止好了却没有马上将手指拿开,继续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着。 弄得心情杂乱的夏芷歆一阵心悸,短暂地忘了思考。 “……太、太子殿下?” 她倒是没有躲,尽管心跳越来越快,脸颊也渐渐烫起来。 萧旭尧似乎是被她的声音唤回了神,手指微顿,从她唇上移开。手却是没有完全挪开,张开手掌半托着她的脸。 “与你说此前是未将需要的药材收集齐全,故而等到现在才解毒,你定然不会信。” 夏芷歆眨眨眼,对她倒是挺了解,她确实不会信。 无他,凭萧旭尧一朝拥有实权太子的身份,想要找什么药材需要找五年之久?便是真有这样的药材,也未免太巧合了点。 何以早没有找到晚没有找到,偏在她与太子有牵扯后找到? 不是夏芷歆自恋,她有一种直觉,萧旭尧用这样冒险的方式解毒,同与她开始有牵扯脱不开关系。 换而言之,就是与她有关。 是她让萧旭尧下的这个决心。 却听萧旭尧道:“之前不解毒,是觉得此法能成的几率不大,还有可能导致不可估量的后果,没有必要冒险。而今孤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孤便想冒险赌一把。” 夏芷歆抿抿唇。 他的话她只信一半。 此法能成的几率不大很冒险,她是信的,但他说他是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才想冒险一赌,她不信。 他若是真有这么在意生死,上辈子便不会什么都不做,真就这样深居东宫不问世事静待“丧生火海”了。 他即便是决定赌一把也定与她脱不开干系。 “太子殿下在决定赌一把之前,有几成把握?” 萧旭尧迎着她的视线,认真回:“三成。” 实则三成都是他进行了半个多月以毒攻毒的治疗后得出的,在决定采取此法解毒时,老木的原话是最多只有一成把握。 萧旭尧这是领着东宫上下在赌。 为什么没有在夜访裴府告知裴誉他舍不得死后就立刻解毒,是萧旭尧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解毒的过程中活下来,他需要提前做一些安排。 他总要给身边的人安排好后路,尤其是夏芷歆。 从前觉得萧旭谦与夏芷歆两情相悦,萧旭谦人虽不如何,待夏芷歆却算得上真心,萧旭谦又一心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夏芷歆嫁给他至少能保一世富贵无忧。 如此,自不用他多操心。 哪里想到萧旭谦竟是这样一个心志不坚定的伪君子,竟是当真一点旧情都不顾,势要将夏芷歆逼上绝路。 这让他怎么放心得下。 这一把他得赌,若是赌输……左右不过一死,反正若不解毒,他顶多也就还有一年可活;若是赌赢就是他赚了。 他既应了娶她,自然不是只想与她做短短一年的夫妻。他要的是相守一世白头偕老,他要让她余生都有人相护,长乐无忧。 说到应夏芷歆会娶她,萧旭尧都是在解毒稍见成效后。若非如此,那天夏芷歆来东宫问他是否愿意娶她,他根本不敢应得那么痛快。 “三成?” 夏芷歆惊坐起来。 三成的几率在她看来太低太冒险了。 安抚地摸摸她的脸,萧旭尧道:“三成已经不低了,整个太医院的医者加起来都未必能有这三成的把握。老木能做到此,是因他曾花了几十年时间去研究过孤身上所中之毒。” 顿了顿,他继续道:“若不是有老木,孤在中毒时便毙命了,孤得以活到现在全是倚仗老木对此毒的了解。给孤下毒的人是奔着取孤的命去的,他们想要孤死。” 这些话萧旭尧从未与人说过。 夏芷歆能感受到他此时情绪的细微起伏,不过她并没有拆穿,只道:“木老先生既是研究此毒多年,想必殿下应该知道是什么毒。” “此毒名落殇,无解之毒。” 通俗一些说,就是没有解药。 落殇? 夏芷歆怔愣住。 “你知道此毒?”萧旭尧意外。 放眼整个天下,听说过此毒的人寥寥无几,他是笃定夏芷歆不知才会如此毫不犹豫告诉她,可看她的反应并不像没有听说过此毒。 “……略有耳闻。” 落殇,大燕朝皇室秘药……或者说秘毒。 从前都是用来秘密处置犯重罪的皇室子弟。 第105章 令如其人,阻见鬼医 第105章 令如其人,阻见鬼医 后因“落殇”太过毒辣,服下“落殇”的人先要遭受几个时辰痛不欲生的折磨再慢慢死去,加之“落殇”没有解药,是无解之毒,一旦服下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不知是大燕朝的第几任皇帝曾用此毒取犯错的皇子性命,后来那位皇子得以沉冤昭雪,皇帝后悔万分,便下令将“落殇”就此封禁。 “落殇”是皇室秘药,亦是皇室禁药,已有百余年不曾出现。 是以这世间知晓此毒的人少之又少,便是大燕朝的皇室子弟都未必有几个人知道。 这也是萧旭尧为何会如此笃定夏芷歆不知此毒。 而夏芷歆会知道“落殇”,还是托夏欢言的福。 当初夏欢言每隔几天就会来致王府后院展示她胜利者的优越感,经常变着法的羞辱她,就曾拿“落殇”来威胁她。 夏欢言说她丈夫承王即将被立为太子;说如今陛下病重已经没有几日好活,承王就要登上那至高之位;说等承王登上皇位,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说她从承王那里得知皇室有一秘药名“落殇”,曾用作处置皇室犯重罪的子弟所用,乃无解至毒,服之不会当场毙命,而是要经受几个时辰非人的折磨,最后七窍流血面目狰狞地死去。 夏欢言说世人都以为此皇室秘药封禁百余年,早已不存于世,事实上大燕朝皇室还留有此秘药的制作秘方。等承王继任皇位拿到秘药秘方,他们就着人将秘药制出,以此秘药了断她性命。 当初说到这里的时候,夏欢言笑得面目都有些狰狞了,不见半点她在人前的乖巧和善。 夏欢言道是让她死在只有皇室子弟才有资格“享用”的“落殇”之下,是她的殊荣,大笑着问她是不是很感激她…… “怎么知道的?” 飘远的思绪被耳边萧旭尧的声音拉回,夏芷歆不着痕迹地深吸口气,才将心底就快要冒出来的戾气压下去。 萧旭尧何等敏锐,哪会没有察觉她情绪不对。 垂眸盯着她看了片刻,便主动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些许。 她身上果然是曾发生过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竟让她小小年纪就藏着一身悲怒和戾气。 夏芷歆抬眸去看他,见他神色没有异常,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微微松口气,道:“不记得了,许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真不记得,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摸摸她的脸,将她往怀里揽了些,“不记得就算了,不必再去深想,孤只是随口一问,没有非要知道不可的意思。” 看着他,夏芷歆默了默。 脸贴着他胸膛靠了靠。 “太子殿下知道是谁给你下的毒吗?” 夏芷歆心里其实已经有所猜测,“落殇”是大燕朝皇室秘药,能将其拿出的也唯有大燕朝皇室的人。 至于是谁,她一时还猜不出。 封禁多年的禁药,知晓其存在的大燕朝皇室子弟都没几个。 但无疑,野心勃勃一直与太子为敌想要对太子取而代之,上辈子又与此毒有牵扯的承王嫌疑是最大的。 “不知。” 夏芷歆在仔细观察萧旭尧,未见他面上有半点说假话的痕迹。 居然当真不知? 夏芷歆将信将疑。 她道:“不知便不知,不要紧,先解毒要紧。待解了毒身体恢复有了精力,再慢慢去查不迟。” “嗯。” “殿下用此法解毒应也有半月了吧,木老先生如何说,可还是只有三成把握?” 萧旭尧:“……现下有五成了。” 他不露一点痕迹,神色如常。 “可放心,孤既应了娶你,断然不会食言。” 夏芷歆本还有点怀疑,听到他这话突然就放心了下来。 以太子殿下的性情和品行,若是做不到,断然不会轻易许诺;他既是许了诺,定是有把握能做到。 萧旭尧趁机将她的注意力转移,看着桌上放着的盒子:“那是你带来的吧,是什么?” 隐约间记得她是抱着这个盒子推开他的房门。 夏芷歆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哦,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 伸手将盒子拿过来,“这是我早年得到的一支千年人参,一直放在我的私库里,想着你最近气色不好,便拿来给你补补。” 千年人参,有市无价,即便是东宫都只有一支。 很是稀有。 这样的稀有之物东宫都只有一支,夏芷歆手里却有一支,可见她从前在勇诚侯府千娇百宠并非虚言。 夏芷歆其实很早就想把这支人参拿来给萧旭尧了,但她不知萧旭尧的身体是否适用,便暂时没有将其拿出。 毕竟有许多人身体虚弱之人都会虚不受补。 是如简给萧旭尧把过两次脉,从如简那里询问得知此人参他可用,且对他有益之后,夏芷歆才决定一并带来东宫。 萧旭尧目光在人参上停顿片刻,他自然知晓这千年人参有多珍贵难寻,没有拒绝,抬手接过:“多谢。” 还以为他会推拒,见他收得这么痛快,夏芷歆心情很不错。 萧旭尧一个眼神示意,退在远处站着的洪乔忙上前来将盒子接去。 夏芷歆将那块令牌拿出来,因令牌是收在袖袋里,袖袋中还放有其他物件,将令牌掏出的过程中也掏出了点别的东西。 比如裴誉曾作及笄礼物送她的那支银簪。 萧旭尧的目光在触及银簪时略微一顿。 夏芷歆将银簪放回袖袋,只拿着令牌。 问他:“太子殿下,这枚令牌应该不止是用作暗道通行手令这么简单吧,是不是还有其他用途?” 同样是通行手令,那位给她领路的吴大叔手里那块令牌与她这块可一点儿都不一样,其最大的差别就是材质和做工精细度。 她将令牌拿出来询问萧旭尧没别的意思,更没有要归还的打算,只是想要将这块令牌的分量弄清楚一些。 且当是闲聊吧。 他们待在一处也不能总是谈论一些沉重的话题。 萧旭尧看一眼令牌,就着将她的手和令牌握在手里,“这是孤的私令,凡孤麾下,见此令如见孤。” 夏芷歆拿着令牌的手一抖,惊讶抬头。 她知道这块令牌不简单,却没想到居然重要至此。 这岂不是说,她有这块令牌,他麾下的人她都可号令? “不必有压力,你只当它是寻常通行令牌便是。” 不知道便就算了,现在她都知道这块令牌的分量了,哪里还能当真只将它当寻常通行令牌啊。 “收着吧,你也知孤身体不好,总有孤顾及不到的地方,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夏芷歆眉头微微皱了皱,她不太喜欢他这样说话。 他这话听着就像他不确定他能活多久,给她留保命的手段一样。 似是看出她所想,萧旭尧道:“别多想,等你成了太子妃,这块令牌也是要给你的,孤只是提前给你而已。你成了太子妃,便是孤身边最亲近之人,孤将令牌予你又何尝不是在给自己多留一条路。” 捏了捏她的手,下巴在她发顶上轻触,移开:“走吧,陪孤去用膳,孤有些饿了。” 夏芷歆也不是什么扭捏的人,一听他说是给他多留一条路,她便觉得不无道理,心安理得收下了。 听他说饿了要用膳,她更没了别的心思。 只想着他身体不好,最近都瘦了许多,怕是都没什么食欲。他主动提出陪他用膳,她当然乐意。 膳食早已备好,洪乔即刻吩咐人去布膳。 两人刚坐下,便有人通传裴相来了。 东宫裴誉早已熟门熟路,随着内侍的通传,裴誉已经进屋。 “听说东宫正在摆膳,看来我运气不错,正好赶上可以蹭个饭。”话音刚落便看到夏芷歆,裴誉都愣了。 “朝阳?你也在?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来东宫这么大的事外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的武功进步这么快都到能翻越宫墙躲过大内侍卫悄然来到东宫的地步了?” 夏芷歆:“……” “嘲讽我呢?” “不不不,我哪是嘲讽你,我明明是在调侃你。” 差别大吗? 裴誉见她一脸无语,心情很好地笑起来,走过来与萧旭尧见了个礼,“太子表哥。” 不等萧旭尧发话便顾自坐下,招呼洪乔添碗筷。 动作之熟练仿佛做过无数遍。 “太子表哥今日情况可好了些?” 视线落在萧旭尧身上,看着萧旭尧依旧苍白的面色以及愈发清瘦的身姿,裴誉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收了收。 “嗯。”见两人都看着他,萧旭尧补充:“好了许多。” “我瞧着你也好了许多,是朝阳来看你,心情不错的缘故吧。”裴誉又恢复了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权臣。 萧旭尧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就是不否认的意思。 倒是把夏芷歆闹得有点不好意思。 单独与萧旭尧待在一处的时候,她怎么都好,很少会不好意思,但这有第三个人在…… 她的脸皮到底还是不够厚。 见她脸微红,裴誉本想调侃两句,想了想还是算了。 朝阳再怎么不拘小节都是个姑娘家,调侃多了她怕是会难为情,他不能这么不厚道。 但不得不说,还能瞧见朝阳露出小女儿姿态,他心里是欣慰的。自从身世揭露,她脸上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符合她年纪的情绪了。 太子表哥功不可没。 食不言,三人平日里用膳都不怎么说话,今日难得坐在一起用膳,心情都不错,略有例外。 裴誉:“今日下朝我听到个好笑的事,说与你们听听。” “近来承王不是在筹备婚事又被陛下禁足府中没来上朝嘛,今日一大早萧旭谦跑到承王府去大闹,嚷嚷着承王不顾兄弟情谊抢他的女人让他沦为笑柄,让承王给他个说法,闹了好大的笑话,差点把承王给当场气晕过去。听在场围观的人说,承王当时脸都黑透了,直接让人将萧旭谦劈晕送回了萧旭谦的府邸。” “你们说萧旭谦是不是傻,他要做戏假装与承王不和也不是这么做的啊。这下他们不和的传言是坐实了,可他们的脸也丢尽了。” “萧旭谦想要让人坚信他与承王不和多的是方法,他居然用这种自损八百的方式。从前也没见萧旭谦这么蠢啊,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样做事不过脑。” 夏芷歆沉默着没说话。 她想大概是她那天与萧旭谦说的话起了作用,萧旭谦当真用行动去证明他与承王确实不和了。 裴誉意外萧旭谦会这样乱来,夏芷歆却一点都不意外。 上辈子为夏欢言,萧旭谦更离谱的事都做过,即便这辈子有许多都变了,萧旭谦对夏欢言动过心思总归是真的。 像萧旭谦这样出身高贵一路顺畅没受过多少挫折的人,自有他的傲气,他看上的女人被承王横插一脚夺去,他心中哪会当真一点气都没有。 即便承王有一百种理由能取得他的谅解。 这可是关乎男人尊严的事,没有哪个男人会当真毫无芥蒂。 夏芷歆的“提醒”给了萧旭谦一个找承王发泄内心愤怒的突破口。 说着,裴誉打量的目光落在夏芷歆身上:“朝阳,我觉得从前萧旭谦显得没那么蠢,甚至瞧着人模人样,与你脱不开关系。” 两道目光同时朝他看过来。 一道莫名中带着点急切,一道带着不知名的冷意。 前者显然是夏芷歆,后者是萧旭尧。 裴誉嘴角微扯,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忘了现在朝阳和太子表哥关系非凡,他还将朝阳和萧旭谦放在一起去说,不是给人找不痛快吗。 不怪太子表哥眼神都快冷得要把他冻住了。 干笑:“呃,那个……我是想说萧旭谦可能本来就这么蠢,以前之所以看起来还算聪明,应该都是你衬托的。朝阳,我这是夸你呢。” 对萧旭尧笑笑:“我是夸朝阳呢。” “哎呀,说着说着就扯远了,不提他们这些倒胃口的人,以免影响食欲,说正事。” 他轻咳两声清清嗓子:“那个鬼医我让人去查了,没有查到她在盛京与什么人有联络。她倒是一年前就到了盛京,但据我查到的消息,她似乎一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密的往来,唯一算得上与她交往过密的就是不久前雇佣她的夏欢言。” 本是转移话题,说着说着便正色起来。 遇到正事,裴誉一向靠谱。 他当着萧旭尧的面说此事,便是他先与萧旭尧通过气。 他国间谍不是小事。 “继续查。”萧旭尧道。 “听你们说来,这个鬼医像是与孤认识,或许可以寻个机会让她与孤见上一面,说不定能有些线索。” “这个不急。” 夏芷歆和裴誉异口同声。 然后两人看向对方,夏芷歆从裴誉眼里看到了淡淡的揶揄。 她别开视线假装没看到,镇定对萧旭尧道:“解毒要紧,眼下太子殿下应该专注于解毒,其他事以后再说。” 裴誉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尽管和他比起来,朝阳或许还多了点其他的顾虑。比如她暂时不想太子表哥与疑似旧相识的鬼医燕姝见面之类的。 第106章 除夏长风,跟踪芷歆 “你刚才说……致郡王去承王府大闹?为了我?” 有丫鬟跪在地上,夏欢言听完对方的汇报,眼底难掩得意。 两个皇后嫡出的皇子,亲兄弟,都是人中龙凤,他们却为了争抢她大闹起来。她就说这些古代的男人最好拿捏。 夏芷歆现在得意又如何,都是暂时的。自打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被她拿下,夏芷歆就已经输了。 再看夏芷歆和夏家其他人的关系,除了油盐不进的夏长风和夏维则那个臭小子,其他人都明显与夏芷歆离了心。 她知道夏家人如今都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对夏芷歆的无视和伤害,想要挽回夏芷歆。可看夏芷歆的样子,似乎并不想与他们终归于好呢。 真不知道该说夏芷歆有骨气还是该说她蠢。 不管是有骨气还是蠢,反正这样的结果她都很乐意看到。 她巴不得夏芷歆和夏家永远疏离下去,最好是直接反目成仇。 夏芷歆还挺厉害,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装得那么好,连她都差点被唬住了。 当真无所谓,又怎么会心中郁结至吐血。 之前都是她想差了呀。 “回、回二姑娘,是的。” 夏欢言身边两个丫鬟都没了,这个丫鬟是她新提拔上来的。 原本她想去找申氏给她拨两个好使的,申氏自那日在夏鸿的院子闹一场捉奸在床就被气病倒了。 夏政年下令不准任何人去打扰申氏。 说是不准任何人去打扰,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任何人只是指夏欢言。 几次都被东院的嬷嬷堵回来,夏欢言就没有再去找不痛快。心底压着一股火气,却不得不努力压制住。 经绿柳一事,夏欢言很清楚她和冯柔嘉已经彻底撕破脸,估计再无缓和的可能。 当然她也不想和冯柔嘉那种疯婆子缓和关系。 冯柔嘉只是夏政年旧部的遗孤,身后并没有强大的母族倚仗,她自打回到侯府就不怎么看得上冯柔嘉。 要不是见冯柔嘉还有点用处,她根本不屑于与冯柔嘉虚与委蛇。 现在彻底撕破脸正合她心意。 她与夏鸿……怕也是因此事关系再难缓和,顶多就是顾念着那点血缘亲情维持着表面的体面。 好在夏鸿资质一般,有望继承勇诚侯府的人不是他。 但是,最有望继承勇诚侯府的夏长风也不向着她。这样看来,夏长风若是当真继承了勇诚侯府和夏家军,对她只会更不利。 整个夏家只有夏政年、申氏以及夏礼对她尚有怜惜。 尽管他们现在都气头上对她不甚理会,但不要紧,她哄他们有经验,她有把握能将他们哄回来。 这么看的话,夏礼继承勇诚侯府对她是最有利的。 而夏长风……留不得! “你是在得意吗?” 坐在一旁一身黑衣的燕姝开口,语气透着淡淡的鄙夷:“也对,一母同胞的两个皇子为你争风吃醋,你的确是该得意。” 夏欢言拧眉:“鬼医大人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夸你呢。” 燕姝笑,却笑得很嘲讽:“想不到你魅力还挺大。” 她虽看夏芷歆哪哪都不顺眼,但基本看人的眼光她还是有的,她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来夏芷歆比夏欢言差在哪里。准确来说,夏欢言和夏芷歆根本没有可比性,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人。 夏欢言不蠢,燕姝这么明显的嘲讽她不可能都看不出来,却是敢怒不敢言。谁让她还有求于燕姝。 她压不住鬼医,知道与其合作会一直很憋屈,也是与虎谋皮,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反噬。奈何她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只能仰仗燕姝。 狠狠咬咬牙,挤出一抹笑:“……鬼医大人谬赞。” “有件事想请鬼医大人帮忙。” “哦?说来听听。” 她这轻蔑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放夏欢言非常不喜,眼神微冷,已是心生杀意。 “应该说是有两件事想请鬼医大人帮忙。其一,假孕的药我还想同鬼医大人买一粒,你只管开价,另外鬼医大人手里的毒我也想买一些过来,作防身之用;其二,我想请鬼医大人帮我杀一个人。” “药和毒都好说,只要你开得起价,要多少我有多少。只是,杀人?你要杀谁?” 夏芷歆? 她瞧着不像。 夏欢言真想杀夏芷歆不会等到现在,再则夏欢言也不像蠢得无可救药的人,应该清楚现在杀夏芷歆对她没什么好处。以她们的恩怨,夏芷歆若死,夏欢言的嫌疑是最大的。 夏欢言眼神沉下来,带着狠意:“夏长风,我要杀夏长风!” “鬼医大人先别忙着拒绝我,之前在夏芷歆院子里与我这位二哥哥碰面,你不会看不出他对你的防备和不喜。他对夏芷歆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你受我雇佣而来,在他眼里你我就是一伙的,你对夏芷歆就是一大威胁。即便你我不杀夏长风,他怕是也要想法子除掉你为夏芷歆清理掉这未知的隐患。” 燕姝轻敲桌面,抬眸去看夏欢言,她的头脑居然能看出来夏长风防备她有杀她之意,多少有点让人意外。 “这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你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夏长风有除掉我之心。为一个你没有任何依据的猜测,我就要冒着性命危险去帮你杀夏长风,这种亏本买卖我可不会做。” 夏欢言差点咬碎牙:“行!既然你认为我的猜测做不得准,我也不与你争辩。我出钱请你去杀他,你可以开价,这样总行了吧。” “你出不起这个钱。” 燕姝冷笑,抬眸讥诮地扫向她:“夏欢言,别天真,你当你二哥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吗?他若是身子尚未恢复,还是病恹恹轻易动不得武的样子,我说不定会答应你,但是现在,我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至于你说的你二哥有除掉我之心,那就等他有所行动,我再反击不迟。”开玩笑,勇诚侯府手握三十万大军,勇诚侯府的二公子若是死在她手里,她岂不是与三十万夏家军结了仇。 届时较起真来,怕是会给家里带去大麻烦。 她没这么蠢。 这也是为什么她看夏芷歆那么不顺眼,也依旧没有直接动手将夏芷歆除掉的原因。 “当然……” 她眸中闪过算计:“作为被你雇佣的人,我与你暂时算是同盟,对你有益的事我是赞同你去做的。你想杀你二哥,不一定非得找我帮忙,你可以去找你未来的夫婿承王啊。” “你是有野心的人,你嫁给承王之后想必不会放弃甘心就此勇诚侯府身后的三十万大军,定是会想方设法将其拉拢到承王的阵营去。可是,你觉得如果夏家军交由你二哥掌控,你能拉拢你二哥吗?” 顾自摇摇头:“你不能。” “你拿捏不住你二哥,承王也拿捏不住。这样看来,不只你,承王估计也想除掉你二哥,你们目标是一致的啊。” 有夏长风在,夏家军如虎添翼,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她不能自己动手除去夏长风与夏家军结仇,却不反对其他人去做这件事。 夏欢言没有说话。 她陷入了沉思。 越想越觉得燕姝说得有道理。 她想除掉夏长风,承王有争夺皇位之心,必也不想留着夏长风。更有甚者,陛下也不想留夏长风。 找陛下合作不太现实,承王却可以一试。 “你说得对,我应该去找承王谈谈,不过在除掉夏长风之前……” 她是想说在除掉夏长风之前,她想先把夏维则那个讨人厌的小孩解决掉。夏维则那么向着夏芷歆,留着对她只有坏处。 燕姝在她身边已经有些时日,她那点心思哪能瞒过燕姝的眼睛。 她乐见其成。 跪在地上听到她们对话的丫鬟早已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自己耳朵是聋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二姑娘居然想杀二公子! 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侯府得大乱,而侯府估计再也容不得二姑娘,将她赶出府去都是轻的。 那可是二公子啊,都说侯府上下从前最是偏宠大姑娘,可要她说,侯府最得宠地位最不可撼动的,应该是二公子。 二姑娘若是要杀大姑娘,侯爷和夫人未必会容不得她;但若二姑娘是要杀二公子,侯爷和夫人一定容不得她。 丫鬟吓得半死,祈祷夏欢言注意不到她,恰是此时,夏欢言的目光就投向了她:“都听到了吧,不想死就把这个吃下去。” 扔过去一个药瓶,这是她从燕姝那里拿到的毒药。她将燕姝雇佣过来是付了钱的,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毒,燕姝不会吝啬给她。 丫鬟不想死,不敢求情,就怕求情反会激怒夏欢言。抖着手把毒药倒出来吃下,匍匐跪地表忠心:“奴婢定不会背叛姑娘!” “很识时务。起来吧,本小姐是不会亏待自己人的,你以后好好为本小姐办事。” 说什么不会亏待自己人,青桃和绿柳就是最好的例子。 丫鬟只当她的话是放屁。 低头乖觉应是。 “你刚才还说,夏芷歆带着她身边那个叫如简的丫鬟出府了?” “回姑娘,是的。” “只带了如简一个人,连个侍卫车夫都没带?” 夏欢言微蹙眉头,她记得夏芷歆每次出门至少会再带个车夫,不带车夫都要带侍卫帮忙赶车。 “是的。” “可有看到夏芷歆往哪里去?” “东城区。” 丫鬟道:“不过东城区巷道多又多又杂,一旦入了东城区便很难追踪,我们派去的人跟丢了,并不知大姑娘最后是往哪里去。” 忙跪地:“是奴婢们办事不力,求姑娘责罚!” 东城区? 那一片她知道,有点乱,巷道也确实又多又杂不好追踪。 “罚肯定是要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过不急。你继续派人去跟着,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不、不行的二姑娘,我们的人之所以没有继续在那一片搜索追踪及时撤回,除了怕被大姑娘发现,还因为二公子也跟了去。二公子此时就守在东城区的巷子口,我们若是再派人去,恐会被抓个正着。” “夏长风?” 夏欢言疑惑:“他去那里做什么?你说他也跟着去,他是跟着夏芷歆去的?他是跟去保护夏芷歆还是……跟踪夏芷歆?” 燕姝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 “奴婢不知。” 夏欢言朝燕姝看去。 两人难得默契,燕姝道:“左右无事,我们也跟去看看好了。” 第107章 双唇相触,落荒而逃 夏长风并非故意跟踪夏芷歆,他只是恰巧在附近办事,瞧见夏芷歆的马车进了东城区。想着夏芷歆从前极少往东城区的方向来,心中始终惦念着夏芷歆可能会离开勇诚侯府的事,迟疑一下便跟了过来。 只是刚入东城区没多久,他便将人跟丢了。 他原本不会将人跟丢,但他怕夏芷歆发现他跟踪会生气,是以只是远远跟着。巷道错综复杂,很快就不见了夏芷歆的马车。 不过夏长风也没有马上离开,他让人将马车停在东城区入口处,打算在这里等夏芷歆出来。 夏长风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等在这里,他心里分明很清楚一旦被夏芷歆发现被人跟踪一定会生气,而他是真的很怕夏芷歆生气。 “公子,有人来了。” 和夏长风一起坐在马车中的竹泫一直在掀开车窗帘子一角往外查看情况,最先发现外面的动静。 “歆歆出来了?”夏长风坐直了身子。 不难看出有点紧张。 “不是,马车不是从东城区出来的,是从后面的大街。属下瞧着那辆马车像是你们侯府的。” 又是自称属下又是“你们侯府”,可见竹泫是个特别的存在,像夏长风的下属又不完全像。 “马车好像往我们这边来了。” 夏长风掀开车帘往外看,确实看到一辆马车正往这边来。 他微微蹙了下眉头。 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这是侯府为夏欢言置办的马车,平日里夏欢言大都是乘坐这辆马车出行。 夏欢言不好好在家里养胎准备大婚,来这里做什么。 也是知道歆歆来这里,跟过来堵人的? 莫不是歆歆当真在秘密做什么,还刚好被夏欢言发现了? 马车行近,车上的人没有下来,只掀开车帘露出脸。 果然是夏欢言。 她冲夏长风笑得乖巧:“好巧啊,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二哥哥。二哥哥是来这里办事的吗?” 夏欢言原本不打算和夏长风打照面,但来到东城区外围她才发现这里只有一条大街,她坐着勇诚侯府的马车出门,根本无处藏身。想着左右避不开,索性直接上前“巧遇”。 夏长风没有回答,只将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难道不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是待在屋里静养吗?” 透过夏欢言打开的车帘,夏长风看到了同样坐在车里的燕姝。 眸子愈发暗沉。 夏欢言似乎很感动于他的关心,感激地笑了笑:“二哥哥不用担心,我让燕大夫帮我把过脉了,没有什么不妥,并不影响出行。这不是婚期快到了嘛,我听人说东城区这边有一家布庄新进了不少好料子,便想着来挑一些添置在自己的嫁妆里。” “你的嫁妆母亲自会为你筹备,何须你亲自来,你如此是想让勇诚侯府落人话柄?怎么,你这是终于意识到你做了那么多蠢事已经不受家里待见,担心家里会克扣你的嫁妆?” 眼看他要动怒,夏欢言忙道:“不不不,没有的事,二哥哥,我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清楚家中对我是极好的,我只是……” 她咬咬唇,红着眼一脸委屈:“我只是从回盛京就一直在家中学规矩,没怎么看过盛京的繁华,待嫁入承王府,我肯定不如在家做姑娘时自由想去哪就去哪,便想趁着大婚前出来四处逛一逛看一看。” “二哥哥若是不高兴我便不去了,我、我就留在这里等二哥哥一道回府。二哥哥亲自看着我,便不用担心我会去给侯府惹麻烦。” 夏长风不想和她待在一处,但他深知她的不安分,怕她真去给侯府惹什么乱子,皱了皱眉没有拒绝。 只冷嗤道:“学规矩?学了几个月却闹出那样大的笑话让侯府颜面尽失,这就是你学的规矩?” “……” 一件事反反复复拿出来说,有意思吗? 又不是她想这样的,谁知道萧旭谦会那么乱来,不顾场合就…… 父亲阻止她和萧旭谦见面,她只是想借机勾得萧旭谦更加抓心挠肺,对她更上心,以此来打击夏芷歆。 哪里想到萧旭谦一点定力都没有,被稍微一刺激就沉不住气,不顾场合便对她上下其手。 明明她打听到的消息都是说萧旭谦是个正人君子,与夏芷歆两情相悦又有婚约在身,他对夏芷歆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来侯府找夏芷歆都是有夏家的兄长在旁陪同,从不会单独与夏芷歆单独待在内院让人有机会说闲话,在夏芷歆面前从不越矩。 怎么面对她就…… 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正经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一旦面具被打破,本性就完全露了出来。 还有,萧旭谦其实并没有旁人看到的那么聪明,萧旭谦没有说,但她知道那日侯府宴会上,萧旭谦是想算计夏芷歆的。 可惜最后没算计成夏芷歆,自己反倒被那么多人抓到与她私会。 她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夏芷歆和萧旭谦害的,又不是她的错!再说现在夏芷歆已经退婚,她也即将奉旨嫁给承王,事情都解决清楚了,这些人一个个的还要揪着不放! 真是没完没了。 夏欢言想变脸骂人,努力忍住。 勉强挤出笑:“二哥哥教训得是,之前都是妹妹的错,妹妹已经汲取到教训,往后断不会再犯。还望二哥哥看在妹妹从前都是生活在乡下农家没人教过妹妹规矩的份上,给妹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夏长风不是夏礼,可没那么好糊弄。 冷淡地睨着夏欢言,讥诮道:“你最好是说到做到,不然我不介意让勇诚侯府没有你这个二姑娘。你很清楚,我若坚持要断绝你与勇诚侯府的关系,谁反对都没用。” 夏欢言面色微变。 夏长风没再理她,丢下一句“要买布料着丫鬟去买,你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等我一起回府”便放下车帘没有再看夏欢言一眼。 留下夏欢言一脸愤怒。 夏芷歆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她还在东宫用着佳肴。 用过膳,裴誉并未多留,先一步离开东宫。 夏芷歆问他怎么不多留会儿刚来就走,他揶揄地看了看夏芷歆,笑着说他经常往东宫来,今日只是来看看太子的身体可有恢复,并不是来谈正事,既然见到了人,他便不留下打扰他们说话了。 让夏芷歆闹了个难得的红脸。 萧旭尧药浴这么些天虽有了点成效,却依旧没什么力气。别说下地走动,他连多说会儿话都费劲。 于是用完膳,夏芷歆便推着他回屋休息。 这是夏芷歆第二次踏进太子居住的正屋,第一次是刚才撞破他药浴的时候。 当时情况紧急,夏芷歆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见萧旭尧吐血只余惊慌只想着要怎么帮他。 这会儿“故地重游”,饶是浴桶和地上的水迹等早已被清理干净,还换上了一张新的屏风,夏芷歆在踏入房门时脚步还是止不住顿了顿。 某些遗忘的记忆涌入脑海。 浴桶,满屋氤氲的水气,浴桶里赤身紧闭双眸的男子,昳丽的眉眼,骨节分明的双手,清瘦却不失坚实有力的手臂,颈间和手臂上凸出来的青筋,有水珠滚落的喉结…… 见轮椅久久没动,萧旭尧回头:“怎么不……” 骤然与夏芷歆透着几分难明情绪的双眸对上,萧旭尧询问的声音戛然止住。 夏芷歆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头,这样不期然与他视线相撞,让他瞧见了自己此时的模样,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静默的氛围不知维持了多久,萧旭尧动手将轮椅转过来与她面对面,自然地将她指尖握在手里,“在想什么?” 指尖上摩挲的触感传来,夏芷歆心尖轻轻颤了颤。 砰—— 一声轻响,是某人抬手掌风扫过,身后的房门紧闭。 门关上的声音又惹得夏芷歆一阵心颤。 只觉得眼前人看着她的眼神透着浓浓的侵略性,让人压力倍增。 夏芷歆印象中,少年时期的太子殿下是意气风发的,容颜惊艳,战功赫赫,天之骄子,少年英才;后来受了伤深居简出的太子殿下则是温和如玉的,皎皎君子,神仙般的人物。 可无论是少年时期的太子殿下还是后来的太子殿下,夏芷歆都从来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如此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让人心尖发麻。 “没、没想什么。” “当真?” 他的手顺着她指尖握上来,轻轻一拉,她身形微微踉跄险些直接跌进他怀里,是夏芷歆急忙将手撑在他轮椅扶手上才勉强稳住。 这样看,倒更像是夏芷歆一个猛扑过去要将人压制住。 眼睫抖了抖,夏芷歆缓缓抬起眼眸。 四目相对。 不是第一次挨萧旭尧这么近,扑他怀里抱他直接坐在他腿上的事夏芷歆都做过,却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盯着萧旭尧的脸看。 近距离看,看得更清楚了。 他皮肤白皙,不全是病态的苍白,是他皮肤原本就很白;皮肤并未因常年病痛变得蜡黄,依旧白皙细腻。 他额头饱满,眉毛浓密,双眸幽深,眼尾微挑更添几分惑人丽色;他鼻梁高挺,双唇不薄不厚,唇上坠着一颗唇珠,看上去很……他唇上没什么血色,让人看着心里很不痛快,很想将它染得红润些。 夏芷歆没有注意,她已经在下意识凑近。 却在某一刻突然回神,猛地顿住。 距离很近,呼吸交缠。 某人空着的手都攥紧了,又岂是她想退缩便能退缩的。 抬手扣上她后脑勺,仰头贴上去。 锋利的下颚线随着接下来的动作微动。 夏芷歆有片刻的怔忪。 前世今生,她从未与人如此亲密。从前萧旭谦没有背叛的时候,他们最亲密的莫过于牵手,后来萧旭谦背叛,她认清萧旭谦的移情别恋,即便已经成婚,他们也没有任何亲密的行为。 甚至可以说是两看相厌。 萧旭尧唇上没有什么血色,瞧着很没精神,唇却很热……或者说,很烫。直烫到人心底。 气息交缠。 夏芷歆下意识要躲避他的入侵追逐,原本握着她手的大手突然落在她腰间紧紧一扣,身形几近相贴。扣在她后脑勺的手也很用力,她避无可避。 房间中只余暧昧的亲吻声。 直至夏芷歆唇舌发麻险些要呼吸不过来,唇齿间的侵略才缓下来。 双唇分开,伴随着一声暧昧的轻响。 夏芷歆腿一软险些跌坐下去,被人及时捞住。 “我、我先回去了,时候不早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萧旭尧原本想追,到底还是止住了。 看着她慌乱跑出房间的背影,由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看着是个胆大的,实际上胆子小得不行。 第108章 精神恍惚,小心谨慎 第108章 精神恍惚,小心谨慎 夏芷歆沿原暗道返回。 回去的时候是守门的其中一个侍卫给她领路,在她进暗道前,洪乔亲自给她送来两个锦盒,说是太子殿下给她的。 心绪还是飘忽的,夏芷歆没有询问是什么东西,也完全忘了要当场打开来看。晕乎乎地接过,由洪乔送她下暗道。 锦盒自不是夏芷歆自己拿着,洪乔交给那个领路的侍卫,并嘱咐其务必顺利将朝阳郡主送到地方。 直到走出暗道,夏芷歆都还有些恍惚。 “姑娘!” 如简迎上来。 用眼神上下查看夏芷歆,确定她完好无损心才落下来。 看到如简,夏芷歆恍惚的神志才找回了些,将手里的锦盒递给她,“等很久了吧,可有用膳?” “用过了,吴大娘做了饭。” 夏芷歆这才朝吴大叔和吴大娘看去,“此番有劳二位了。” 两人闻言一脸惶恐:“哪里哪里,您言重了。” 吴大娘递一物,是几坛酒:“我们夫妻二人没别的爱好,平日里就喜酿一些酒。我们酿的酒不对外出售,知道我夫妻二人擅长酿酒的人并不多,不过偶尔也会有几个熟识的朋友来寻我们买上一些。” “听闻贵人喜酒,下次我夫妻二人若酿了新酒,贵人再来买。” 夏芷歆抬眸看吴大娘,对上她带笑的面庞。 将酒接过:“多谢。” 从小院出来,看着车上多出的几坛酒,如简道:“姑娘,这吴大娘夫妻考虑得真周到,借着买酒之名前来,往后便是有人发觉我们来此处也不会怀疑什么。” “您离开的这段时间,奴婢与吴大娘说了不少话,得知他们酿的酒确实小有名气,甚至连一些达官显贵偶尔都会来买上一两坛。这大概就是别人常说的‘酒在深巷有人知’了吧。” 的确考虑得很周到,不愧是太子殿下。 放下车帘,夏芷歆对驾车的如简道:“之前过来时我见路上有卖糕点和布匹的铺面,多跑几家店,都去买上一些。” 如简当即懂了她的意思。 是为了以防万一要混淆视听。 尽管她们来时很小心,特地绕了几圈确定没有尾巴跟着才停下。 谨慎为上。 等她们跑了好几家店买了东西出东城区,天已近傍晚。 可能等的时间有点长,一直在马车上坐着累人,夏长风和夏欢言已经下马车在路边的茶铺坐下。 如简驾马车路过,一眼便看到了他们。 “吁——” 勒紧马缰,马车停下。 “姑娘,是二公子和二姑娘。” 在东城区出入口看到夏长风和夏欢言,夏芷歆有点意外,但又不算太意外。没有下车,只掀开车窗帘子一角往外看。 两人本就在等她,自是她的马车一出现便发现了她。 “歆歆。”夏长风从茶铺的简陋桌子起身走过来,“早便看到你往东城区来,奈何离得远没有跟上你,想着东城区这一片地痞流氓较多,担心你的安危,便只好在这里等一等你。” 望着她,夏长风状似随意一问:“怎么会想着往东城区来?还待了这么久,是来买东西还是来会友人啊?” “听说这边有家布庄新进了几匹好料子,我想着许久没进宫见姑姑了,便来买上一些改日好给她送去。姑姑常年待在宫中,以往最是喜欢我给她带一些新鲜玩意儿。” “我运气不错,路遇一家酒铺发现几坛好酒便一道买了回来。”从车窗丢出一坛,夏长风稳稳接住。 “给二哥一坛尝尝,二哥从前身体不好不宜沾酒,如今可没这些忌讳了。不过二哥也不可多喝,尝尝鲜即可。” 夏长风看着手里多出来的酒,打开闻了闻,眼睛一亮:“果然是好酒,难为你还记得我好这一口。” “我自然是记得的,我最开始想着摘院里盛开的杏花酿酒就是受了二哥的启发,是因为二哥喜欢喝酒,我才慢慢去尝试的。我酿出的第一坛杏花酒就是给二哥喝的,记得当时那坛酒很难喝,你怕打击我,还硬着头皮喝完了。” 夏芷歆一番话,不止将她自己,也将夏长风拉入了回忆中。 当时因为她酿的第一坛酒是给夏长风,家里其他人还吃味了,说她偏心。然后她为了哄好大家,保证会给他们每个人酿两坛送去。 如今回想起来,却已是物是人非。 夏长风低头看着手里的酒坛,敛下眼底情绪:“是啊,你当初学着酿酒还是因为我好酒。” 旁人只知勇诚侯府上下宠她这个独女,却不知她待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极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想着他们。远的不说,就说这会儿她看到几匹好布料都想着要带给深宫中的姑姑,便可看出她对他们是不是用了心。 姑姑还只是外嫁女,平日里不与她生活在一处,姑姑对她好……还更多是出自一些不为外人道的私心,她心中未必不明白,却还是坚持以真心待姑姑。 偏是这样真心待他们的人,被他们一点点给推远了。 “多谢二哥等我,不过二哥着实不必担忧,你忘了吗,我和如简都是习过武的,寻常地痞流氓可奈何不了我们。这是在盛京城,是大燕朝的都城,是大燕朝最繁盛的地方,旁些有能耐的人也不敢在这里乱来。所以我是很安全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话虽是如此说,可你……” “罢了。”他一叹,对夏芷歆笑了笑,“总之下次你再出门记得多带几个侍卫,多谢你的酒,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夏芷歆应了声好,放下车帘。 全程没有与夏欢言有任何交流,仿佛没有看到她这个人一般。 倒是在放下车帘时朝夏欢言身侧的燕姝看了一眼。 夏芷歆的马车先驶离,夏欢言恶狠狠瞪着走远的马车,恨不得要将其瞪出一个窟窿来。 “二妹妹怎么还不上马车,是不想回府?” 已经踏上马车的夏长风回头,他对夏欢言的态度与对夏芷歆简直是两个极端。 看得夏欢言更恨了。 对他的杀心愈发强烈。 马车上,燕姝瞥情绪都藏不住的夏欢言一眼,心下鄙夷,只觉得越看越觉夏欢言和夏芷歆不是一个层级。 东城区不是盛京城最繁盛的区域,平常高门的女眷们都更倾向于去更繁华的西城区和南城区购买物件。 据她的了解,夏芷歆从前很少会往东城区来。 怎么今日就来了? 当真只是因那几匹新进的布料? 俨然,夏欢言也是拿这个为借口糊弄夏长风,东城区有家布庄新进了几匹好料子是确有其事的。 夏芷歆的理由没有任何破绽。 但燕姝还是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对夏欢言道:“你让人去打听打听夏芷歆来东城区都买了些什么,分别是在哪家店铺买的。” 夏欢言不太喜欢燕姝以命令的口吻对她说话,但她很快想明白燕姝的打算,暂先将心底的不悦压下,“我回去就让人去打听。” 另一边夏芷歆的马车里。 外面传来如简压低的声音:“姑娘,看样子二公子和二姑娘在那里等您有一会儿了。二公子还好,可能只是担心您,二姑娘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奴婢担心她会着人去查我们都去哪家店铺买了东西,到时若是查到吴大叔和吴大娘的小院……” “不会。”夏芷歆肯定道:“她查不到。” 如简能想到的,夏芷歆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你以为我们刚才为什么要同类的店铺都跑好几家,我给二哥的酒并不是吴大娘给的,而是在另一家酒铺买的。而吴大娘给我的酒并无任何标识,别说夏欢言没本事来我的院子细查我今日都买了什么,便是她真有那本事,她也查不到吴大娘那里去。” 当那样一个于东宫而言是命门的存在,太子会当真只派吴大娘两夫妻守着? 她一走进吴家小院便感知到了那里隐匿着不少高手。真有人有那本事查到那里,估计稍有不对劲就会被人立即清理干净。 如简还是有点不放心,想要再说什么,被夏芷歆打断:“你大可放宽心,太子殿下敢让我来这里,必会做好善后,不会出什么乱子。” 好吧,这才是她一点都不担心的原因。 不自觉抬手抚上唇瓣。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唇上触感还久久没有散去。轻轻一碰,还有些刺痛。 分明瞧着是那么温和的一个人,面对这种事倒是格外强势。 果然骨子里还是那个杀伐果决的大燕朝战神。 如简恍然:“对哦,太子殿下肯定会做好善后的嘛!” 可是,姑娘既然知道太子殿下会做好善后,她们为什么还要费事去转那么多家铺子混淆视听? 如简心里也就有一瞬的疑惑。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面对正事,姑娘自来严谨,这样谨慎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就是不知道姑娘今日去寻太子殿下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姑娘这次去见太子殿下回来,变得有些不对劲。 其实不止燕姝和夏欢言,回府后夏长风也派人去查了夏芷歆都进过东城区哪些店铺。这件事还是交给他最信任的暗卫竹泫去做的。 第109章 各有对策,惶惶不安 然后不管他们怎么打听怎么查,得到的结果都是没有异常。 得到这个结果的夏长风是松了口气,夏欢言却不是,满心遗憾没能趁此机会抓到夏芷歆的把柄。 燕姝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心中疑惑,难道真是她多想了,夏芷歆真就只是恰好去买东西的? 可她去买东西,前前后后好几个时辰,未免太久了些。即便是买东西也花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更况去查探的人仔细询问过她在每个店铺停留的时长,怎么也到不了几个时辰。 最开始夏长风也有同样的疑惑,只是很快他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姑娘,您让奴婢去东城区盘一间铺子?使不得使不得,这么大的事奴婢做不来的,您还是派如简姐姐去吧,奴婢只能干些伺候人的活计,专心在您身边伺候便好。”刚接到命令的红莲急忙道。 “如简还有旁的安排。” 夏芷歆示意如简递给她一叠银票。 如简:“姑娘这是给你机会,你可莫要犯傻。” 红莲很感动,却也很惶恐:“姑娘这是提携奴婢,奴婢心中当然明白,只是奴婢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害怕会让姑娘亏本。” “又不是让你自己去经营,只是让你去挑一间铺子盘下来,思量出做怎样的营生合适,然后去雇一个靠得住的掌柜。你往后照旧跟在我身边伺候,只需费些心神盯着店铺里的生意,按时去查账即可。” 夏芷歆笑笑:“不用害怕会给我亏钱,只管放心大胆去做,这点钱你家姑娘还是亏得起的。” “可……” “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昨日我和如简简单考察了一下,有几家店铺可供你参考,你自己再去仔细考察考察再行事。” 红莲也不是什么扶不上墙的烂泥,见自家姑娘这么信任她,便也不再推辞,咬咬牙道:“好,奴婢定会努力不让姑娘亏钱的!” 夏芷歆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 目光再次落在桌上的两个盒子上。 这是她从东宫带回来的,是萧旭尧让人转交给她的。 本来昨夜回府她就该打开来看,但她犹豫了。 昨天萧旭尧的举动到底还是让她有些无措。也不是讨厌,就是……感觉有些东西似乎变得与她预想的不太一样了。 她没有忘记,那一刻差点先动手的人其实是她。 有一丝丝懊恼吧。 她竟也有色令智昏的时候。 罢了,这个太子妃她是当定了,反正她与萧旭尧都是要成婚的,亲密一些也没什么! 如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坐在那里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表情变了又变,最后似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吩咐她:“如简,将那两个盒子拿过来。” 如简依言照做。 两个盒子摆放在面前的矮桌上,夏芷歆逐一打开。 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东西,就是几套首饰。 除此还有一封信,或者说一张画。 如简将其展开递到夏芷歆面前,画上画的就是这些首饰,每一样都仔细标注了结构和用法。 有些稍作变幻便能做利刃,有些可藏暗器,有些可藏毒。 这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首饰。 “姑娘,这……” 如简眼底难掩欣喜。 “出入皇宫不可携带兵刃,从前还好些,可今时不同往日,姑娘出入皇宫奴婢总是不太放心,恐有小人暗害姑娘。这下好了,这些首饰样式好看,即便是姑娘着盛装也有几样可用,这样姑娘再也不用愁没地藏防身物件了。太子殿下真是心细如发,思虑周全。” 确实心细,也确实周全。 她自己早就想自己去弄一套,奈何杂事繁多,一直没找到时间去做这件事。这下好了,完全不用她再去费心。 “奴婢看这些首饰样样设计精妙,既不碍美观又十分实用,做工非常精细,非能工巧匠不能成,太子殿下做成这些首饰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姑娘,太子殿下对您很是用心呢。” 是啊,他对她很用心。 觉得受不起吗? 不会。 她根本不会这么想。 真这么想,她就不会谋算着嫁给太子做他的太子妃了。 她生得如此优秀,姿容气貌,头脑武功,待人接物,礼仪教养,她一样不差。从前那些背叛她抛弃她将她弃如敝履去选择夏欢言的人,她才是不能理解。 她哪一点比夏欢言差了? 不愧是太子殿下,看人的眼光就是好,不像那些眼瞎的。 想着,夏芷歆唇角止不住勾起一抹细微的笑。 落在如简眼中,如简很是高兴。 姑娘收到太子殿下的礼物如此高兴,看来姑娘已经不再沉溺于过去,已然从致郡王的背叛中走出来了。 这多好,致郡王一个背信弃义的渣男,根本不配姑娘为之伤怀,清风朗月的太子殿下多好啊,只有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姑娘! 就是可惜太子殿下身子不太好。 不行,她得更用心学医专研毒术,争取给太子殿下解毒让他的身子恢复如初,与他们家姑娘长长久久!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夏芷歆问:“如简,你对毒的了解比我深,可有听说过一种奇毒名唤‘落殇’?” “落殇?” 如简仔细思量,摇摇头:“奴婢看过那么多记载杂毒的书籍,从未看到过有关名唤‘落殇’的毒的记载。” 如简不笨,一想便知她为何会这么问。 “姑娘,太子殿下所中莫非就是此名为‘落殇’的毒?” 夏芷歆抿抿唇:“嗯。” 看出她的忧心,如简道:“姑娘,或许奴婢可以寻师父问问?” 如简口中的师父就是太医院院使李赟,他虽是被夏芷歆“要挟”传授如简医术,但夏芷歆已经顺利将他儿子的外室和他孙女悄悄送出盛京在安全的地方安顿好,加上见识了如简在医学上的天赋,惜才之心大起,他便收了如简做入门弟子。 如简是他此生收的唯一一个女弟子。 “不可。”夏欢言道。 语气不算急切,但不赞同的意味很明显。 “李院使真心收你为徒传授毕生所学,这份情我们感念于心,但李院使说到底是忠于陛下。虽陛下待太子殿下格外偏爱,可皇室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事关太子殿下,还是暂时莫要让太多人知晓为好。” 陛下对太子殿下格外偏爱? 夏芷歆心下轻嗤。 怕是不见得。 陛下若是当真给予太子殿下格外的偏爱,以太子殿下的人品心性,又何以会待陛下那般疏离冷淡? 从前没有去细想,是因为她与太子没什么交集,旁人的事她向来不太关心。而今既已与太子在一条船上,她少不得要多想一些。 自然,能看出太子殿下与陛下关系不似以往亲厚的大有人在,只是他们都没有往其他方向去想罢了。 有些人以为是陛下趁着太子殿下重伤收回他手中兵权,伤了太子殿下的心;有些人则是以为御医断言太子殿下损了身子恐没几年可活,太子殿下不想他离世亲人太过伤心,故而对陛下的刻意疏远。 刚拜的师父和一起长大的姑娘,如简当然是向着姑娘。 “是奴婢思虑不够周全。” “既然不便找人问询,我们就只有自己去查了。姑娘不是说要去借右相府里的藏书楼翻阅典籍查询吗,右相府中藏书楼藏书齐全,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我正有此意,正要备一张帖子登门去拜访。” 顿了顿,夏芷歆望着如简问:“你学医习毒,在这方面涉猎比我广。以你之见,若中无解剧毒,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解毒,是否可行?” “以毒攻毒?”如简眼皮一跳,心中有不太好的猜测。 心里祈祷着太子殿下可不能有事。上一段感情带来的伤痛便已将他们家姑娘折磨得心力交瘁,若再来一次,姑娘可怎么承受得了。 轻呼口气,缓了缓心绪尽量让语气平缓些:“若所中之毒是可让人当场毙命的剧毒,想要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解毒,那所用的毒必也得是同等级剧毒。典籍记载,以毒攻毒解毒之法确实可行,但……” 夏芷歆心提起来:“但什么?” “但此法非常之冒险,所能成者万中存一。” 深吸口气,如简索性一口气说完:“用此法解毒的人大都坚持不下去,直接丧命于解毒的过程中,便是最后真有人能坚持下来,能将身上的毒连根拔除的也少之又少。换而言之,就是即便最后坚持下来了,身上毒素也多半只是有所减轻多增一些寿数,根解不了。” “就、就没有解毒完全成功的先例?” “也不是没有,典籍中确有记载此法成功的先例,但这种法子能成的几率本就极小……总之,不到万不得已,此法不可用,太过冒险。” 见夏芷歆沉默着久久不说话,如简很担心,“……姑娘?” 想问她是不是太子殿下打算用此法解毒,又或是已经在用此法解毒了,话到嘴边如简又收了回去。 一则是事关太子殿下,她一个下人多嘴询问不妥;二则是姑娘心中有担忧,多问只会加重姑娘的负面情绪让姑娘更加忧心而已。 “那……” 出声夏芷歆才发现嗓子有点哑,微顿,开口:“那如果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解毒半月有余了,人除了没多少精神,看不出太大不妥呢?” 如简想说些让她能宽心的话,张了张嘴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姑娘,奴婢没能见着人,不好妄加断言。” 毒没解,什么都有可能。 她看过的典籍里,用此法解毒坚持了半年最终没能熬下去的人都是有的,更况区区半个月。 不能太乐观。 见姑娘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如简终是不忍:“不过姑娘也不必太担忧,奴婢所言究其根本得看所中为何毒。不同的毒,即便同是可令人当场毙命的剧毒,用这样冒险的法子解毒,结果都可能有所不同。” “……太子殿下瞧着不像是刚中毒,既然暂无性命之忧,可见太子殿下所中的毒应该不算太凶狠。” 回应如简的是长久的静默。 不知过去多久,夏芷歆开口:“备帖子和礼物,我们此刻便去右相府上拜访宋老夫人。” 第110章 心知肚明,渐生怨怼 一辆马车从勇诚侯府大门离开。 有门房见状,立马往内院跑,是往主家和主母所住的东院去。 门房来报时,夏礼正在这里陪申氏。 听到门房的通禀,申氏微微蹙了下眉头:“她又出门了?她近日出门怎如此频繁,可知她都去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 这话不止是问门房,也是问夏礼。 “回夫人,大姑娘昨日听说是去逛东城区买了不少东西,至于今日大姑娘是往何处去,小人未敢询问,故而并不知晓。” 对上申氏询问的视线,夏礼也摇头:“我也不知。” 他自己都想问。 他知道昨日去东城区的不止歆歆,还有二哥和言言。他不知歆歆为什么会想要去逛从前都不怎么会去的东城区,更不知二哥和言言为何也会跟着。 感觉他像是被他们孤立了,他们做什么都不带他。 有些疲惫地对门房道:“下去吧,不必去打听大姑娘的行踪,待她回府来报我和母亲一声便可。” 将门房打发走,夏礼才朝面色憔悴的申氏看去,“母亲今日身子可有好些?” 那天在夏鸿的院子里闹那一场,申氏回来便病倒了。 “好多了。”说着申氏捂唇咳嗽两声,“不用担心,府医来看过,吃几服药便能好。” “倒是言言,她脸上的伤……她是姑娘家,脸上可不能留疤,你盯着些,让人多给她送一些祛疤的药膏去。说到底,她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是你的亲妹妹,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再如何不像话,我们也不能真放着她不管。” “她若是能在我膝下长大,定也会成长得如歆歆一般优秀,断然不会长成这般性子。都怪我啊,如果不是我耳目不明将别有用心的人养在身边,她也不会流落在外。” 事已至此,再来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夏礼:“母亲别自责,这事原也怪不得您。总归妹妹是找回来了,往后我们再慢慢补偿她就是。” “补偿?” 提到这两个字,申氏有点恍惚。 他们没有补偿吗?从女儿回来,他们对她的补偿还不够多吗?闹到最后得了个什么结果? 从小与他们亲厚的女儿与他们生疏了,勇诚侯府变成了盛京城的笑话,百年声誉毁了大半。 “时安,我们给她的补偿还不够多吗,还要怎么补偿?作为一个将女儿弄丢的母亲,我原不该说这些话,可、可我实在是……” “言言没回来前,我们家是何等和睦,谁人提到我们勇诚侯府不是满眼艳羡,别家有女要择婿都是先考虑我们勇诚侯府。因为我们勇诚侯府家风清正内院干净,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可你看现在,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恨不得离我们家远远的。这些年你二哥身子不好一直没有娶妻,你又总说不想越过你二哥去,迟迟不愿成家。可你们年纪都不小了,眼下你二哥身子渐有好转,我便想着为你们兄弟俩相看相看。可我一提这事,那些夫人都避而不谈,恨不得不与我们家沾边。” “若没有你妹妹闹出的这些事,你二哥和你哪会如此遭人嫌弃,想嫁你们的姑娘都得从侯府排到东大街去。” 申氏没有明说,但从言语间不难看出她对夏欢言已有埋怨。 本来申氏还没有想这么多,是近两日她生病,有以往与她交好的几位夫人过府来探望她,其中有个夫人的儿子和夏长风同岁,孩子都三个了。她才意识到她二儿子身体有所好转,该说亲了。 与那些夫人一提,那些夫人家中也有适龄的女儿,却个个眼神闪躲,要么不接她的话茬,要么顾左右而言他,申氏顿时心凉了半截。 没人不想要一个好名声。 因着侯府的名声损毁,夏礼在外与友人打交道,都看出了大家对他态度的转变。放在从前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是别人来捧着他,见着他都是夸他有一个好妹妹,而不是现在这样…… 他自己在外都没什么脸提夏欢言这个妹妹。 不仅没脸提夏欢言这个妹妹,连歆歆他都没脸提了。要知道以前他在外都总是将歆歆挂在嘴边的,别人都知道他很宠妹妹。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外面觉得没脸提歆歆。 为什么会觉得没脸提,因为心虚,因为亏欠,因为愧疚,因为在自己那样伤害了她之后深知再也没有资格。 “我与二哥的婚事不急,待此间风波过,母亲再慢慢为我们相看不迟,左右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母亲莫要太过忧心。” “言言脸上的伤……母亲也不用担心,承王那边听闻她受伤着人送了宫廷特制的药膏来,祛疤效果不知比外面的药膏要好多少倍,言言脸上不会留疤。” “再则,歆歆当时没有用太大的力道,言言本就伤得不算严重。” 说到这里,两人一致沉默。 是又回想起了当日夏芷歆动怒掀翻桌子伤夏欢言脸的事。 他们是头一次见夏芷歆动这么大的怒。 便是宴会那日当众抓到萧旭谦背叛她与夏欢言私会,她都只是流露出伤心,并未动怒。 全程透着让人心惊的冷静。 是的,心惊。 之前还不觉得,如今细细回想她当时的反应和表现,越想越心惊。 看着她长大,她是什么性子他们很清楚,看似娴静沉稳乖巧懂事,实际上她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心性,娇气又黏人,常常与他们撒娇,在外受了委屈也会回来告状。 她有多在意萧旭谦这个未婚夫他们很清楚。 萧旭谦的背叛对她来说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她却没有崩溃没有大怒,就连伤心都得努力克制着,只因她再没有人可以倚仗,她得自己为自己讨回公道。 而她那天动怒掀桌,是为了夏维则。 都不是为她自己,是为别人。 这个家还有她愿意亲近愿意维护的人,只因他们待她始终如一。而这样的待遇,伤害了她的人再也不能拥有。 越往下想,申氏和夏礼心里就越堵得慌。 “……你大哥和大嫂怎么样了?” 良久,申氏先出声打破这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氛围。 “大哥院里的事我不好打听,只依稀听说两人还闹着。大嫂的脾气……从前不见大嫂脾气这样暴,总见她温温柔柔,想来这次也是气狠了。明知大嫂在气头上,大哥那日就不该维护那个爬床的婢女,还有母亲您和言言,你们就不该开口让大哥纳了她。您与言言当时简直就是在拱火,不怪大嫂那么疯。” “……这、这怎么能怪我?” 申氏自知理亏,有点心虚。但她作为冯柔嘉的婆婆,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这让她觉得很没有当婆婆的威严,不愿承认是她做错了。 “那绿柳是你妹妹身边的人,就这么简单料理了不是让你妹妹没脸吗?一个婢女而已,随便给个妾位稳住,待风波过去不想看到人,打发到庄子上去就是。这样一来,你大哥和你妹妹面上都好看。” “说到底就是你大嫂肚量不够大,也太沉不住气。她这样一闹,大家面上不好看不说,还淡了她和你大哥的情分,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当初我就说小门小户的女儿娶不得,撑不起当家主母的身份,你父亲偏不听,偏说他欠着冯家的恩情不能不管冯家遗孤。” “从前我看冯氏是个温和乖巧的,便也不追究这些,想着她既嫁给了你大哥,与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用计较那么多,可我现在看,她的温和乖巧怕都是装出来的。她当日差点连我这个婆婆都要打,你忘了?要不是你及时拦住,她巴掌都要呼我脸上了!” “媳妇打婆婆,她能是什么好的?” “她不止要打我这个婆婆,连阿则她都要打。阿则可是她亲儿子,还那么小,她都下得去手!” “要不是这次确实错在你大哥,就凭冯氏的所作所为,我必罚她跪一个月祠堂让她好好受点教训!不,罚她跪祠堂都是轻的,直接罚她到城外庵堂住一个一年半载,好叫她长长记性!” “母亲……” 夏礼见她越说越气愤,出声打断。 语气透着不赞同。 “算了,懒得说她,心烦。” “那个叫绿柳的丫头最后怎么处理了?” “不清楚,是二哥处理的。” “云帆啊。”申氏神情松下来,“云帆办事向来靠谱,既然人是交给他处理,我们就不用去过问了。” “从前也没见绿柳这么不安分,看来是受了那个青桃的影响。”青桃和绿柳是申氏派去照顾夏欢言的人,自然是她看好的。 “说到青桃,听说她是拿了卖身契去衙门销了奴籍,当日就离开了盛京,可对?” 青桃拿卖身契销奴籍离开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摆到明面上来说。 这是申氏第一次主动提起。 “是的母亲,听说是得罪了承王,被承王派人追查,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人。” “得罪了承王是真,但这件事情里怕是不止有承王一个人的影子。”即便是承王,想要来她这里翻出青桃的卖身契也不容易。 “时安,你说歆歆为什么要将青桃送走?事后我找府里的下人仔细盘问过,青桃之所以得罪承王,是因为她假借言言的名义故意将承王引到了言言的院子里去。青桃……故意将承王引开,难道是歆歆的安排?” 嘴上这么问,其实申氏心里早就有答案。 不是夏芷歆的安排,她又怎么会悄悄拿走卖身契助青桃离开。 她问出来也不是想要夏礼的回答,继续道:“歆歆为什么要故意将承王引开?是、是不想承王坏事,影响到她抓奸……抓到言言和致郡王在一块儿吗?” 申氏抬头看向夏礼:“时安,当日在亭子将言言和致郡王抓到当场,是歆歆故意安排的,对吗?” “是与不是,母亲心里不是早就有数了吗。” 申氏不说话了。 是啊,她心里早就有数。 他们心里都早就有数。 他们都知道言言私下里与萧旭谦有往来……主要是两人每每见面都不避着人,明目张胆。 他们都知道,歆歆又怎会不知。 她那么聪明,又有那么多交好的朋友。 即便她人在庄子上不在府里,也自会有人将消息送给她。 再则,那日几乎所有来侯府参宴的宾客都目睹当场,若说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 必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夏礼:“不管是不是歆歆故意安排,五皇子与言言私下交往过密都是事实,他们若行得端坐得正,歆歆也没机会设计他们。而且那日……本就是五皇子设计毁歆歆名节在先,歆歆即便做了什么也只是在反击。” “外面的传言母亲应该也听说了,并非全是传言,那两个涉事婢女的尸首是我和二哥一起送到致郡王府的。侯府宴会那日要不是歆歆机警,她的名节就毁了!致郡王对歆歆是一点旧情都不留!” 申氏闻言一惊:“竟、竟确有其事?” 夏礼点头。 眼底的愤怒难掩。 “这件事言言固然有错,但致郡王如此辗转于我们勇诚侯府两个女儿之间,未免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欺人太甚!若非致郡王故意引诱,言言刚回侯府,哪有那个胆子如此乱来。”夏礼道。 “他要见言言什么时候见不行,偏要在侯府宴请宾客当日去见,行事乖张丝毫不顾及后果!他要是没有去见言言,又怎么会被抓当场。言言名声尽毁,他占大半责任,竟还好意思反过来责问言言为何要与承王有交集。” “他们两兄弟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他们看上言言心仪于她,又岂是言言一个弱女子想反抗便能反抗的。” 这口气勇诚侯府其实一直没有咽下去,只是碍于对面两个人都是嫡出的皇子,其中一人还是大权在握的承王,他们才暂时隐忍下来。 夏礼说着,眼神沉了沉:“这笔账我们早晚要和他们算清楚!” 申氏闻言忙道:“别乱来。” “我心里也有气,但你妹妹就要嫁入承王府,到时闹得太难看,你妹妹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为了你妹妹,我们只能选择忍下这口气,这是我们欠你妹妹的。” 夏礼动动唇,想说点反驳的话却终是没能说出口。 他们的确欠了夏欢言,为了夏欢言往后在承王府不受薄待,他们只能忍下这口气。 但是…… 心里难免憋屈,也很烦躁。 他们上辈子定是欠了夏欢言的!这辈子都还债来了! 第111章 陆凛芷歆,或有交集 “殿下。” 东宫中,萧旭尧刚结束新一轮的以毒攻毒药浴,人瞧着还非常疲累。洪乔伺候他更衣时,朱晓进屋来单膝跪地。 是有事要报。 简单地更了衣,萧旭尧坐回轮椅上。 “说。” “殿下此前吩咐属下去查的事,属下派人去查了。近几年来,除却被揭出不是勇诚侯府亲生女儿以及五皇子的背叛,朝阳郡主身上并未发生其他太过特别的事。” 萧旭尧手指轻扣在轮椅扶手上。 没有吗?可他看朝阳的状态很不对劲,单是这两件事应该还不至于将她影响至此。 “不过……” 朱晓犹豫着开口。 “不过什么?” 朱晓也不知这事该不该说,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猜测。犹疑一下,想着殿下听了自有决断,便还是决定说出来。 “不过我们的人查到,当初大理寺卿陆凛陆大人在携私盐案相关证据回京途中,曾在路上耽搁了约莫有半个月,这半个月陆大人的行踪无人知晓。按照陆大人回京的路线推断,他在城外碰上朝阳郡主的可能性很大。” 见萧旭尧没什么反应,朱晓往下说:“殿下您也知,陆大人回京那段时间,恰逢朝阳郡主在城外庄子上小住。” 夏芷歆不是那么大意的人,她敢救陆凛,是有很大的把握没人能查到她身上。从陆凛查案的地方回京,路线多的是,途经夏芷歆所住庄子的几率非常小。 没那么容易查到,即便是萧旭尧派人特地去查夏芷歆,都只是得一个猜测而已,没有找到任何实证。换个人更是连这点可能产生怀疑的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你是说,陆凛失踪那半个月可能是和朝阳在一起?” 殿下神情分明没有变化,朱晓却莫名感觉到了压力。 咽了咽口水,“据派出去的人传回的消息以及之后陆大人对朝阳郡主的态度推断,很可能是这样。” 以陆大人从不与人结交,从不管旁人闲事的性子,他对朝阳郡主的态度着实称得上反常。要知道据他们所知,陆大人与朝阳郡主从前可不曾有什么交集。 朱晓这是合理的推断。 “殿下,可要属下再派人去就此事细查?朝阳郡主很敏锐,若是再查下去,恐会被她发现。” “不用,将派出去的人都召回来吧。” 萧旭尧不怕夏芷歆发现,本来他敢查就不怕被她知道,但他不打算继续派人去查。他派人去查夏芷歆是因着担忧她,想要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身上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对她造成伤害的大事。 如今既已查明没有,便没有再查的必要。 陆凛…… 尽管听到她与旁的男子很可能曾有不为人知的交集,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她有她交友的自由。 他不会干涉。 若是连这点自由都不能给她,她当他太子妃的意义又何在。 答应让她做他的太子妃,除了他的一点私心,就是想要让她活得更好更自在,不受人掣肘,不用低人一等,更不用艳羡其他人,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也不能置喙她半句。 这里发生的事夏芷歆一概不知,更不知萧旭尧曾派人去查她。 或许夏芷歆能猜到,只是她并不在意。 撇开萧旭尧对她有情意这一点不谈,萧旭尧能走到今天绝非行事不谨慎之辈。夏芷歆第一次在萧旭尧面前提出要做他的太子妃,她就做好了萧旭尧去查她的准备。 查便查呗,反正也查不出什么来。 顶了天就是查到她派了身边三个大丫鬟出去筹谋以及她弄了那样一本誊抄的诗集送到青山书院而已。 这些事被旁人知道还可能会有点麻烦,如果是被太子知道,夏芷歆一点都不担心。 太子没有答应娶她之前不担心,是因为她清楚凭太子对她的那点情意以及太子多年来的不问世事,他不会插手管这些;太子答应娶她之后,她就更不担心了。 萧旭尧在东宫听朱晓的汇报时,夏芷歆正在右相府邸拜会老夫人。 “知道你定会寻个时间来见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宋老夫人看到夏芷歆很是高兴,笑弯了眉眼,笑得眼角都起了慈祥的褶子。 “本该早些来拜会您,奈何杂事繁多,一直拖到了现在。老夫人当日相助,我还未正式与您致谢。” 宋老夫人摆摆手:“老是说这个做什么,你早就谢过。你道过谢我收到了,事情就过去了。你这孩子有时候就是太较真了,你这样是会很辛苦的。凡事看淡些随意些,你会轻松很多。” 夏芷歆听得出她是在开解她,让她对不是侯府亲生的事以及萧旭谦背叛的事看淡些。 她不是不服好的人,旁人的好意她都会欣然接受,不管她最后会不会照做。 真诚笑着应:“老夫人的话我记下了。” “记下便好。”宋老夫人握着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 “事情既已过去,便不要再沉溺于过去,要往前看。你还小,往后日子还长呢,会有更多更丰富的经历,也会遇到更多更值得的人,待到那时你会发现过去那些仿若天塌一般的大事,其实都不值一提。” “我知道了,谢谢老夫人。” 夏芷歆其实觉得宋老夫人对她有点过于亲近了。 在她记忆中宋老夫人一直对她印象很好,对她很不错,因为她知礼有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长辈们最喜欢的样子。 但也仅此而已。 对她不错是真,却远没有现在的亲近。 宋老夫人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却很少掺和进别家内院的阴私事中去。那天勇诚侯府宴席上,宋老夫人主动站出来帮她,本就很不寻常。 可夏芷歆又着实想不出缘由所在。 宋老夫人总不能是看在陛下的面上吧。 宋老丞相曾任太傅在宫里教习过皇子们,那时现在的陛下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陛下能有今天,宋老丞相功不可没。若是没有宋老先生见陛下是天资聪颖,私下对他多加关照,他继位后宋老丞相又指点他良多,陛下学不得如今这样一身为君之道。 这也是为什么宋老丞相不管事多年,依旧霸占着右丞相之位,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的原因。 宋家很得圣宠。 不过宋家得势是早些年的事了,随着宋老丞相年迈,已是半隐退状态,宋家其他子弟在朝中的位置也都不高。 近几年来,宋家可谓是非常低调。 宋老夫人不可能是看陛下的面上对她这么亲近,宋家与勇诚侯府、裴府甚至是东宫都交情一般般,更不可能是看在这些人的面上…… 算了,不管宋老夫人是为什么对她这般亲近,她都虚心接着便是,总归旁人待她真心,她都会铭记于心。 “今日我来除了来看看老夫人,还有一事想请老夫人帮忙。” “说什么帮忙,有事你只管说便是。” 正说着话,有人从外面跑进来。 “祖母!” 是个十来岁的小公子。 正是宋府最受宋老丞相和老夫人宠爱的小孙子宋晋渊。 看到夏芷歆,宋晋渊愣了一下,而后笑着与她见礼:“不知朝阳姐姐在此与祖母说话,莽撞进来打扰,失礼了。” 第112章 宋小公子,承王能忍 “不打紧。”夏芷歆微笑回。 都说宋家小孙子是个皮猴,整天调皮捣蛋,她瞧着却不像,最多就是性子活脱一些,在礼仪教养上丝毫不缺,人看着就透着一股机灵劲。难怪会最得宋老丞相和老夫人的宠。 宋晋渊冲夏芷歆笑得灿烂:“我人都进来了,转身出去也不像话,朝阳姐姐介意我在这里听你和祖母说话吗?”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你这小子,平时顽皮得跟什么似的,今天见到你朝阳姐姐倒是会在她面前装乖巧。”宋老夫人笑骂。 言语神情间不难看出她对小孙子的宠溺。 “哎呀祖母,您干嘛在朝阳姐姐面前揭我的短啊。再说我平时哪里顽皮了,我听话着呢,不然怎么做您的乖孙。” 宋老夫人被他逗乐,“你个皮猴子,还学会拿你祖母开刷了。” “歆歆别理会他,我们自说我们的。” 宋晋渊自己找了位坐下,虽然坐下后像是有多动症一样这也看看那也碰碰,但都没有出声打扰两人说话。 夏芷歆收回视线,继续与宋老夫人说刚才的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是我近来得一本琴谱残卷,想要将其修复,奈何勇诚侯府是将门,相关藏书有限。我听闻宋府藏书楼李藏书丰富,便想来借阅一番,看看是否能找到相关文献将琴谱修复。不知是否方便?” “就这事?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可我要修复琴谱,恐怕要多来叨扰几日。” “你想来几日便来几日,若不是不合适,你直接住到宋府来都可以。放在以前,得知你对藏书楼感兴趣,我指定要邀请你来小住几日顺便陪陪我这个老婆子,但眼下……我若贸然邀请你住到宋府,你家中恐会有意见,外面也少不得要乱传闲话。” 夏芷歆懂她的意思。 她现在不是勇诚侯府的亲生女儿了,宋家在这时候邀请她来小住,确实很容易闹出闲话,毕竟外面就她会不会被勇诚侯府抛弃的猜测一直存在。 “老夫人能允我来藏书楼借阅书籍,我已是十分感激。只要老夫人不嫌弃我打扰,我每日过来都来陪您说会儿话。” 老夫人却摆摆手:“每日都来就不必了,你既有事便专心忙你的,等你把正事忙完再来陪我老婆子不迟。” 唤来一个丫鬟,“朝阳郡主来藏书楼借阅书籍期间,便由你随身伺候着,莫要让人打扰了郡主。” 丫鬟应该是在老夫人跟前得脸的人。 “是,老夫人。” 宋晋渊听到这里,眼珠子转了转,热情道:“朝阳姐姐现在要去藏书楼看看吗,我领你去啊。” 夏芷歆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笑了笑:“去吧,有阿渊陪着你也好,他在这府里一贯是称王称霸。有他陪你一道,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怠慢你。” 夏芷歆起身,福身一礼才跟着宋晋渊离开。 老夫人安排的那个丫鬟一并跟上。 宋府也是有底蕴的人家,但宋宅和勇诚侯府比起来还是要稍稍逊色些,不怪勇诚侯府如日中天到了陛下都忌惮的地步。 夏芷歆很规矩的没有四处打量,一路跟着宋晋渊走。倒是宋晋渊很热情好客,一路给她介绍这是什么那是谁的院子。夏芷歆都只是轻声应和,并不多言。 “前面就是我家的藏书楼了。” 前方有一处楼阁,有五层高。 匾额上书“藏书楼”三个字,字笔锋凌厉,颇具气势。 夏芷歆看了都忍不住赞叹:“好字!” “这字可是出自宋老丞相之手?”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宋晋渊笑着摇头:“不是祖父的字,从前的匾额是,后来有次府中宴请宾客,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公子哥过招比试不小心弄坏了藏书楼的匾额,为赔罪,几个公子哥便向当日同样来宋府参宴的太子殿下求了这三个字。” “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当时太子殿下声望极高,他的字一字难求。能给宋府赐下三个字,都是其中有个公子哥死乞白赖求来的。” 说着,宋晋渊笑起来,“当然,这些事我都是后来听家中兄长们说的,六七年前我还小呢,还未记事。” 六七年前夏芷歆也还小。 经宋晋渊这么一提,她好像也有了点印象。 这事当年她似乎就有所耳闻,依稀记得勇诚侯府当日也有人来宋府参宴,回去曾将这事当笑谈说给她听。好像那几个年轻气盛过招比试的公子哥里就有一个是她二哥。 她二哥和萧旭谦交好,自然也有萧旭谦。 而敢与萧旭谦“动手”闹起来的公子哥没有几个,裴誉算一个。 匾额好像就是裴誉和萧旭谦过招时被他们弄坏的,那个死乞白赖求得太子殿下赐字的人不用想她也知道多半就是裴誉。 事情过去太久,她一时没想起来。 “你这么一提,我似乎也有点印象,当时我二哥好像也在,宋府宴席结束回去后他好像与我提过此事。” “是吗,原来朝阳姐姐也知道这事啊。这么看,我与朝阳姐姐居然没有正式打过照面,真是不应该,明明我们两家一直都有往来。” 夏芷歆听完他这有点带孩子气的话,无奈一笑:“你我年岁不相当,况你是男孩我是女子,平日里玩不到一块儿去,没有交集很正常。” “好像也是。”宋晋渊煞有介事地点头。 而后弯眉笑容明媚:“没关系,反正我们现在见着了便算正式认识了,往后有的是机会慢慢相处。” “?”夏芷歆不解看他。 她有这么讨小孩子喜欢吗? 似是看出她所想,宋晋渊道:“朝阳姐姐有所不知,我常听人夸你,对你可谓是慕名已久,早就想与你认识一下了。” “常听人……夸我?” “对啊,姐姐你很优秀,好多人都夸你呢。远的不说,就说我祖母,她就常常夸你优秀值得我那些姐姐学习。” “这……” 夏芷歆有点尴尬。 这不是给她拉仇恨吗? “朝阳姐姐是不是觉得祖母这样会给你拉仇恨?放心,不会的,我姐姐们人都很好,而且她们都很敬佩很崇拜你。试问这世间能文能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能有几个?朝阳姐姐你可才是及笄的年纪,你这般年岁就掌握这样一身本事,谁人见了不夸你聪慧过人。” “人都是嫉妒与自己差不多水平的,一旦级别差距太大,便只会有敬佩和崇拜,是嫉妒不起来的。你看太子殿下,有几个人敢嫉妒他敢拿自己去与他相比较的?便是有也是一些不自量力的人。” 夏芷歆深觉他口中“不自量力的人”是在暗指某个承王。 继楚玉华之后,又一个太子殿下的追随者? “谬赞了。” 没有谦虚地说她没这么好这种话。 她从来都觉得自己就是这么优秀。 “实话实说啦,朝阳姐姐与太子殿下一样,都是令人敬佩和崇拜的存在,你们都是世间少有的人物。” 不等夏芷歆仔细思量他这个话,便听他道:“朝阳姐姐来我家借阅藏书,当真只是为了修复琴谱?” 对上他的视线,夏芷歆有一瞬愣然。 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这孩子刚刚的眼神透着某种探寻? 像是很认真的在询问,又像试探? 面上不显,她浅浅一笑:“当然了,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我觊觎宋府的藏书,想要来偷几本回去吧。” “……” “朝阳姐姐说笑,你若有看得上想要拿走的书只管开口与祖母讨要便是。祖母最是喜欢你,你若开口,便是祖父舍不得,祖母都会为你去争取来。” 半玩笑的对话又将轻松的气氛拉了回来。 “到了,朝阳姐姐先请。” 宋晋渊陪夏芷歆在藏书楼待一会儿便离开了,不过之后几天夏芷歆来宋府藏书楼,他都会露面。有时会在藏书楼待一会儿,有时只是来打个招呼就走。 反正夏芷歆来宋府藏书楼借阅书籍期间,每天都能见到宋晋渊,与他已经很熟悉了。 在宋府藏书楼待这么些天,关于皇室秘毒“落殇”,夏芷歆一无所获,但其他的收获还是有的。 比如这些天她都在翻阅药理典籍,对这方面的知识有了更多的掌握;再比如每天陪同她前来的如简,她在藏书楼看多久的书如简就看多久,如简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宋府藏书齐全不是虚言。 有许多古籍孤本是在外面看不到的。 连续几日后,夏芷歆去与宋老夫人辞别。 夏欢言婚期将近,勇诚侯府在筹备夏欢言的婚事,申氏让人来给她传话,让她这几天都待在家里搭把手别再往外跑。 是不是真想让她搭把手夏芷歆也不清楚,母亲既然特地让人来传话,她若是不当回事,少不得又要闹腾。 再则夏欢言婚期将至,她也该回去做做准备了。 她要给夏欢言一个终生难忘的大婚! 不料去与宋老夫人辞别出来,会在宋府碰到萧旭然。 “朝阳郡主。” 夏芷歆停下脚步,微行一礼:“见过承王。” “你怎会在宋府?”萧旭然问她。 像是当真对她这几日都往宋府来一无所知一样。 “来拜访宋老夫人,顺便去宋府的藏书楼借阅了几本在外面寻不到的古籍。” “原来如此。”他往大门的方向看去,“那朝阳现在是要回了?” “是的。” “正好,本王也要离开,一道吧。” 要出宋府大门就这一条路,不一道还能咋地。 “承王请。” 走出宋府大门,眼看就要各自上自家马车离开,萧旭然突然叫住夏芷歆:“本王近来听到一些从别处传来的流言,说夏二姑娘腹中的孩子并非本王的骨血,而是五皇弟的。不知朝阳郡主可知此事?” 他就这样笑吟吟直接问出来,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会不会丢脸一般。 夏芷歆对他的忍耐力又有了新的认知。 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心道难怪他能和萧旭谦演二十来年的兄弟不睦,的确是个能忍的。 第113章 承王求娶,骂癞蛤蟆 “未曾听闻。” 眼看萧旭然又要开口,夏芷歆直接打断他:“你们的事我不感兴趣也不关心,承王若对传言有意自去解决便是,不必说与我听。” “萧旭谦背叛我让沦为笑柄,我没有闹得不死不休不是我不想,是身份不允许。萧旭谦是陛下亲子,我奈何他不得,便只能吃了这个暗亏。但我需要提醒提醒你们,这事在我这里只是面上过去了,心里可还没有过去。所以,为了各自都能安好,你们还是少往我面前凑比较好,不然把我逼急了,我说不定会选择鱼死网破。” 萧旭然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似有些讶异,而后露出笑,笑得有几分兴味。 看得夏芷歆微微蹙了下眉头,冲他冷淡点头道:“承王没别的事,臣女便先回府了。” “看来你确实很生气。” 夏芷歆脚步停下,不解看他。 萧旭然朝前走了几步,离她更近了些,带着他惯常温润的笑意:“本王知五皇弟做了如此错事,你定会很生他的气,可本王想着你们到底是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五皇弟若是诚心寻求你的原谅,你或许会对他心软。此番看来,倒是本王太过乐观了。” “看这情形,你与五皇弟怕是难再续前缘。” “承王想说什么。” 萧旭然笑:“本王想说,朝阳郡主既然与五皇弟难再续前缘,可要考虑其他人?” “郡主已是及笄之年,而今退了与五皇弟的婚约,勇诚侯府定会再为你寻一门婚事。本王也算看着郡主长大,清楚郡主虽有盛京第一闺秀的美名,却不是婚事任由长辈一手安排甘愿接受盲婚哑嫁的人。” “左右要再寻一门婚事,郡主是想自己选一个满意的夫婿,还是打算坐等家中安排,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这样嫁给一个不知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的夫婿?” 说实话,夏芷歆不太明白萧旭然的意图。 “承王这话,莫不是要给我做媒帮我介绍好夫婿人选?” 她这样直白就问了出来,半点不见小女儿家的娇羞之态,萧旭然看着,只觉她果然与众不同。 难怪之前能让他那个蠢弟弟那么上心。 要不是五皇弟对她太过上心,已经让她有影响到五皇弟的判断和行事的趋势,担忧会影响到他们共谋的大事,夏芷歆确实是最配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五皇弟之人。 可惜了。 他今日出现在宋府,是来拜访宋老丞相。但他要拜访宋老丞相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大可不必选在因着大婚,父皇才让人来传口谕解除他的禁足让他安心准备婚事的第二天来。 他是得知夏芷歆这些天都出现在宋府才前来。 目的很简单,与夏芷歆碰个面,试着缓和她和五皇弟的关系。 他不希望五皇弟一颗心都搭在夏芷歆身上误了正事,也不想夏芷歆嫁与旁人,尤其是他近几日听闻勇诚侯府又转变了对夏芷歆的态度。 可见夏欢言的回归并没有对夏芷歆在勇诚侯府的地位造成多少影响。这样一来,夏芷歆若是嫁与其他人,更有甚者是嫁到与他们对立的阵营去,于他们得到夏家军的支持会是很大的阻碍。 到底还是他高看了夏欢言,以为夏欢言可以仗着血脉和她那点小聪明争得勇诚侯府上下的偏爱。 就像他们从前对夏芷歆的偏爱一样。 他也小瞧了夏芷歆在夏家人心中的分量。 既然夏芷歆的态度表明她与五皇弟重归于好可能性不大,他就没必要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这么说也没错。”萧旭然没有否认。 他注视着夏芷歆,眸中情绪未掩:“不过本王并不是为郡主与其他人做媒。本王其实一直很欣赏郡主,但碍于郡主与五皇弟有婚约在身,本王身为兄长心有顾虑,才始终未越雷池半步。” 无视夏芷歆皱起来的眉头和冷下来的眸光,萧旭然话未停:“现在郡主与五皇弟既然缘分已尽,本王自是要来为自己争取一二。本王府中未有正妃,不是本王狂妄自大,而今在大燕朝,除了太子妃,便是承王正妃地位最尊崇。若郡主有意,本王可许你正妃之位。”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周围又有承王府的侍卫守着,其他人并不能靠近听到他们的谈话。但随同夏芷歆前来的如简就站在夏芷歆身后,将萧旭然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 如简当即瞪大了眼睛。 承王怕不是疯了吧,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撇开姑娘与他亲弟弟致郡王曾是得陛下赐婚的未婚夫妻不谈,就说承王自己现在可就马上要娶二姑娘这个她家姑娘的敌人做侧妃了,承王说他要娶姑娘做正妃? 是嫌自己的后院不够乱吗?还是嫌他与致郡王兄弟不睦的戏演得不够逼真想要加把火? 还有,难道姑娘点头了,承王就真能让姑娘坐上他的正妃之位了吗?陛下和勇诚侯府又不是当真不要脸面了,甘愿让自己家彻底沦为寻常百姓的笑谈。 他们根本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再有就是,恕她眼拙,她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承王眼里有一点恋慕她家姑娘的意思。 “承王这是在与我说笑?”夏芷歆语气很淡。 她眼底的冷意已经收了,让人看不出情绪,猜不透她。 “本王从不说笑。” “原该在更正式一些的场合与郡主说这些,但本王深知郡主不会单独接受本王的邀约,便只能趁着偶遇与郡主说出心里话。”他笑得一脸温柔,看夏芷歆的眼神像是他对夏芷歆当真情根深种一样。 但夏芷歆知道他不是。 她曾见过萧旭然对夏欢言深爱时是什么样子,那是满心满眼都只有夏欢言一个人,而不是现在这样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虚情假意。 “本王是诚心求娶,还望朝阳郡主能好好考虑。” 萧旭然当然清楚娶夏芷歆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其一,他那个蠢弟弟可能会真与他生气,更有甚者会与他生嫌隙。 但不要紧,即便没有这事,他也看出了蠢弟弟对他已有不满。那天都那样不管不顾闹到他府上去了,让他很是生气。 不全是生蠢弟弟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他气自己的莽撞,竟那样沉不住气直接去了致郡王府寻人,让他演了二十多年的兄弟不和险些暴露。 不,或许已经暴露了。 他太清楚他那位太子皇兄的能耐了。稍有风吹草动便很难瞒过太子皇兄的眼睛,即便太子皇兄已经有许久不管事。 他原不打算走夏芷歆这步麻烦的棋,但只要一想到他和蠢弟弟其实是假装不和即将被人得知,他蛰伏筹谋二十多年的事就要暴露于人前,他就等不了了。他不想再这样和勇诚侯府耗下去了,他要尽快拿到夏家军的支持! 只要得到三十万夏家军的支持,加上周家的三十万兵权,他手中便握有六十万雄兵!届时别说现在的太子皇兄,即便是曾经风头正盛的太子皇兄,也赢不了他! 再有就是,他过分的纵容让他那个蠢弟弟搞错了一些事。他那么爱这个蠢弟弟,这些年都好好护着他可不是为了让他对自己生出不满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他得给蠢弟弟一点教训,让他清楚对兄长是该尊该敬,而不是生出不满和忤逆之心来惹他不高兴。 其二,父皇恐会对他有成见。 但也不要紧。 只要兵权在握,父皇也不能对他如何。 其三,恐会影响他维系了这么多年在百姓心中良好的形象。 但同样也不要紧。 只要他兵权在握,皇位便非他莫属。等他坐上那至高之位,便再无人敢说什么。 总的说来,娶夏芷歆利大于弊。 夏芷歆这下确定了他不是在开玩笑,嘲讽道:“我与承王的亲弟弟曾有婚约,现下即便婚约已解,我们总归曾有纠葛。承王就不怕你娶了我,会与你亲弟弟彻底变成仇人?” “承王这样,身为你们的母亲,皇后娘娘应该会很难办吧。” “这些不用郡主操心,本王自会处理好。郡主若点头,什么都不用你去做,只管安心等着成为承王妃就行。” “承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恕我不能答应。” 不等萧旭然说话,她就道:“承王既然看着我长大对我有所了解,应该清楚我这个人对待感情是宁缺毋滥。” “承王说得很对,我确实不是甘愿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接受盲婚哑嫁的人,但我也不是会愿意与其他女子分享夫君的人。我的夫君必须只有我一人,从一而终,不管是身还是心都得干干净净只属于我一个人。” 她视线扫向萧旭然:“我知道承王地位尊崇,但恕我直言,承王从来都不在我的选择范围内。” “说直白一些,承王在我心里甚至比不上萧旭谦。萧旭谦即便是个背信弃义的人渣,却始终坚持择一人白首。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不太明白夏欢言为什么会放着萧旭谦唯一的正妃之位不要,偏要选择做你的侧妃与一大群女人去争你一个。” 无视萧旭然冷下来的脸色,夏芷歆微笑福身行了一礼:“朝阳说话直接了些,还望承王殿下莫要怪罪。” 不等萧旭然说话,转身脚尖轻点潇洒跃上了马车。 如简立马跟上。 驾着马车,飞驰离开。 留萧旭然在原地黑透了脸。 周围侍卫静若寒蝉。 良久,还是近卫大着胆子开口:“殿、殿下,要回府吗?” 萧旭然一甩袖子,沉着脸踏上马车。 没人看到,宋府大门旁的墙上跳下来一人,正是宋家十岁的小孙子宋晋渊。墙上都是大树蔓延的树枝,显然刚刚就是这些茂密的树枝挡住了宋晋渊的身形。 他“呸”一声吐掉嘴里含着的草,“什么癞蛤蟆,也敢来打朝阳姐姐的主意!” 宋晋渊原本是得知夏芷歆与宋老夫人正式辞别,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宋府,特地赶来送夏芷歆的。 没想到会瞧见承王和夏芷歆走在一块儿。 宋晋渊当即放慢了脚步隐藏了身形没有让他们发现,偷偷跟了来。见两人站在宋府大门口说话,悄悄藏身在墙上偷听。 习武之人耳力总是格外好些,武学造诣越高的人听力越好。 别看宋晋渊离得不近,他们的对话他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宋家是文人世家,世代出文臣,到这一代偏有个例外,宋家的小孙子宋晋渊不喜文偏爱武。或者说,他也爱文,只是比起文,他更喜欢武;比起那些大儒之学,他更喜研读行军布阵的兵书。 外人只知宋家小孙子是个调皮捣蛋的皮猴子,只有他们自家人清楚他有多优秀。 他能成为宋老丞相和宋老夫人最宠爱的孙子不是没有道理。 “来人,备马!” 宋家小公子年纪虽小,却经常纵马出行,周围的人都习惯了。 小厮很快将他的爱马牵来。 小公子一个轻松飞跃上马,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再出现,是在东城区某处宅子里。 将马扔给看管宅子的老汉,轻身一跃消失在了宅院中。几个飞转绕道后,人落在一处小院里。 暗中有人被惊动,现了身。 待看到是宋小公子,拱手行了个礼便继续隐于暗处。 “小公子怎么来了?” 夏芷歆如果在这里,会发现开口的人是她曾见过的吴大娘。 小公子没说话,直接亮出一块令牌。 吴大娘躬身行了个礼,放行。 小公子不用人领路,顾自按开机关走下暗道。 东宫。 坐在轮椅上的人正在与自己对弈,他瞧着比前几日精神好一些。落下一枚黑子,他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人,“孤说过,若无十分要紧的事,不要贸然用这种方式来见孤。” “师父,徒儿有要紧事啊,天大的要紧事!” 执起白子的修长手指一顿,眉头微蹙:“是朝阳怎么了?” 不出门而知天下事,说的就是萧旭尧。 他很清楚夏芷歆这些天都去宋府借藏书楼,他甚至清楚夏芷歆在宋府的藏书楼里多是借阅哪一类书籍。 通过夏芷歆借阅的书籍猜到她的意图,萧旭尧心中触动不小。 “师父别担心,朝阳姐姐没事,不过徒儿这天大的要紧事确实与朝阳姐姐有关。” “说。” 第114章 太子动怒,动了杀心 “今日承王去我家见我祖父,他离开时恰碰上朝阳姐姐,便与朝阳姐姐一道离开,他出了我家大门便叫住朝阳姐姐,公然向朝阳姐姐示爱,说是愿许朝阳姐姐承王正妃之位。” 一口气说完,宋晋渊闭了闭眼。 不敢去看他师父的反应。 只听“咔嚓”一声。 宋晋渊试探着睁开眼,看到他师父握在手中的白玉棋子已经碎裂。 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吓人。 “他倒是真敢想。” 宋晋渊附和地点点头:“是啊是啊,他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师父,您打算怎么做?可要徒儿悄悄给承王找点事?” 萧旭尧眼底透出一股冷意:“孤听闻近日有些流言从盛京城外传来,似乎是关于那个夏家亲女腹中孩子并非老二亲生,实则是老五的?孤倒要看看老二和老五的兄弟同盟有多无坚不摧。” 宋晋渊双眼亮晶晶,崇拜地看着他。 心道果然不愧是师父,人在宫里足不出户,却连这点小动静都一清二楚。可叹外面的人还以为师父不问世事多年,承王已经能撼动师父的地位了呢。 若非师父身子不好,许多事都懒得去管去争,看戏一般避于后方,承王就是再蛰伏一百年,这大燕朝也不会有他一席之地! “是的师父,可是需要徒儿去加把火把事情闹得更大些?” 萧旭尧拿出一方手帕擦干净手上白玉琪碎屑,推着轮椅离开,“不急,待老二将这位侧妃娶进门。” 宋晋渊一拍手,妙啊,狠啊! 快步跟上帮着推轮椅,“师父放心,此事交由徒儿去办,徒儿定会办得漂漂亮亮!” “不过师父,不是说这夏二姑娘有孕一事疑似作假吗,万一到时夏二姑娘顶不住压力直接说她未有身孕,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不等萧旭尧应声,宋晋渊就立刻明白过来,“哦,夏二姑娘有孕是在陛下跟前证实过的,陛下也正是因此才给她和承王赐的婚。夏二姑娘若是否认有孕便是欺君之罪,她不敢。” 宋晋渊说着说着就自己乐了起来。 却突然听萧旭尧道:“既然来了,让孤看看你近来可有进步,去练武场吧。” 东宫有自己的练武场。 “……”宋晋渊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只是来找师父告状的,不是来让师父抽查功课的。 “那个师父,您身子不好,这般又得让您耗费精力,不若改日待您身子好些再抽查徒儿吧。” 萧旭尧回头看他。 明明神情算得上温和,却莫名让宋晋渊虚汗都出来了。 “哈哈,徒儿就是担忧您的身体,并不是偷懒怕您抽查的意思。” 从前是没偷懒,可近来这几日忙着在朝阳姐姐面前混脸熟,他确实有点懒散。师父火眼金睛,他怕挨训啊! “既、既然您如此关心徒儿,为了徒儿您都不顾自身不适也要亲自到场指点徒儿,徒儿自不会让您失望。徒儿这便推您去练武场。” 嘴上说懒散了几日,实则真抽查起来,宋晋渊武功还是有了很大进步。不过萧旭尧对这个唯一的徒弟向来严厉,还是被训了几句。训完又给了相应的指点,宋晋渊若获至宝,全然忘了刚才挨训时的惨样。 宋晋渊来东宫时是一个人,离开东宫时随行的还有推着轮椅的朱晓以及坐在轮椅上的萧旭尧。 彼时夜幕已经降临。 宋晋渊往他的私宅去骑马回宋府,萧旭尧则低调坐上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东城区。 夏芷歆并不知她从宋府大门口离开后发生的事。坐在马车上,她回想起萧旭然对她说的话,只觉一阵恶心。 萧旭谦、夏欢言和萧旭然这三个人真是前世今生一个样,逮着她一个人可劲了恶心!她都怀疑自己上上辈子是不是杀了这三人全家,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真是没完没了! 她干脆直接弄死他们算了! 萧旭谦和萧旭然是皇子暂时弄不死,弄死夏欢言却很容易。 当然夏芷歆也只是一时被恶心到了说说气话,真要直接弄死夏欢言,她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直接弄死太便宜夏欢言了,再则这样不仅会让她很没有报复回去的快感,还有可能彻底与勇诚侯府闹翻。 她……并不在意是否与勇诚侯府闹翻,但她不能让自己名声受损。 百善孝为先,孝字当头,一个不孝的名头压下来,她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说一千道一万,勇诚侯府终究对她有养育之恩。而且不管怎么看,勇诚侯府对她都足够好,对她算得上仁至义尽。 上辈子的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辈子的勇诚侯府是不用为上辈子做的事背上骂名的。真闹得狠了,不占理的反而是她。 “姑娘,您、还好吗?” 见夏芷歆坐上马车就一直不说话,如简有点担心。 “我没事。” 看着不像没事的样子,更像是气狠了。 于是如简迟疑着开口:“姑娘可是在愤怒承王的无礼?您不必将他的话当回事,您真在意他的话才是如他的意给他脸。依奴婢看,他未必是真心求娶您,倒更像是在为二姑娘出气。” “奴婢听说承王可在意二姑娘了,致郡王去他府上讨要说法都被他轰出了门去,还警告致郡王莫要在外污未来承王侧妃名声;得知二姑娘的脸受伤,承王就匆忙让人送了宫廷特供的祛疤药膏来。” 听完如简的话,夏芷歆好笑看她:“你倒也不用为了安慰我强扯出这些话来。承王并非真心求娶我是真,却不是因为夏欢言,而是冲着勇诚侯府身后的三十万夏家军来。” “这位承王殿下野心大着呢。” 瞎扯被戳破,如简干笑几声。 不过看样子她的安慰还是有用的,姑娘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可是姑娘,承王凭什么觉得将勇诚侯府的两个女儿都握在手里便能得到勇诚侯府的支持握住三十万夏家军呢。从前便罢了,现今二公子的身子已经有所好转,有二公子在,别说二姑娘,便是姑娘您选择了承王,二公子也不会允许夏家军以这种方式站队吧。” “当然奴婢并不是说二公子不够在意您,奴婢只是想说二公子看着就不是会为私情牺牲家族利益将家族置于险地的人……” 如简的声音戛然止住。 是意识到她这么说好像也并没有好多少,意思还是差不多,都是在说在二公子心里姑娘没有家族重要。 真想自打嘴巴。 太不会说话了! “无妨,我并不在意。” 夏芷歆笑笑说:“你都能看明白的东西,你家姑娘又岂会看不明白。二哥是夏家最优秀的子孙,将家族利益家族安危看得高过一切才是应该。正是因为有二哥这样的人在,夏家才能长盛不衰。” “当然,你都能看明白有二哥在,即便是把我和夏欢言都握在手里,承王也未必能拿到三十万夏家军,承王又岂会不明白。” 她眼神慢慢冷下来:“承王怕是……动了除掉二哥的心。” 第115章 高人指点,一眼看破 夏芷歆突然想到很多。 比如上辈子当真只是因为二哥撞破了萧旭谦和夏欢言的私情才被萧旭谦和夏欢言联手杀害的吗? 她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只因这是夏欢言来找她挑衅时亲口告诉她的。夏欢言的目的是为打击她,彼时她已经输了个彻底,夏欢言是以一个完胜者的姿态来炫耀,没必要与她说假话。 可在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萧旭谦仅仅只是因为这点事就对二哥动杀心,有点说不过去。 二哥若是身子尚未恢复便罢了,想要除掉身子孱弱的二哥对萧旭谦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二哥的身子已经恢复大半,这辈子是这样,上辈子应该也是。 这样的二哥,萧旭谦若是要杀,对萧旭谦自身来说也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若真能把二哥杀掉,对萧旭谦来说是皆大欢喜;若没能杀掉二哥,萧旭谦便会多一个劲敌,更有甚者在对二哥动手的过程中,萧旭谦还有被二哥反杀的风险。 萧旭谦单是因和夏欢言的私情被二哥得知就要除掉二哥,未免太过冒险,怎么看可能性都不大。他们冒这么大的险也要除掉二哥,只能是二哥活着对他们共谋的大事造成了阻碍。 果然她上辈子还是被两情相悦以为会相伴一生的未婚夫背叛一事束缚得太狠了,竟连这么浅显的东西都没有看透。 夏欢言居然那么坚定的觉得二哥是因为撞破他们的私情被杀。 这么看,上辈子夏欢言在萧旭谦和萧旭然心中的分量当真有那么重吗,他们当真都深爱夏欢言到愿意为夏欢言奉上一切的地步吗? 她持怀疑态度。 三日后就是夏欢言嫁到承王府做侧妃的日子,今日勇诚侯府里已经挂上红绸。可见不管夏欢言做了多么离谱的事让勇诚侯府丢人,他们也还是不愿让夏欢言这个亲女儿受一点委屈。 婚礼准备得很是隆重。 夏芷歆回到府中天色已经暗下来,但满院挂着的红灯笼让整个府邸灯火通明,并不昏暗。 红绸满挂,喜气洋洋。 让侯府连日来的低气压都散了大半,随处可见下人们的笑脸。 这让夏芷歆想起了上辈子她出嫁时。 那时因着夏欢言的讨喜以及她自己心觉欠了夏欢言的退让不争,府中对她的态度已经有很大变化。以致她大婚都非常冷清,排场远不及如今的夏欢言。 那时她是嫁过去做致王正妃,夏欢言现在只是嫁做承王侧妃;那时她名声极好,而今夏欢言却可以用声名狼藉来形容。 放在别家,身为女儿的夏欢言给家里闹出这样大的麻烦让家族蒙羞,定会将夏欢言草草嫁出去,断然不会弄出这样大的阵仗。 踏进府门,夏芷歆恰撞见夏礼在指挥下人挂灯笼。 在夏芷歆印象中,三哥不似大哥稳重,不似二哥聪慧有野心,不是纨绔,却比纨绔风流潇洒。他从不管事,不是没能力,是他自来对这些就不感兴趣,他更喜玩乐。 可是这样的三哥,却在很用心地督促下人为夏欢言的婚礼做准备。 上辈子她大婚前,三哥还出去与朋友喝酒玩乐,在她大婚当日即将出门时才珊珊赶来。 许是夏芷歆停下来盯着的时间太久,夏礼发现了她。 猛地顿住。 “……歆歆回来了?” 他迟疑一下,还是朝夏芷歆走过来。 夏芷歆没有马上离开,“嗯。” “可有用过晚膳?” “尚未。” 她一句“尚未”把夏礼弄得僵在当场。 是没想到她会回答他,近来她对他的态度总是十分疏离,有点受宠若惊;更是为他们用晚膳未等她一道感到心虚。 “……我去让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了。”夏芷歆道,“我院中每日都会备有晚膳等我回府,不必麻烦,谢谢三哥。” “不、不用谢。” “那、那我送你回去?” 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夏芷歆恢复如常,露出一抹客气疏离的微笑:“不用了,谢谢三哥。” 直到她转身走远,夏礼都还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就这么盯着她走远的背影,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三公子,这个灯笼您看看挂在哪里比较好。”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他突然没什么心情了。 回院子的路上,如简小心翼翼去看自家姑娘,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于是就这样沉默了一路。 这一路大概是太安静,如简心情都莫名跟着有些压抑。 心里直骂侯府居然这样大张旗鼓为夏欢言筹备婚礼,他们都不嫌丢人的吗,是忘了夏欢言丢的人忘了夏欢言是怎么成为这个承王侧妃的了吗。还有三公子,居然一改往日的懒散亲自督促下人挂灯笼,这不是存心往她家姑娘伤口上扎吗。 “姐姐可算是回来了。” 在杏花苑门口看到夏欢言,如简的怒气值飙到最高点。 他们这是组队来找她家姑娘不痛快吗! 夏芷歆脚步顿住,抬眸朝从暗处走出来的夏欢言看去:“有事?” 她明明没什么情绪起伏,语气十分平静,夏欢言却下意识止住了步子,没敢继续向她靠近。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忌惮和恐惧。 她一个穿越者居然对夏芷歆这个鸠占鹊巢的土着心存忌惮和恐惧?这个认知让夏欢言怒从心起。 “……我很快就要嫁到承王府,想着我与姐姐虽没有血缘关系,却到底是姐妹一场,便想在出嫁前来寻姐姐说说体己话,顺便解除我与姐姐之间误会。没想到姐姐这么晚才回府。” “自然,我清楚姐姐对我的误解极深,一时半会儿解除不了误会。我也没想马上得到姐姐的原谅,只是想来争取一下。想着万一姐姐能感受到我的真诚大度愿意原谅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姐姐不原谅我也不要紧,左右我马上就会嫁出去,往后与姐姐碰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多。等我出嫁,姐姐又会变成这个家唯一的女儿,再不会有人与你争抢什么,你又能拿回全家的宠爱了。这样的话,姐姐心里应该能对我少一点怨恨吧。” 她眼眶红起来,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像是当真与夏芷歆姐妹情深很在意夏芷歆的感受一样。 夏芷歆静静看着她演。 视线扫过周围,果然在角落处看到两道人影。 夏欢言在演戏,很明显这两人就是她算计好的观众。 难为夏欢言如此费心,为了演这场戏特地在她的院门口蹲守她。 “姐姐,过往种种并非我意,我不是有心要伤害你,我也是……无可奈何。可不管怎么说,我对你的伤害都造成了,我很希望你能原谅我,但我不敢奢望你的原谅。希望我出嫁后,你能因不用继续和我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变得开心一些。” “我自知对不住你,我会让母亲将给我准备的嫁妆留一半下来,待将来你出嫁再添在你的嫁妆里,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希望姐姐能给我这个赎罪的机会。” 这一番委曲求全可不像她了解的夏欢言。 夏欢言从来都是只往回拿,从不会把东西往外掏,能拿出一半嫁妆给她着实不像夏欢言会做的事。 夏芷歆认真去看,果然见夏欢言咬牙切齿。 看样子来找她“赔罪”演戏,顺便拿出一半嫁妆补偿她并非夏欢言自己的主意,而是受了某个高人的指点。 燕姝? 应该不是,燕姝看起来没那个闲心指点夏欢言。 萧旭谦? 应该也不是,萧旭谦被夏欢言公然戴绿帽丢了大脸,和夏欢言已经算是撕破脸的关系,应该不会为夏欢言出谋划策。 萧旭然? 很有可能,毕竟萧旭然都来许她正妃之位了。他肯定不会希望娶回去的正妃和侧妃剑拔弩张将他的后院闹得一团糟。 如果真是萧旭然,那萧旭然又是派谁来说服夏欢言的呢? 应该不是萧旭然自己。 距离大婚只剩三天,新人不宜见面,萧旭然又刚解除禁足。一解除就先后往勇诚侯府和宋府跑,一个是手握兵权的武将世家,一个是在朝中地位卓然的右丞相府邸。 这很不符合萧旭然一贯“低调”的作风。 别看萧旭然在朝中与太子党争得水深火热,他在外打着的旗号一直是太子皇兄身体不好,他是在顶替太子皇兄为父皇分忧,从不表露出他的野心。 尽管他有没有野心大家早就心如明镜。 不是萧旭然,又会是谁呢? 夏芷歆几乎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承王府里为承王生了一子一女侧妃杨氏。杨侧妃此人,夏芷歆接触得不多,却也对她的贤明略有耳闻。 她和承王少年夫妻,没听说情谊有多深厚,但承王很敬重这位杨侧妃是真。杨侧妃很是贤德,这些年将承王府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承王府后院一片祥和,她是承王的贤内助。 上辈子夏欢言嫁给承王为正妃后,听说这位杨侧妃深知得不到承王的爱,不愿做那困于后宅哀怨一生的怨妇,少时便羡慕男子能满世界闯荡,自请出府游历天下去了。 不仅如此,杨侧妃还与夏欢言处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夏欢言感念于好友的成全,将好友杨侧妃的一双子女记在名下,两个孩子顺利从庶出变成了承王府的嫡长子嫡长女。夏欢言与承王感情深厚,与杨氏又是好友,对这两个孩子视如己出,许多人都夸她大度,觉得她不愧能得承王为她收心遣散后院,她完全值得。 “承王府那位杨侧妃今日来过侯府了?” “什么?”夏欢言立马否认,“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 她的反应已经给了夏芷歆答案。 不需要再多说。 当然在暗处看了夏欢言戏的两人也没她机会开口。 “说什么瞎话呢,哪能让你把嫁妆让出一半给你姐姐,传出去外面还不得说我们勇诚侯府偏心你姐姐苛待了你。再说你是嫁去承王府,嫁妆带少了少不得要被夫家小瞧。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要补偿你姐姐,有这份心就够了,其他的自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来考虑。” 申氏当先走出来。 与申氏一道的是夏政年。 他们本是得知夏芷歆这几日都往宋府跑,早就想找机会来寻夏芷歆问问情况,奈何一直拉不下脸主动找来。 是申氏身边一个老嬷嬷在夏政年和申氏在屋中说话时提了一嘴,说大姑娘刚退婚,如今看到府中这样大张旗鼓为二姑娘筹备大婚,恐会心里不好受,让他们若是可以便来说点体己话宽宽大姑娘的心。 这个嬷嬷从小看着夏芷歆长大,对夏芷歆一直很好。她的话夏政年和申氏不疑有他,当即便要来杏花苑找夏芷歆。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殊不知那位嬷嬷是被夏欢言悄悄下了从燕姝那里得来的毒药,性命被夏欢言握在手中,是受夏欢言的指使。 “你母亲说得对,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来寻求你姐姐的原谅,为父与你母亲都很欣慰。看来经了一些事之后,你也成长了不少。补偿你姐姐的事不用你费心,为父和你母亲自会安排。你就要嫁进承王府,承王府原就有一位侧妃,你嫁妆若是少了会被人小瞧,往后在承王府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虽则那位杨侧妃是个通情达理又和善的,今日还主动来寻你示好,瞧着不像是会为难你,但承王还有其他妾室,可不是每一个都像杨侧妃这样好相与。你为承王侧妃,是正经上皇家玉蝶的,可不能在嫁妆上被那些妾室压一头。” 夏政年这么清楚杨侧妃和善,今日是来与夏欢言示好,是因为杨侧妃突然在距离大婚只有三天的时候来勇诚侯府拜访夏欢言,让夏政年和申氏都很是担心,生怕她是来给夏欢言下马威。夏政年和申氏当即匆匆往夏欢言的院子去,亲自给她坐镇。 除了他们两人,夏礼闻讯也匆匆赶去亲自盯着。 见杨侧妃对夏欢言没有恶意,他们才离开,让杨侧妃有机会和夏欢言说一些女子之间的小话。 “父亲,母亲,谢谢你们,你们……女儿做了那么多错事给侯府蒙了羞,你们都还这样为女儿着想,女儿、女儿心中实在是……” 夏欢言“噗通”一声跪了个结实,看得人膝盖都疼,然后自己在那里感动得稀里哗啦:“多谢父亲母亲,能有你们这样的父母,不知是女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女儿往后定会听话,绝不给家里惹祸,待、待女儿在承王府站稳脚跟,会好好孝顺你们……” 她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没人听了。 夏芷歆懒得看他们“情真意切”的表演,冷笑一声转身走了,夏政年和申氏见此心一慌,注意力立刻从夏欢言身上转移到了她身上。 申氏最先追过去,“歆歆……” 院门重重合上,申氏被挡在门外。 自然夏政年也被挡在院门外。 从表情就能看出两人的慌乱。 跪在地上的夏欢言被彻底无视,装哭装乖的闲心完全没了,表情愤怒到扭曲。 第116章 只要顺心,未有隐瞒 “这、夫君,歆歆是不是不高兴了?她应该就是不高兴了,这可如何是好啊……这孩子也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他们本是怕歆歆瞧见家中为言言大张旗鼓筹备婚事生气,特地来安慰歆歆。现在人没安慰到,反倒将人惹得更不高兴了。 申氏心里突然有点慌。 是一种好像就要彻底失去这个女儿的心慌。 从前她不是没有过这种感觉,但有夏欢言在旁边给她心理安慰填补了空缺,她感触并不强烈。 现在不同,他们对夏欢言彻底失望,为夏欢言好好筹备这次大婚,是他们给夏欢言最后的弥补,想着横竖等夏欢言嫁出去,与他们就很少会有交集了。 这种时候,他们当然想起了夏芷歆的好。 不,应该说早在夏欢言一次次令他们大失所望的时候,他们就想起夏芷歆的好了。 看着眼前紧闭的院门,夏政年沉着一张脸。 他心里也有着与申氏同样的心慌,但他是一家之主,是夏芷歆的父亲,被女儿这样公然拒之门外,他脸上很是有些挂不住。 比起心慌,他更多是有一股怒意由心底升起。 “她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她学这么多年的规矩就是学得这样对父母无礼的?我还没有质问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往别人府上跑,她反倒跑到我这个父亲面前耍威风来了!给她惯的臭脾气!” 夏政年冷哼一声,愤愤离开。 完全忘了还跪在地上委屈哭诉的夏欢言。 申氏见此,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后还是追了上去:“夫君,你等等我,你与一个孩子置什么气,可别把身子给气坏了……” 说着话走远,同样无视了夏欢言。 他们仿佛完全忘了夏欢言这么个人。 夏欢言沉着脸慢慢站起来,盯着夏芷歆紧闭的院门,眼里满是怨毒。攥紧了拳头。 夏芷歆,勇诚侯府,很好! 今日的屈辱她记下了,总有一天她会千百倍的还回来! 直到院外的声音完全消失,如简才试探着开口:“姑娘?” 关上院门,夏芷歆一直没有离开,她背对着院门站着。 只隔着一道门,外面的声音她都听得真切。 听清楚了父亲母亲对她的嫌弃和愤怒,自然也听清楚了他们对夏欢言的无视。 突然觉得很可笑。 他们从前在意她这个女儿在意得要命,说是捧在手心都不为过,后来对夏欢言也同样是如此。 然而他们,当真有那么在意他们的“女儿”吗? 比起女儿,他们更在意的是他们自己是否顺心如意吧。 女儿乖巧懂事讨得他们的欢心让他们顺心了,他们就在意;一旦女儿不如他们的意让他们不顺心,他们看都不会看一眼。 当然,这是针对夏欢言这个亲生女儿的。 至于她这个并非亲生的养女,上辈子即便她从始至终都乖巧听话从不违逆他们,他们最后照样舍弃了她。 这样看来,她的待遇还是比夏欢言要差一些的。 前世今生,这么多年,还是不足以让她看透他们啊。 人心,家人…… 啧。 轻呼口气,对如简微微一笑:“走吧,回去吃饭,红莲应该让厨房做好晚膳等着我们了。” 她是笑着,却没有让如简心情放松下来。 心里反而莫名发堵。 “……走,吃饭!” 夏芷歆让如简坐下一起用膳,放在平时如简定会以不合规矩推拒,这次她没有。看出夏芷歆心情不好,如简打算陪陪她。 事实证明如简没有看错,夏芷歆今晚都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点就说饱了。看得如简和一旁伺候的红莲都一脸担忧。 用过晚膳打来热水沐浴,夏芷歆便将她们打发走了。 没留人在外间守夜。 如简不想惹她不痛快,尽管不情愿,也还是听话回了自己的房间。只是在回房间前嘱咐李遂安排巡逻的侍卫盯着姑娘的屋子一些,有什么动静立刻让人去叫她。 其实如简的担心多余了,夏芷歆最开始心情确实有点受到影响,但她调整情绪的速度很快。往热水里一泡,一身疲乏得到缓解,她心底的郁气也随着散了大半。 不让如简在守夜,只是想让如简好好休息。 这几日如简都是陪她到宋府藏书楼查阅书籍,没有去崔府继续跟着李赟学医,李赟对此没什么意见。因为宋府藏书楼足够丰富,机会难得,他很赞同如简趁此机会多翻阅一些与医理药理相关的孤本古籍。 不过李赟对弟子向来严厉,也是给如简留了功课的。 如简白天跟着夏芷歆去宋府看书,晚上回来还要完成李赟布置的功课。几天下来,如简也有些撑不住。 夏芷歆看在眼里,便想让她回房间睡个好觉。 打发走如简和红莲,夏芷歆本想躺下睡觉,却没什么睡意。索性起身又将屋中的灯点亮,坐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奁,将萧旭尧给她的那几套首饰拿出来仔细端详,以便使用起来更顺手些。 萧旭尧来时看到的就是她拿着他送的首饰爱不释手的画面。 夏芷歆还没那么不警觉,不至于有人从窗户翻进她的屋子都还没有察觉。是次数多了她都有点习惯了,不再那么大惊小怪。 很是淡定地回头看过去。 尽管早猜到来人是谁,看到一袭月华白袍的人站在窗前,月光透过窗棂撒在他身上,映着屋中微弱的烛光,昳丽的面容显得有些晃眼,她还是忍不住愣了愣。 “怎么,不认得孤了?” 见她看着自己一副愣住的模样,萧旭尧不由出声。 隐隐带着笑意。 不明显,却难掩。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夏芷歆忙起身朝他走去,走近了仔细查看他,“你身子可有不适?怎么自己来了,要见我让人来传个信我去找你便是。” 萧旭尧没有闪避,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袖子来回查看。 “无事,孤的身子恢复了许多。”顺着握住她的手将她牵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可是你前几日明明……” “以毒攻毒的治疗法子并非一蹴而就,需要循序渐进,孤已经停止药浴有两日,待歇息一段时间再继续,不然身子会受不住。孤这个情况算是老毛病,平日里没那么虚弱,并不影响行动,前些时日看着严重只是因为在药浴,只要停下药浴便能慢慢恢复到常态。” 夏芷歆极少听到他一次说这么长的话。 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故而选择如实相告,对她未有隐瞒。 夏芷歆很喜欢这样。 愿意如实相告,愿意不隐瞒,便是说明他将她放在同等的位置看待。她与他并非她一味依附着他,并非需要他一味对她维护照顾,她在他心里也是可以分享秘密可以分担事情的。 第117章 要杀芷歆,套麻袋打 “那你现在……” 夏芷歆说着就要朝他伸出手,有所预判,在她伸出手前萧旭尧就将自己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你可以自己看。” 眨眨眼看他,这次这么痛快? 没有犹豫,夏芷歆直接将手搭在他脉搏上。 她在学医上没有天赋,但若有心学,简单的把脉她还是能学会的。至少将手搭在脉搏上,对方的脉搏是有力还是无力她判断得出。 从脉搏的跳动力度上看,萧旭尧的情况确实比前些时日要好些。 萧旭尧:“这下可放心了?” 将他的袖子拉上,夏芷歆收回手,“确实比前几日好些,但你的身子还是很虚弱,你该在屋里好好休养。你若有事,着人来知会我一声便是,我自会去见你。” “罢了,你人都在这里了,再来说这些也没有意义。总归你下次要记住别再这么乱来。” “嗯。”烛光下,萧旭尧幽深好看的眸子里隐着温柔。 不论别的,单论他这张得天独厚的脸,他都能得到不少优待。在夏芷歆这里也是一样。 没有人不喜欢美好的事物。 对上他温柔的眸子,夏芷歆的心一下就软了。 她其实能猜到他多半是得知了萧旭然在宋府门口堵她的事才赶来。说到底都是因为心中惦念她,他才会大半夜拖着病躯折腾这一通。 “殿下怎么会来,是有什么事要嘱咐我?”心里有猜测,面上可不能直说,不然某人脸上怕是会挂不住。 “不是,是有点事要出宫来办,便顺道来看看你。” 这倒不是假话。 他深知夏芷歆会担心他的身体,并不想以这样没什么精气神的状态来见她,让她平白担忧。 只是办完事正准备回去,他还是没能忍住想要来看她一眼。 至于是出宫办何事,还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萧旭然在夏芷歆这里吃了憋,气愤地回到承王府。 见他心情不佳,他那些小妾都不敢近身,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波及。萧旭然温润和善都是对外,身边的人都很清楚他脾气并不像在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他手底下的人看似是折服于他的人品才忠于他,实则更多是惧他怕他。 唯有他的侧妃杨氏敢在他动怒时近他的身。 “王爷可回来了?” “回侧妃娘娘,回了,在屋里。” 守门的侍卫压低声音:“侧妃娘娘,王爷这次出去办的事没成,心情不太好,您说话当心些,可别惹怒了王爷。” 从侍卫的话不难看出杨侧妃对萧旭然去找夏芷歆的事是知情的。 “多谢提醒。” “侧妃娘娘客气,是属下该做的。” 喜滋滋收下杨侧妃身后丫鬟递来的银子。 杨侧妃让他们都留在外面,她自己拿了装着吃食的食盒推门进去。 屋中并未点灯,漆黑黑一片。 杨侧妃的脚步并未受阻,径直走到桌前将食盒放下,在旁边的架子上摸到火折子一吹,点燃了屋中的蜡烛。 一看便知这样的事她没少做,早已熟门熟路。 萧旭然就坐在屋中。 看到杨侧妃进来,他也不意外。当然他也没有动怒,只淡淡扫杨侧妃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压着怒火。 杨侧妃朝他走去,站到他身后动作轻柔地给他按摩额头,“王爷不必生气,此法不成总有法子能成。朝阳郡主此人妾身也略有了解,是个娇养着长大的人,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这样的人一向都比较傲气,性子也比寻常人更硬,不会那么轻易就屈服。她若是个轻易就屈服的人,便不会那样硬气地进宫去退掉与五皇弟的婚约了。” “她与五皇弟这些年的情谊王爷都看在眼里,该是清楚她有多在意五皇弟。然即便是这样,她在五皇弟伤害了她之后都没有给五皇弟留一点余地,只为给她自己好好出气。” “王爷与五皇弟在外纵是不对付,却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朝阳郡主被五皇弟的背叛,对你有迁怒是正常的,更况你是去与她提那样的事。” “妾身说句不中听的,便是没有这些,就凭王爷即将迎娶毁了她婚事夺了她身份和家人的夏欢言,朝阳郡主对你的感官都不会好。她并非就是针对你,而是你受了夏欢言牵连被迁怒。” “妾身早便说了,此事不易操之过急,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在你即将迎娶她仇人时答应嫁与你。” “王爷,你最近做事有些心急了,这不像你。我们都隐忍了这么多年,不急于这一时。王爷你心里应该也清楚,越是着急越会自乱方寸,对我们成就大事只会不利。” 萧旭然不耐烦地推掉她的手,不让她继续按。 神色愈发不愉。 但他到底是没有对杨侧妃发怒,只是语气很不好地说了句:“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敢说!” 被他推开,杨侧妃也不生气,依旧温温柔柔的样子走到桌旁把食盒拿过来打开,一样一样将里面的吃食摆放在萧旭然手边的案桌上。 笑了笑说:“王爷手底下那些人都惧你,怕惹你生气不敢与你说实话,若妾身也像他们一样,王爷身边岂不是连一个说真话的人都没有?妾身清楚王爷不是没肚量听不得实话的人,不会真生妾身的气,这才敢在你面前如此直言不讳。” “想着王爷在外面应该没怎么用膳,妾身亲手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吃一些吧。天大的事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可别饿坏了身子。” 她将筷子递给萧旭然,萧旭然看她一眼,对上她温柔熨帖的笑,抬手把筷子接去。 当真吃了几口。 杨侧妃在案桌一侧落座,一边给他布菜一边道:“要妾身说,王爷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王爷对朝阳郡主并无情意,想要娶她不过是不想让她嫁到敌对阵营中去,成为你夺得夏家军的阻碍。” “王爷就要迎娶夏欢言,若是没了朝阳郡主,勇诚侯府可就只有夏欢言这一个女儿了,届时王爷就是勇诚侯府唯一的女婿。” 萧旭然动作一顿:“你的意思是……” 杨侧妃却没有明说,只笑笑道:“朝阳郡主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女流,盛京城虽说是皇城,治安有保障,可偶尔有贵女走丢也是有的,朝阳郡主小时候不就被勇诚侯府的仇家掳走过一次吗。她那次是运气好恰遇到回京的太子皇兄得救,她还能次次都这么好运?” “妾身今日去勇诚侯府见过那位夏二姑娘了,她有点小聪明,但也就那样。相较之下,朝阳郡主可比她难拿捏多了。且有五皇弟这层关系在,待将来朝阳郡主知晓王爷与五皇弟不和实为假象,恐还会与王爷生出嫌隙。” “再有,将夏家两个女儿都娶进承王府,朝阳郡主同不同意另说,父皇和勇诚侯那一关就不好过。便是他们都同意了,王爷,你当真觉得夏欢言和朝阳郡主会和睦相处吗?你的后院会安稳吗?别到时候你在前方拼命,她们在后方给你惹事不断,那样你得少不得要头疼。” 她的话萧旭然都听进去了。 想了想觉得她的提议极好。 主要是夏芷歆今日那么不给他面子,他对将夏芷歆娶进门已经没什么兴趣。相反,他正想给夏芷歆一点教训。 心情好了不少,“你果然最合本王心意。” 杨侧妃没有骄傲,只浅浅一笑:“妾身这么合王爷心意,待新人进门,王爷可莫要有了新人就忘了妾身啊。” “说什么胡话。”萧旭然有点不高兴,“你拿自己与夏欢言那蠢货比?你与本王是什么情分,她与本王是什么情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本王会为了她轻慢你?你也未免太看轻本王了!本王说过,等得到夏家军,本王就会处理她,待本王大事成,你便是皇后。本王的话你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哎呀哎呀,王爷莫要生气嘛,妾身说笑的。你说的话妾身都记着呢,从未敢忘也舍不得忘。” “看王爷心情好了不少,妾身就放心了。王爷慢用,妾身先不陪你了。宁宁染了风寒,妾身今夜得去守着她。” 她口中的宁宁是她和萧旭然的女儿,才三岁。 萧旭然皱眉:“怎么好好的染风寒了?可有让府医去看过?” “看过了,没有大碍,只是宁宁年纪尚小,正是黏母亲的时候。现下又生着病,黏妾身黏得厉害,妾身不去陪着她,她得闹一整晚。” “那你去吧,莫要耽搁了。” 杨侧妃刚走没多久,正在吃东西思考该怎么解决掉夏芷歆让勇诚侯府只剩夏欢言一个女儿的萧旭然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掌劈晕。 套上麻袋扛着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从承王府后门离开。 黑衣人一路上避开所有守卫,不难看出他对承王府的熟悉。 承王府后门的小巷子里。 黑衣人将麻袋扔在地上,朝停在前面的马车行礼:“殿下,属下奉命将承王带来了。” 车帘掀开,从车上走下来不是太子萧旭尧又是谁。 对黑衣人摆摆手:“回去吧,莫要露了踪迹。” 黑衣人应声离开,又回到承王府去。 萧旭尧跳下马车。 因着身子不好,他还咳嗽了两声。 但并不妨碍他出气。 亲自动手……不对,应该是动脚。 狠狠往装着萧旭然的麻袋上踢。很精准,哪怕隔着麻袋看不到人他也成功避开了脸,专往身上踢。 期间萧旭然被踢醒了。 时而质问怒骂,时而哎哟叫嚷喊疼。 萧旭尧全程没有出声。 出够了气,坐上马车离开。 本是要原路回东宫,半道上突然转道去了勇诚侯府。 第118章 是谁干的,非常屈辱 萧旭尧打萧旭然一顿,完全就是出一口恶气。要不是眼下还不适合弄死萧旭然,他绝对不是将人套麻袋打一顿这么简单。 “出宫办事?” “不是什么要紧事。” 见他不欲多说,夏芷歆便也没有多问。 不过她不信他这番不是什么要紧事的说辞,若非要紧事,他会亲自来处理? “太子殿下下一次药浴治疗是什么时候?” “暂不确定,得看身体情况,老木说至少得歇一个月。”他像是怕她还不放心,补充道:“下一次开始时,孤会告知你。” 夏芷歆这下满意了,“好。” “你适才是在……” 他朝梳妆台看去。 拿出来的首饰夏芷歆还没有来得及收回,都摆放在外面。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夏芷歆笑了笑:“哦,正研究着殿下送我的那些首饰呢,研究得仔细些,用起来更顺手。” “可有看不明白的?需要孤给你细说吗?” 其实不需要,她都研究得差不多了。 “需要!” “太子殿下稍等,我这便去拿过来。” 看着她欣喜往梳妆台去拿首饰的背影,萧旭尧眼底划过一抹无奈,隐着笑意,蕴着宠溺。 他心里清楚,以她的聪慧,这些东西怕是早就研究明白了,根本无需他再从头讲解一遍。 难得见她有这样的兴致,陪着闹一闹也无妨。 两人隔着案桌坐着,萧旭尧拿着首饰一样一样给夏芷歆讲解结构和用法,夏芷歆双手支着下巴坐在对面听。 寂静的深夜,屋中只余萧旭尧清冽又不失温和的声音,他很耐心,没有一丝不耐烦,两人视线偶有相接。 很是温馨。 很是安心。 每样首饰的结构和用法都说完,萧旭尧才离开。 这夜夏芷歆又睡了个好觉。 “姑娘,您猜奴婢今晨出去听到了什么?”红莲从屋外跑进来,难得见她这么不沉稳。 没有扰她的兴致,夏芷歆笑着问:“听到了什么?” 一旁看医书的如简也来了兴趣,目光从医书上离开看向红莲。 “承王……”红莲四下一看,单手挡在唇边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人听去,“承王被人打了,就在承王府后面的小巷子里,被人套麻袋打了。还是今早去赶集买菜的几个大妈路过看到黑色麻袋,听到有动静把麻袋打开才发现的呢。” “几个大妈往菜市场一转,这事很快就传遍了。” 红莲无事每天早上都会出去转悠一圈,或是给夏芷歆买回来新鲜的吃食,或是陪小厨房的厨娘去买菜。 当然这些都是表象,她主要是出去打听消息,以便夏芷歆人在家中也能很快掌握外面的舆情变化。 “那是在承王府后面的小巷子啊,距离承王府就那么点距离,承王府的人是吃素的么,他们的主子被人装麻袋打不算,还在那里躺了一晚上都没人察觉。” 如简疑惑:“到天亮承王府都没人察觉他们主子不见了?” “那可不。”红莲脸上难掩幸灾乐祸,“我去打听了一下,听说昨日承王从宋府回去后便再没有出过府,承王府的下人说承王好似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心情很不好,一回去就将自己关在屋里,除了那位杨侧妃,他谁也没见。” “如简姐姐,你昨日陪姑娘去宋府有碰到承王对吧,我听说有人看到承王在宋府门口拦着姑娘说话了。” 所以红莲猜承王心情不好,应该多少与自家姑娘有点关系。 因着五皇子的事,姑娘对承王定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承王估计是在姑娘那里吃了憋。 “可不是遇到了么。”如简冷哼。 对承王的嫌弃非常明显。 红莲一看便知肯定还发生了其他事。 这件事使得如简姐姐对承王嫌恶至此。 小心去看自家姑娘,并没有多问。 夏芷歆道:“既然承王回府以后便再未出过府,以致他府中的人都不知他不在府中。如此说,承王岂不是被人从他府中神不知鬼不觉掳走的?” 如简一拍手:“对啊,除了被人掳走应该也没其他可能了。什么人这么厉害,居然能从承王府悄无声息将承王掳走?我记得承王府的守卫很是森严啊。” 什么人呢。 夏芷歆忍不住笑了笑,能有如此大的本事,除了昨晚“顺道”来看她的太子殿下,还能有谁。 那可是在朝中能与太子党一敌妄图取代太子的承王的府邸啊,若是那么好闯,承王不知死多少回了。 太子殿下……居然能干出给人套麻袋的事,难以置信。 看来萧旭然求娶她一事把他们太子殿下气得不轻啊。 “谁知道呢,可能是萧旭谦吧,他和承王因着争抢夏欢言不是闹好几次了吗。”夏芷歆道。 红莲接话:“别说,外面还真有不少人是这样传的,都说承王自来与人为善,极少与什么人交恶;便是与人交恶,也没人敢给他堂堂手握实权的亲王套麻袋,敢这么做的只有致郡王。” 夏芷歆:“热闹。” 如简:“热闹。” “看本王的热闹?这些贱民居然也敢看本王的热闹!”正在处理伤口的承王怒得挥落手边的茶盏。 一地狼藉。 给他处理伤口的府医及近旁伺候的侍卫小厮立刻惶恐跪下,生怕被殃及池鱼。 “查!掘地三尺都要给本王把这个人找出来,本王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先从府里查起,能不惊动任何人将本王从府里带走,必是这府中有人吃里扒外!” “是,王爷,属下这就加派人手去查。” 跪地的侍卫立刻离开。 颇有几分迫不及待逃离是非之地的意味。 “派些人手去敲打敲打,别让外面流言扩大损了王爷的名声。再过两日王爷就要奉旨迎娶侧妃,这时候有人闹出这样的事,不是存心让人看咱们承王府的笑话吗。” 这话是踏进屋的杨侧妃说的。 她身后的嬷嬷应声离去。 杨侧妃皱眉看着府医:“别跪着了,快先给王爷处理伤。” “王爷……”杨侧妃看着萧旭然身上的伤,一脸心疼,一副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萧旭然本来还很烦躁,见她看到自己的伤都委屈得快哭了,心情好了不少,“不用担心,本王没有受多重的伤。” 杨侧妃小心给他擦拭伤口:“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么缺德,你这马上就要大婚了,这不是存心让你没脸吗。最好别让妾身知道是谁,否则妾身定要弄死他!” 提起这事,萧旭然就怒上心头,面目都有些狰狞。 “王爷,你觉得会是谁做的?有怀疑对象吗?承王府守卫森严,无声无息将你从承王府带走,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放眼整个盛京城,能做到这般的屈指可数。” “父皇?太子皇兄?应该不是父皇,父皇近些年对你宠信有加,更况你是父皇的亲子,你丢人便是皇家丢人便是父皇丢人,父皇没理由这么做;至于太子皇兄,应该也不是他。” “听说太子皇兄旧疾复发,这半个多月都在东宫静养,父皇派了不少御医去给他诊治都没什么成效。再则以太子皇兄的性子,他也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萧旭然没有反驳。 杨侧妃的话他是赞同的。 在盛京城能将他悄无声息从他的承王府带走,父皇和太子皇兄在其列,但他们都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父皇是不会对他如此,太子皇兄是……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他清楚太子皇兄其实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过,是不屑于对他耍这种小手段的。 更况太子皇兄那是什么人,萧旭然冷嗤,天上明月皎皎君子,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么低端的事。 杨侧妃道:“不是父皇也不是太子皇兄,那就只能……排除裴相,王爷与裴相纵有交恶也是在朝堂上,他没理由这么做;排除大理寺那位陆大人。如此就只剩夏贵妃、洛王、勇诚侯府和……五皇弟了。” “应该不是五皇弟,他与王爷自幼感情深厚,便是因着夏欢言,他与王爷闹了点不愉快也不至于如此。我们都知道,五皇弟很是敬重你这个皇兄。” “算去算来,夏贵妃和勇诚侯府的嫌疑最大。” “夏贵妃是和母后不对付,你丢人便是母后丢人,但凡是能让母后丢颜面的事她都有可能去做。至于勇诚侯府,王爷你是即将娶夏家二女儿不假,可勇诚侯府里可不是所有人都是向着夏二姑娘。昨日王爷又才……见过朝阳郡主。” 杨侧妃的暗示很明显了。 萧旭然的脸越来越黑,从牙缝里挤出:“夏芷歆!夏长风!好一个夏家,好一个勇诚侯府!” 很快又否认:“不,应该不是他们,夏长风养伤多年,他手中实权早已旁落,没那个能耐瞒过本王的眼睛在本王的府邸安插人手。夏芷歆一个闺阁女子,更没那个能耐。” 杨侧妃目光微沉,是算计落空的不悦,很快恢复如常,“王爷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夏贵妃……又或是洛王做的?” “不是洛王,他没这个胆子,应该是夏贵妃,她向来为出一口气行事不顾后果,最是愚蠢。” “总归就是和他们夏家脱不开干系呗。”杨侧妃冷哼。 “说到底都是三十万夏家军给了他们底气,行事嚣张,丝毫不将王爷放在眼里。等将夏家军拿到手,定要好好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明白何为君何为臣!” 她越说,萧旭然对夏家对勇诚侯府就越是不喜。 自然也会对即将娶进门的夏家女儿夏欢言不喜。 “查!定要将这个人给本王揪出来!”让他受此屈辱,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第119章 青山学子,抄录诗集 萧旭然查了三天,什么都没有查到,他府中里三层外三层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出一个可疑人物。 萧旭然因着从小身体比其他兄弟要差一些不能习武,很是介怀这一点,在自身安全上就格外在意。 没有自保之力,当然得在意。 凡进他承王府的人都是经过层层筛选,是以骤然疑似出现叛徒,萧旭然才会如此愤怒。 可一遍又一遍的搜查下来,没有揪出一个像是叛徒的人。 萧旭然并没有因此高兴,没有揪出叛徒,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个叛徒藏得极深,很有可能就是他身边极其信任的人;二是出现了一个武功极高,可以随意出入他固若金汤的承王府掳人的高手,且这个高手还是在他敌对的阵营里。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承王府的守卫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便是全盛时期的太子皇兄和武功能在江湖上混个前列的裴誉都未必能做到不惊动任何人从他府中将他带走。 “不管怎么说,没找到叛徒总是好的,这说明咱们府上没有别人安插的眼线,足够安稳。”杨侧妃给萧旭然倒茶安抚他。 “别想这些,明日就是大婚,喜服送来了,王爷喝了这杯茶便去试试吧,看看合不合身。” 见她笑吟吟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萧旭然道:“本王就要迎娶别人,你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操持起大婚事宜来比本王还要上心。” “王爷说这话就是小瞧妾身了,王爷为什么要娶这位夏二姑娘,妾身再清楚不过。不过是做戏,妾身若是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如何能助王爷成大事?” “再说了,这还只是娶侧妃,将来王爷还要娶正妃。妾身若是都要闹一闹,王爷岂不是得烦死。” “说到操持大婚相关事宜,王爷信得过妾身,将府中大小事务交给妾身打理,妾身自是要对得起王爷的信任。” 见她这么懂事,萧旭然很满意。 “正妃……本王暂时不会考虑,不是到非娶不可的地步,本王不会迎娶正妃。本王只会有皇后。” 这话就是说来安杨侧妃的心了。 “王爷不必解释,妾身都明白的。若是到非娶正妃不可的地步,妾身也是支持你的。此前王爷想娶那位朝阳郡主为正妃,妾身不就是赞同的么。”她笑得温柔,“凡王爷所求,妾身都会成全。” 萧旭然握住她的手:“袅袅,这些年你为本王做了多少,本王心中都有数。本王定不会负你,待本王继位,你必是皇后。” 杨侧妃笑笑:“王爷的心意妾身一直都明白。” “让人伺候王爷试喜服吧,妾身还要去看看可还有疏漏,便不陪王爷试喜服了。若是喜服不合身,王爷便着人来告知妾身,妾身安排绣娘连夜改好。” “侧妃娘娘,您、您便一点都不担心?老奴听说那位夏二姑娘就是个专蛊惑男人的狐媚子,想当初朝阳郡主和五殿下感情多好,都被她给横插一脚弄得婚事毁了。” 等走远,杨侧妃身边的亲信嬷嬷便担忧出声。 “夏欢言?”杨侧妃不屑冷嗤,“没见到她之前,我尚有几分担心,毕竟她能短短时间就在盛京闹出这么大动静,多少有点本事,但那日去见过她之后,我便全然没了这样的担忧。” “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小丫头罢了。不够聪明不可怕,可怕是明明不够聪明,却还要自以为全天下就她最聪明其他人都是蠢蛋。” “说真的,这种认知不够清晰还眼睛挂头顶上的人,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我都怀疑那些让她一举夺得第一才女之名的好诗是不是她写的,还有她那些赚钱的好点子,真不像以她的头脑能想出来的。” “比起夏欢言,我更怕那位朝阳郡主进府。若朝阳郡主真嫁入承王府成了王爷的正妃,我未必斗得过她。” 嬷嬷诧异:“怎会?朝阳郡主再优秀,王爷对她也没半点情分,娶她不过是利用。” “那是娶之前,真娶进门朝夕相处,谁知道会是什么样。朝阳郡主此人,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到被揭露不是亲生,再到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背叛,都没有被打倒依旧保持理智毅然决然进宫去寻陛下做主退婚,让五皇弟、母后,连带着我们王爷这个与五皇弟不对付的人都吃了大亏,你以为她会是什么善茬。” “可王爷不是允诺不会负您,会让您当皇后。” 杨侧妃轻“呵”一声:“男人的承诺,能信?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的承诺,当初五皇弟对朝阳郡主是何等海誓山盟非卿不娶,到头来如何?我想要什么得靠我自己去争。” 嬷嬷轻叹。 小心看着周围,只怕隔墙有耳。 确定不会有人听到,她才道:“不管怎么说,那夏二姑娘怀了王爷的孩子,侧妃娘娘都不该小瞧她。王爷膝下只有咱们小公子和小小姐,这才是侧妃娘娘稳固地位的根本,若王爷有了别的子嗣,恐会动摇侧妃娘娘和小公子小小姐的地位。” 杨侧妃眼神一狠:“我有数,放心吧,夏欢言这个孩子生不下来。王爷不会允许,我更不会允许。” “这些都不是眼下最要紧的,眼下最要紧的是王爷要除掉夏家二公子和朝阳郡主,我们得帮他。总要让王爷认清谁才是对他帮助最大的人。” “侧妃娘娘英明。” 那天晚上把夏政年和申氏拒之门外后,两人再没来找过夏芷歆。 夏芷歆乐得几天的安稳。 楚家嫡长女楚沁羽递来帖子,邀请夏芷歆出府去茶楼喝茶。 因着夏欢言即将大婚,勇诚侯府不太赞同夏芷歆这个新娘的姐妹这几日往外跑,不想在这关头惹事端平添不痛快,夏芷歆这三日都是待在院中没有出门。 楚沁羽应该清楚她今日不便出门,却还是给她递了帖子邀她见面。 夏芷歆猜应该是有事。 让人备马车出府,在出府时还被门房拦了一下。 不待夏芷歆说什么,夏礼就让人放行了。 掀开车帘和站在巍峨大门前石阶上的夏礼对视一眼,夏芷歆放下车帘吩咐车夫驾车。 等她的马车走远,夏礼才问门房:“大姑娘因何出府?” “回三公子,说是楚家大姑娘相邀去茶楼喝茶。” “楚沁羽?”夏礼微微蹙眉。 楚沁羽这时候约歆歆见面,是有要事? “是的,三公子。” 夏礼身后的小厮问:“公子,可要属下派人去打听一下楚大姑娘因何约见大姑娘?” “……不必。”被歆歆知道她得不高兴了。 “公子,怎么回去了?您不是说您手上没多少好东西,要去首饰铺子再给二姑娘买几件首饰作添妆之用吗?” “不去了。” “公子,他们不跟,我们跟吗?” 夏礼走远,有两个人从柱子后走出来,正是夏长风和做婢女装扮的竹泫。 夏长风原是要去杏花苑找夏芷歆陪她用午膳说说话。 这几日夏长风在准备进军中入职的事,原定是等夏欢言的婚礼结束,他就正式进军中任职。 三十万夏家军当然不可能都聚在盛京城周围,更多是留在边疆戍边,夏长风想要完全接手这三十万夏家军,留在盛京显然是不可取的。 他得赶赴边疆。 因着这些天都在忙着筹备,便没有顾及得上夏芷歆。原想借着今日得空去找夏芷歆说说话,安抚安抚她,顺便问一问她前几日都往宋府跑是去做什么。 才走到半道便得知夏芷歆要出府,不自觉跟着来到大门口,这才有当前这一幕。 “不了,被歆歆知道会不高兴。你让人盯着些,歆歆回来了告知我一声。” “楚姐姐,你……” 走进茶楼雅阁,夏芷歆看到的却不止楚沁羽一人。 楚玉华也在。 这下夏芷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找她的不是楚沁羽,而是楚玉华。 “朝阳郡主。”楚玉华起身打招呼。 楚沁羽笑笑:“是我二哥有事找你,然他一个男子约见你多有不便,便借了我的名头让我陪着一道。你们聊,我去隔壁。” 楚沁羽不知道她二哥和夏芷歆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的,又是有什么事要聊,但她不蠢。 都让她二哥来找她帮忙约人见面了,肯定是有正事要谈。 是什么正事,她并没有多问。 家中的事都是祖父父亲和哥哥们做主,她从不掺和,她也没什么兴趣。反正有祖父父亲和哥哥们在,也轮不到她操心。 至于自己同为闺阁女子的好友怎么就有正事要与二哥相谈,她也不意外,歆歆本来就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太一样。 再说以歆歆眼下的处境,不似她一般可以凡事靠父兄,歆歆得为自己谋一条新出路,做一些寻常闺阁女子不会做的事没什么好意外的。 没能帮上歆歆她已十分惭愧,自不会拦着二哥与歆歆合作。 “二公子这么着急见我,可是有事要说?” 楚玉华给她倒了杯茶,“承王娶侧妃,有不少在外的人赶回盛京来祝贺,我那几位在青山书院求学的朋友也在其中。我昨日约了几个关系比较要好的叙旧,他们已经答应为李家那位小公子写举荐信举荐他去青山书院入学。” “青山书院入学条件苛刻,除了有大儒作保,还要有五个以上青山书院的学子同时写举荐信。五个学子我是帮你找好了,可这作保的大儒……” “这个不用楚二公子费心,李家在盛京这么多年,这点门路应该有,你帮忙找到学子写举荐信便可以了。” 其实李赟在朝中这么多年,想要找到五个青山书院的学子为自己的孙子写举荐信也不是难事。夏芷歆没有让李赟自己去想办法,而是让楚玉华帮忙,单纯是想和楚玉华以及楚家绑得更深而已。 一件事有楚家的影子不显,可一件又一件事都有楚家的影子呢? 届时他们的同盟就坚不可摧了。 再说,青山书院赶回来的学子们还有大用呢。 李赟不是没想过将孙子以求学的方式送走,可单将孙子送走有什么用,饱受折磨的是他儿子。 他儿子得不到解脱,他孙子跑得再远也解脱不了。 “此事是为还我的私人人情,多谢楚二哥帮忙。” 一声楚二哥,关系又拉近了。 其实从前因着楚沁羽的缘故,夏芷歆也是这么称呼楚玉华的。只是重生回来险些被萧旭谦算计到一起,为了避嫌,夏芷歆刻意在称呼上生疏了。 “小事一桩,不用客气。倒是郡主能为你的丫鬟做到这一步,令我很是佩服。郡主的丫鬟能遇到你这样的主子,是她们幸运。” 遇到她们才是我的幸运。 夏芷歆在心里回。 淡笑不语。 倒是楚玉华欲言又止:“昨日……我与友人叙旧,其实还发生了一些事。” 夏芷歆不着痕迹地挑挑眉:“哦?可方便说来一听?” 其实她大概猜到了。 如今夏欢言在盛京的名声可响亮了,骂名美名都有,不过就眼下而言,骂名占主流。 她让楚玉华帮忙去“宣传”夏欢言肚子里的孩子实则不是承王的骨血而是萧旭谦的,可不是白“宣传”的。 临近夏欢言大婚,坊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楚玉华轻咳一声,在组织语言:“是这样的,郡主你知道一群文人聚在一起聊天,总离不开舞文弄墨吟诗作对,遇到些好的诗词,常常会拿出来大家一起品鉴。” “这不,我那几个朋友久不回盛京,我便与他们说起了盛京出现的一些好诗词,他们也与我分享了一些在书院看过的好诗词。好巧不巧,有那么一点重合……” 说得可真委婉,直接说夏欢言那些让人赞不绝口让夏欢言得了第一才女之名的诗词有抄袭的嫌疑不就得了。 “楚二哥是想说,你那些在青山书院求学的朋友分享的诗词里,有与夏欢言写的诗词有重合的?” 不是有重合的,是完全重合! “这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郡主可以看看。” 是一本诗集的,抄录本。 应该是楚玉华那个朋友自己抄的。 里面的内容夏芷歆非常熟悉,包括扉页的注释、为“及第”的摘抄作者名、“及第”从古籍摘抄的时间以及赠与青山书院的时间落款。 “这里面的诗词有全有不全,但无一不是传世佳作。据我那几位朋友所说,此诗集为人匿名赠与青山书院,是悄然放在老院长案头的。据说是从某本残缺的古籍上摘抄下来,这上面有摘抄人的落款及赠与青山书院的时间落款。夏二姑娘所作诗词全都能从这本诗集里找到。” “……郡主,夏家这位二姑娘,她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不怪君子风度的楚玉华都问出这样的话,委实是这种事正常人做不出来。抄袭的东西,夏欢言到底是怎么有底气到处宣扬是自己亲作,甚至还以此搏名的?她就没想过有一天被人发现揭发,会身败名裂? 谁人不知最难缠的就是文人。 都说清流文人清流文人,文人最是有傲骨。 夏欢言敢这样做,完全就是在文人的骨头上踩,天下文人千千万,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给喷死。 夏芷歆笑:“谁知道呢。” 她将那本抄录的诗集放在手里掂了掂,“帮个忙吧楚二哥,夏欢言那样害我,让我都快成为笑柄了,我总要回敬一二。” “你是想……不用我帮忙,郡主怕是对文人不太了解,我们生平最是见不得这种弄虚作假将他人之作据为己有的行为,不用我去做什么,不出一日,夏二姑娘便会成为文人口诛笔伐的存在。正好,明日有许多文人要去承王府祝贺承王迎娶侧妃,此事说不定还会被朝中那些文官大儒闹到朝堂上闹到陛下面前去。” 夏芷歆:“那一定很热闹。” 楚玉华一笑:“必然。” 两人抬起茶杯,碰了一个。 第120章 很是得意,突被打脸 “言言,这些都是你家里给你准备的嫁妆吗,这也太丰厚了吧。” “我上次见新嫁娘有这么丰厚的嫁妆,还是三年前屹亲王家的毓玲郡主出嫁的时候呢。言言,你家里可真宠你。” “这算什么,我可是听说勇诚侯府给言言准备的嫁妆远不止这些,这才只是一部分而已,其他的都存在库房要到明日大婚才抬出来呢。” “天呐,这些就已经很多了,居然才只是一部分吗。” “言言不愧是勇诚侯府正统的嫡女,比那些鸠占鹊巢的人尊贵多了,往后嫁进承王府只会更加贵不可言。承王殿下何等风姿,多少名门贵女都想嫁他,言言可真是好福气。” “可不是嘛,要我看,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假的永远也替代不了真的。金尊玉贵养大又如何,等真正的明珠归来,谁更耀眼大家都看得明白。” …… 大燕朝的习俗,大婚前一日为新娘子的添妆日。 所谓添妆日,其实就是假借添妆的名头将新娘子的闺中好友以及一些交好的女性长辈邀来一起说说话。 夏欢言在盛京没有交好的女长辈,别家的夫人提到她都是嫌弃,夏欢言大概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并没有让申氏以侯夫人的身份帮她邀请那些夫人过府。 而申氏也像是忘了这事一样,夏欢言不提,她也不提。 但夏欢言不想自己的婚礼这么冷清,就以自己的名义给各家贵女都送了一张帖子。 不应帖子的占大多数。 自然也有人应帖子前来。 夏欢言的名声的确是臭了,但在盛京城地位不及她想要巴结她的大有人在。太子殿下身子愈发不如前,眼看着承王是最有望继承大统的人,夏欢言嫁给承王为承王侧妃,等将来承王继位,夏欢言纵不是皇后,至少也得是个四妃之一甚至是皇贵妃。 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 若是巴结好了她,说不定还能搭上承王这条线。 这是非承王党的一些闺阁女子的想法,今日应了夏欢言帖子来的,有大半是家里就属承王一派。 是家中长辈安排前来。 奉承夏欢言的这些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 反正夏欢言听着心情是好极了。 听到众人的奉承,她很得意。 夏芷歆暂时略胜一筹又如何,她才是勇诚侯府的亲生女儿,自有人愿意捧着她;家里的人又偏向夏芷歆想要无视她又如何,该给她的嫁妆和体面不是一样都没少。 她就要嫁给承王,他们根本不敢怠慢她。不然等承王登上皇位等她当上皇后,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勇诚侯府都是聪明人,知道给自己留后路。 “瞧你们说的,都是父亲母亲和兄长们疼爱,怕给我准备的嫁妆少了会叫人看我笑话,这才多费心了些。感谢诸位姐妹能给我面子前来,若你们不来,今日我可是要丢大脸了。这样,为了表达我的感谢,这些嫁妆里你们有看得上眼的,每人可挑一件带走,算作我的谢礼。” 她此话一出,现场有一瞬寂静。 大家的表情出卖了内心的想法。 看夏欢言的眼神多少带上点怪异。 不是,这是你家里给你的嫁妆啊,你就这么让人挑上了?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你家中人精心挑选的吧,即便不是精心挑选,那也是家里人的心意,是来给你充门面用的。你就这么送人,不怕寒家人的心? 要送也该等大婚结束嫁妆完全属于自己的私产之后吧。 有人想说不妥,但没机会。 能来赴夏欢言约的多是爱慕虚荣之辈,要么是家里门第不高,要么是在家中不受宠。不管是哪种情况,寻常都很难拿到什么好东西,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能让自己拥有一件好物,她们哪会轻易放过。 “真的吗,谢谢言言!” “言言真客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让我也来沾沾你的喜气。” “谢谢言言!” …… 一堆不要钱的好话往外吐,都欣喜去挑东西了。 原本有几人还在迟疑,见大家都去挑,怕太过另类会惹得夏欢言不快,没有巴结上最后反而得罪上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也跟着挑了起来。 二十来个女子,一人一件也有二十来件。 尽往好的挑。 到后面夏欢言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了。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若反悔就是自打脸。她丢不起这个人,只能强撑着挤出笑。 “哟,这么热闹呢。” 一见来人,众人齐齐跪下行礼:“参见丹瑶公主。” 这些人全是萧丹瑶平时看不上眼的,嫌弃地扫她们一眼,没有让她们起身,而是看向还老神在在站在那里的夏欢言,“表妹见到本公主,不行礼吗?” 夏欢言一个来自现代的穿越者,最烦古人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好像她低人一等似的。 皇帝这种统治者就算了,凭什么一个小小的公主也要让她下跪! 但她心里也清楚,她若与萧丹瑶叫板,最后吃亏的只会是她。 忍下屈辱,蹲身行了个礼:“见过丹瑶公主。”并没有下跪。 萧丹瑶见此,非常不悦:“表妹不跪下吗?按照规矩,无诰命无封号的人见到公主都需行跪拜礼。表妹这样,是觉得本公主受不得你的跪拜礼吗?” 这下大家都看出来,丹瑶公主不是来给夏欢言这个表妹撑门面的,是来找茬的。 众人生怕被波及,重重把头垂下,装聋作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丹瑶公主误会了。”夏欢言只觉满心屈辱,暗暗发誓早晚要加倍给萧丹瑶还回去。 “我?你在本公主面前应该自称臣女或民女,回来这么久,这点规矩都没有学会吗?还是说你天生愚钝学不会?” “如果是这样,本公主就得回去与母妃好好说道说道,让她派几个宫里的嬷嬷好好来给你教教规矩了。你就要嫁进承王府,若是不懂规矩,将来丢的就是勇诚侯府的脸,丢的就是我母妃的脸!” “我……是臣女愚钝,多谢丹瑶公主提点,臣女必会铭记于心。让姑姑费心派嬷嬷出宫便不必了,往后臣女会仔细言行,不会再这么大意。”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完这些话。 萧丹瑶冷哼,眼神蔑视:“那还不跪下,等着本公主来请你吗?” 夏欢言还是不甘心就这么给她下跪,咬了咬牙:“臣女知道见到公主应该行跪拜礼,可此前臣女见姐姐在公主面前都未行跪拜礼,便以为这是作为公主表妹的殊荣,是以……” “你拿自己和朝阳比?” 萧丹瑶冷嗤:“虽然本公主看朝阳也很不顺眼,可她是父皇亲封的郡主。若是寻常郡主便罢,可她是有封地的郡主,地位堪比公主,见到公主是不需下跪的,你不知道吗?” “别说公主,非很正式的场合,她便是见了皇子王爷都无需下跪。你也敢拿自己和她比?” 萧丹瑶不是帮夏芷歆说话,她是单纯看不上夏欢言。今天本就是冲着打夏欢言的脸来的,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踩夏欢言的机会。 然而她这番话可谓是把夏欢言往屈辱的泥潭里踩。 夏欢言本就最在乎别人说她不如夏芷歆。 “……是臣女的错,臣女自是不能和姐姐相比。姐姐自小便金尊玉贵,哪里是臣女这个流落乡野的农家女可比的。” “论起来,姐姐其实更像父亲和母亲的孩子,才更像勇诚侯府的女儿,若勇诚侯府只有姐姐一个女儿,若当初臣女与姐姐没有抱错,而今勇诚侯府也不会因着臣女被人诟病。臣女不应该回来破坏这一切,如果臣女没有回来,大家都不会……大家现在应该都还好好的。” 说着,她重重跪下,声泪俱下。 双手交叠,叩首:“是臣女没规矩,臣女参见丹瑶公主!” 再扣头,脑门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臣女失仪冲撞了丹瑶公主,还请丹瑶公主责罚!” 砰—— 又一声额头碰地的声响传来,“请丹瑶公主责罚!” 她这样子可把萧丹瑶吓得不轻。 看到其他人微妙的表情,萧丹瑶气不打一处来。 夏欢言是故意的! 故意装模作样博同情,让大家觉得她在仗势欺人! “好!好极了!你居然敢威胁本公主!” 冲上去就是一巴掌扇在夏欢言脸上,气得胸膛直起伏,“你居然敢威胁本公主!你居然敢威胁本公主!要责罚是吧,本公主如你的愿!” 又一巴掌甩过去。 夏欢言完全愣住了。 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的懵。 她这一招装委屈屡试不爽,怎么偏偏在萧丹瑶这里就失了效?萧丹瑶敢直接这样掌掴她就不怕收不了场吗? “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公主有什么不敢的!” 又一巴掌挥过去。 啪—— 夏芷歆正要踏进屋的脚步一顿。 和身旁的楚沁羽对视一眼。 哟,看样子她们来得不是时候啊。 没有出声,继续走进屋。 萧丹瑶看到了她们,眼神很是不善。但萧丹瑶现在没空管她们,她被夏欢言气狠了,只想好好给夏欢言教训。 夏欢言也看到了夏芷歆。 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被夏芷歆看到,夏欢言脑袋有一瞬空白,什么都顾不得,强烈的愤怒使得她就要动手反击萧丹瑶。 萧丹瑶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 她身后的宫女嬷嬷三两下就把夏欢言给制住。 “你还敢还手?” 啪—— “瞪什么瞪,信不信本公主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微微瑟缩,夏欢言总算安分。 “这才识相。” 拍拍她的脸,萧丹瑶道:“就要嫁给二皇兄了,你是不是很得意?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个侧妃,又不是正妃。见这么多人来捧着你,你是不是很高兴?你也是好意思,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见一个勾搭一个,真以为大家记性都不好,忘记你都干过什么好事了吗?” “真不知道那些男人到底看上了你哪里,看上你水性杨花会勾搭男人吗?还是看上你惯会抄袭别人的诗词用作己用?” 夏欢言震惊抬头。 “夏欢言,你也真是敢啊,盛京第一才女,无数文人才子对你赞誉有加,你是不是很得意很飘飘然?连文采斐然的裴相都夸过你诗写得好呢,你可真能耐啊!殊不知你那些诗词全是抄袭别人的!” “居然理直气壮说那些诗词都是你所作,以此博名博关注,本公主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受着那些夸赞的时候,你都不会心虚吗?你究竟是怎么好意思的,你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才女?盛京第一才女?凭你一个抄袭他人作品的人也配?” “你、你什么意思?”太过不可置信,以致于夏欢言的声音都有点哑有点抖。 第121章 诗集打脸,突然交手 “什么意思?本公主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不然你会这么大反应?想不到吧,你抄袭旁人诗作的事已经被人揭发了,你现在在那群读书人里都被骂惨了。” “本公主最是清楚那些读书人了,你敢如此戏耍他们,敢如此盗用他人作品,立马就会有无数人写文章骂你,说不定你还会因此名留青史呢。古往今来因抄袭被骂到名留青史,夏欢言,你也算第一个了。” 夏欢言脸色灰败。 不!不可能! 她写的那些诗都是她那个时空才有的,这个架空的时代与她所在的时空历史进程不同,从没有出现过这些诗。 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她是抄的! 不可能!不可能! “不信?以为本公主是在唬你?你算什么东西,本公主有这个闲心来唬你?现在外面都议论遍了,满盛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夏欢言根本不是什么出口成诗的才女,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剽窃者!” “知道是谁揭发你抄袭的吗,是青山书院的无数学子!青山书院你应该知道吧,那是我们大燕朝影响最为深远的书院,凡有资格入学者,无一不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凡从青山书院出来的人,无一不是做出一番成绩。” “他们那些人可没那个闲工夫来污蔑你,若非你的行为着实激怒了他们,你夏欢言是谁他们根本不会关心。” 跪在一旁的众闺秀们面面相觑。 这…… 丹瑶公主都把青山书院学子搬出来了,此事怕是做不得假。 夏欢言那些令她们折服又嫉妒的诗词,居然不是她自己写的而是抄的?夏欢言怎么敢啊? 若是一些寻常诗词便罢了,即便被发现是抄的影响也不会太大。可夏欢言拿出来的那些诗词几乎都可为传世之作,写出无数传世佳作的才女,这么大的名头压下来,夏欢言也敢接? 她就不怕扛不住,脖子直接给压弯压断了? “青、青山书院?” 夏欢言嘴唇都泛了白。 青山书院她当然听说过,那是大燕朝所有文人都向往的地方,早年的裴家大公子和太子殿下都曾在那里入过学。只是后来太子殿下要上战场,便没有在青山书院多待。 青山书院,一个当朝皇帝都很重视的地方。 青山学院在学学子不多,几百个,但青山书院存世几百年,弟子早已遍布天下。 她在青山书院的学子中引起众怒,在这世上还有容身之地吗? 身形狠狠一晃,夏欢言险些跪不稳倒地。 伸手堪堪撑住。 “对啊,青山书院,听说与你回盛京差不多的时间,青山书院的老院长便匿名收到一本手抄诗集,道是名为‘及第’的神秘人寻到一本残缺古籍,从那古籍誊抄下来的。因不想这些传世佳作埋没,便赠与青山书院供天下学子拜读。” “古、古籍?诗集?及第?” 什么古籍,什么诗集,什么及第,夏欢言脑袋一阵昏沉,仿佛下一瞬就要晕过去,根本无法思考。 咬咬唇,唇上传来的刺痛让她找回了些许神智。 残缺古籍? 难道在她之前还有别的穿越者? 不,不应该,她给萧旭然和萧旭谦那些赚钱的点子,只要是从她那个时代来的人都能知道,但从萧旭然和萧旭谦的反应来看,这个时空并未出现过这些东西。 一件两件没有出现就算了,全部都没有出现,说不过去。 再说,她并不是行事莽撞的人,在没有做调查前她不会随便乱来弄得自己收不了场。所以给出那些赚钱的点子也好,写那些诗也罢,她都是先做好了调查确定没有出现过才去做的。 不是穿越者,那萧丹瑶口中的残缺古籍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个将诗集给青山书院的誊抄人及第又是谁? 萧丹瑶说是和她回盛京差不多的时间这本诗集出现在青山书院,是巧合?还是说……有人故意针对她而来? 如果是,那又会是谁? 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未卜先知知道她会写出这些诗? 不不不,太不可思议了,应该只是巧合。 不管是不是巧合,不管是不是有穿越者,都不是她眼下该关心的。她眼下该关心的是,该怎样挽回自己的名声! 经过被人抓到和萧旭谦私会又闹到宫里,最后以假孕得陛下赐婚承王,她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 这一点她很清楚。 但她不在意。 大燕朝没有那么封建,民风算是比较开放,她这样的情况放在更加封建的时代是要被浸猪笼的。即便不是浸猪笼,为了家族名声,家族也会悄悄将她处置了。 而不是容许她好好活着风光大嫁。 这么看来,那些女德有亏的污名根本奈何不了她什么,只要她站得足够高拥有足够大的权力,照样有人来巴结讨好她。 就像今日。 但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不一样。 这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污名! 一旦坐实,别说当皇后当受世人追捧的天命之子,她不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就不错了! 这个抄袭的罪名若真坐实,她上街怕是都会被人扔臭鸡蛋烂菜叶! 她绝对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是啊,听说这本诗集在青山书院里广为流传,几乎是人手誊抄一本反复翻阅。二皇兄奉旨迎娶侧妃,有不少青山书院的学子,或是自身或是家族与二皇兄有交集,特赶回来祝贺二皇兄迎娶侧妃,他们带回来的东西里就有这本诗集。” “可惜本公主来得匆忙,不然本公主定要将那本诗集砸在你脸上狠狠打你的脸。夏欢言,你不知道吧,你写的那些诗全都能在那本诗集里找到!” “我这里有啊。”夏芷歆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诗集。 “楚姐姐邀我去茶楼喝茶,偶然得见,瞧见里面的诗词几乎与妹妹此前所作重合,心中疑惑颇多,便想带回来问问妹妹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会撞见这样的场面。” 冲萧丹瑶微微福身:“见过丹瑶公主,不知公主在这里,失礼了。” 旁边的楚沁羽也跟着行了个福礼。 什么没有诰命没有封号的见到公主都要行跪拜礼,虽是有这样的规定,但平常时候大家并不会这样死板。 一些家世高家族底蕴深厚的高门贵女,都默认不必对公主行跪拜礼。楚国公家嫡长女楚沁羽就是。 萧丹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甚至都没有在意。 又或是早就习惯了。 比起这个,她对夏芷歆手里的诗集更感兴趣,“诗集给本公主。” 夏芷歆没有计较她的态度。 她说不知道萧丹瑶在这里是假的。不过在回府前,她确实不知道萧丹瑶来了。手里拿着从楚玉华那里得来的诗集,听说夏欢言正邀请一众闺秀参观她的丰厚嫁妆,便想来当众给夏欢言一点刺激。 楚沁羽得知她的打算,说不放心她也要跟过来。 其实夏芷歆看得出,楚沁羽纯粹是想来看热闹。 楚沁羽眼底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萧丹瑶在这里,倒是帮了夏芷歆大忙。 萧丹瑶受宠不是假的,她手中不缺人手,想要打听到夏欢言曾试图接近裴誉并不难。谁人不知丹瑶公主对裴相情根深种,她怎么能容许夏欢言这种水性杨花的人惦记裴相。 而萧丹瑶又着实算不得一个聪明人。 她受宠又不够聪明,这就造就了她行事随性所欲的风格,她可不管夏欢言是什么人打了夏欢言会有什么后果,她不痛快想打就打了。 免了夏芷歆自己动手。 乐得看戏,夏芷歆是情愿的。 将诗集扔过去。 萧丹瑶稳稳接住。 快速翻看,越往下翻萧丹瑶神情越兴奋,扔到夏欢言面前:“诗集在这里,你自己看看吧!” 诗集扔在面前自动翻开某一页。 里面的诗夏欢言再熟悉不过。 她写过! 她的才女之名就是这首诗赋予。 夏欢言目眦欲裂,根本不敢翻看。 “妹妹怎么不看?是不敢吗?”夏芷歆微笑道,“妹妹别害怕,若这是有人刻意为之冲着毁掉妹妹的名声而来,妹妹只管说出来,父亲母亲会为你做主的。” 她看似说着安慰的话,但是个人都看得出她在幸灾乐祸。 即便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是微笑着说话的啊,谁在这种紧急的时刻安慰人是带笑的? 萧丹瑶不喜欢夏芷歆的装模作样,但看在夏芷歆和自己暂时是统一战线的份上,她没有去计较。 接夏芷歆的话:“瞧朝阳你这话说得,谁会费这么大的工夫去毁夏欢言这种人的名声啊,她的名声本来就够臭的了。这本诗集里的诗词可不止夏欢言写的那些,还有许多未曾问世的,而这些未曾问世的诗作无一不是经典。若这本诗集是为毁夏欢言的名声而来,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她不看,你们看。”萧丹瑶扬扬下巴冲其中一个跪着的女子说。 那人忙应声上前拿起诗集翻阅。 她身后的人见她站了起来,跪得膝盖疼不想再跪加上心中的好奇,也起身凑上前来看。 “竟、竟在这诗集上全能找到她写的……” 不知是谁先出了声。 然后七嘴八舌。 看夏欢言的眼神从微妙到嫌弃再到厌恶。 夏欢言一股怒火窜上头,差点气晕过去。 “妹妹不会承受不住要晕倒了吧?这可不行,你有孕在身,若就这么晕过去旁人扶不及,伤到你腹中胎儿怎么办?” 她的话犹如一把利剑刺进夏欢言脑中。 让她即刻清醒过来。 她不能晕! 若是晕过去,必会有人请大夫,她手中只有一粒鬼医给的假孕药丸,她还没有带在身上,大夫来把脉一定能看出她没有怀孕! 假孕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单手“扶”住夏欢言,夏芷歆笑眯眯道:“只这么点事妹妹就承受不住了吗?这样看来你可比我差很多啊,我当初亲眼看到你与我的未婚夫做出那苟且之事,都没有当场气晕呢。” 她的话把众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只敢往这边看,没人敢靠近,甚至下意识退后了些许。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她们可不想掺和进去。 夏欢言有点被夏芷歆的样子吓到。 但她不甘心就这样在夏芷歆面前败下阵来,强撑着道:“是你?这诗集是你弄来故意毁我名声的?夏芷歆,你好歹毒的心肠!你这是逼着我去死啊!” “你在做什么,放开言言!” 有人冲进屋,一掌朝夏芷歆袭来。 夏芷歆回身,握着袖中银簪迎上对方的掌风。 内力相撞,各自退后几步,锋利的银簪在对方掌心留下一道划痕。 夏礼还来不及震惊于夏芷歆居然会伤他,就对上了夏芷歆充满嫌恶的狠厉双眸。 愣在当场,“歆歆,我、我不是……” 话没说完直接被人一掌掀飞。 赶来的夏长风面容冷峻,凌厉的目光扫向夏礼:“夏时安,你在做什么?你在对歆歆出手?你差点就伤了歆歆!” 紧随其后的是夏政年、申氏和夏鸿。 他们都是听说萧丹瑶和夏芷歆来了夏欢言这里,不放心赶过来的。 “歆歆,你没事吧?”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楚沁羽忙朝夏芷歆跑去,扶住她。 夏芷歆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没事,她才将说松开。 全程夏芷歆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夏礼。 就这么定定凝视着他。 她唇角慢慢有血迹溢出。 夏家三公子不是花架子,他武学造诣很高。夏芷歆再是武学天才也到底荒废了许多年,即便她这几个月没日没夜练习,武功已经大有进步,但和夏礼一比,顶多能算个平手。 她伤了夏礼,她自然也受了伤。 正是因为受伤,说明夏礼刚刚对她出手是丝毫都没有留手的! 前世被夏礼不问缘由废掉武功的痛仿佛又回来了,夏芷歆握着银簪的手都微微发着抖。 大家都看到了夏芷歆嘴角流出的血。 夏芷歆轻笑一声,侧头把血一口吐出来,抬手擦了擦唇上的血迹。 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震惊看着,谁都不敢出声,甚至有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歆歆,你受伤了?夏三公子,你刚刚没有留手,你是冲着取歆歆的命来的?”楚沁羽最先出声,因着太过震惊太过愤怒,她没有了往日里的稳重和娴静。 “我、我不是……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歆歆,我、我……”夏礼脸色煞白一片。 夏芷歆笑着看他:“三哥,你要杀我啊?” 分明带笑,语气分明也很平静,却莫名让人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尤其是夏礼这个当事人及夏家其他曾有愧于夏芷歆的人。 “不是,我不是的歆歆,我没想杀你,我怎么可能杀你,我是你三哥啊……我、我当时就是太着急了,没留意,我……我不是故意的歆歆,我真没想伤你,更不会杀你,歆歆,对、对不起……” 夏家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不知如何是好。 “没关系。”夏芷歆突然说。 她拿出手中沾了血的银簪,“我也伤了三哥,我们扯平了。” 不!不能扯平! 夏礼在心中呐喊。 内心是不知名的恐慌。 “幸得我这几个月又将武艺捡了起来,费了点心思提升身手,不然三哥刚刚那一掌我还真接不下来。放在几个月前,我说不定真就在三哥这一掌下没了命。” 她拿出一方白色手绢慢条斯理擦干净银簪上的血迹,笑着一点点扫过众人的脸,“人啊,果然是不能太过依赖旁人,是得有点自保之力的,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夏家众人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捏住一般。 连一旁好事的萧丹瑶都不说话了。 不是对夏芷歆产生了怜惜,是产生了恐惧。 萧丹瑶觉得夏芷歆现在看起来像个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疯子,让人下意识想要远离。 “我、我……” 夏礼说不出话,脸色愈发煞白。 眼神里全是慌乱。 “歆歆……” 夏长风轻轻出声。 想要上前去安慰夏芷歆,却不知为何就是迈不出步子。 大抵是他心中对夏芷歆也有愧。 “做什么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申氏最先承受不住,崩溃大哭。 “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明明我们家从前都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歆歆,你……时安……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夏政年将她揽过去,轻拍她的背安慰。 “夫君……”申氏靠在夏政年怀里继续低声抽泣。 夏政年看着夏芷歆,视线下意识避开不敢与夏芷歆对视,“歆歆,你与时安……时安与你动手的事我们待会儿再说,现在先来说说你们都聚在言言这里是怎么回事?言言怎么跪坐在地上,你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夏礼没有说话,他缩坐在角落。 想去看夏芷歆又不敢。 整个人失魂落魄。 夏长风总算迈开了步子朝夏芷歆走过去,握住夏芷歆的手要给她探脉。夏芷歆避了一下没避开,便随他去了。 “还好,只是轻微内伤,吃几服药便能调理回来。” 夏长风松了口气。 夏家其他人亦然,特别是罪魁祸首夏礼。 “本公主看其他人都不敢说话,那就由本公主来说说是怎么回事吧。”萧丹瑶深吸口气,开口转移心底那股对夏芷歆莫名的恐惧感。 第122章 身败名裂,胡乱攀咬 失魂落魄的夏礼被他的小厮扶着坐到一旁,小厮在帮他处理手心的伤口。将血迹擦干净,小厮才惊疑地发现伤得并不重。 诧异地朝夏芷歆的方向看了一眼。 勇诚侯府是武将世家,夏礼常带在身边的小厮自也是习过武的,且武功还不低,放在别处也算个高手。以他的眼力能看出夏芷歆手里的银簪其实是很锋利,比一些锋利的匕首都不差。 这是当然的,毕竟这是裴誉特地给夏芷歆准备的防身武器。 在小厮看来,方才那样的情况,凭着大姑娘的身手以及反应速度,手里又拿着如此利器对上赤手空拳的三公子,三公子怎么都不该伤得这么轻才对。 “发什么愣,还不快给你家公子包扎伤口!” 申氏的声音将在认真听萧丹瑶讲述情况的众人注意力都拉了回来,包括夏礼。 小厮是夏礼身边的人,夏礼对他很了解,见他盯着自己的伤口发愣,夏礼便敏锐地感觉到了可能是伤口有什么问题,心口猛地一跳,下意识朝夏芷歆看一眼,问小厮:“怎、怎么?” 他也往自己手心的伤口看去。 其实他并不在意处不处理伤口。 他现在心里很乱很慌很恐惧,根本感觉不到疼。 小厮见大家都看着他,也没敢隐瞒,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三、三公子,您的伤就是看着严重,在方才那种情况下,以大姑娘手中银簪的锋利,您应该伤得更重一些。大姑娘……她似乎对您留手了。” 在众人神情复杂地看过来时,夏芷歆握紧了手中的银簪。 面上没有一点表情。 “歆歆,你、你方才原本是不会受伤的,是因为看到我及时收手被自己内力的反噬了,对吗?” 夏礼眼里带着惊喜,惊喜过后心中对夏芷歆就愈发愧疚。 “三哥倒也不必如此自作多情。面对一个从背后趁我不备要对我下杀手的人,我的心还没有大到敢有所保留。”她面色如常扫过众人,“我很惜命的,性命攸关的时刻,我可不敢大意。” 没有再理会他们,夏芷歆对萧丹瑶道:“你继续。” “这就是本公主提到的诗集,夏欢言的那些诗作全都能在这本诗集上找到……”萧丹瑶下意识接话。 等反应过来她很是懊恼。 怎么就听夏芷歆的话继续了,夏芷歆有什么资格安排她做事! 但比起找夏芷歆算账,她现在更想对夏欢言痛打落水狗,狠狠瞪夏芷歆一眼,继续往下说:“这本诗集里除了夏欢言写过的诗,还有不少优秀的诗词,再看这本诗集出现在青山书院的时间,足以说明夏欢言以前写的那些诗是抄袭他人,她根本不是什么出口成诗的才女!” “诸位若是不信,大可去寻青山书院的学子求证,或是直接去寻青山书院的老院长求证也行。外面那些文人可谓是对夏欢言厌恶到了极点,想必接下来会有不少文人写文章臭骂夏欢言,古板一些的文臣怕是会直接闹到父皇面前去,夏欢言就要遗臭万年了。” “当然,她是不是遗臭万年与本公主并无干系,本公主也不关心。但这样大的污名,会连累勇诚侯府;连累了勇诚侯府,便是连累我母妃和三皇兄。” 不用人提醒萧丹瑶,这点看事情的眼力她还是有的。 她这么来找夏欢言清算,不全是出自教训夏欢言试图勾搭裴誉的私心,还有她清楚她母妃和皇兄的名声也会被连累的原因在。 她深知自己能够得宠可以嚣张跋扈的倚仗是什么,若是母妃不受宠皇兄被父皇厌恶,她一样不会有好下场。 夏欢言这件事看似是毁她自己一个人的名声,实则与她有牵扯的勇诚侯府以及与勇诚侯府有牵扯的夏贵妃都会受到牵连,只是或多或少罢了。 但不管会受到多少影响,都注定要受到影响。 萧丹瑶心里如何能痛快。 不来教训夏欢言一顿,她心中怒火难消。 有萧丹瑶身边的宫女嬷嬷押着,没人敢去扶夏欢言。甚至为了不让她影响萧丹瑶发挥,嬷嬷还把夏欢言的嘴堵住了。 见此,申氏原本要上前帮夏欢言,被夏政年拉住。紧接着小厮扶着夏礼坐下给夏礼处理伤口转移了申氏的注意,更多注意力放在夏礼身上去了。是以她才会在小厮处理伤口发愣时最先察觉。 被捂着嘴反扣双手跪在地上的夏欢言拼命挣扎,试图发出声音否认萧丹瑶说的话。 脸上是萧丹瑶留下的巴掌印,额头是她故意装样子磕出来的红印子。可能是回到侯府后刻意精养过,她皮肤比刚进府时细腻太多,这么磕两下,额头都肿得快要出血了。 这样的夏欢言非常狼狈。 夏芷歆看着,只觉得十分痛快。 她知道,夏欢言这次算是完了。 诚如楚玉华所言,天下文人何其多,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夏欢言淹死。勇诚侯府和承王府若想保住名声,便不敢再维护她。 而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她的目的从来不是只报复夏欢言一个人。 夏欢言还得留着。 夏欢言可是她对付萧旭谦和萧旭然的突破口。没有夏欢言,还真不好着手解决这两个惯会伪装的人。 诗集已经到了夏政年手里。 夏政年越往下翻,脸色越难看。 最后狠狠将诗集砸在夏欢言脸上:“你这个蠢货,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我勇诚侯府百年清誉就要毁在你这个不孝子手里了!” 夏政年气得发抖,若不是旁边的夏鸿和申氏扶着,他怕是都要气得晕倒过去了。 夏长风和夏鸿脸色也很沉。 但夏鸿和夏欢言闹了那一场,到现在他院子里都还不得安宁,他根本不想和夏欢言多说以一句话。 最后是夏长风冷眸看着夏欢言厉声:“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做的这些事,有哪一件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上赶着找死!你要死就自己去死,别来连累别人!我们夏家有你这样的子孙,真是家门不幸!” 夏长风此刻无比后悔将抱错的消息透露出去,给了夏欢言被接回府的机会! 若是夏欢言不曾回府,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事! 他就不该……顾念那点血脉亲情对夏欢言动恻隐之心,想着用将她接回府的方式毁掉歆歆和萧旭谦的婚事。 萧丹瑶见差不多了,示意宫女和嬷嬷把夏欢言松开,还好心的把堵住夏欢言嘴巴的布条给解开。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抄的,我不是!那些诗都是我自己写的,都是我自己写的!是有人要害我才弄出这样一本诗集来污蔑,是有人要害我!” “你们不该怪我,你们该去查这本诗集是谁弄出来的为我讨回公道!你们是我的家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这么害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父亲、母亲、三哥,你们是我的亲人啊,是我最亲的人啊,你们不能这样不管我……” 她手脚并用爬上前。 “我这些年在外面吃的苦还不够多吗,你们明明说过将我接回来会好好对我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的,你们明明说过的!” “是有人要害我啊!明明就是有人要害我!” 她突然对上夏芷歆看戏的目光,疯了一样指着夏芷歆:“是夏芷歆!是她要害我!一定是她!她恨我回来抢了她的身份,恨我毁了她的婚事,她要报复我!她故意弄出这样一本诗集来害我!是她!” 夏芷歆嗤笑:“你疯了吧?我虽有些文采,却还没有到能写出这么多传世诗作的地步,不然这个盛京第一才女的位置哪里还轮得到你来坐,我早就成文坛大家了。” 第123章 拖她出去,商议对策 “就是你!夏芷歆,就是你!你恨我,你要报复我!” “够了!”夏政年怒斥。 “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还在这里胡乱攀咬你姐姐,你简直太令人失望了!来人,将二姑娘带回房间,明日承王府的迎亲队来之前别让她出房门半步!” 夏欢言有点被夏政年震慑到。 这算是她第一次见夏政年真正动怒的样子,与之前几次的小打小闹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夏欢言有一种直觉,这次不会再像以往一样好糊弄过去了,她……就要被勇诚侯府放弃了! “父、父亲……” 再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夏政年身后的侍卫径直将夏欢言架走。 期间夏欢言挣扎,奈何她那点力气在侍卫手里压根不够看,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叫喊声很快消失在屋外。 夏政年看向屋中受夏欢言邀请而来的闺秀们:“闹出这样的事,让诸位贤侄女看笑话了,府中还有些事要处理便不留诸位,今日在侯府发生的事,还望诸位贤侄女能保密。” “侯爷言重。” “我等必守口如瓶,先告辞。” “告辞。” …… 她们可不想惹祸上身,戏看过礼也拿了,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正愁找不到借口,夏政年就主动开口,正合她们心意。 屋中的人一下子少了。 萧丹瑶没走。 她仿佛没看懂夏政年的逐客之意。 看她一眼,夏政年终是没说什么,目光转而落在夏芷歆身上。 在看向夏芷歆前,夏政年是做了些心理建设的,“歆歆,你……受委屈了,你妹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们都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这件事还真与我有关。 夏芷歆在心里道。 但她清楚没有人会怀疑这件事是她做的,她的实力不容许她写出这样一整本篇篇皆经典的诗集。 找人代写? 更无可能。 诗集中任何一首诗拿出来都能让一个人名声大噪,有这样的能耐,又何需去给人代写?主要是这些诗的风格怎么都不像出自一人之手,真要找代写,绝非只是找一两个便能完成。 一个愿为代写的有才之士好找,想要找到两个三个甚至无数个就是天方夜谭了。 夏芷歆能默出上辈子让夏欢言名声越来越响亮的所有诗词,都是得益于夏欢言对她的反复磋磨。 夏欢言尚未在她面前自爆灵魂来自千年后之前,她看夏欢言总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越接触越觉怪异。她想对付夏欢言就得先了解夏欢言,是以她总是找机会调查与夏欢言有关的事。 夏欢言作的那些诗都曾以不同方式传到她面前,她记忆力不错,多翻阅两遍便全记住了。 夏芷歆微笑着,仿若局外人般: “父亲不必与我说这些,我并不在意,相反,我还很能理解妹妹,换作是谁做了这种事被拆穿都会慌不择路。妹妹本就怨恨我占用她的身份享受了这么些年本该属于她的富贵日子,她一回府便急不可耐破坏我的婚事,她能在如此即将臭名远扬的时刻用攀咬我的方式试图为自己挣个清白,并非什么很令人意外的事。” 她的话、她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态度,堵得人心口发闷堵得人哑口无言,不知该怎样接下去。 触及夏长风的目光,夏芷歆顿了一下,到底是心软了,对夏长风道:“我没事,发生这样的事,当务之急是尽量控制舆论,让勇诚侯府的名声尽可能少受牵连。” 她知道二哥在意这个。 夏长风嗓音微哽:“歆歆,你、当真没事?” “嗯,没事。”她微笑。 “二哥不必管我,你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只是此事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说帮不上忙也不全对,事关夏欢言,我不想掺和,事实上,我恨不得夏欢言身败名裂才好。” 见其他人都朝她看过来,她道:“你们也别这样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看我,我没那么大度,夏欢言此前对我做的事我从未释怀,我觉得我这辈子估计都释怀不了了。只能说看在勇诚侯府养育过我一场的份上,我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去对夏欢言做什么罢了。” “但你们其实也清楚,以夏欢言的作妖本事,即便我什么都不做,只要她继续这么不安分,早晚会走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只望到那时,你们别因心疼她这个亲女儿将我牵扯进去给我胡乱强加罪名。” “说什么胡话!” “乱说什么!” “你这叫什么话!” 大家都很不喜欢她这样说,特别是夏长风。 夏芷歆也不在乎他们是什么反应,笑了笑:“明日就是妹妹出嫁的日子,想必你们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我便不留在这里碍手碍脚了,正好难得楚姐姐过府做客,我先带楚姐姐回我院子说话。” 福身一礼,带着安静站在一旁的楚沁羽就要离开。 “歆歆!” 夏礼和申氏同时出声叫住她。 夏芷歆视线扫过他们,先落在申氏身上,“母亲还有何吩咐?” 申氏看着她,分明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就这般咬着唇红着眼无声看她。 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纠结,夏芷歆微笑:“母亲?” “没、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刚刚伤得重不重,嘱咐你回去后让如简给你看看,或是直接着人去请府医来给看看,这样也能放心些。” 夏芷歆抬手擦擦唇角还残余少许的血迹,“有劳母亲记挂,我记下了。” 抬眸朝目光始终追随她的夏礼看去。 对上她视线那一刻,夏礼心头一紧,整个人都非常紧张:“我、我就是想和你说声抱歉,歆歆,对不起……但请你相信,三哥无意伤你,更不可能对你动杀心。” 他很期待夏芷歆的回复,或者说很期待能得到夏芷歆的原谅。 但夏芷歆听完他的再次道歉,只是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回了一个“嗯”,让他完全拿不准夏芷歆的态度。 心中慌乱更甚。 路过夏政年身侧,夏芷歆脚步再次顿住,看向他手中拿着的诗集:“这本诗集是女儿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还得还回去,父亲用完后记得着人给女儿送去。” 都是借口。 她只是故意提醒父亲这本诗集的存在。 夏家人,偏心夏欢言的夏家人习惯了上一瞬被夏欢言气得暴跳如雷,下一瞬又自动忽略夏欢言犯的错,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早就习惯了,当然得提醒提醒。 果然,经她一提醒,父亲稍有缓和的面色又沉了下去。 夏芷歆很满意,心情不错地离开。 “舅舅和表哥要处理家务事,本公主也不好多留,便跟着朝阳一道离开吧,正好本公主也有些时日没有好好与朝阳说过话了。” “对了,舅舅,夏欢言脸上的伤是我打的,你不会怪我吧?” 萧丹瑶又何尝不是故意提起。 她见这一家子故意无视夏欢言脸上巴掌印的事,仿佛这样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对夏欢言的愧疚少一些一样,忍不住想要打破这假装出来的表象平静,给他们找点不痛快。 谁让勇诚侯府明明是母妃的后家,却始终都不偏向母妃。 若是勇诚侯府明确表示支持皇兄,她和母妃在宫中的处境又怎会如此艰难!但凡他们更得势一些,她多次寻母妃去请求父皇给她和裴誉赐婚,都不会只得母妃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再等等。 再等等再等等! 她还要等多久?出年她就十七,只比她大两岁的屹皇叔家的毓玲郡主三年前就出嫁,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不会。”夏政年道,“丹瑶公主难得出宫一次,让歆歆好好陪你四处转转。今日,让公主看笑话了。” “看笑话倒是没有,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只是骤然得知这样的事,心中担忧勇诚侯府和我母妃的声誉会跟着受累,便等不及想要来找夏欢……言言表妹求证,奈何言言表妹的规矩似乎没怎么学好,在我面前失了些分寸,我便代舅舅管教了一二。舅舅莫要怪我越俎代庖才好。” “不会,公主管教得好。你与言言是表姐妹,她做得不对,你作为表姐理当管教。” 话虽是这样说,但被一个外人就这样冲进家门来教训自家人,夏政年心里还是不太不高兴。 自家人犯了错自有他管教,哪里轮得到萧丹瑶一个外人来插手。 “只是公主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话,在我们面前说说便罢,在外面可莫要再说。我们是一家人不假,但勇诚侯自来不涉党争,与勇诚侯府绑得太紧,于勇诚侯府于你母妃和皇兄都只会不利。” 放在平时,最先注意到这一点的应该是夏长风,也应该是夏长风最先出言警告萧丹瑶慎言。 这次夏长风却没有说话。 他只是在夏政年说这些话时看了夏政年一眼。 情绪难明的一眼。 萧丹瑶脸色不是很好看。 说什么自来不涉党争,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是马上就要和承王联姻?等夏欢言成了承王侧妃,勇诚侯府还能保持中立?以承王兄的野心,会甘心放弃这个将勇诚侯府拉到自己阵营的机会? “舅舅提醒得是,是本公主疏忽了。” 萧丹瑶离开,夏长风吩咐下人收拾了屋中狼藉,让人扶着申氏坐下。一家人沉默着坐在屋中,半晌没人说话。 诗集已经到夏长风手里。 他从头快速翻阅。 看完合上诗集。 “此事,父亲如何看?” “已经能确定夏欢言那个不孝女的诗作是抄袭无疑,这个蠢货,真是嫌给家里找的麻烦不够多!一桩桩一件件,没一天安分!早知道我就不该将她接回来,任她在外自生自灭!” 夏政年越想火气越大。 申氏神情微顿,微微蹙眉:“别说气话。再如何不成器,她终究是你我的骨血,既知她流落在外吃苦,我们又岂会眼睁睁看着不管?” “夫人别生气,你知我是气话。”夏政年忙道。 视线扫过他们,夏长风眉头微微一皱,是为他们都到现在了好像还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重点偏移。 拍了拍手中诗集,将其翻到扉页,看着扉页上的相关内容,夏长风道:“其实此事我今早就有所耳闻,只是还未确定,派了人出去打听。原想等派出去的人回来再细致处理此事,最好是等安稳将夏欢言嫁承王府再说,不承想丹瑶公主和歆歆会先得到消息。” “不管歆歆还是丹瑶公主,平时遇事都不是冲动不顾后果的性子,这次会这样不知会家中便直接来寻夏欢言‘求证’,只能说夏欢言着实太不会做人,惯会得罪人。” 言下之意,夏欢言不止得罪了夏芷歆,还不知什么时候把丹瑶公主也给得罪了。 所有人静默。 不置可否。 这么些时日,他们也算见识了夏欢言得罪人的本事。 这一点夏鸿最是深有所感。 “这一本是学子誊抄的诗集,不是这位名‘及笄’的人所誊抄的初稿,不能从笔迹上去探寻‘及笄’的身份。若要通过笔迹探寻此人身份,怕是得拿到青山书院老院长手中那本初稿。” “父亲在朝多年,交友广,可先从此入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从老院长手里将那本初稿借来一阅。” 夏政年很赞同:“此事交由我去办。” “从我探听到的消息以及其上注明的时间,可知诗集应该是夏欢言回侯府前后到的青山书院,暂时还不能断定是不是冲着夏欢言而言,或者说,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冲着我们勇诚侯府而来。” 比起夏欢言,勇诚侯府明显更有针对的价值。 说着夏长风看向夏鸿:“大哥再派些人手去查查夏欢言回府前的情况,看看她回府前是否有接触过什么人。” 众人闻言一惊。 “你是说……” 夏长风点头:“嗯。” “夏欢言回来至今闹出的事情太多了,她每闹出一件事,勇诚侯府的名声便受损几分,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故意为之。若她当真是故意为之,她背后恐是有人指使。当然,不排除她当真就是蠢笨至此。” “总归,再去查一查为好。这本诗集出现在青山书院的时间太凑巧了,真是冲着我们而来,背后的人就能未卜先知。毕竟这本诗集出现在青山书院时,夏欢言有许多诗都尚未‘写出’。” 夏鸿郑重点头:“二弟放心,我会派人去细查。” 夏欢言最好是真蠢笨,而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指使,不然单凭夏欢言回来几个月就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背后的敌人怕是没那么好对付。 这不只是夏鸿的心声,也是其他人的心声。 “此事既已在文人中传开,想要堵住所有人的嘴让人不再议论不太可能,只能尽量降低影响。父亲与我各自去周旋周旋,尽可能疏通关系别让这事闹到陛下面前去。” 夏长风表情严肃:“这才是重中之重,陛下一直在抓勇诚侯府的错漏,可莫要自把错处送到陛下面前去。” “一旦陛下借此打压勇诚侯府,我们会很麻烦。此前因着致郡王亏欠勇诚侯府闹到陛下面前去要补偿,陛下对勇诚侯府已经有很大成见,只是面上没表现出来罢了。” 微有倒吸凉气声和叹息声传来。 勇诚侯府处境艰难,他们都心知肚明。 “暂先如此,其他等夏欢言顺利嫁入承王府再说。” 微微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夏长风眉头不自觉拧在一起,“母亲掌管府中庶务,应该清楚除了宫中派来御医请脉,夏欢言可有再找府医或大夫看过。” 申氏:“除了李院使奉旨来请过一次平安脉,言言只请过一次府医,没请过大夫,其余时候给她请平安脉的都是她身边跟着的那位燕大夫。云帆,你问这个作何?” “以防万一。” 申氏和夏鸿没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夏政年和夏礼领会到了。 瞳孔微震。 “二哥,你、你是说夏欢言可能是……” 夏政年接话:“你是说,那不孝女可能是假孕?” 听到他们的话,申氏和夏鸿一阵心惊。忙去看四下,确定屋中只有各自身边跟着的亲信后,才悄悄松口气。 “怎、怎么可能?当日不是在陛下眼前当着那么多人由御医把脉确定的吗,怎会有假?”申氏声音都有点发抖。 有孕一事若真是假的,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陛下正愁找不到勇诚侯府的把柄,一旦这个欺君之罪的罪名坐实,勇诚侯府必有大麻烦! “凡事无绝对。”夏长风道,“总要防患于未然。” “可、可府医给言言号过脉,并未听说喜脉为假啊。” “母亲先别急,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好以防万一。” 夏长风眼神一厉:“不管夏欢言腹中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个孩子都不能生下来,最好是夏欢言一嫁进承王府就立即解决这个隐患,以免夜长梦多。” 申氏心有不忍:“这样会不会太……” “母亲,是夏家满门重要,还是夏欢言的孩子重要?” 申氏抿抿唇,不说话了。 “不止这个孩子不能留,夏欢言往后都不能生下承王的子嗣,否则……”夏长风没有往下说。 但大家都懂他的意思。 否则勇诚侯府少不得要与承王府捆绑到一起,就算他们自己不同意与承王结盟,夏家的女儿有了承王的子嗣,外界也少不得要有人默认他们是承王一党。 在陛下的疑心之下,稍有差池他们就会万劫不复。 这种对他们极为不利的境况,万万不能出现! “这件事交给我去做?”夏礼主动开口。 都有安排,二哥独独忽视了他。 夏长风抬眸看他:“不用,此事很重要,我会亲自去做。” 夏礼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 二哥的能力他是信得过的。 “那需要我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先留在家中好好静静心。” “为……” 想不满地反问为什么,话刚出口就猛地止住。 显然夏礼已经意识到夏长风的意图。 “三弟,你近来太焦躁了,好好养养性子,我不想下次再看到你失手伤歆歆。你适才的所作所为太伤歆歆的心,再这样下去,歆歆怕是就要彻底对我们寒心了。以她的性子,真让她彻底寒了心,她会永远离开这个家的。” 夏礼张了张嘴,半晌道:“……我知道了。” 其他人心情也沉重起来。 气氛压抑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申氏有些待不住,先起身:“我去看看言言,她脸上的伤得处理一下,总不能明日顶着这样一张脸出嫁。也不知她怎么得罪了丹瑶公主,让丹瑶公主下这么狠的手。” 后面一句声音比较小,像是嘀咕抱怨,听不太清楚。 事情一件接一件,还越来越严重,加上夏长风方才那番夏芷歆真彻底寒了心会永远离开这个家的话,让夏政年心情很压抑,夏政年止不住烦躁起来,“如此麻烦,还不如一开始就拒了陛下的赐婚直接把夏欢言那个不孝女送到庵堂去!” 这一点夏长风又何尝不知。 “她在陛下跟前确认怀了皇嗣,拒不了陛下的赐婚。” 便是赐婚能拒,孩子也得生下来送到承王府去,届时去母留子,勇诚侯府只会更丢颜面。 “再则,父亲当真舍得将夏欢言这个亲生女儿送到庵堂去青灯古佛一生?” 夏政年看着夏长风。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夏长风说这话时语气带着点嘲讽。 认真去看,又没有从夏长风脸上看出什么来。 “……确实有些不忍,也做不到。” 叹息:“罢了,儿女都是债!” 在场的三个儿子:“……” “你们说言言怎么就不能像歆歆一样省事呢,她要是和歆歆一样懂事,根本就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让人如此焦头烂额!” 谁都没有接他的话。 夏欢言和歆歆怎么能比? 作为夏欢言聘来的专属大夫,燕姝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不是她没有在侯府中,而是外面关于夏欢言诗作抄袭的事她已有所耳闻,对夏欢言只有几个字的评价:烂泥扶不上墙。 见有人来找夏欢言麻烦,她懒得露面,只藏身在窗外看了个热闹。 等萧丹瑶追着夏芷歆离开,她也跟上去。 “丹瑶公主。” 萧丹瑶回头,叫住她的人是个着一身黑衣黑纱覆面的古怪女子,皱眉:“你是谁?” 第124章 两人合作,对付芷歆 燕姝双手向前一握行了个江湖礼,“在下燕姝,江湖人称一声鬼医,受夏家二小姐邀请而来,听闻丹瑶公主在此,特来拜见。” “鬼医?” 萧丹瑶常年待在宫中,想要出宫一次并不容易,这次都是借着夏欢言这个名义上的表妹即将大婚,代替她母妃前来添妆,才得皇帝允准出宫。哪里知道江湖上都有些什么人。 但无疑她对江湖上的事是感兴趣的,因为裴誉。 裴誉曾隐姓埋名在江湖上闯荡过几年,到得后来他左相的身份在江湖上暴露,他在江湖中的地位已是举足轻重。 萧丹瑶视线一寸寸从燕姝身上扫过。 诚然萧丹瑶对江湖上的事很感兴趣,但她其实很看不上这些江湖草莽。打量燕姝的眼神透着居高临下,仿佛在打量一件货物。 燕姝眼底闪过一抹狠戾。 要不是夏欢言不中用,回勇诚侯府这么久都没有谋得一个可带人进宫的机会,她根本不屑来和萧丹瑶这种空有身份实则脑袋空空的蠢货公主打交道。 在她看来萧丹瑶和夏欢言一样都是蠢货。 可惜夏芷歆不好接近更不好取信,不然她宁愿去接近夏芷歆,即便她对夏芷歆有种天然的不喜。 如果最开始她接近的人就是夏芷歆而不是夏欢言,她早就进得东宫见到她想见的人了! “在下懂些医理,江湖人给面子称在下一声鬼医。”燕姝并没有故意摆低自己的位置,举止间都是她江湖人的随性和倨傲。 让萧丹瑶多看了她两眼。 对她的话信了几分。 鬼医?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寻常称谓,只是会点医理怕是不够。 不想让人看出她的无知,萧丹瑶没有暴露她没有听说过鬼医的事,而是目光落在燕姝的面纱上,皱眉:“藏头露尾脸都不敢露,你说你是鬼医,本公主怎知你是不是冒充。” 燕姝似乎早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疾不徐:“丹瑶公主没有见过鬼医本人,在下即便露了脸,公主不是一样不能确定在下是否是鬼医?公主若实在疑心在下身份,在下倒是可以用别的法子证明。” “什么法子?” “公主应该知晓鬼医在江湖上是以用毒闻名,公主可以试一试在下的毒术。在下敢说,这世间用毒之人无人能越过在下。” 萧丹瑶表情微僵。 她并不知鬼医以用毒闻名。 但若是承认会显得她很无知,难免叫人小瞧。 “……怎么试?” “我下毒,公主找人解毒,找什么人来解毒都可以,只要公主找的人有真材实料,便能知我的毒术是否有夸大其词。” “谁来做这个试毒的人?” 燕姝笑:“那自然是公主想用谁就是谁了。” 萧丹瑶眼睛一亮。 别管这个鬼医是真是假,她敢这样跑到自己面前来自荐,想必是有些真本事。毒术如何不重要,能用毒就可用。 试图勾搭裴誉的夏欢言好对付,得裴誉特别以待的夏芷歆却没这么好对付,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在夏芷歆面前占到过便宜。上次在宫里,夏芷歆甚至敢无视她!丝毫不将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这笔账她可是一直记着的! 这个鬼医,或许能帮她在夏芷歆面前找回一些场子,给夏芷歆一点教训。而且她说自己是江湖中人,也可通过她多了解一些江湖上的事,这对她接近裴誉很有帮助! 假装没有看出燕姝的自荐,明知故问:“那你这般是来与本公主自荐?你想跟着本公主?可你不是夏欢言请来的人吗?” “公主住在宫里,宫中规矩森严,公主贸然带人进宫不合规矩,在下想要跟在公主身边也做不到。所以在下这番与其说是与公主自荐,不如说是想来与公主结交一番。” “在下是夏二姑娘请来的人,夏二姑娘嫁到承王府后,在下应该也会跟去承王府,公主若有需要来承王府寻在下便是。以公主的身份,不能带人进宫长住,将人召进宫一见于你来说却并非难事。” 她的提议很令萧丹瑶心动。 没人会嫌弃一个主动送上来的帮手。 “你有什么条件?” 萧丹瑶可不相信一个主动送上来的人会无所求。 燕姝轻眯下眼。 倒是比夏欢言机灵一点。 她找上夏欢言的时候,夏欢言只恨不得自己能留在她身边帮她,对自己可没这么提防。当然也有可能是相比萧丹瑶,夏欢言那时确实没什么可用之人。 错了,夏欢言现在也没什么可用之人。 不然说夏欢言蠢呢,若是给她这几个月的时间,借着勇诚侯府的势,她都站稳脚跟了。哪像夏欢言,要人手没人手,还将一把好牌打得稀巴烂。夏欢言刚回侯府那会儿,侯府的人可是为了她将夏芷歆这个养了多年的受宠女儿都忽视了一心偏向她。 “夏芷歆。”燕姝眼底露出一抹邪冷,“在下与夏芷歆有些私怨,但在下孤身一人,想要凭一己之力在夏芷歆面前讨到便宜太难了,在下听闻丹瑶公主与夏芷歆有些龃龉,想借公主的势。” 好歹在盛京待了将近两年,若是连萧丹瑶和夏芷歆不对付她都不知,那她也未免太过无能了些。 萧丹瑶没有马上应声,她在认真打量燕姝,想看她有没有说假话。 瞧燕姝提到夏芷歆时眼底的狠意,与夏芷歆有怨倒不像是假的。 “说什么借本公主的势,你直接说是想找本公主合作不就得了。”萧丹瑶冷嗤。 燕姝不置可否。 “行了,等本公主消息吧。” “丹瑶公主请稍等。” 萧丹瑶不耐烦回头:“还有事?” “不知公主可能给在下留一件你的信物,在下在宫外行动自由,来消息也比宫中快。若有公主的信物,夏芷歆这边发生什么值得留意的事,在下也可去给公主送信。” 拿着萧丹瑶的信物不能随意进宫,却可在宫门口让人去传信,若萧丹瑶愿意召见,她便可进宫。 信物? 信物哪能随意给一个只见过一面不清楚底细的人。 但萧丹瑶对燕姝说的送消息一事很心动,犹豫片刻,还是皱着眉头扔过去一枚玉佩,“这是父皇赐予本公主的玉佩,世间只此一枚,你拿着去寻守宫门的禁军,他们自会带你去见本公主。” “多谢公主。” 摩挲着手中玉佩,燕姝满意极了。 她还以为萧丹瑶纵是再不聪明,好歹是出自皇室,从小尔虞我诈的事没少见,怎么也该有点防人之心,不会那么轻易将信物交予他人。 是她此前过于谨慎了,生怕她在盛京的事被陆凛察觉,不敢多生事端,这才没有主动去接近大燕朝皇室的人。若是早知萧丹瑶如此好忽悠,这么轻易就交出了信物,她哪会等到现在。 萧丹瑶转身离开,燕姝眼底神色就一变。 合作? 她要针对夏芷歆何须找萧丹瑶合作!萧丹瑶一个受宠的公主这么多年都没有在夏芷歆面前讨到过一点好,有什么合作的价值? 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燕姝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夏欢言的怒骂声。 “滚!都给我滚!萧丹瑶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动手打我!” 有下人焦急小声劝她慎言不可对公主出言不逊,以免惹祸上身。 “怕什么!我现在还怕惹到她吗?萧丹瑶敢打我,这笔账我记下了,总有一天我会千百倍还回去!” “看什么看!还不快给我上药,要我明天顶着这样的脸出嫁吗?你干什么,不会轻一点吗!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养你有什么用!” 下人求饶。 “燕姝呢,去把她给我叫来!让她来给我上药!我花那么多钱养她可不是让她来这里当祖宗的!” 燕姝轻嗤。 让她帮上药,夏欢言也是真敢开口。也就敢背着她嚣张,她真去给上药,夏欢言怕是没那个胆子让她上手。 “奴婢、奴婢这就去找燕大夫。” 燕姝直接转身离开,她现在没心情去看蠢货上蹿下跳。 今日那本诗集倒是有点意思。 会是谁做的呢? 还是说,真是巧合? 她可不信真有这么巧的事。 是夏芷歆做的? 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就她的观察,和夏欢言最有仇的就是夏芷歆,其他人即便有这个能耐也没这个必要费如此大的工夫去针对区区一个夏欢言。 只是若真是夏芷歆做的,夏芷歆的本事怕是远超她所想。 她不觉得夏芷歆有这样的本事。 因为换作是她,她也做不到。 那本诗集可是货真价实的,做不得假。 这样看来,比起是夏芷歆针对夏欢言而来,倒更像是有人在幕后操纵这一切,冲着毁掉勇诚侯府而来。 从夏欢言身上去查好了。 诗是夏欢言写的,真有人可以“未卜先知”操纵这一切,也是通过夏欢言。 不过这种事她可没有闲心去做。 将消息透露给陆凛好了,毕竟掌握更多大燕朝的消息是陆凛的任务,勇诚侯府在大燕朝地位非同一般,勇诚侯府的存亡对他们影响还是很大的。 大燕朝的皇帝也是个蠢的,大燕朝能屹立不倒这么些年从无他国敢来犯,就是仗着太子萧旭尧带领下的百万雄兵。大燕皇帝竟想要除去手握三十万夏家军的勇诚侯府。 他难道不知没有太子萧旭尧支撑的大燕朝,一旦没有了勇诚侯府,局面会有多不好吗。 届时周边的国家必会蠢蠢欲动,边疆不稳,朝局动荡,啧…… 还是说,大燕皇帝有把握能握稳这三十万夏家军? 夏家军可不像其他兵,即便是萧旭尧掌兵那些年,三十万夏家军也一直是握在夏家人手里。 都称夏家军了,外人是那么好掌控的? 身后又传来夏欢言的骂声。 “还有夏芷歆,也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过她!” 嘁,没点自知之明。 另一边,夏芷歆和楚沁羽离开后。 在回杏花苑的路上,楚沁羽见夏芷歆的心情好像没怎么受影响,便也不敢主动问及相关触她伤心处,只是问她:“歆歆,你就这么走了,不留下来听听你们家的人接下来打算如何应对此事?” 夏芷歆对她一笑:“不留下来,我也有法子知道他们接下来都说了些什么。” “哦?”楚沁羽挑眉。 却不打算多问,只笑着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歆歆。” 第125章 斩断一翼,初战告捷 “朝阳!” 萧丹瑶追了过来。 夏芷歆和楚沁羽对视一眼,她跟来做什么? 疑惑归疑惑,萧丹瑶总归是公主,不好太过不给她面子,两人停下等她过来,“丹瑶公主。” “公主寻我有事?”夏芷歆问。 萧丹瑶扬着下巴,倨傲道:“难得本公主来侯府,你作为主家,不好好招待招待本公主这个客人?” 这番说夏芷歆作为主家的话,萧丹瑶带着几分故意。 像是在故意暗讽夏芷歆如今已经不再是勇诚侯府的女儿。 夏芷歆听出来了,并不在意,“公主若需招待,我这便着人去同母亲说一声让母亲安排人陪同公主,现下我要急着回去治伤,怕是招待不了公主。” “先失陪。” 她受伤是真的,哪怕伤得不重那也是伤了,面色略有苍白。 人都受伤了,她若再纠缠,传出去未免有损名声,但让她就这样灰溜溜的被打发,萧丹瑶也不甘心。 恰看到楚沁羽,萧丹瑶语气不悦道:“不能招待本公主,却能招待楚大姑娘?朝阳,你不会是在故意落本公主的脸面吧。本公主可才帮你教训了夏欢言出气,你就是这么感谢本公主的?” 微蹙眉头,夏芷歆道:“丹瑶公主与夏欢言之间的纠葛与我何干?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让你帮我教训她。我与她的仇怨,我自会与她清算,何须求到你头上去?至于招待,楚姐姐是自己人,我如何怠慢楚姐姐都不会放在心上,公主金枝玉叶,可怠慢不得。” “失礼了,公主请自便。” 没有再理会萧丹瑶。 这次被堵在杏花苑门外的变成了萧丹瑶。 院门就这样在她眼前紧紧闭上。 “夏芷歆,你居然敢!好!好极了!” 怒气冲天地离开。 “这……就这样将她挡在门外,没关系吗?”楚沁羽有点担心。 “无妨。” 见她说没事,楚沁羽便没有再管,而是招呼如简来给夏芷歆看伤。 确定只是轻微内伤问题不大后,楚沁羽和如简同时松口气。 如简去煎药,楚沁羽留下陪夏芷歆说话,“歆歆,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巧合吗?” 夏芷歆将红莲端上来的解暑水果拼盘推到楚沁羽面前给她吃,“你是说那本诗集?” “对啊,出现的时机也太凑巧了。若不是那本诗集的分量,真的很像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是吗。”夏芷歆笑笑,“即便是设计那也是设计夏欢言,与我们没什么关系,不必去管。” 当真只是设计夏欢言吗?夏欢言有这么重的分量? 怕就怕夏欢言只是一枚棋子,幕后的人是冲着勇诚侯府而来。勇诚侯如何她不在意,可歆歆在意啊。 这些话楚沁羽终是没说,因为夏芷歆开口转移了她的注意,“别想那么多,或许真就只是巧合呢。与其费神想这些,倒不如想想明日夏欢言的大婚场面会有多精彩。” “前有承王被人套麻袋拖到巷子里打闹得人尽皆知,后有夏芷歆被萧丹瑶几巴掌打得鼻青脸肿。这样一对新人,拜堂时场面一定会很精彩。” 楚沁羽嘴角微抽。 那可不,好多人肯定都等着看笑话呢。新人连续丢人,还两人都带着一身伤拜堂,这样的婚礼也是没谁了。 怕是再过个几十年都得被人拿出来当笑谈。 楚沁羽:“若我是夏欢言,我真没脸成这个婚。她这样嫁进承王府,往后在承王府也抬不起头。” “在内抬不起头,在外羞于见人。这种人生,单是想想都有点承受不住。你说夏欢言若是好好的,哪有会这么多事。凭着勇诚侯府的地位,她只要安分守己,以后的婚事定然不会差;再有勇诚侯府做后盾,她如何也能荣华一世。她的所作所为,真是叫人理解不了。” “我等若是像她这样颜面丢尽,往后在外会觉羞于见人,她却不会。这就是我们与她的差别。”夏芷歆笑笑,“她的所作所为,我们当然理解不了。” “这大概就是作死吧。” 夏芷歆眼底的笑意淡了点。 可就是这样不断作死的行为,上辈子夏欢言真成功了。 名利双收,人生赢家。 是大家不够聪明看不透夏欢言那点小把戏吗? 不是,是偏爱,对夏欢言的偏爱。 “的确是作死。” 见夏芷歆心情好了很多,楚沁羽便忍不住问:“歆歆,刚刚你……你三哥险些误伤你,你心里、是不是很不好受?” “还好吧。” “你也说了他是险些误伤。” 她神色从容,笑容浅浅,像是当真一点都不在意一般。 “或许当时会有一点难受吧,后来想通就觉没什么了。反正我也伤了他不是吗,有仇我当场就报了。” 她不这么说还好,一说楚沁羽心里就有些堵。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说点开心的吧。楚姐姐,我听说你们家已经在商议你与江家大少的婚事,可是就要把婚期定下了?” 江家在江南一带,世代为官,不过不是京官,而是盘踞一方。 在当地是非常有影响力的家族。 与楚家是世交。 楚沁羽与江家的大少自小便定下婚约。 提到婚事,楚沁羽面色微红,“嗯,听祖父和父亲的意思,是准备等过些时日江家来人便商议婚事,婚期预计会在明年年末前后。” “那我先在这里提前恭喜楚姐姐了。我听说那位江家大少一表人才,人品也十分贵重,楚姐姐又与他自幼相识,楚姐姐真是好福气。” “好个歆歆,你敢笑话我。” 两人打闹起来。 杏花苑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鲜活的打闹声了,自从姑娘的身世揭露,杏花苑就一直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压抑气氛中。如简很心疼自家姑娘,也常常担心姑娘会走不出来。 现下煎着药听着屋中传来姑娘与楚大姑娘的打闹声,如简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许,不自觉跟着扬起嘴角。 这样就很好,如果能一直这样就更好了。 夏芷歆并不担心楚沁羽,前世饶是楚沁羽远嫁,偶尔听到有关楚沁羽的消息也都说她过得极好。 公婆善待,夫妻举案齐眉,下人敬重。 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这样就很好。 这里欢声笑语,承王府却死气沉沉。 即便到处都挂满了红绸,也感觉不到一点喜气。 下人低着头脚步匆匆忙自己的,生怕犯一点错触心情不好的主子霉头被责罚,甚至都不敢与人交谈,所有人都紧绷着。 很显然,夏欢言涉及抄袭的事萧旭然已经知道了。 他手里拿到的誊抄本诗集被他捏得皱成一团。 “夏欢言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萧旭然横眉立目,吓得平日里与他最亲近的杨侧妃都有点不太敢靠近他,只能站在几步开外出言安抚: “妾身知道王爷生气,夏二姑娘这样一闹,连带着即将把她娶进门的承王府都要受累。只是眼下事情已经发生,再生气再愤怒也是无用,跑到夏二姑娘面前去大骂她一顿或是打她的一顿,又能有什么用呢?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眼下我们该做的是怎样尽量去降低此事对我们的影响。” 别看杨侧妃一脸沉重,她心里其实很高兴。 夏欢言真是……都不用她出手就全完失去了与她争宠的资格啊。自此后,夏欢言再不是她的对手。 “降低不了,只要本王还娶夏欢言,承王府就一定会受牵连!想要不受影响,除非本王不娶她。” “不行,事已至此,便是不冲着勇诚侯的兵权,夏二姑娘也已经怀有王爷的血脉,又是父皇亲赐的婚。若在大婚前一日因夏欢言名声有损而悔婚,王爷不仅会落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还会惹得父皇不快,这对王爷的大业会很不利。” 当然得娶。 没有那三十万夏家军,王爷的大事难成。 她可不想到最后自己不仅没有当上皇后,还要受到王爷的埋怨。若现在不娶夏欢言,即便这个决定是王爷自己做的,到最后大业未成,以王爷的性子,也很可能会将这事赖在她头上责怪是她没有劝他。 她才不背这个锅。 横竖经此一事,夏欢言此人对她已经造不成威胁。 杨侧妃说的这些萧旭然又何尝不知。 他现在只觉憋着一口气怎么都发泄不出去。 非常后悔纵容萧旭谦和夏欢言搅合到一起,他就不该因不想看到蠢弟弟对一个女人如此倾覆真心而从中插手。比起现在的局面,他更宁愿萧旭谦继续只盯着夏芷歆一个人。 至少夏芷歆暂时还算安分,局面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更后悔在萧旭谦和夏欢言搅合到一起后顾念那点兄弟情义,想要成全蠢弟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让他远离夏欢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换自己主动去招惹夏欢言。 无论是萧旭谦娶夏芷歆还是萧旭谦娶夏欢言,局面都不会比眼下糟糕。 夏欢言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拿到夏家军他就立刻把夏欢言处理掉,不会再留她在跟前碍眼! 萧旭然阴沉着脸:“吩咐下去,让人去外面传,说本王最初也是被夏欢言写的诗吸引,以为她是真有才华,这才对她颇为欣赏。如今得知真相,本王方知受了蒙骗,本王非常愤怒,但顾念往日的情分,本王还是决定完成这场婚仪把夏欢言娶进门,给她一个体面。” “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务必要在明日早朝前让这些话传遍盛京,这样本王才能在父皇面前,在天下人面前将自己摆在受害人的位置。” “另外,本王与夏欢言合作的店铺通通关了。若是叫人知晓本王一边愤怒于夏欢言的欺骗,一边又拿着夏欢言的点子赚钱,难免会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不,只是关掉都不行,最好是立刻把那些店铺都处理掉。如此方能让人看出本王对夏欢言的怒火,方能不让本王受夏欢言连累。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如此大的麻烦,一旦沾上,本王好不容易筹谋起来的一切怕是都要毁于一旦!” 越想萧旭然脸越黑。 夏欢言这个害人精! “可是王爷,妾身近日查看过账本,那些店铺的进账很客观,若是就这样卖掉,会不会太可惜了?” 杨侧妃是看不上夏欢言,但不得不说,就赚钱这一点夏欢言确实很有想法。每个月大把大把的进账都是经她的手,杨侧妃有些舍不得处理掉这些店铺。 “赚钱只是最初这几个月,夏欢言的这些点子并不难效仿,只是碍于本王和五皇弟的权势,没有人敢在盛京效仿罢了。但在盛京以外,已经有不少类似的店铺出现。” 夏欢言不是什么文科天才,更不是什么理科天才,她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仗着超越这个时代的一些见闻罢了。她只能提供新鲜点子,却不能提供相应的配方和制作流程,都是与她合作的萧旭然和萧旭谦找人就着她提出的点子研究出来的。 他们可以研究出来配方和制作流程,旁人自然也能。 “等再过些时日,我们的店铺便不会再占优势,弃便弃了。” 嘴上这么说,萧旭然其实也很舍不得。 即便只是占几个月的先机,那也将是很大的一笔钱。 憋屈得恨不得呕出一口血。 “再去知会五皇弟,让他也与我们一般将与夏欢言合作的店铺处理掉。闹到现在,五皇弟想要再恢复以往的名声已经不容易,再与夏欢言有牵扯在文人中引起众怒,五皇弟这辈子怕是再难翻身。” 杨侧妃纵有不甘,也还是只能应下:“是,王爷,妾身这便着人照着你的吩咐去办。” “承王动作倒是快,这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东宫,一身红衣的裴誉正在与人下棋。 他对面的萧旭尧一袭白衣。 面容温和,君子皎皎;容颜昳丽,隐隐透着一股妖异之气。 本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特性同时出现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突兀,皆是因他身上独有的气质。 似杀伐之气,又不像。 他的杀伐之气不显于表,而是隐于骨子里。 这就造就了他淡淡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能不自觉让人心生敬畏,不敢轻易抬眼直视他的目光。 所谓上位者,大抵就是如此。 不怒自威。 裴誉刚从宫外来,一局棋的工夫,他已经将外面发生的事大致与萧旭尧说了一遍。 “派我们藏在暗处的人将他们要出手的店铺都接了。” 萧旭尧话音刚落,身后的朱晓便应声而去。 裴誉轻挑眉头:“我还以为太子表哥会让我去做这件事。” “你来太过明显。” 是说这些年裴誉都在明处,他若动手,萧旭然会更易察觉。 裴誉不置可否。 “不管怎么说,这次能断掉承王这个财路,也算是断了他一翼。” 转而看到萧旭尧说完这句话便捂唇偏头咳嗽,裴誉蹙眉:“太子表哥,你的身子……当真没事?” 萧旭尧即将落子的手微顿,“没事。” “解毒已初见成效。” 当真? 裴誉看着他这样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偏偏他又确实是在以毒攻毒的第一轮治疗里熬了过来,解毒初见成效看着不是假的。 “无论如何,什么都没有太子表哥的安危重要,一切以你的安危为先。太子表哥,便是不为其他,为了朝阳你也该保重好自己。” 目光落在萧旭尧身后挂在架子上的披风上。 裴誉已经认出这件披风是谁的了,他此前明明见朝阳穿过一次。难怪那夜太子表哥穿着出现在裴府,他会觉得眼熟。 “说实话,以我对朝阳的了解,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从萧旭谦的背叛中走出来,我以为她还会困在其中很长一段时间。但不管怎样,她能这么快走出来就是好的。” “失去一次她能承受,再来一次可就难说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而已。” “孤明白。放心,这世上最不愿看到她受伤的便是孤,孤更不会让自己伤害到她。” 只是有些事,终究是没那么容易。 比如解了他身上中的奇毒“落殇”。 裴誉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再就此继续。 看向他手边案桌上的东西,“这么快这本诗集就送到太子表哥面前来了啊,太子表哥可曾翻看过?” “看了。” “我也看了,但没看仔细。”招呼在近旁伺候的洪乔,“洪管事,将那本诗集递给本相,本相再细致看看。” 见太子殿下没说什么,洪乔照做。 裴誉一边翻看诗集,一边下棋。 姿态有些不着调,算得上在太子面前没规矩了。但他和萧旭尧从小一起长大,萧旭尧对他这副样子早已见怪不怪,倒是并未怪罪。 萧旭尧甚至还问了句:“看出什么了?” “目前只看得出字迹不同。太子表哥这本与我拿到的那本字迹不同,想来是不同学子誊抄的。” “不是。”萧旭尧突然说。 裴誉不解:“?” “孤手中这本是从青山书院老院长手中拿来的,孤亲自誊抄了一份送还给老院长。” 裴誉瞪大眼:“你这本是‘及第’本人所书的初稿?” 忙更仔细一些去翻看。 试图找出点有用的信息。 可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字迹很陌生,不是我所熟悉的任何一个人的笔迹。太子表哥可有查到这个‘及第’的身份?他将这样一本价值非凡的诗集赠与青山书院,其目的是什么?难道真是不忍佳作埋没,故此共享与天下学子?” “不知。”萧旭尧道。 “不知其身份,也不知其目的。” 裴誉是有点意外的,“居然连太子表哥都查不到他的身份?” 第126章 不谋而合,会夏欢言 确实查不到。 诗集就悄无声息出现在老院长的案头,等消息从青山书院传来,再要去查,送诗集的人早已杳无踪迹。 不过诗集刚出现在青山书院,尚未在青山书院中传开,萧旭尧便接到了消息,是老院长亲自给他来信,同时附带“及第”手书原稿,老院长只说让萧旭尧还一份他亲手誊抄的回去。 大燕朝太子殿下的墨宝,即便是青山书院德高望重的老院长都想收藏一份。 萧旭尧拿到诗集后,夏欢言的诗便慢慢在盛京传开。出于对夏芷歆的私心,也有一些新谋划上的考量,萧旭尧便让人拦了消息,这才没有关于诗集的消息从青山书院传来。 眼下这个时机闹开正合适。 只是据萧旭尧的了解,诗集的消息最先在盛京传开,与楚家二公子楚玉华那群交好的青山书院学子有着莫大的关联。而在诗集的消息传开前,楚玉华曾约那群学子友人叙旧。 楚玉华…… 似乎与朝阳有着不少交集。 因着险些同时被萧旭谦算计,朝阳和楚玉华又有共同的敌人,会达成某种同盟也不是没有可能。 “太子表哥,想什么呢?” 不等他应声,裴誉就道:“在想这个‘及第’的身份和这本诗集?” “不是。”萧旭尧道,“不论此人身份和目的,他能将如此无价之物献出,于我大燕朝都是一大贡献。” 裴誉很赞同:“这倒是。” 目光不自觉又触及萧旭尧苍白的面容,裴誉微微一顿,问:“太子表哥,‘落殇’当真无解药?” 到底是皇室秘药,裴誉知之甚少。 总归不会比萧旭尧这个正统皇室出身的人了解得多。 萧旭尧抬眸看他:“若有解药,孤又何需如此大费周折。以毒攻毒的解毒之法,稍一不慎便会丧命,所成万中存一,便是运气好当真能成,其间要遭受的痛苦也非常人能承受。孤不是那自找罪受的人。” 这倒是。 有解药谁还会去费这个事遭这个罪啊。 只是…… 裴誉古怪看了萧旭尧一眼。 以太子表哥的性子,会与他解释这么多吗? 难道太子表哥被他一再的关心感动了?觉得像往日一样对他惜字如金不太对得住他,故此才多与他多言了几句? 与此同时,勇诚侯府杏花苑。 夜色昏暗。 有一人悄然出现在杏花苑,暗夜下,他于院中树下单膝跪在夏芷歆面前,四下再无旁的人。 听完对方的话,夏芷歆道:“你说的我已知晓,自此后,你欠我的恩情便一笔勾销。” 那人抬头,正是今日跟在夏礼身边指出夏欢言对夏礼出手时留了手的小厮。方才夏家一众人在屋中谈话,他依旧伺候在夏礼身侧并未离开,是以屋中的谈话他尽数听了去。 作为下属,如无必要,是轻易不会自找麻烦在主子面前多话的。 他会多那一回嘴说夏芷歆对夏礼留手,是早年夏芷歆曾出手救过他险些被某个风流成性的富商之子强娶做妾的妹妹,他欠着夏芷歆一份恩情。 夏芷歆在勇诚侯府生活这么多年,帮过的下人不在少数。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已经不再是勇诚侯的亲生女儿,在勇诚侯府待了些年头的下人都仍丝毫不敢怠慢她,依旧恭恭敬敬唤她一声“姑娘”、“大姑娘”。 小厮郑重给夏芷歆磕了三个头,起身:“大姑娘保重,小人告退。” 夏芷歆对他有恩,夏礼这个主子对他亦是恩重如山,能不用再左右为难,于小厮来说是解脱。 离开时他身上都轻了不少。 回到房间,夏芷歆将如简叫来。 “姑娘,您找奴婢?” “既然承王和萧旭谦都要处理掉他们与夏欢言合伙的店铺,你想办法去盘下来,可让老五派几个机灵的人来帮你,另此前在庄子上近身伺候我的香草,好好教一教她会是个可用的,可将她叫来帮你。不用在意是否会暴露身份,我和夏欢言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事,她不幸,我乘胜追击,合情合理。” 显然夏芷歆也接到了萧旭然和萧旭谦要处理店铺的消息。 老五那帮人是打听消息的一把好手,夏芷歆用着很顺手。 如简眼睛一亮。 妙啊! 承王和致郡王怕受牵连不敢沾二姑娘的边,她家姑娘敢啊!因着姑娘与二姑娘之间的恩怨,姑娘去盘下二姑娘的店,名声根本不会受到牵连。到时又能赚钱又能让二姑娘不痛快,简直一举两得! 夏芷歆道:“动作快一些,盯着这个来钱路的人估计不会少,再晚怕是就轮不到我们来捡这个便宜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在夏芷歆预料之中。 毁掉夏欢言的名声,让夏欢言彻底身败名裂,是她的计划。如此,早便与夏欢言合作开店铺的萧旭然和萧旭谦自然躲不过。 这也是为什么有上辈子记忆的她明知夏欢言的来钱点子有哪些,却从未想过抢先夏欢言一步去做,任由夏欢言与萧旭然萧旭谦合作赚钱一时风光无限。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诚然这样是让他们赚了些钱,但不要紧,只有让他们体会到了这些店铺赚钱的快速,割肉的时候他们才会更痛。 她要的就是他们痛。 这是一种报复的快感。 等萧旭谦两兄弟得知是她将他们的店铺接手过来做那个赚钱的人,他们只会更痛。 这可比她自己先拿着这些点子拿去开店赚钱痛快多了。 “是,奴婢这便去办!” 如简趁着夜色离去寻老五商量。 她离开后,夏芷歆也没有闲着。 看时候差不多,她使着轻功悄然离开杏花苑,往夏欢言的院子去。上辈子夏欢言对她落井下石那么多次,她总要还回去一二。 落在房顶还听到屋中传来夏欢言骂骂咧咧的声音。 嗓子都骂得有些哑了。 房间里的东西都被砸得差不多了,看样子应该是先砸过一次被收拾干净了,此番屋中的杂乱是后来砸的。 屋中不止夏欢言一个人,有两个丫鬟在拘谨打扫屋子,有一个丫鬟在给夏欢言上药,申氏……站在一旁看着。 看到申氏那一瞬间,夏芷歆微微愣住。 母亲来看夏欢言她并不意外,可据她所知,母亲早在夏欢言被父亲下令让侍卫拖回屋没多久,母亲就来看过夏欢言。 听说受不了夏欢言的冷嘲暗讽,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现在母亲是……回去后怎么也放心不下夏欢言,又来看她了? 倒也……不叫人意外。 夏欢言到底是母亲的亲骨血,她作为母亲,哪能不心疼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的。夏欢言再气她,她也只是气闷一时,很快就会把自己说服消了气。 不像她这个养女,将人挡在院门外后,母亲就真对她不闻不问了。 她还是亲女儿的时候,可不会有这样糟糕的待遇。 “你别骂她了,再骂下去她的手只会更抖,你只会更疼。” 夏芷歆刚刚听到的骂骂咧咧声音就是给夏欢言上药的丫鬟手重把夏欢言弄疼了,夏欢言对她一顿臭骂。 申氏微微皱眉说她。 “早时不是让府医来给你上过一次药吗,怎又要洗掉再上一次?你这不是平白再多遭一回罪么。” “母亲知道什……有所不知,现在的伤药是女儿让燕大夫另外调配的,比府医的伤药药效要好得多。用了这个药,明日一早起来女儿脸上的伤就能消退大半。” 本来想不耐烦说申氏知道什么,夏欢言想到申氏又来看她应是对她心软了,她得好好抓住机会。这才转了话锋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听起来软和乖巧一些。 果然见她态度比之前好,申氏的面色都好看了些。 “你身边那位燕大夫?她那么年轻,在药理一道上能比府医还要精通?”申氏有点不信。 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信过燕姝有什么精湛的医术,只是她是夏欢言请来的人,碍于夏欢言的面子,加上夏欢言有孕在身,有一个女医师在身边看着确实要更方便些,她才一直没有说什么。 “术业有专攻。” 燕姝的药没有府医的好用,她会花那么一大笔银子去让燕姝配? 为了这些伤药,她硬是强忍着脾气对燕姝说了一通好话又付出了一大笔钱的代价。 要不是有部分嫁妆已经摆放在她这里任由她支取,她就是掏光家底都拿不出燕姝要的价! 燕姝就是在趁火打劫! 这种人不能长留在身边,她必须得马上找到更好用的人手替代,尽快将燕姝打发掉。 “罢了,既然你信得过燕大夫,就这样吧,但愿明日能消肿。” 看着她肿起来的脸,脸上巴掌印都还很清晰,申氏心疼地皱起眉头:“这个丹瑶公主也真是,你们是嫡亲的表姐妹,她竟也下得去这样的狠手,真是一点情面也不顾。” 偏她作为侯府的当家主母以及丹瑶公主的舅母,不仅不能为女儿出气,还要好好招待丹瑶公主。安排好人陪同她玩乐,还要因她明日将去承王府观礼今夜不必回宫给她安排好吃住。 想想申氏心里就一阵不痛快。 “你说你,做什么要去做那抄袭他人诗作的事啊,你有没有才华,都是我们勇诚侯府的女儿,谁也不敢小瞧了你去。如今这般,你该如何收场啊!”想着想着,申氏又忍不住责备。 夏欢言的脸当即沉下来。 心下冷笑。 说得好听! 不抄?不抄她能那么快在这个家取得他们的认可,能那么快将他们给夏芷歆那个鸠占鹊巢的人的宠爱夺回来? 抬眸,已经挤出眼泪:“母亲也觉得女儿是抄的吗?” 那诗集她让丫鬟帮她去弄了一本来,一个下午的时间她已经仔细翻看完。越看她脸色越难看,越看她心里越不安。 真有其他穿越者? 她并不会因有其他穿越者感到欣喜,觉得是他乡遇故知不再孤单,想着去找对方合作共谋大事。 主角只有一个,她是穿越者,有着绝对的优势,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所偏爱的人。如果还有另一个穿越者,她还怎么当唯一的主角? 那不是她的同盟,而是她的敌人! “母亲,女儿虽不够聪明,却也知文人清高,最是见不得有人抄他人作品为己用,又怎么会去犯这样的蠢?女儿才被认回家,本就没有站稳脚跟,怎会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 可惜那本诗集她翻完,竟然涵盖了她所有能背的诗词。 若不然,她再写出几首经典的,必能把她盛京第一才女的风光找回来!早知道她在现代的时候就多背一些诗了! 夏芷歆之所以这么确定这本诗集能让夏欢言身败名裂,就是因为上辈子在她死的前一年,夏欢言就没有再出过新的诗。 夏欢言是个极其虚荣的人,若是脑中还有东西,必不会放过用其来换取好名声的机会。 她一年没有再“写”新的诗,是因为她“写”不出来了。 可叹夏欢言居然还有脸对外说什么她一连写了那么多好诗,需要再沉淀沉淀,不然难以再写出超越前作的诗词,反会显得她才尽。 申氏见她这样情真意切,竟真被她说得有些动摇了。 “你、你真不是抄的?” “可那本诗集又是怎么回事?” “女儿不知啊。”夏欢言心里暗骂蠢货这都信,面上愈发委屈,“或许是凑巧,或许是别人抄了女儿的,谁知道呢。” “抄、抄你的?” 申氏的理智找回了一些。 诗集是从青山书院传出,端看时间,这些诗可都是先她的诗出现。便是不计较时间先后,若是抄她,那个叫“及第”的人敢这样大大咧咧献给青山书院? 看出她的怀疑,夏欢言在心里暗骂。 说什么会补偿她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根本一点都不向着她!真有那么爱她,不是应该无条件相信她吗? 越说越错,夏欢言索性不再说话,只低低抽泣。 申氏受不了她这样,没一会儿就浑身不自在借故离开。 申氏一走,夏欢言终于不用再控制脾气,将心底的怒火都发泄了出来。她身边的丫鬟无疑就是她的发泄对象。 没一会儿,所有丫鬟都被她轰了出去,包括那个给她上药的丫鬟。 她自己骂骂咧咧笨手笨脚给自己上药。 “啧。” 夏欢言警惕环视四下,“谁?” “我啊。”夏芷歆轻松从窗户跃进来。 吓得夏欢言惊坐起来,“夏芷歆?你来干什么?来人……” 夏芷歆闪身上前,点了她的穴道。 她再动不了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真让你把人叫来,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了。”笑吟吟道:“怎么样妹妹,看到我惊喜吗?” 惊喜? 夏欢言只有惊恐。 行动受限,发不出声音,夏芷歆要杀她太容易了! 第127章 又怂又毒,屈辱婚礼 夏芷歆慢条斯理拿出一把匕首,拔出来。锋利的匕首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夏欢言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转为惊恐。 她的惊恐在夏芷歆将锋利的匕首轻拍在她脸上时达到了顶点。 想大喊,想尖叫,但被点了哑穴,所有声音都断在了喉咙里。 夏芷歆很满意她的反应,“我现在给你解开哑穴,你最好别叫嚷,不然我的匕首可不长眼。” 匕首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在她脖子上轻轻划了划。 夏欢言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匕首在手心一转,把手碰在穴道上,夏欢言的哑穴解了。 她想大喊叫人,但她不敢,即便夏芷歆的匕首已经离开了她,只漫不经心在她面前把玩着。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夏欢言甚至连声音都不敢放太大,就怕激怒夏芷歆。 她很怂,比夏芷歆想象的要怂无数倍。 怂,却恶毒。 就是这样一个又怂又怕死的人,上辈子却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将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除去;就是这样一个又怂又怕死的人,上辈子夺走她未婚夫的心还不够,还让那个被夺走了真心的人继续娶她,就是为了在身心上让她饱受折磨;就是这样一个又怂又怕死的人,在得知她险些被侍卫侮辱后,跑来嘲笑她还将她唯一能防身的银簪夺走……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夏芷歆笑着反问。 匕首在她手里转出了花样,下一瞬匕首尖直逼夏欢言喉咙。 夏欢言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别出声哦。” 尖叫声呜咽在喉咙里。 “夏芷……姐姐,你、你别乱来!我、我明天就要嫁到承王府去,我与承王是陛下赐婚,我若死了,勇诚侯府没办法与承王和陛下交代。届时若承王借故向勇诚侯府发难,或是陛下借故向勇诚侯府发难,勇诚侯府也会有不小的麻烦。姐姐自小在勇诚侯府长大,对侯府感情深厚,想必也不愿看到侯府有麻烦吧。” 匕首在距离她喉咙一指的距离停下。 “你确实有点小聪明。” “别紧张,我没打算杀你。” 夏欢言根本不信。 夏芷歆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疯子,疯子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她很后悔,她不该想着从精神层面上去打压夏芷歆,不该想着看到夏芷歆失去一切后痛苦挣扎,她一开始就该直接想办法把夏芷歆杀了! 她承认夏芷歆有武功傍身,没那么好杀。可她花了那么多钱请鬼医燕姝,堂堂用毒出神入化的鬼医,想要杀一个人还不容易? 她不该怕暴露自己而瞻前顾后,真将夏芷歆杀了,一了百了,就算勇诚侯府发现是她杀的又如何?夏芷歆死了,他们就只剩她一个女儿,以她这段时间对勇诚侯府这些人的了解,只要她装装委屈,他们是不忍心让她去给夏芷歆赔命的。 “想什么呢,表情那么恶毒,想杀我呢?” 她那点心思看透完全被夏芷歆看透。 “可惜,现在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夏欢言立马收敛:“不不,你、你误会了,我、我只是有点怕,我没想杀你,也、也杀不了你。” “这倒是,你杀不了我,不管什么时候。” 饶是上辈子她那样受制于人,她最后也不是死在夏欢言手里,而是身体再熬不住油尽灯枯。 夏欢言不想杀她吗? 未必。 折磨她的心有,但那么些年夏欢言也折磨够了,后来对来折磨她这件事,夏欢言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兴致高涨。 夏欢言不杀她,是不敢杀。 内心里,夏欢言还是怕的。 怕杀了她之后,那些曾经对她百般宠爱的人会幡然醒悟,将一切责任归咎到夏欢言身上,以此收回给予夏欢言的偏爱。 “妹妹,你说你没事来招惹我做什么呢。本来你才是夏家的女儿,占了你的身份这么些年,我对你也有亏欠,你若不这么能作妖,我是打算与你好好做一对相互扶持的姐妹的。” 这是她上辈子的想法。 “是你将我心中那点对你的亏欠都生生磨灭了。” “你的确有些本事,短短时间就将我的未婚夫迷得晕头转向,让我失了婚事成为盛京城的笑话。你应该得意过很长一段时间吧?” 她的确得意了很长一段时间。 夏欢言在心里回。 但她怕刺激到夏芷歆让夏芷歆直接给她来一刀,连表现都不敢表现出来。 “没有的事,姐姐,我说过我不是故意的。他们有权有势,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他们要做什么我根本反抗不了。你如果恨我毁了你的婚事,我在这里给你道歉,或者……或者我直接跪下来给你赔罪也行,只要你能消气。”她眼底压着屈辱。 “好样的,能屈能伸。” “不过还是别了,我嫌恶心。” “再说了,而今成为笑话的人可不是我。” 打量着夏欢言伤痕累累的脸,夏芷歆轻“啧”了一声:“妹妹,你说你明日顶着这张脸出嫁也算是新娘子里的独一份了吧。你鼻青脸肿,你的新郎前些时日又才被人拉到巷子里套麻袋毒打一顿,你们也算天生一对了。” “眼下你又因你的那些诗‘名声大噪’,明日你们的婚礼一定会很热闹。承王从前很得人心,与他交好的人不少,很多人都匆匆从外地赶回来祝贺他迎娶侧妃呢。” “明日宾客满座,妹妹可要放平心态,莫要在大家的祝贺声中晕过去才好呢。” “哦,对了,妹妹你猜明日你们的婚礼上,被你戴了绿帽子的萧旭谦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顺利大婚而什么都不做?” 夏欢言脸色一变。 夏芷歆笑:“我猜不会。” “他与承王本就不对付,又有夺妻之恨,若是忍气吞声,岂不是会叫人骂他不是个男人?以我对萧旭谦的了解,他可不是这么能忍的人。更况外面还在传你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萧旭谦的,萧旭谦好歹是个皇子,他会放任一个女人带着他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吗?更别说那个男人还是他的死对头。” 夏欢言的表情变了又变。 “还有妹妹写的那些诗……妹妹脸色这么难看,难道那些诗真是你抄的啊?” “不……” “那你惨了。”夏芷歆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那你惨了呀妹妹,你这是公然挑衅那些文人啊,如此一来,此前那些文人对你有多推崇,现在对你就有多厌恶。来几个平日里写文章言辞犀利的,几篇文章一出,你的名声就要臭得天下皆知了。” 夏欢言两眼一花。 竟就这样直挺挺晕了过去。 幸得夏芷歆点了她的穴道,没有当场倒地,直直站着晕的。 可夏芷歆会给她这么好的待遇吗? 当然不会。 解了她的穴道,眼睁睁看着她往旁边一倒。 额头还磕到了桌角。 本就惨不忍睹的脸更加雪上加霜。 夏芷歆没有多看一眼,直接离开。 离开前还带走了夏欢言花大价钱从鬼医那里买来的药膏。夏欢言脸上的药只上了一半,鬼医的药再有效,她明天也得有半张脸是肿的。 夏芷歆本来想把夏欢言脸上擦的药膏也擦掉,但她嫌脏手。 从夏欢言的房间出来,遇到了燕姝。 或者说燕姝是故意在这里蹲守她。 “朝阳郡主。” 对于她大晚上从夏欢言房间的窗户闪身出来,燕姝似乎一点都不觉诧异,很平静地和她打招呼,就像在路上遇到一般自然。 她神色如常,夏芷歆亦是:“燕大夫。” 燕姝目光落在夏芷歆拿着的药膏盒子上,笑着问:“朝阳郡主这是……” 夏芷歆没有一点顺走别人药的不自在,神情坦然:“哦,这个啊,听说燕大夫配的药膏药效很好,我打算拿回去给身边学医的丫头学习学习。这么晚了,燕大夫还不休息吗?” 她的回答很让燕姝意外。 说真的,要不是对夏芷歆有种天然的排斥,夏芷歆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很对她脾气。 “这样么,承蒙郡主看得上眼。郡主喜欢,我下次配了新的再给你送去。我还不困,见夜色不错便出来转转。倒是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居然能‘巧遇’碰到郡主。” 夏芷歆无视她话语里的暗讽,微笑着直视她的目光:“燕大夫的运气向来不错,不止能巧遇我,还能巧遇来侯府做客的丹瑶公主。” 燕姝的从容不在,表情微僵。 尽管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但也够了。 “燕大夫早些歇着,告辞。” 脚尖轻点,使着轻功跃上屋檐枝头,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燕姝沉着脸站在原地。 这是在勇诚侯府,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是她大意了! 勇诚侯府和承王府致郡王府一样,这一晚都忙着去降低夏欢言的愚蠢抄袭行为给他们带来的影响,根本没人注意到夏欢言在房间里的地上躺了一夜。 清晨,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来,路过的狗都被惊了一跳。 众人匆匆起身穿衣往夏欢言的院子赶去。 当然这个“众人”并不包括夏芷歆。 等众人相继涌入夏欢言的院子查看情况,夏芷歆才梳洗打整好不急不缓出现。 一进门就听到夏欢言的哭喊声:“我的脸!我的脸!” 有一半脸肿着,额头还有昨晚被桌角磕出来的大包。 看着滑稽极了。 隔着人群,夏欢言看到了款款而来的夏芷歆。 她的眼神仿若淬了毒,直直盯着夏芷歆。 却对上夏芷歆浅浅的笑。 夏欢言想到了昨晚夏芷歆的吓人举动,心里“咯噔”了一下,当即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甚至都没有再叫喊。 众人觉得奇怪,明明刚刚不管他们怎么冷脸怎么骂怎么安慰,夏欢言都安静不下来,现在却安静如鸡。 回身看去,就看到了夏芷歆。 “歆歆。” “歆歆……” “歆歆,你、来了?” 分别是夏长风、夏礼和申氏。 语气不一。 夏欢言这里闹出的动静太大,他们想不知道都难,一听到底下人的通禀便匆匆起身穿衣赶来。 冷脸责骂夏欢言的是夏长风,夏礼也责骂了两句,但看夏欢言哭得伤心,夏礼很快又跟着申氏一起放软了语气安慰她。 夏政年和夏鸿站在一旁什么都没做。 只都冷着脸。 大嫂冯柔嘉也在,她主要是来看夏欢言的笑话。 期间没少冷嘲热讽。 “姑姑。” 夏维则只比夏芷歆早一步到。 看到夏芷歆,他急忙凑到夏芷歆身边去。 夏维则这些天都没怎么露面,闹出那样的事,他父亲母亲整日里争吵不断,不得一刻安宁。他索性搬到侯府一处无人居住的院子单独住,每日不是去族学上课就是闭门练武。 两耳不闻窗外事。 夏芷歆抬手摸一下他的头算作回应。 抬头迎上众人的目光,夏芷歆笑了笑:“都那么看着我做什么,很惊讶我会出现在这里吗?不用这样,今日是妹妹的好日子,我与她纵是有再大的恩怨我也不会在今日发作,平白让人看笑话。” “妹妹要梳妆,作为姐妹,我只是过来看看。” 良久,是夏政年先出声打破沉寂,“好了,我们都出去吧,让言言好生梳妆。” “这……能梳妆好吗?”夏芷歆指了指自己的脸,看着夏政年说:“妹妹的脸都肿成这样了,妆容化得再好也掩盖不了吧。” “是啊,真的好肿,二姑姑,你的脸这是怎么了?”夏维则眨眨眼,无辜又好奇地发问。 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他人都出现在了这里,不至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他身边的小厮却不是。 有的是人将情况告诉他。 夏维则就是故意的。 夏欢言一回来就将侯府闹得鸡犬不宁,尤其还毁了姑姑的婚事,将姑姑气得都郁结吐血了,他对夏欢言可以说是十分厌恶。 “二姑姑,都说新娘子是最美的,你这样……偏偏我们大燕朝的婚仪是新娘子只需团扇遮面,不用盖红盖头。不然若是有红盖头遮一遮,旁人也不能瞧见你的脸,就不会笑话你了。现在这样,二姑姑你可怎么办才好呀。” 看似关心,实则幸灾乐祸。 夏欢言气得肺都要炸了。 “是啊,可怎么办才好呀。” 萧丹瑶更加幸灾乐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她昨夜本就宿在勇诚侯府,来得自然快。 众人给萧丹瑶见礼。 萧丹瑶摆摆手径直走到夏欢言面前,“怎么都过去一晚了,夏欢言你的脸不仅没有见好转,反而越来越糟糕了?你没有找大夫拿药膏擦一擦吗?” 提起药膏,夏欢言再次怒从心起。 杀人的目光穿透人群投向夏芷歆。 大家也不是傻的,她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眼神不善地看夏芷歆,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 “……歆歆,言言从燕大夫那里寻来的膏药,是你拿走的?” 申氏最先开口,虽带迟疑,却是质问的语气。 夏欢言没有暴露夏芷歆昨夜来偷袭的事,但她尖叫着到处找药膏,大家都清楚她的药膏是被人拿走了。 她半张脸是好的,可见那个燕大夫配的药膏确实有用。 是以得知药膏极有可能是被夏芷歆拿走,让夏欢言盯着这样一张糟糕的脸出嫁,申氏才会如此不悦。 夏芷歆没有回答申氏,只是在她质问自己时,眸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而看向夏欢言,微笑问:“妹妹,你来告诉母亲,你的药膏是我拿走的吗?” 她是笑着的,夏欢言却从她带笑的目光里看到了浓浓的威胁,似是在告诉她,她敢乱说话,就不会像昨晚那样只是吓吓她那么简单了。 对夏芷歆的忌惮让她认了怂:“……不是。” 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 早晚有一天,她一定会把在夏芷歆这里受到的屈辱千百倍还回去! 夏芷歆摊摊手,看向申氏:“母亲您看,她说不是呢。” “你……” 申氏皱眉还想再说什么,被夏长风打断:“好了母亲,再过不久承王府的迎亲队伍便要来了,我们都先出去吧,别在这里打扰二妹妹梳妆了。” 夏长风说完当先走出房间,走到夏芷歆旁边时对夏芷歆无奈一笑,带着纵容和宠溺。 夏芷歆一下就心软了。 算了,看在二哥的面上,今日就先这样吧,以免二哥为难。 她知道的,二哥很重视勇诚侯府的颜面。 她再如何不喜夏欢言,夏欢言今日也是作为勇诚侯府的女儿出嫁。 跟着夏长风离开房间。 夏维则急忙跟上。 大家都出来了,申氏、冯柔嘉和萧丹瑶没有。 申氏是留下陪夏欢言,冯柔嘉和萧丹瑶是留下看笑话。 按理说,夏欢言出嫁梳妆,需要找个全福夫人来帮她梳头,可惜夏欢言的名声太臭,即便有勇诚侯府的面子也没人愿意帮忙。 最后只能由申氏充当全福夫人的身份亲自给夏欢言梳头。 原本夏欢言不清楚这些规矩,没觉得有什么,但耐不住有萧丹瑶和冯柔嘉在旁边煽风点火。 夏欢言只觉得屈辱。 又在心里暗暗发了好几个一定会将今日所受的屈辱还回去的誓。 一众人站在外面,夏礼的目光总不自觉投向夏芷歆,不知第几次看向夏芷歆,夏礼终是忍不住开口:“歆歆,言言说她治伤的药膏不见了,真是你拿走的?” “三哥手上的伤还好吗?” 夏礼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 握了握包扎好的手,手心传来的刺痛提醒了他某些事,让他在夏芷歆微笑的注视下有些无地自容。 再没有开过口。 有夏礼的例子在前,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想要开口的夏政年看了夏芷歆两眼,最终选择了闭嘴。 夏芷歆的耳根终于清净了。 从闺房走出到拜别父母长辈再到坐上花轿,夏欢言才真正体会到何为屈辱。 周围的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就连她眼里低贱的下人看到她都是一脸鄙夷。夏欢言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 气得浑身发抖。 她越气,夏芷歆就越高兴。 “这就开心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头,来人白衣风华。 正是萧旭尧。 伴随一声“太子殿下驾到”在承王府传开,萧旭尧越过夏芷歆上前,仿佛两人适才不曾交流过。 众人下跪行礼,高呼:“参见太子殿下!” 是的,今日萧旭尧没有坐轮椅出行,他这一现身带来的冲击可不小。最显着的便是承王这个新郎的风头一下就被他夺去了。 第128章 嘈杂混乱,眼神交流 时间倒退到半个时辰前。 承王府的迎亲队伍来到勇诚侯府。 只是迎娶侧妃,按照规矩承王无需亲自来迎亲。 原本该由身为亲弟弟的萧旭谦代为迎亲,但这两兄弟不睦,又都与夏欢言关系微妙,萧旭谦来代为迎亲当然不合适。 最后萧旭然是找了一个同辈的皇亲来代为迎亲。 作为而今盛京城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夏欢言和萧旭然受到很大的关注,为免局面出现失控,承王府的迎亲队伍来得非常低调。 但就算如此低调,也还是没能避开早早便等着来看热闹的百姓。 承王府的迎亲队到勇诚侯府的时候,天都还未大亮,勇诚侯府大门口却已经聚集了一大群来看热闹的百姓。 “这是承王府的迎亲队吧,怎么静悄悄的都没人吹个唢呐敲个鼓,这是去迎亲呢还是去偷人啊。” “吹唢呐敲鼓?哪有那个脸啊,要我看,承王恨不得不惊动任何人悄悄就将人给抬回去。娶到这种败坏门楣人品低劣的女子,承王也是倒霉。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夏家二姑娘不仅勾引姐姐的未婚夫毁了姐姐的婚事,还抄他人诗作为己用。什么盛京第一才女,都是假的!” “这样的女子,真不知承王为什么还要娶进门。” “还能是为什么,她不知廉耻未婚先孕怀了承王的孩子,是陛下亲自赐的婚,承王哪能不娶。勇诚侯有这样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 “什么未婚先孕得陛下赐婚,我听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其实并不是承王的,而是致郡王的。怀着致郡王的孩子嫁给承王,啧,提起来我都老脸一臊。” “真的啊?这么说承王岂不是要给致郡王养儿子?这也太……” “嘘嘘嘘,小点声,这么大声你是不要命了吧。皇家的事岂是我等平头老百姓能随意议论的。” “夏家这位二姑娘也是能耐,不仅勾搭男人有一手,脸皮还厚得可怕。换作别家女儿名声臭成她这样早就没脸见人了,她倒好,还敢这样风光大嫁。她也不怕嫁仪行在路上被人扔臭鸡蛋。” “大嫁是真的,是不是风光就两说了。” “快看快看,出来了!” “天,她的脸是怎么回事,怎么肿得跟猪头似的,团扇都挡不住。我从未见过这么丑的新娘子。” “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勾得致郡王的心让致郡王弃了青梅竹马的朝阳郡主选择她的啊?” “谁知道呢,或许是致郡王品味独特吧。” …… 这些议论声并没有压低,且随处可闻。 夏欢言从闺房出来再到坐上花轿,全程都能听到。 如果不是夏长风派了侍卫维持秩序,凭着现场的混乱,夏欢言怕是都不能顺利坐上花轿。 坐在花轿上,夏欢言一路上听到的不止议论声,还有咒骂声。 有些人骂得还非常难听。 夏欢言一点都不想再听,尖叫着堵住耳朵。 世界终于安静。 其实不过是掩耳盗铃。 等花轿随着迎亲队伍来到承王府,夏欢言不得不双手拿着团扇遮面,再不能堵着耳朵,难听的声音再次毫无遗漏尽数灌入耳中。 有那么一瞬间,夏欢言险些承受不住当场气晕过去。 幸得喜娘及时将她扶住。 搀扶着她往承王府里走,身后是跟着来看热闹的百姓、宾客以及……像夏芷歆这样单纯是来看热闹的娘家人。 夏政年和申氏作为新娘子的父母并未跟来,但除了他二人,其他人都来了。 有像夏芷歆这样单纯是来看热闹的,也有像夏长风和夏礼一样是怕局面出现失控不放心跟来的。 夏芷歆随着人群进了承王府。 没资格入内的寻常百姓都被挡在了门外。 萧旭尧就是在这时出现在夏芷歆身后的。 两人短暂的视线交流后,萧旭尧越过夏芷歆上前,众人跪拜。 太子殿下驾临,所有人都需跪拜,包括在朝中地位斐然的承王。 随着一声声高呼的“参见太子殿下”,便是承王等皇子的声音:“臣弟参见太子皇兄!” 承王这个新郎一身红色喜服当先跪着,他身侧分别是新娘子夏欢言、前来观礼的洛王萧旭纶以及致郡王萧旭谦。 太子驾临,原本嘈杂不已的承王府立刻安静下来。 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传出。 场面格外肃穆。 萧旭尧没有立即让众人起身。 随着他视线扫过,有不少人的心下意识提了起来,莫名紧张。尤其是那些被打上“承王党”标签的人,背脊都悄悄冒了汗。 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怎么会来? 他不是不管事好多年了吗? 突然在承王的婚礼上露面,是为什么而来? 久久不让他们起身,是不是故意在敲打他们? 跪在地上的萧旭然眉头微皱,太子皇兄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来砸他的场子? 不,应该不是,他所了解的太子皇兄不是会做这种无聊事的性子。 那太子皇兄这般久久不让他们起身,是在做什么? 是奉父皇的命来对他进行敲打? 他很清楚,夏欢言闹出抄袭诗作博得盛京第一才女的美名一事,定是已经传到了父皇耳中。夏欢言敢这样抄他人作品为自己博名,父皇必然十分不喜。更有甚者父皇会因此勃然大怒。 如萧旭然一般猜测萧旭尧为何而来的人不在少数,也有一些人目光在萧旭尧和夏芷歆之间打转。 特别是适才站得离夏芷歆比较近,又对夏芷歆比较关注的人。 夏长风首当其冲。 适才……太子殿下是在与歆歆说话? 还是说是他听错了? 当时太嘈杂,他确实没有听清,他只知太子殿下似是说了句什么,不确定是不是与歆歆说的,但那一瞬间歆歆和太子殿下确实有视线交流,这一点他可以确定。 他们是眼神刚好碰上? 夏长风眼神这么明显,夏芷歆哪能发现不了他的打量。 不止夏长风,她还察觉到有好几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最明显的当属离她比较近的夏礼和夏维则,以及……对面正跪在地上朝她这边看过来的萧旭谦。 自踏进承王府的大门,她就察觉到了萧旭谦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萧旭谦这是也看到太子与她说话了? 不确定,不过也不重要。 说实话,她现在不太担心被人发现她与太子殿下走得近。只要没有被人抓到他们举止亲昵,对她的谋划都造不成影响,她都能应对。 还有一道很明显的打量目光是来自陆凛。 陆凛应该是外出处理公务才回来,夏芷歆近来都没有看到他。 见夏芷歆看过去,陆凛愣了一下,冲她微微颔首。 两人的互动恰落入现场唯一站着的萧旭尧眼中。 他看看夏芷歆,又看一眼陆凛,淡淡收回了目光,对众人道:“不必多礼,都起身吧。” “谢太子殿下!” 起身后,夏长风站到夏芷歆身边,一刻都忍不了,他直接低声问夏芷歆:“歆歆,方才……太子殿下是不是与你说话了?” 第129章 太子搅局,暗中出气 夏长风声音很低,却是质问的语气。 夏芷歆眉梢微拧。 她不太喜欢别人用质问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哪怕那个人是她一直很敬重很在意的二哥。 不过夏芷歆的情绪只一瞬就收住了,夏长风并没有察觉。 “方才吗?人太多太吵了,我没太注意。” 她神色如常,不像说假话。 夏长风心下迟疑,难道真是他看错了? 离得近,两人的对话夏礼和夏维则都尽数听去。心里是和夏长风一样的想法,难道是他们看错了? “二哥怎么会这么问,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有不妥。没什么,是我看错了。”嘴上这么说,夏长风目光还是忍不住在夏芷歆和萧旭尧之间转了两圈,最终只给夏芷歆留下一句嘱咐:“人多,你自己注意些,莫要让人给挤到了。” 夏芷歆看他一眼,应好。 她目光再次投向在场最瞩目的人。 却发现双手紧握团扇的夏欢言正目不转睛盯着萧旭尧,夏欢言眼底的惊艳全然落入她眼中。 夏芷歆眼睛不自觉眯了眯。 夏欢言是真的觉得惊艳。 上次在御书房匆匆一瞥,当时她稍一不慎小命就有可能不保,她没有旁的心思去关注其他,只记得这位太子殿下身体不太好,但着实长得好看。 这次近距离看,夏欢言才发现她此前的认知都浅薄了。 这哪里是长得好看那么简单。 简直就是惊为天人! 更令她在意的是,这位太子殿下的气场以及地位。 都说承王是最有望继任大统的人,可就她看来,承王在大燕朝远不及这位太子殿下受人敬重。 太子殿下一出现,原本嘈杂的人群不约而同安静下来,齐声跪拜,场面之震撼。这样的影响力,承王根本比不了。 一时间,夏欢言激动得血液都滚烫了起来。 若是、若是能让这个人爱上她,得到这个人的偏爱,她还怕什么? 太子殿下身体不好,可他有权有势有声望,若是在他有限的生命里肯为她付出所有,谁还是她的对手? 真那样,什么名声不好什么被人嫌弃,都不再重要! 她还费什么心神去找逆风翻盘的路?这条路不就摆在眼前吗!只要拿下这位被大燕朝百姓视作神明的太子殿下,她想要什么没有? 到那时,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还怎么看不起她,她倒要看看夏芷歆还怎么和她斗! 萧旭尧何等敏锐,被夏欢言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盯着,他哪能察觉不到,眼底闪过一抹戾色:“承王,你的新侧妃似乎不太懂规矩。” 夏欢言收不及,萧旭然一侧头就看到她盯着萧旭尧惊艳的眼神。 萧旭然当即垮了脸。 萧旭然从小到大一直被萧旭尧的光芒掩盖,无论他怎么努力都难见出头之日。后来萧旭尧在战场上重伤而归,他才得见一丝天光。他一直很忌讳别人觉得他不如萧旭尧,夏欢言这是犯了他的忌,大忌。 “太子皇兄面前请注意举止,莫要丢了本王的人!” 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需要维持他一贯温和待人的风度,萧旭然怕是就直接恼羞成怒给夏欢言一耳光了。 萧旭然眼底强压着的怒意落入眼中,夏欢言才猛然回神。 惊出一身冷汗。 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盯着另一个男人看,是她大意了。忙低下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先把眼前糊弄过去再说。 看来以后她要接近太子得瞒着萧旭然私底下来才行。 她那点心思哪里瞒得过萧旭然的眼睛。 萧旭然对她动了杀心。敛了敛眼底的情绪,对萧旭尧道:“是臣弟管教不严,让太子皇兄见笑。” “确实见笑。” 在萧旭然微怔的目光注视下,萧旭尧眸光扫过四下众人:“孤人在东宫养病未离宫半步,都听到了不少流言。” 不知他目的,但萧旭然还是在他开口时心莫名“咯噔”了一下,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孤听闻承王前些时日夜间遇到了点麻烦?” 说得可真委婉,直接说承王被人套麻袋堵巷子里打了不就得了。 这是在场众人的心声。 萧旭然压着火气,涨红了脸。 有看戏的人险些憋不住笑。 “孤这些年身子不好,都是承王在为陛下分忧,以承王之能不该有此等失误才是。你这般不小心,让人看我皇室笑话了。” “……是臣弟的错!” 差点咬碎了牙:“是臣弟大意丢了皇室颜面,太子皇兄教训得是!” 明明过了五余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现在又来多什么事! 这很不寻常,难道…… 萧旭然惊疑抬头看向萧旭尧。 对上萧旭尧带着点病态苍白的脸以及浅淡的眸光。 应该是他多想了,即便太子想做点什么,他的身体也不允许。这一点,饱受病痛折磨了几年,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更为了解的太子本人应该比他更清楚才是。 “你身上令人见笑的事不止这一件。” 看了看萧旭然,又看看一旁的紧盯着夏芷歆的萧旭谦,萧旭尧眼底有幽光闪过:“承王,你此前与五皇弟闹出兄弟争一女的闹剧,该说的陛下都说过,孤便不再多言。然你二人近来又任由流言四蹿,叫百姓都在议论夏二姑娘腹中胎儿到底是你二人谁的骨血,未免太过不成体统。这种有失我皇室体面的流言,你们应该及时制止。” “还是说你们都不知她腹中胎儿到底是你们谁的?” 众人:“!!”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这是我们能听的吗? 被刚看上正要想办法博得好感的人这样架在耻辱柱上烤,夏欢言哪里受得了,当即委屈得红了眼睛:“太子殿下,你怎么能那么说我……” “孤在与孤的皇弟们说话,有你说话的地方?” 萧旭尧一记淡淡的眸光扫过去。 明明不冷不凌厉,夏欢言却莫名被震慑住了。 “承王,今日过后好好教教你的人规矩。再有下次,孤不介意替你清理门户。” 轻飘飘的语气,就好像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什么阿猫阿狗一般。仿佛她在他眼里连人都不算,是死是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这个认知让夏欢言心底发凉。 凉到了四肢百骸。 这就是古代!皇权至上视人命如草芥的古代!在这里,她的命轻易就被别人握在手里,是死是活就是别人一句话的事! 夏欢言再也不敢开口找存在感。 “五皇弟,她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吗?” 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自己,萧旭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说:“当然不是!太子皇兄明鉴,臣弟过去虽与夏二姑娘有些……交集,但臣弟绝不是那等孟浪之人,未大婚,臣弟绝不会越界!” 萧旭然黑了脸。 这不就是说他是孟浪之人,未大婚就越界吗? 萧旭尧看向萧旭然。 萧旭然心一梗:“……让太子皇兄见笑,臣弟曾醉酒失态,夏二姑娘腹中孩子确是臣弟的。” “你既清楚是你的,五皇弟也清楚孩子与他无关,为何在有流言传出时,你二人不及时出面解决?闹到现在人人议论,你二人觉得面上很有光?” 夏芷歆:“……” 厉害! 假装不知道某个人暗中推波助澜让流言传得更甚的裴誉:“……” 厉害! 第130章 黑衣女子,太子旧识 萧旭然脸色僵着:“……是臣弟等办事不力。” 与这并无干系! 便是他们去干预流言又如何,他和萧旭谦都与夏欢言有交集是事实,堵得住一个人两个人的嘴,却堵不住天下人的。 三人成群,流言如虎。 然即便是这样,这些人也只敢在背后议论,不敢直接当着他的面。而有些事只要没有明着说出来,便可以装傻作不知。如果不是太子这般当众指出,他不会像现在这样丢人! 偏偏有这么多人在场,他又必须得忍耐不能发作。 “既知办事不力,往后便多注意些。” 萧旭尧瞥向萧旭谦。 比起妄图打夏芷歆主意想要娶她为正妃的萧旭然,萧旭尧更想给辜负了夏芷歆一颗真心让她受伤难过的萧旭谦一点实质的教训。 “孤这些话不只是对承王一人说,五皇弟也需放在心上。你此前所为已经令陛下对你很失望,莫要再这般丝毫不顾后果只管图一时舒心欢乐的行事。从前也不见你这么不懂事,看来还是太空闲了,需得让陛下安排一些正事给你做。” 一番话惹得无数人惊诧抬头。 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这是要将与承王不对付的致郡王推到朝堂上与承王打擂台?太子殿下这般,是对承王太过失望了吧。 的确,从前只当承王虽不及太子殿下,但胜在人还算聪明又有一颗仁德之心,若继任大统,开拓不足却守成有余。可是近来承王行事愈发不着调,让人很是为大燕朝的未来忧心。 不管承王是因何与夏欢言牵扯到一起,是被美色所迷有意为之也好是无意之失也罢,在名声受夏欢言所累时,承王就该及时制止,而不是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以致都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 别说什么没有法子解决,只要想解决,多的是法子。最直接的就是暗中把夏欢言处理掉。 没了夏欢言,一切自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烟消云散。 事到如今,世人议论纷纷,承王府颜面尽失。 这让他们很难不质疑承王的能力。 已有不少支持承王的大臣心中产生了动摇。 只是,太子殿下为何要选致郡王? 致郡王比承王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比承王更不值得人信任。 从前他无心朝政,却好在对朝阳郡主这个未婚妻一心一意,尚能夸一声至情至性。可他最后连仅剩的这点优点都没了,不仅背叛了朝阳郡主这个未婚妻与未来小姨子勾搭到一起,还做下试图毁掉未婚妻名节为自己迎娶移情别恋的新人让路的阴损事来。 这都不是有没有能力的问题了,是人品低劣。 这样的人,何堪大任? 比起其他人,萧旭谦和萧旭然这两个当事人在听到萧旭尧的话后,心中更为震惊。 齐齐疑惑:为什么?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人都很清楚他们只能有一人在权力中心,否则他们身后的人该支持谁?尤其是周皇后身后的周家。 要知道两人可是亲兄弟,支持谁对周家来说都没差别。 长久之下,便是他们兄弟的同盟坚不可摧,也难保底下的人能够一直齐心。太子这般将人推上来,其用心实在是很令人在意。 难道太子知道他们的不和是假装的? 不是没有可能。 萧旭然没有忘记他那天一时乱了方寸直接去致郡王府见萧旭谦的事。他们很可能已经暴露。 可是,太子自打重伤身子不好后,不是早就不管这些事了吗?这几年太子手里的兵权已经陆续被父皇收回,太子若有心要争,断然不会那么轻易就将兵权交出。 毕竟只要太子不愿,哪怕是父皇也照样拿不回他手里的兵权。 太子分明已经……认命。 或者说,已经心灰意冷。 怎么突然又…… “传圣上口谕!” 一道声音打断众人思绪。 只见崇德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张海领着一队内侍官步入承王府。 看到萧旭尧,当先见礼:“老奴见过太子殿下!” “嗯。” 萧旭尧淡淡点了下头,侧身让张海传口谕。 夏芷歆目光落在萧旭尧脸上。 看太子的神情,似乎并不意外张海会出现。 好吧,不说太子,她对于张海的出现也不意外。 陛下一直在找勇诚侯府的把柄,奈何勇诚侯府行事按章照规,从无纰漏。好不容易夏欢言这个勇诚侯的女儿捅出了大篓子,陛下哪里会放过这个打压勇诚侯府的好机会。 从打算让夏欢言身败名裂开始,夏芷歆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局面。 但她并没有收手。 她重活一世,就是要让仇人都付出代价。 无疑,她欠着勇诚侯府的养育之恩,纵然后来所有人都抛弃她选择夏欢言,她欠他们的恩情也是实打实的。她想叫背弃了她的人都付出代价,却没打算让夏氏满门搭进去。 她深知勇诚侯府会受夏欢言拖累,却也清楚凭夏欢言一人想要让夏氏满门覆灭绝无可能。 凭着夏氏一族世代累积的功勋,除非犯下通敌叛国或谋逆犯上的重罪,否则夏家根基都动摇不了。 最严重不过是夏家换一个人当家。 而这恰恰是夏芷歆希望的。 二哥和阿则都还好好活着,他二人任何一人当家,于她来说都可以。她要的都不是那些背弃她的亲人的悔恨,只是一个在她和夏欢言之间能给予公平对待的夏家。 眼下夏欢言声名尽毁,公平的天平已然偏向她。 她要的就是夏家能够站在她身后。 准确地说,她要的是夏家身后三十万夏家军的支持。 “传圣上口谕:今晨早朝,朕听闻一些传言,心中颇多疑惑,特宣承王萧旭然、致郡王萧旭谦、勇诚侯、勇诚侯府大公子夏鸿、二公子夏长风及二姑娘夏欢言即刻入宫觐见。” 张海退到一旁:“承王殿下、致郡王殿下,请。” “现在?”夏欢言惊呼。 速度之快,都抢先了拧眉正要疑问出声的萧旭然一步。 在此番安静的场合下,显得尤为突兀。 周围的人纷纷朝夏欢言投去古怪又鄙夷的目光,萧旭然也冷冷看了她一眼。 夏欢言当然也气也怕,但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很清楚陛下所谓的听闻一些传言指的是什么,就这么进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今日是她大婚,典礼都没有完成,她就要这样被人从婚礼上带走,那等她从宫里回来怕是早已过吉时。 到时承王还会再给她补一个典礼吗? 她很清楚不会! 没有完成大婚典礼,而她又坐上花轿出了勇诚侯府的门进了承王府的大门。既回不去勇诚侯府做姑娘,在承王府又名不正言不顺,她要如何自处? 待到那时她才是真正的成为笑话。 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张总管能否稍候片刻,我与承王殿下的婚仪还未结束,可否容许我们拜过天地完成典礼再随你进宫?” “夏二姑娘,不是老奴不愿帮忙,委实是老奴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夏二姑娘莫要为难老奴。” 说完不顾夏欢言的怒脸,张海直接看着面色难看的萧旭然:“承王殿下见谅,陛下口谕是要您与其余诸位即刻入宫觐见。” 萧旭然只觉得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将他当笑话看。 一刻都忍受不了,强撑着丢下一句:“本王失陪片刻,诸位先在此吃好喝好等本王见了父皇回来,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便沉着脸当先走出承王府大门。 萧旭然是被宣进宫的人里身份最高的,又是这场婚礼的主角之一,他都走了,其他人自然也只能跟着。 临去时,紧绷着脸的夏长风还不忘对夏芷歆说:“歆歆,我先进宫,你莫要在此逗留太久,早些回府。” 语毕嘱咐一旁的夏维则:“阿则,护好你姑姑,莫要让她叫人欺负了去。” “二叔且放心,侄儿会照顾好姑姑的。” 见夏欢言还僵持站在原地不想动,萧旭谦借机报复,冷嘲热讽:“二皇兄都走了,夏二姑娘是要自己留在这里拜堂吗?这怕是不行,抗旨是要杀头的,夏二姑娘应该还不想死吧。” “可惜了,本王还以为能见到夏二姑娘风风光光嫁给二皇兄呢。当初一边勾引本王,一边去接近二皇兄,夏二姑娘没料到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吧?贪心不足,自食恶果!” 夏欢言气死了。 只能灰溜溜离开。 慌不择路间,手中团扇不知被哪个看她不顺眼的人趁乱撞得掉落在地。彻底失去遮挡,夏欢言那张被扇肿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了人前。 “天呐,你们看她的脸,好丑!” “不是说夏家找回来的亲女儿是个美人吗,就这也能算美人?” “她的脸怎么会这样,是被人打的吗?看着就好疼啊。” “可不是被人打的嘛,那么明显的巴掌印。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早就想扇她几巴掌了,她简直丢尽了我们盛京贵女的脸,也不知是谁打的她,简直是为我等出了一口恶气!” “可不是嘛,什么第一才女,还让我家那口子对她推崇备至,闹半天不过是个抄袭他人作品的假货!” “呸!丢人!” “呸!笑话一个!” “呸!活该!” …… 夏欢言堵着耳朵尖叫着跑远。 惹得哄堂大笑。 夏欢言此前的第一才女之名迷了不少人,这些人里有别人的丈夫,有别人的兄长兄弟,也有别人的心上人。 这下众人可算是出一口恶气。 大快人心。 眼看场面有些失控,杨侧妃及时站出来安抚才勉强稳住局面。 杨侧妃不愧为萧旭然的贤内助,做事很有一手,很快就将众人安抚住,道是让众人入席,等承王回来大家继续观礼。 安抚完众人的杨侧妃走出人群来到夏芷歆跟前。 萧旭尧和裴誉已经不见人影。 裴誉是被萧丹瑶盯上,烦不胜烦先溜了。 萧旭尧去了哪里,夏芷歆不知。 只一个转眼便看不见人了。 陆凛也不见了。 倒是全程看戏的萧旭纶还在夏芷歆斜对面站着。 他原是要朝夏芷歆走来,见杨侧妃走近和夏芷歆说话,他才停下步子等她们先说完。 “朝阳郡主。” “杨侧妃。” 两人站在廊下,廊外是花丛,花丛后是小溪流。 景致很好。 “今日这般,让朝阳郡主看笑话了。” 夏芷歆淡淡一笑,并未应声。 打算看杨侧妃想做什么。 “此前王爷在宋府偶遇朝阳郡主的事,我都听王爷说了,王爷无意冒犯,只是……郡主是很优秀的女子,正所谓窈窕淑女君之好逑,王爷也不例外,对于王爷的失礼,还请郡主莫要往心里去。” 话里话外,尽显她与承王才是自己人,承王什么事都不会瞒她,并且承王做错事她是有资格代为赔罪的。 夏芷歆心下了然。 感情是跑她这里宣示主权来了。 微笑:“杨侧妃此话何意?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杨侧妃一愣,而后一笑:“没、没什么,郡主权当我在胡言乱语吧。”一拍脑门,“今日事多,看我,都忙昏头了。郡主自便,如有什么需要便吩咐王府的下人,我先去招待其他人。” “歆歆,承王的侧妃找你做什么?” 杨侧妃刚走,萧旭纶便走过来。 离得有些距离,萧旭纶并没有听到她们说什么。 杨侧妃也是确定没人能听到她们说话,才敢将萧旭然曾打过夏芷歆主意的事说出口。 “打个招呼罢了。” 夏芷歆道:“洛王表哥怎不去与相熟的友人吃酒,反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躲清净,也没心情。”萧旭纶叹息道。 “你我表兄妹也有些时日没有好好说过话了,难得碰面,寻个地儿坐下说说话?” 夏芷歆没有拒绝:“好啊。” 两人寻了一处安静的凉亭坐下。 一直跟着夏芷歆的夏维则,在杨侧妃找来时就已经被夏芷歆先找了个让他帮忙去寻楚沁羽和孙露妍的借口支走了,这会儿还未回来。 两人坐下,很快有承王府的下人来上茶点。 做完这些,承王府的下人又自动退远将空间留给他们。 招待得十分周到。 看得出杨侧妃将承王府内院打理得很好。 “歆歆,你不担心吗?”萧旭纶问。 很是有几分忧心忡忡的模样。 夏芷歆:“担心什么?” 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推到萧旭纶面前。她动作慢条斯理,举止从容优雅,瞧着很是有些赏心悦目。 “你父亲和大哥二哥都被父皇请进宫了,你就不担心?二表妹……夏欢言这次的事做得太过了,听闻今日早朝就有好几个大臣上奏弹劾舅舅教女无方,让父皇给予勇诚侯相应惩罚。父皇这次将舅舅他们都召进宫,怕是不止要责罚夏欢言一人。” “夏欢言这事激怒了天下文人,怕是没那么容易平息,本王委实担心舅舅他们。” 真担心? 夏芷歆略带打量的目光投向他。 她和萧旭纶萧丹瑶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因着勇诚侯府坚守中立始终不涉党争,夏贵妃一直对勇诚侯府很有意见,连带着夏贵妃所出的萧旭纶和萧丹瑶都与勇诚侯府不是很亲近。 自然,不是他们不想亲近,是亲近不上。 不然他们也不会和她这个从前勇诚侯府最受宠的女儿走那么近,每每有好东西都拿来给她,还三天两头将她召进宫去联络感情了。 感情并没有多深厚。 所以见萧旭纶说担心夏政年等人,夏芷歆才会持怀疑态度。 “洛王表哥不用担心,陛下是明君,不会因夏欢言一人之过迁怒父亲这等功臣,顶多就是顶不住众位大臣的压力数落父亲几句。” “本王自是知晓父皇是明君,不会胡乱慢待功臣,可……”萧旭纶一顿,突然靠近压低声音,“可歆歆表妹你也知晓,父皇一向对勇诚侯府紧握重兵很有意见,本王是怕……” “洛王表哥想多了吧。” 夏芷歆无辜地眨眨眼,一副单纯不已的模样,“陛下哪里是这样的人啊,陛下明明很看重勇诚侯府,对勇诚侯府自来很是重用。不然表哥你说我的郡主封号与我母亲的诰命是怎么来的?洛王表哥你就是太过杞人忧天了,放心吧,没事的。” 萧旭纶:“……” 简直没法交流! 果然是女流之辈,尽管有点小聪明,所思所想也永远那么浅薄。 父皇对勇诚侯府重用是真,看重是真,忌惮更是真。 “算了,不说这个,等舅舅他们回来再说吧。倒是太子皇兄……本王认识的人里,除了裴相也就歆歆你与太子皇兄走得相对近一些,你前些时日才被允进东宫大门,这是旁人都没有的待遇。所以歆歆,依你对太子皇兄的了解,你觉得他今日此举……到底是何意图?” 夏芷歆瞬间了然。 原来这才是萧旭纶突然来找她的原因。 就像萧旭纶说的,在其他人眼里,她的确是难有的除了裴誉之外与太子走得相对近一些的人。 萧旭尧今日举动在众人看来确实算得上反常,毕竟他不管事有五年了,会在承王迎娶侧妃的婚礼上出现就已经很令人震惊了,更况他还有那一系列诸如找承王不痛快的举动。 想必现在如萧旭纶一般对太子此举满心不解的大有人在。 “不知。” 夏芷歆道:“许是太子殿下养病多日无聊了,见承王府今日人多便来凑个热闹吧。再不然就是承王和萧旭谦都做得太过了,已然到了深居简出的太子殿下都看不过眼的地步。作为兄长,太子殿下忍不住想要来训斥弟弟几句。”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太子皇兄在身受重伤之前,很尊父皇很重手足,是出了名的外冷内热,那时的太子皇兄也将皇室颜面看得很重。而今承王和萧旭谦做的事越来越离谱,皇室颜面因他们丢尽,太子皇兄会看不下去出面也是有可能的。 “可……太子皇兄那番要让父皇给五皇弟安排一些正事做的话,又是何意?” “能是何意,太子殿下的话有什么不对吗?”夏芷歆淡淡反问。 “萧旭谦难道不就是因为太空闲了,才有闲心去勾搭未婚妻的妹妹?萧旭谦若如曾经的太子殿下一般有整日里忙不完的政务要处理,有整日里为黎明百姓过上富足日子而忧不完的心要愁,他能有那个闲心去勾搭未婚妻的妹妹将事情闹得一团糟?” 萧旭纶噎住。 无法反驳。 主要是当着夏芷歆这个萧旭谦未婚妻本人的面,他不好言其他。真接话说下去就是往夏芷歆伤口上撒盐了,只会惹得夏芷歆不快。 而他现在还不适合与夏芷歆交恶。 随着夏长风身子的好转,夏家将由夏长风当家已成定局,而夏长风有多向着夏芷歆,他非常清楚。 “……这么说,太子皇兄是不想看到闹剧继续下去,才打算找点事情给五皇弟做的?” “不然呢,太子殿下难道还能是故意把萧旭谦推上来和承王打擂台的不成?萧旭谦也没有那个能耐不是吗。” “太子殿下真要推个人出来和承王打擂台,推自来对朝政不感兴趣的萧旭谦,倒不如推洛王表哥你呢。你这些年至少在朝中任着职,偶尔也帮过陛下分一些忧,比萧旭谦不知强了多少倍。” “本王就是挂个闲职,哪有歆歆表妹你说的这么厉害。不敢不敢,不管太子皇兄还是承王兄,都是本王无法追赶的。” 夏芷歆将他眼底难掩的得意看在眼中。 嘴角微抽。 她就是随口一说,真当是夸他呢。 “……洛王表哥谦虚了。”能不能追赶承王她不清楚,但她知道萧旭纶一辈子也别想追赶太子殿下。 这大燕朝没有哪一个皇子能追赶太子殿下。 忽而,萧旭纶看着某个方向道:“歆歆表妹,你看那边那两人,可是太子皇兄和陆凛陆大人?”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承王府里有一条河横穿而过。 河对岸杨柳依依,树下站着两人。 正是适才不见人影的萧旭尧和陆凛。 “他们是在说话?会是在说什么呢,本王从未听说过太子皇兄与陆大人有什么交集。” 下一瞬萧旭纶惊呼:“那个戴面纱的黑衣女子是何人?她是冲着太子皇兄去的吧,她在与太子皇兄说话?她是太子皇兄认识的人?” 夏芷歆忽地站了起来。 第131章 她的谋划,太子气笑 萧旭然等人跟着张海离开,戏已算看过,萧旭尧本是要去寻夏芷歆一起离开承王府,他身边的侍卫朱晓便寻了来,说是有要事要禀。 萧旭尧便在承王府里寻个无人的地方听朱晓禀报事务。 寻的就是河岸对面的柳荫下。 “殿下,江南传回消息,此前由周家二公子周星灿引发的私盐案所累的无辜百姓,大理寺卿陆大人已经前去做好安顿。不过在陆大人去善后前,江南一带便先有人组织发放粮食衣物等救济物资。细究之下,应是在私盐案结案周二公子被判斩首时,便有人开始着手此事。” 朱晓说着,顿了一下才往下说:“据我们的人传回消息,最先组织人发放粮食衣物等救济物质的,是朝阳郡主。” 萧旭尧诧异:“朝阳?” 朱晓点头:“准确一些说,是朝阳郡主身边的素心姑娘。听闻素心姑娘是奉朝阳郡主的命前去江南的铺子查账,恰遇受私盐案所累百姓日子苦不堪言,便即刻传信回盛京告知朝阳郡主此事,朝阳郡主得知后便让素心姑娘以她的名义从店铺账上支银两用于救济百姓。” “素心姑娘得朝阳郡主的令之后,相继发放了很多救济物质,同时还每日在城外支棚子施粥。” “正是因为有朝阳郡主的带头,江南一带的豪绅们才开始自掏腰包拿出物质参与救济,情况这才很快稳定下来,免了一场动乱,我们提前做的安排便也没有派上用场。也正是因此,陆大人前去善后也相应变得简单了许多,是以陆大人才会这么快便返回盛京。” “因着此事,朝阳郡主如今在江南一带名声极好。” 说到这里,朱晓心情复杂极了。 谁能想到朝阳郡主人在盛京麻烦缠身,许多人都为她惋惜的时候,她却在别处做着这样为民费心的事呢。 又是非侯府亲生女儿,又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背弃承诺移情他人,这对一个刚及笄的闺阁女子来说是多么天大的事啊,放在别人身上那就是天塌了,哪还有精力去兼顾其他。 只能说不愧是能得他们太子殿下都另眼相待的人吧,朝阳郡主果然非寻常闺阁女子能比。 “素心姑娘原是去查账,原本早就该回来了,是被此事耽搁才迟迟没有回来。后来事情稳定下来,朝阳郡主在江南一带名声渐起,朝阳郡主名下店铺的生意愈发好了。素心姑娘见状又多盘了好几家铺子,如今素心姑娘还留在江南打理新铺子的生意。” “相信用不了多久,朝阳郡主在江南一带的善举便会传回盛京,届时朝阳郡主必会名声大噪。” 何止是名声大噪。 有夏欢言这个“真千金”的声名狼藉作对比,世人只会更加对朝阳郡主赞誉有加,原本有五分的美名都会变成十分。 “殿下,看样子您此前吩咐的为朝阳郡主造势,是不需要了。” 是的,在点头答应娶夏芷歆做太子妃时,萧旭尧心中就有了打算。 如果夏芷歆只是夏芷歆,萧旭尧要娶她很容易,但夏芷歆此前与萧旭谦这个五皇子还有过婚约。与五皇子解除婚约后又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怎么想都不会容易。 当然,萧旭尧要娶肯定能娶,但他不想夏芷歆受一点委屈。哪怕只是会有少许人说夏芷歆闲话,他也不愿。 他要让世人都觉得这世上唯有夏芷歆与他相配,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天定姻缘,他们成婚是大势所趋,是人心所向。夏芷歆成了他的太子妃,就要与他一样受世人敬重。 “她还真是……会给孤惊喜。” 萧旭尧似是笑了一下。 声音很低,朱晓没太听清他说什么,但朱晓很确定看到他笑了。 一时间有点恍惚。 自从在战场上受重伤还身中无解剧毒“落殇”,险险捡回一条命后,太子殿下便像是变了一个人。 倒也不是说人就变颓丧了,太子殿下也没有颓丧,只是没有了从前的意气风发和恣意潇洒,也没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还以为太子殿下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毒发不治。 都是朝阳郡主的功劳啊! 夏芷歆前脚刚说要做他的太子妃,后脚便在江南名声大噪,萧旭尧可不相信是巧合。 自然,他并不是否认夏芷歆的功劳,夏芷歆出钱出力救了人,这是她该得的。萧旭尧只是觉得夏芷歆很聪明也够厉害,想要什么却不依靠旁人,而是自己去谋划。 他觉得就算他没有答应娶夏芷歆,只要夏芷歆想做这个太子妃,她最后也能靠她自己做到。 他惊喜是真,宠溺的失笑是真,但心疼和叹息也是真。 才及笄的小姑娘,为何要靠自己去费心谋划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她无人可倚仗。 她很理智,在得知并非勇诚侯的亲生女儿后,没有怨天尤人一蹶不振,而是很快认清形势为自己另谋出路。 或许她最开始并未想着要这样决绝,是勇诚侯府的所作所为寒了她的心,让她认定人不能靠旁人只能靠自己。是以明明有很多种方式能达成她的目的,她却坚定地选择了靠自己。 对他人不期待不依赖,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个“他人”,也包括他。 这也正是萧旭尧叹息的原因。 此前没太注意,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夏芷歆有任何事都从未想过找他帮忙,她都是自己一个人扛。 换个说法,夏芷歆从未将他当可以依靠的人,更有甚者,夏芷都没有将他当自己人。 朱晓离开后,萧旭尧在柳荫下站了许久。 直到陆凛朝这边走来。 “太子殿下。” 萧旭尧思绪收回,看向他:“陆大人。” “太子殿下怎一人在此?” “养病多日,难得出宫,随处看看。陆大人又为何在此?” 放在平时,萧旭尧不会有那个闲心多问旁人的事,但陆凛…… 萧旭尧没有忘记朱晓说过的陆凛上次查私盐案带着证据回盛京途中消失的那些时日,他很可能是在夏芷歆的庄子上。 陆凛很直接:“来寻太子殿下。” 他的话让萧旭尧多打量了他两眼。 陆凛是五年前高中状元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他起势是这五年的事,而这五年萧旭尧又多是深居简出,是以萧旭尧对陆凛这个人的了解仅限于底下人查探来的信息。 查探来的信息与实际情况总免不了会有些偏差。 就像此番,正式与陆凛打个照面,萧旭尧便觉陆凛此人不简单。 陆凛的不简单体现在很多方面,最明显的便是他对自己这个太子没有如其他人一般的忌惮和……敬重。 陆凛是以“平等”的姿态在与他说话。 一个大理寺卿,便是再得陛下的宠信再实权在握,在他这个太子面前也不该是这种态度才是。 “来寻孤?” 萧旭尧神情未有丝毫变化,甚至不见一丝惊讶或好奇,只很平静地问:“陆大人寻孤是有事要说?” “是,臣是为朝阳郡主而来。” 萧旭尧眼睛微不可查地眯了下,“哦?” 换个人,此番怕是就被萧旭尧不自觉释放出来的压迫感压得不敢说话了,陆凛则不然。 他甚至面色都没有变一下。 语气如常:“臣冒昧一问,太子殿下与朝阳郡主是否有私交?” 确实冒昧。 “孤与她有私交如何,没有私交又如何?” 陆凛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说:“臣只是想要弄清楚太子殿下与朝阳郡主是否有私交,并无旁的意思,更无意冒犯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如实相告。” 不常与人交流,导致陆凛不太懂该怎样与人交流。 话出口,陆凛方觉以他如今臣下的身份,这般与太子说话是不妥的,拧了下眉,补充:“而今朝阳郡主在盛京处境艰难,臣与朝阳郡主有些旧,只是想知太子殿下与朝阳郡主交情几何,这将决定臣该以怎么的态度对太子殿下。” “有旧?” 在陆凛有些冒犯他的话语中,陆凛和夏芷歆“有些旧”才是萧旭尧关注的重点。 “什么样的旧?” 陆凛看向萧旭尧。 他已经能确定萧旭尧是否与夏芷歆有私交了。 以这位太子殿下的性子,若是与夏芷歆没有私交,他根本不会多问这些。 “恕臣不能告知。” 陆凛:“既然太子殿下与朝阳郡主有私交,臣便放心了。只是,凡事需有度,朝阳郡主此前与五皇子有婚约,若与其他皇室子弟走得太近,恐于她名声不利,亦会让她的处境变得更艰难。” “你在警告孤离她远一些?” 萧旭尧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脸色微沉,眸光带着一抹凌厉:“陆凛,你是朝阳什么人敢这样私自干涉她的事!” 陆凛微愣。 比起作为臣下的他冒犯萧旭尧这个太子警告他,萧旭尧竟更在意他私自干涉夏芷歆的事吗。 “臣并不是朝阳郡主什么人,只是与她有些旧。臣只是建议,太子殿下若是为朝阳郡主好,确实不该与朝阳郡主走得过近。”陆凛一板一眼道。 萧旭尧被气笑了,“都说大理寺卿陆大人不交友不管他人闲事,只一心专注查案审犯人,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孤看陆大人就很爱管闲事。” “教孤做事?陛下都不敢教孤做事,陆大人倒是真敢。” “为朝阳好?打着为朝阳好的旗号来与孤说这些,陆大人可有征得朝阳的同意?未征得她同意便私自替她来警告孤远离她,陆大人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陆凛皱眉。 他自然知道自己此举不妥,但…… 一道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只听一声难掩激动的“太子殿下”传来。 听到声音看到来人,陆凛神色一凛,快步移到萧旭尧前面挡住来人,不让其靠近:“何人?太子殿下跟前不得无礼!” 陆凛当然知道来人是谁。 看着燕姝的眼神带着警告。 第132章 互相吃醋,暗暗高兴 燕姝直接无视了陆凛的警告,她仍眼睛发亮盯着萧旭尧看。 来盛京一年多,萧旭尧几乎都待在东宫不出,偶尔外出也是不声不响,等她接到消息萧旭尧早就不见了踪影。 好不容易可以见到人,燕姝怎能不激动。 她原本没有跟着众人来承王府凑热闹,是听说太子来了承王府才匆匆赶来。好在她赶来的及时,没有又一次错过。 燕姝瞥向陆凛:“劳烦让一让,我与太子殿下是旧识。” 旧识? 从河对岸赶来的夏芷歆恰听到这一句。 她猛地站起来吓了萧旭纶一跳,接下来她便朝这个方向来,脚步匆匆最后甚至都用上了轻功直接从河上飞跃过来,更是将萧旭纶惊住。 萧旭纶都来不及多问,只能使着轻功跟上。 好在他武功不算好,轻功却还算不错,不然怕是都跟不上夏芷歆。 “旧识?”稳步落地,夏芷歆走到萧旭尧面前,挡在了萧旭尧和燕姝之间,看看燕姝,又看看萧旭尧,“燕大夫竟与太子殿下是旧识吗,此前怎从未听燕大夫提过?” 夏芷歆突然的出现有些出乎燕姝的预料。 她看着挡在自己和萧旭尧中间的夏芷歆,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朝阳郡主不知,我与太子殿下确实是旧识,没有告知郡主是因为……” “不是。”萧旭尧突然出声。 他看着夏芷歆:“孤并不认识她。” 夏芷歆与他对视半晌,眨了眨眼,“啊,这样吗。” 燕姝却沉下了面色。 她直接扯掉面纱,陆凛想拦都没来得及。 “殿下或许不记得我了,我却始终记得殿下的救命之恩。” “八年前殿下驻守在边城,曾救下刚离家在外闯荡尚不知人心险恶险些被人算计的我,我曾住在殿下府上养伤将近两个月。若是没有殿下出手相救,我那时便是不死怕也是被卖到腌臜之地去毁掉了一生。我一直期盼着能报答殿下你的恩情。” “从前不来见殿下,是因为殿下事事顺利,我没什么地方能报答你的;后来不来见殿下,是因为我能力还不够,尚不能帮到殿下。而今不同,而今我在医毒上都颇有研究,能帮得上殿下了。” 听她这话的意思,竟像是知道萧旭尧是中了毒。 夏芷歆站在一旁,没有再说话。 静静看着萧旭尧,却发现萧旭尧没有在看她,而是在看燕姝。 只听萧旭尧道:“你是那个叫小燕的小姑娘?” 可不就是小姑娘,八年前燕姝才十二岁。 萧旭尧不是记性不好的人,相反,他记忆力很好,不然也做不到年纪轻轻就如此般出众。 燕姝既是他当年所救,又在他边城的府邸上养伤将近两月,他不可能没有一点印象。 “是的,我就是小燕,我叫燕姝,我就知道殿下还记得我。” 摘掉面纱露了脸的燕姝无疑是美的。 她的美与大燕第一美人兰渝公主不同。兰渝公主是端庄大气很正统的美,燕姝则是带着点妖异的美。 就这一点上,燕姝与萧旭尧还有些相似。 本来萧旭尧的长相就随了他外祖母和元皇后的西域血脉。 只是萧旭尧平日里要么就是一身杀伐戾气,要么就是足够淡然内敛,让他长相上的妖异之气都被人忽略了。 夏芷歆在一旁安静得有些过了,萧旭尧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下意识要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安抚,想着有旁人在场,她许不太想暴露他们的关系便止住了。 掩在袖子下的手指不自觉摩挲着。 他看向燕姝:“当年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那样的情况不管是谁,孤都不会坐视不理,并非只针对你一人,你不必放在心上。” 相较于燕姝的激动,萧旭尧淡定太多了。他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很平静地述说着事实,透着疏离带着残忍。 这不是燕姝预想中他们重逢该有的样子。 明明当年她在他府上养伤,伤稍微好一些后,为表达感谢,她说不好意思在他府上白吃白喝,正好他府上没有婢女,她要为婢伺候他一段时间,他是允许了的。 直到她伤养好离开,他们都很亲近。 她离开时说将来会回来报答他,他也笑着应了。 她一直很期待他们的重逢,他却好像完全忘了。 “于殿下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救命之恩,我说过会报答殿下便不会食言。而今我有能力报答殿下了,还请殿下能给我这个机会。” 好不容易见到人,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留在他身边,不然以他常年深居东宫的习惯,她下次想要再见到他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燕姝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夏芷歆不可能看不出来。 她依旧没有说话,慢慢垂下了眼帘不再看萧旭尧。 “你真要报答孤?” 夏芷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了握。 燕姝神情激动:“是的!我想报答殿下,不能亲自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我余生都难安。” “你方才说你会医术?” “是的!我对医毒都颇有研究,江湖上的朋友还为我取了个‘鬼医’的诨号,我可以帮到殿下!” 鬼医? 萧旭纶诧异,这才仔细去打量燕姝。 鬼医的名号他当然听过,这可不是什么寻常人物,旁的先不论,单是鬼医在毒术上的造诣,普天之下就难有人能及。 自古医毒不分家,鬼医毒术出神入化,医术怕也极是厉害。 若有她相助,太子皇兄的身子是不是有恢复的可能? 这可不行! “你既会医术,又想报答孤,便去盛京城外支个摊子义诊一月吧,如此便算是还了孤的恩情。” 燕姝的笑容僵在脸上。 夏芷歆惊讶抬头,对上萧旭尧看过来略带无奈的目光。 她手指微微蜷缩,而后松开,唇角有点止不住想要上扬。 “朝阳,孤正好寻你有事,随孤来。”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哦。”夏芷歆立马小跑跟上。 不是落后萧旭尧走,她很快跟上萧旭尧的步伐。 看着两人并列走远的背影,留在原地是三人神情不一。 萧旭纶没有跟上去,一是萧旭尧没有叫他,他不好贸然跟上去;二是他对这个鬼医兴趣更大,暂时不想离开。 “原来姑娘就是鬼医。本王久闻鬼医大名,却始终未能得见,实在是一大憾事。今日既然有幸得见,不知本王可有这个荣幸与鬼医交个朋友?” 面对其他人,燕姝可没什么耐心。 又才被萧旭尧以这种方式打发,萧旭尧打发了她之后还带走了夏芷歆,明显与夏芷歆更亲近。她现在心情糟糕得想杀人,更没什么闲心搭理萧旭纶。 看都没有看萧旭纶一眼,冷着脸离开。 这下笑容僵住的人变成了萧旭纶。 陆凛见状,匆忙与萧旭纶道别:“洛王殿下,臣也先告退。” 与燕姝往不同的方向去,看样子像是追着萧旭尧和夏芷歆而去,实则等萧旭纶看不到他之后,陆凛便转了个方向去追燕姝。 单论武学造诣,燕姝不如陆凛。 陆凛很快追上她。 “站住!” “怎么,来看我笑话?”燕姝装都懒得装了,眼底满满都是冷意。 陆凛朝她走去,“你觉得我是来看你笑话?” “月姝,我还没这么无聊。” “我只是来告诉你,你太乱来了。你就那样在太子面前露出真容,可知一旦被认出来会有多大的麻烦!一旦被当奸细抓起来,你以为你还能有命回去?” 燕姝眯眼看他:“陆凛,我叫你一声凛哥哥,你便当真以为自己是我哥哥了吗?你别忘了论身份我要高过你,凭你也想来管我的事!” 陆凛并没有因她的话生气,“我并不想管你的事,事实上如果不是你人在盛京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便是死了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你若是在盛京出事,我会很麻烦。” “再有,你的冲动很可能会连累到我,这些年潜伏在大燕朝的人是我不是你。一旦太子顺着去查,我很可能会暴露。我不在意你的死活,但我不想客死他乡。” “还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月姝,我不管你对大燕朝太子抱着怎样的心思,是报恩也好是其他也罢,你都最好别去打朝阳郡主的主意,否则别怪我不顾念旧情。” “原来你喜欢夏芷歆啊。”燕姝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笑着笑着,燕姝表情就冷下来,“你居然为一个他国郡主警告我,卫大公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说你这算不算以下犯上?” 陆凛并没有被她唬到,他瞧着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只拧眉道:“你错了,我并不喜欢她,只是与你欠着大燕朝太子的救命之恩一样,我也欠着朝阳郡主的救命之恩。” “我欠她一条命,所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包括你。” “救命之恩?”燕姝恍然,“哦,原来你那次去查私盐案回来一路被追杀是被夏芷歆救了啊。说来,我得知你被追杀还打算去帮你呢,可惜你最后失去了踪迹,我没能找到你。” 陆凛略微意外。 看了看她,半晌没说话。 “怎么,得知我曾打算去帮你感动了?为自己刚刚对我的态度感到愧疚了?可千万别,我那可不是为了你,若不是我们家对你有亏欠,被我哥哥得知我对你见死不救他定会生气,我才不会多管闲事。我与你的那点少时情谊早不知消失在何年何月了。” “反正最后救了你的也不是我,不是吗。” “你说怎么偏偏就是夏芷歆救了你呢,你这样就让我很难办了。本来今日瞧见太子殿下对我和对夏芷歆态度差异如此之大,我都不打算留着夏芷歆的命了。” 陆凛眉头深拧。 燕姝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看在你的面上,我暂时不会要她的命。只是我这些年脾气变得不太好,心里有不舒服不发泄出去我会很不痛快,夏芷歆估计还是得吃些苦头。” “月姝,别乱来。”陆凛警告。 “只是吃点苦头都不行?陆凛,你这样在意她还说不是喜欢她?”燕姝心情大概是真的很不好,恶意满满,“凛哥哥,如果你承认是喜欢她,我或许会看在你的面上对她手下留情。所以,你要承认吗?” 陆凛没有理会她,只道:“我已经给你哥哥去信,他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将你接回去,你好自为之。” 燕姝表情一变。 不过她很快恢复镇定,冲着陆凛离开的背影喊:“那就看看到时候我是会被强制带回去还是能留下来吧,正好,我也想换个身份去接近大燕朝的太子殿下。等我换了身份就比你的朝阳郡主尊贵了,到时我若是想要做点什么为难朝阳郡主的事,可比现在方便多了。” 陆凛脚步顿住,回头看过来。 燕姝一脸得意。 “别动她,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陆凛再没有停留,径直离开。 留燕姝在原地微拧眉头。 陆凛这是在……威胁她?是在告诉她,若她敢动夏芷歆,他会直接与她翻脸? 真看不出来,夏芷歆的魅力竟这么大,不仅得萧旭尧另眼相待,还连她这位冷心冷情多年的凛哥哥都动了凡心。 承王府某个无人的院落。 夏芷歆跟着萧旭尧走进院子,有太子带来的侍卫自觉守在院外。 这里是杨侧妃着人给太子安排的休息处。 一路走来,夏芷歆心里想了许多事,但不可否认她的心情很不错。因此走起路来步子都格外轻快。 只顾着心情不错地蹦跳跟着人,却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她就这样直直撞上了对方宽阔的后背。 不是说身子不好吗,后背怎么还这么硬。 她额头都撞疼了。 被人回身单手揽腰扶住。 “想什么呢,路都不看,让孤看看撞到哪了?”一手揽在她腰上,一手抬起来拿开她捂住额头的手,轻轻帮她揉了揉撞到的地方,“都撞红了,疼吗?” 他这样一弄,夏芷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我没那么娇气。” 将他的手拿下来,微笑看着他:“太子殿下,不是说不认识鬼医燕姝吗?” 萧旭尧无奈,反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捏她指尖:“别闹,你明知孤并未骗你。孤确实不认识什么鬼医,今日之前,孤并不知鬼医就是孤当年在边城顺手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小姑娘。” “太子殿下记性真不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竟还记得人家小姑娘。说来,鬼医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论容貌,我不及她。” 萧旭尧看着她,忍不住轻笑:“朝阳郡主,喝醋了吗,这么酸。” “孤只认你一个太子妃,旁的女子是美是丑与孤有什么相干。”捏捏她的手指,将她揽进怀里抱着,“孤与她不熟,别乱醋。” “倒是你,你与陆凛是什么关系,他竟跑到孤面前来警告孤离你远一些。” 夏芷歆惊诧抬头:“什么?” “他跑到你面前来警告你离我远一些?他有毛病吧!” 第133章 想到了她,气息交错 “别说他不是我什么人,便是他当真是我什么人,他也没资格来干涉我的事。” 夏芷歆是真的很不高兴。 她向来不喜欢别人私自插手她的事,更况是陆凛这样与她甚至都不算熟识的人。 “我与他没什么关系,我的事他管不着,你不必在意他的话。” 萧旭尧轻轻挑眉。 满意了。 “嗯。” 牵着她的手走到院中树下石桌旁坐下。 萧旭尧先落座,然后在夏芷歆准备去对面坐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腕不放,拍了拍自己的腿。 意思很明显,让她坐他腿上。 夏芷歆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 环视四下,确定没有人不会被看到,才面带绯色侧坐在他腿上。因着不自然,身形略有些僵硬。 萧旭尧自然感觉到了,他心中其实是高兴的。 最开始她说要做他太子妃时,她在他面前十分直白,半点不见女儿家的娇羞。现在她会有一点害羞了,这说明她开始有点在意他了。 这是个好现象。 轻搂着她的腰扶住她让她坐得稳当些,并未去挑明她的害羞。 然而夏芷歆的娇羞只是一瞬,很快便放松下来,软软靠坐在他怀里,“太子殿下,你说与燕姝不熟,可我看她的样子怎像是知晓你中毒一般?” “不知,许是她从别处得知。”萧旭尧微拧下眉。 他中毒的消息瞒得很好,不然也不会五年都无人知。能查到他中毒,这个鬼医确实有几分本事。 夏芷歆对他的话并不怀疑。 以太子殿下的人品性情,是不屑于在这种小事上欺瞒她的。 “先不管她是如何知晓你中毒的,只说她扬言能帮你。”夏芷歆从萧旭尧怀里抬起头,“太子殿下,你说燕姝会不会真有办法解你的毒?毕竟鬼医其人在江湖上有此响亮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都说这世间论毒术造诣无人能及她,万一她真有办法……” “不会。”萧旭尧语气肯定。 看着夏芷歆认真道:“她解不了,谁都解不了。” “皇室秘药若是这般好解,从大燕朝立朝至今便不会有那么多皇室子弟死于此毒了。赐下秘药后反悔的帝王可不在少数,却从未听闻有谁被救回来,孤是第一个在此秘药下还活着的人,这都得益于孤运气好,恰有研究了‘落殇’之毒大半辈子的老木在身边及时施救。” “那个鬼医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她解不了孤的毒。更况她底细未知,她突然出现在孤面前,是为报恩而来还是有其他目的,都尚未可知。这样的人,孤不会随意留在身边。” 夏芷歆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你是对的,我们并不知燕姝的底细,若是就这样让她留在你身边未免太过危险。” “不说这个,太子殿下,能说说从前你救下燕姝,燕姝住进你边城的府邸后大致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吗?比如,你与她有没有经常碰面之类的。”至于燕姝是不是真有本事能给萧旭尧解毒提供帮助,往后再慢慢找机会试探便是。 萧旭尧看着她,他眉眼间有点似笑非笑。 夏芷歆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微微别过脸干咳一声:“如果不方便说便算了,我只是随口一问。” 其实不是随口一问。 燕姝对萧旭尧的态度有些奇怪。见到萧旭尧,燕姝无疑是激动欢欣的,然见萧旭尧对她态度疏离冷淡毫无故人重逢该有的样子后,燕姝的表情就难掩失落和……不可置信。 夏芷歆觉得,燕姝当时的表情应该是有一点不可置信。 她对燕姝确实不够了解,但她直觉燕姝不是夏欢言之流莫名自信的人。燕姝既然有类似“不可置信”的情绪,便说明当初她与萧旭尧之间极有可能发生了什么让她产生误会的事。 “没什么不方便。” 她能问他很高兴,就怕她不问不关心不在意。 “孤记得将她带回府后孤便再未过问她的事,都是交由当时的管家洪乔去处理。” “后来有一次孤从军营回来在院中与她碰上,她上前来与孤道谢,并与孤说她的伤好了大半,还需在府中在休养一些时日,说不好意思继续在孤府上白吃白喝想要做点什么表达感谢。孤见她小小年纪不仅没有刚逃离狼窝的不安害怕,还这般冷静坚毅,突然就想到了你。” 夏芷歆惊讶:“想到了我?” 萧旭尧原本是双手搂着她的腰,变成了单手,另一只手抬起来将她散落的一缕发丝轻轻别到耳后,就着这般将手心贴在她脸上,与她对视,“对,想到了你。” “你当年是被勇诚侯府的仇家掳走,她则是被人贩子骗走,你们的情况不尽相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独自蒙难险险逃脱。当年孤在破屋遇到独自遇险脱险的你,你就很冷静很坚毅,半点不见惊慌害怕,分明年纪不大,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心性。” “就这一点而言,你们有些像。孤当即便想到了当年在破屋遇到的你,难得地动了恻隐之心,同意了她提出的住在府上期间充当孤的婢女随侍在孤身侧,直至她伤好出府。” 这…… 夏芷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情很是复杂。 一边不太高兴燕姝竟真与萧旭尧有过一段时间近距离的接触,一边又对萧旭尧是因着她才对燕姝动恻隐之心才给燕姝这个接近他的机会而感到欣喜。 “说是近身伺候,实则孤那时几乎都是待在军营,只偶尔回府用膳,她才会在旁伺候。拢共没有超过十次。” 他的解释让夏芷歆眼睛微亮。 萧旭尧看在眼里,暗暗舒了口气。 “她只在你用膳时伺候在旁,没有进书房伺候笔墨?”没有红袖添香? “没有。”萧旭尧无奈轻叹,“朝阳,孤的书房放的都是军机密件,是不能随便让人靠近的。” 好吧。 “殿下,你当年对我的印象很深刻吗?” 明明只有那一次交集,此后都再没有过来往,他竟在看到一个同样蒙难脱险的小姑娘就想到她。 “是的,印象很深刻。”她太过特别,让他一记好多年。 “那你——” 萧旭尧眼皮一跳,忙打断她:“孤还没那么禽兽,不至于对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动什么心思。” 顿了顿,萧旭尧道:“去年三月,城郊杏花林,你独自折枝作剑。” 不用说得太透,夏芷歆便都懂了。 原来他那时看到了她啊,原来他是那时才对她……有所不同的啊。 “……原来殿下当时也在城郊杏花林。” 她面颊微绯,略带娇羞。 萧旭尧看着,眸光渐渐幽深起来。 喉结微微滚动,轻轻地应了一声“嗯”,贴在她脸上的手便轻轻挪动,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瓣。 夏芷歆愣住。 但她很快便无暇思考,全然被萧旭尧的热情带得晕晕乎乎。 他的唇舌温柔却不失热情。 气息交错间萧旭尧想,她还未完全将他放在心里、未完全将他当可以依靠的人也不要紧,至少她愿意为了成为他的太子妃用心谋划,至少她人就在他跟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想抱便能抱到想亲便能亲到;她不会拒绝他的亲近,乖乖靠在他怀里任由他为所欲为,她偶尔会因他露出小女儿的娇羞姿态,还对他有独占欲,会因旁的女子靠近他而吃味不高兴,这便够了。 至于其他,以后慢慢来就是,反正他们往后的时日还长。 他总能等到她彻底对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不急,他有的是耐心。 第134章 可以任性,凡事有他 “朝阳。” 唇分,萧旭尧拇指轻轻按在夏芷歆唇角将淡淡的水迹擦掉。 夏芷歆还有些晕乎,不怎么在状态,“……嗯?” “下次陆凛再跑到孤跟前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孤是不是全然不必理会?” 夏芷歆一瞬恢复清明:“当然!” “我与陆大人也就有过几面之缘,并不是什么十分熟识的人,他这般行为着实是失礼。” 原本她对陆凛印象还算不错,想着陆凛人如何先不论,却一直是个为民做事的好官,自陆凛坐镇大理寺,贪官污吏都变少了许多。现在看来,看人还是不能只看他某一个方面。 “嗯。”问她:“能帮孤作一幅画吗?” “?作画?为你作画吗?”不怪夏芷歆讶然,着实是萧旭尧突然提这样的要求,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不是为孤作画。”萧旭尧无奈。 “是那个鬼医,她既摘掉面纱露了真容,裴誉正在查她,将她的画像画下来交予裴誉,于裴誉查人有帮助。” 夏芷歆眨眨眼,人家摘掉面纱是为了与你重逢相认,你却要将人画像画下来去查人底细,好个“铁石心肠”的太子殿下。 但她还是疑惑问:“可是,殿下自己不是也能把她的画像画下来给裴誉吗,怎么还要找我来做此事?” 大燕朝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自也擅长作画。 “孤笔下只会画孤的太子妃一个女子的画像。” 夏芷歆怔忪,夏芷歆唇角上扬的弧度有点压不住,“啊,哦,这样么。那、那我来画吧,现在就画吗?可能寻到纸笔?” 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萧旭尧没忍住眼尾弯了一下。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真容易满足,这么点小事就高兴了。 “孤让人送来。” 两人进了屋。 很快有人送来笔墨纸砚。 夏芷歆落座准备作画,萧旭尧站在一旁帮她研墨。 落了两笔的夏芷歆不自觉抬头看他,见他正垂眸认真研着墨。他人很高大,即便体弱了五年也依旧能从他身上看出武将的影子,然他与寻常五大三粗的武将又不同,他身上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 衣袂翩翩,有一缕发丝随着他低头认真研墨的动作垂落而下,衬得他清冷昳丽的面容多了一抹温柔。 夏芷歆想,普天之下能得太子殿下亲自伺候笔墨的估计也只有她了,传出去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她是不幸的,但她好像也是幸运的。 何其有幸遇到这样一个人。 不是夏芷歆过分自信,她知道若不是她,今日这样的场合萧旭尧断然不会露面,更不会自降身段当众去与萧旭然几人掰扯那些。他甚至都不会再牵涉进一些是是非非里来,而是偏安一隅安生度日,就像上辈子一样。 不可否认,上辈子太子殿下的下场并不好,但谁又能知那不是他心中所求呢?“落殇”本就是皇室秘药,能将这样的毒拿出来还用在势头正盛的太子殿下身上,这其中会牵涉到怎样令人心惊的阴谋,不用深想夏芷歆也大致能知。 或许从一开始萧旭尧就不打算深入其中,而是将他自己摘出来度过一段悠然自在的时光。直至……东宫那场大火到来。 是因为她,萧旭尧才从他感觉舒适的状态中走出来,是她强硬将他拉出他的舒适区。自此后,他或许就要面对许多他不想面对的事。 后悔吗? 后悔将他拉到了这盘棋中来吗? 夏芷歆想了想,答案是否。 饶是知道萧旭尧可能会因此面对许多他原本不打算面对、甚至可以说是逃避的事,她也不后悔将萧旭尧强拉进来。 至于原因…… 除开这样做才有可能改变萧旭尧再有一年便会葬身火海的结局以外,还有她自己的一些私心。 有些东西没有得到便罢了,既然已经握在手里,就很难再放手了。 她真的……一个人太久了。 她知道不能太过依赖旁人,但她当真不想再重蹈上辈子孤立无援的覆辙了。而且她很希望能有一个人给予她绝对的偏爱,以此来证明她其实真的很好,不至于差到被所有人舍弃的地步。 “在想什么,怎迟迟不落笔?” 夏芷歆回神,对他一笑:“我在想,下次我为殿下作一幅画吧。” 萧旭尧研墨的动作一顿。 心旌微动。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他道:“可。” 前世今生加起来,夏芷歆已有许久不曾作画,略有些手生,但出手也是一幅很出众的人物画像。 两人在屋中对弈小坐,等墨迹干透才收拾准备离开。 天色不算早了。 算下来萧旭然等人已经进宫快有三个时辰,应该也快回来了。该看的戏都看过了,夏芷歆并不打算等他们回来。 只是夏芷歆没了看戏的兴致,其他人却不是。 多的是宾客还留在承王府的宴席上没有离开,就为了看后续的戏。 从小院出来,夏芷歆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与萧旭尧同行,毕竟现下是在别人的府邸,人多眼杂。 只犹豫几息,夏芷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人多眼杂便人多眼杂吧,他们的关系又不是见不得人,最多不过麻烦了些,没必要藏着掖着。 太子殿下何等人物,怎能让他受这样的委屈。 然而夏芷歆不犹豫了,萧旭尧反有些犹豫。眼看就要走出小院,萧旭尧突然止住步子看着夏芷歆问:“要分开走吗?” “……我都可以,看殿下的意愿。” 萧旭尧眼中,夏芷歆此刻的表情很难形容,只有一点他很确定,他不想看到夏芷歆露出这样的表情。 无端让人心疼。 “朝阳,或许是孤表达得不够明确。孤既问了你,自然就是以你的意愿为主。你想要一起走便一起走;你想分开走我们便分开走。决定权不在孤,在你。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怎么做,不必有任何顾虑,一切自有孤在。若是连这点可能出现的小麻烦孤都不能解决,还要叫你去忧心去不安,孤也未免太过无能了。” “孤不能说全天下,但至少在大燕朝,孤能叫你不必委屈自己。别说只是与孤走在一处会传出些许闲话,便是你闯下天大的祸事,孤也能保你安然无虞。” “凡事有孤在,朝阳,你怕什么。” 夏芷歆站在原地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余满心触动。 其实她不怕的,什么谣言什么闲话她都不怕,她若是怕这些,一开始就不会想着去做太子妃了。 她不怕别人传她的谣言说她的闲话,但她怕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因她染上污点。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被人说不好,唯独太子殿下不能。这一点是即便没有与太子殿下有交集的上辈子的她,都坚定的。 “……我不怕,我不怕的。” “只是太子殿下,你、没关系吗?” “而今、而今的我身上麻烦太多,一旦与我有牵扯,等待你的将是无尽的麻烦。你、你或许还会因此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传一些不太好的闲话,你、你可是太子殿下,大燕朝上至朝堂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人不敬你,你曾得大燕朝上下无数人拥戴,便是如今你已沉寂五年,但凡提起你也是无人敢不敬服,若……” “朝阳。”萧旭尧轻叹打断她。 “即便是孤也做不到令人人都满意,真是如你说的一般人人敬孤满意孤,孤也不会落得这样一个身中无解剧毒的下场了。孤没有你想的那么高不可攀,你在你心里将孤捧得太高了,实则孤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人有的七情六欲,孤都有。” 抬手轻轻摸着她的脸,“就好比现在,孤看着你,心里想的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会想的东西。” 夏芷歆面色微僵。 这…… 萧旭尧温柔摸着她的脸,趁着她愣神,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看,孤的私欲也很重,孤比你想的要平凡要庸俗得多。” “名誉,声望,这些有固然是好,没有也没什么要紧。再说,孤可不觉得与你走在一处了,孤的名誉和声望就会降落。这世上的东西没有孤得不到的,只有孤想不想要。” 这话不止是自信,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狂妄了。 但这是太子殿下,又很合理。 “朝阳,不要有那么多顾虑,你才这么点年纪,任性一些也是可以的。” 任性一些也是可以的。 她上辈子不是没想过去勇诚侯府求助,可得到的几乎都是让她不要太任性,说萧旭谦只有她一个王妃,后院只有她一个人,从不在外拈花惹草,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说她既然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不要太过任性;他们甚至会骂她没事找事…… 夏芷歆从来没想过还能听到有人与她说她任性一些也是可以的。 “怎么还哭了?” 见她落泪,萧旭尧能大概猜到原因。 怜惜地抬手擦掉她的眼泪,将她搂进怀里,“好了,没什么好委屈的,往后想要什么,自有孤给你。” 夏芷歆突然就绷不住了,扑进他怀里双手抱紧他的腰。 没有哭出声,但眼泪越落越多。 无声的哭泣更惹人心疼,萧旭尧更宁愿她能大声哭出来。 她不是经不住事的人,这一点从她六岁便独自从匪徒手中脱身还假装成乞丐躲过匪徒的搜捕抓准时机向他求助便足以看出。 她必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不擅长安慰人,不知该说点什么安慰她,最终也只是将她搂紧一些,抬手轻柔摸摸她的头发温柔地安抚:“好了,不哭了啊。” 第135章 自作自受,自献把柄 皇宫,御书房。 萧旭然夏长风一行人在地上跪了快有一个时辰,坐在上头的崇德帝却迟迟没有出声,继续批阅着奏折。 他越是不出声,跪在底下的人心中就越忐忑。 除了一起跟着张海从承王府来的萧旭然四人,还有得了旨意迅速从勇诚侯府赶来的夏政年。 几个会武的还好,身体强健,跪一两个时辰完全不算什么,不会武的萧旭然和没吃过什么苦回勇诚侯府之后又一直在娇养的夏欢言就没那么能熬了。 跪一个时辰,两人都有些撑不住。 萧旭然是男人还好些,夏欢言膝盖疼额角冷汗都冒了出来。 但她不敢哭闹,甚至都不敢发出声音。 夏欢言心里很明白崇德帝为什么会将他们宣进宫来,明显是要找他们算账的,而这个需要算的账…… 一旦被算账,第一个遭殃的一定是她。 她现在哪里还敢冒头,只恨不得隐身让崇德帝看不到她。 崇德帝发出咳嗽的声音或是将奏折弄掉发出的声响,都足以让夏欢言心惊肉跳。 批阅完一叠奏折,崇德帝将其合上由内室总管张海接过去摆放好,而后递过来一杯茶:“陛下,您已经看了两个时辰奏折,喝口茶歇歇。” 崇德帝抬手按按额头缓解一下疲惫,接过茶喝了一口。 将茶盏放下,目光扫向跪在底下的几人,像是才想起来他们一般:“怎么还跪着呢,都起来吧,都怪朕,一忙起来便什么都忘了,叫你们跪了这么久。特别是你,勇诚侯,朕忘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朕一声。” “臣见陛下在忙,不好出声打搅。” 崇德帝这么说,夏政年可不会天真地就这么信了。他很明白崇德帝是故意的,敲打也好,存心折辱也罢,总归就是故意。 “倒是臣,教女无方,让女儿闯下大祸,惹得不少同僚奏到陛下面前来烦陛下的心。” 夏政年没有避而不谈,今日他虽没有上朝,朝堂上发生的事他已经从不少同僚那里得知。比起等陛下责问,他自己先说出来更好。 说着刚站起来的夏政年又跪下,重重叩头:“是臣教女无方,让女儿闯下大祸,还请陛下责罚!” 夏长风和夏鸿也跟着跪下。 对上崇德帝看过来的视线,夏欢言突然意识到只有自己还站着,惊出一身冷汗忙跪下。 这次崇德帝没有再叫他们起身了。 他从案桌后起身走下来,站在夏政年面前:“勇诚侯,你说你……让朕说你什么才好呢。你是朕的肱股之臣,这些年为朕为大燕朝立下无数汗马功劳,论带兵打仗你着实是一把好手,可你这家管得也未免太不像话了。你将心思放在公务上全心为朕效力,朕很是欣慰,可你也不能疏忽了家里啊,为人父母,对子女的管教还是要用些心的。” “臣惭愧。”夏政年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是羞的,也是气的。 勇诚侯府武将世家,有先辈的功勋在,后辈们又都有出息能靠自己挣战功,而不是只靠祖宗庇荫。是以夏政年从小到大都是风光无限,受无数人敬重,就连陛下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他何曾丢过这么大的脸! 夏政年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将夏欢言接回来,他甚至想,如果当初没有抱错孩子,夏芷歆还是他的亲生女儿就好了。没有夏欢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勇诚侯府依旧风光,他也依旧风光。 接收到夏政年厌恶中带着狠意的视线,夏欢言的心狠狠下沉。 想要想对策挽回,却发现眼下的情形根本容不得她去想其他。稍一不慎,她的命就有可能丢在这里! 崇德帝看着夏政年,轻轻叹息:“算了,此事也不能全怪你,你这女儿到底是没有在跟前长大,若她在你跟前长大,必也是能成长得如朝阳一般出众乖巧。” 看似为夏政年惋惜,实则崇德帝内心都在幸灾乐祸。 勇诚侯府的声望太高又兵权在握,一直是他一大块心病,奈何夏政年乃至整个夏家都很谨慎,从未让人抓住任何错漏。夏欢言这个人……虽则很是叫人瞧不上,但他很乐意看到夏家有这么一个人。 这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把柄。 还有夏政年,看着是个精明的,却在这事上犯了糊涂。 他不信夏政年不知道夏欢言回盛京后的所作所为,若不是夏政年带头纵容,在夏欢言露出点苗头的时候就及时制止,后续根本不会闹出这么多事。 夏欢言背着其他人勾搭姐姐的未婚夫,周旋于两个皇子之间的事暂先不论,就说夏欢言一个在农家长大的姑娘,便是识字也断然到不了出口成诗且每一首诗都能到传世佳作水准的地步。 这一点便是他这个成日里待在宫中不出的人都能想到,夏政年和夏家其他常与夏欢言打交道的人没道理想不到,他们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干涉,还任由夏欢言一首接着一首的将诗词往外送,闹得满城皆知。 第一才女,这样大的名头竟也敢认。 夏家真是愈发贪得无厌了。 “你就是夏欢言吧,抬起头来给朕看看。”崇德帝目光落在夏欢言身上。 正因崇德帝不停说她不如夏芷歆而愤怒的夏欢言闻言忙抬起头,而后受不住来自帝王的压迫感,又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臣女、臣女叩见陛下!” “朕让你抬起头来。” 一句话,不怒自威。 夏欢言吓得直哆嗦。 “这样看,你倒是确实比朝阳长得更像夏家的孩子,但论为人,却是朝阳更有夏家人的风骨。你之前作的那些诗朕都看过,能说说你是从哪里抄来的吗?” 崇德帝朝后伸了伸手,张海很有眼色地将放在案桌上的诗集誊抄本恭敬递到他手里。 崇德帝拿着诗集问夏欢言:“这本诗集你看到过吗?” 夏欢言面色大变。 崇德帝的话把夏欢言打算将她没有抄、诗都是她自己写的坚持到底的路直接给堵死了。 “看、看到过。” “既然看到过,那朕便不细说了。” 拿诗集指着夏欢言和夏政年等人:“你,还有你们,应该都知道这件事有多恶劣吧,今日在朝堂上几乎所有的文官都来与朕禀奏此事,言道是要朕做主给天下文人一个交代!” “天下文人共讨伐,你们真是好大的能耐!” 手里的诗集被他重重砸在地上,吓得夏家几人表情都变了。 “你们说,此事朕该如何处理,才能平息天下文人的怒火?” 第136章 不上玉蝶,询问太子 夏长风微垂着头。 接到旨意从承王府离开,他一路都没有说话。 此事是他疏忽。他只顾着尽快恢复身体和为自己进夏家军赴任做准备,忽视了其他。 诚如陛下所言,陛下常年在宫中不出都能看出夏欢言写不出那么多绝佳的诗词,他竟从来没有怀疑过。 说到底是他对夏欢言的下限还不够了解,又以为夏欢言怎么说都是勇诚侯府的血脉,自身成长得优秀一些也没什么。等意识到出事,想要做点什么来挽回也已经来不及。 此时他更不能开口。 本来陛下就对他身体逐渐恢复一事很在意,他此时若开口,不管他说什么,都有可能会让他此前的谋划成一场空。横竖有父亲在,也轮不到他说话。 陛下看似询问他们,实则心里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做,只是在等他们自己开口罢了。勇诚侯府几代功勋,陛下是明君,他不会允许自己落一个“苛待功勋”的名声。 夏政年很明白这一点,是以自觉道:“错在臣教女无方,惹得陛下还要为此忧心,是臣的不是,但凭陛下责罚。” 崇德帝一叹,似是也很无奈:“此事不重罚难平众怒。这样,周大都督管不好家中小辈以致后辈闯下杀头大祸,朕罚了他在家思过半年,朕也不厚此薄彼,勇诚侯你也在家闭门思过半年吧。” “至于你军中的空缺,便由钟昊老将军暂时替上。” 其实崇德帝恨不得借此机会将夏家的兵权都拿回来,但他知道不能。夏家军是出了名的排外,若直接收回手段太过激进,恐会引起军中不满。三十万大军一旦哗变,必是大乱。 将夏政年拉下来,崇德帝甚至都不能另派人去接手夏家军,只能让夏家军中威望仅次于夏政年的钟昊来接手分散夏家的权。 钟家和夏家自来交好,这样一来,两家坚不可摧的同盟许就会有所松动,如果能反目成仇就更好了。 “……臣遵旨,谢陛下。” “夏鸿夏长风。” 两人:“臣在。” “你二人是小辈,此事本与你们没有多少关系,但你们作为兄长也该承担一部分管教妹妹的责任。你们的妹妹夏欢言犯下此等大错,也有你们疏于管教的缘由在,但朕既罚了你们父亲闭门思过半年,也不好再重罚你们,不然岂非要寒了忠诚良将的心。这样,你二人各罚一年俸禄小惩大诫。” “……谢陛下。” 一年俸禄无关紧要,他们在乎的不是这一年的俸禄,而是被罚这一场丢掉的脸。 夏长风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在夏鸿这里他对夏欢言仅剩的一点情谊也消耗掉了。 他心里甚至对夏欢言生出了埋怨。 “至于夏欢言……” 一被点名夏欢言就心慌不已。 夏家其他人都被罚得不轻,轮到她,陛下肯定不会轻罚!顾不得其他,夏欢言只知道再不说点什么求情,她可能就真完了。 “陛下恕罪,臣女、臣女不是有意,那些诗、那些诗……” 她想说那些诗不是她抄的是她自己写的,可有诗集摆在这里,她的话根本站不住脚。 “你不提诗朕都差点忘了,朕还没有问你那些诗你是从何处抄来。朕拿到手的这本诗集扉页上注明了是从残缺古籍上誊抄而来,难道你也曾见到过那本记录了无数经典诗作的残缺古籍?” 事发至今,夏欢言就在思量解决的办法,想着该找怎样的理由蒙混过去。可直到此刻事情都过去了一天一夜,她仍然没有想到一个合乎逻辑能让人相信的理由。 诗不是她写而是她抄的,这一点她想狡辩也无用。可别人一定会问她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诗,她难道要说她内里早就换了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那些诗都是她所在的时空几千年传承下来的? 真这样说,在这个封建的古代她怕是会被当妖魔鬼怪,到时候等待她的估计就是一场火焚。 可如果不这么说,她又该怎么解释? 说她也曾拿到过一本什么残缺的古籍? 如果他们问她要古籍,她要去哪里找出来? 现在的局面根本就是无解! 也不知是谁弄出来这样一本诗集,简直把她害惨了! 什么残缺古籍,如果真是残缺古籍倒好了,这说明就算有另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人也早就作古了。怕就怕所谓残缺古籍只是借口,那个穿越人士还好好活在这个时代! 还有另一穿越人士不知在哪里,就像是有一个活监控监视着她一样,对她以后行事会非常不利!真有这么一个人在暗处,她往后行事都得束手束脚,这样她还怎么在这个古代闯出一片天? 她穿越一场可不是来荒度一生的,她是要做这个世界最耀眼的人! “朕的话很难回答吗?是你写的便是你写的,既不是你写的,那些诗应该也有个来处。” 眼看陛下已经没什么耐心,夏欢言还迟迟不出声,夏长风忍不住皱眉提醒:“夏欢言,如实回答陛下!” 夏欢言被夏长风的眼神吓到,或者说被夏长风眼里的杀意吓到了。 夏长风居然对她动了杀心! 她可不会觉得夏长风对她动杀心是装出来的,自从她被接回勇诚侯府,除了夏芷歆,就数夏长风对她态度最冷淡。夏家其他的人或许会对她顾念着些亲情,夏长风绝对不会! “我、我、臣女……” 看到因着受罚脸色都不太好看的夏家三父子,夏欢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有了应对的办法。 “臣女也不知该怎么说,那些诗确实不是臣女所写,而是父亲接臣女回盛京的路上有个蒙面人交予臣女的。” “臣女不知那蒙面人的目的,只想着自己刚回盛京,有优秀的姐姐在前,臣女恐自己做得不够好会惹父母家人不喜,恐会让人觉得臣女这个亲女儿不如姐姐这个养女会被笑话。臣女虚荣心作祟,觉得这些诗写得不错,就、就冒认了。” 既然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索性把问题放大,将他们引到可能是有人在故意针对整个勇诚侯府的方向去。 这样的话,她就成了是受勇诚侯府连累,对她以后挽回勇诚侯府的“亲情”会更有利一些! 果然,听她这么说,夏政年就立刻道:“那些诗是别人交给你的?你对那人可还有印象?他将那些诗交予你时都同你说了什么?” 夏欢言咬唇摇头:“我、我没什么印象了,他是蒙着面的,看不到脸,不过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他什么都没有和我说,扔下东西就走了。” 眼眶一红,她眼泪就往下掉:“对不起父亲,我、我不该那么虚荣乱将别人的东西拿来用。我、我也是害怕,姐姐太优秀了,我一回来就听到好多人夸姐姐。我、我没有家人了,好不容易又有家人,我、我很害怕再失去。” “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大哥二哥,都是我的错……” 夏政年或许会信她,夏长风和夏鸿完全不会。 夏欢言前科太多了,他们的信任都被消磨掉了。 一旁一直不出声尽量降低存在感的萧旭然和萧旭谦也不信,夏欢言是什么尿性他们很清楚。 不过听到这里,他们还是不由得多看了夏欢言两眼。 这样的绝境都能让她找到一丝出路,确实聪明;这种事发生在其他闺阁女子身上,估计早就吓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她却还能保持理智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的确很与众不同。 “回、回陛下,是的。” “如今想来,那蒙面人用心之险恶。明知臣女一个在农家长大的小姑娘回到本家会自卑,还故意将那些诗送到臣女面前,定是断定了臣女会用。臣女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女子,自是没有让人如此费心针对的价值。如今看来,那人怕是冲着毁掉勇诚侯府百年声誉来的。” 说到这里,夏欢言眼睛又一亮。 “或许他们不止是冲着勇诚侯府,还冲着承王殿下和五皇子殿下。臣女长在乡野,哪里听说过什么皇子王爷,是臣女回到勇诚侯府后一次上街有人趁乱交给臣女一封信,在信上对承王殿下和五皇子殿下大夸特夸,臣女才知他们大名。” 既然诗能是别人送的,她和萧旭然萧旭谦牵扯不清怎么就不能是有人故意引导呢! 都要摘,那就摘干净一点吧。 毕竟一旦坐实了她是受人引导才注意到萧旭然和萧旭谦,夏芷歆无疑就是嫌疑最大的人。 真假千金,她这个真的千金回来了,夏芷歆这个假的当然会慌。夏芷歆一慌,可不就是要想办法稳住地位?而夏芷歆稳住地位最好的办法除了毁掉她,不作他想。 可谓是一举两得! 人怎么可能聪明成她这样呢。 像她这么聪明的人,不做主角都说不过去。 殊不知她不这么补充还好,这么补充了反倒没那么真了。 别人就算了,和她都有过很多次亲密接触的萧旭然和萧旭谦,能看不出来她是受人引导还是她自己本性使然吗? “哦?是吗?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人故意引导你?”崇德帝走回案桌后坐下,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夏长风暗暗瞥夏欢言一眼,先一步接话:“陛下,不必听她胡言乱语,夏欢言嘴里没一句实话,她的话信不得。” “她闯下此等大祸是我们勇诚侯府教导无方,让陛下为难了,陛下不必顾念着情面容许她狡辩,只管罚她,不然她不会长记性。” 夏欢言脸都黑了。 想要反驳夏长风,听到夏长风开口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夏政年和夏鸿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两人都给了夏欢言一记警告的眼神,附和着夏长风的话。 夏政年:“云帆说得对,陛下不用顾念臣的脸面容这个不孝女在这里狡辩,该如何罚便如何罚。” 夏鸿:“有错就该罚,请陛下不必留情面!” 崇德帝看着他们,在夏长风身上多定格了片刻。 眯了眯眼。 勇诚侯的这个二儿子果然最麻烦。 他原本想借此引申到他们勇诚侯府的另一个女儿夏芷歆身上,好叫他们勇诚侯府的名声再降一降。明明夏政年和夏鸿都没有反应过来,夏长风反应倒是快! 他们都同时求责罚了,他若再言其他未免有故意的嫌疑。 只好作罢。 “你们啊,倒是比朕更加大公无私。朕还想着看在你们勇诚侯府一门忠肝义胆的份上,打算寻个恰当的理由轻罚于夏欢言,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朕便只好公事公办了。” “不——” 夏长风直接抬手点了夏欢言的哑穴,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三父子道:“理应如此!” “天下文人共讨伐,朕要给天下文人一个交代,罚得太轻可不行。这样,朕赐你为承王侧妃的旨意仍作数,但你的名字暂时不能上皇家玉蝶,等过个几年世人遗忘了你犯的错,再来商议上玉蝶的事。” “待会儿你便跟着承王回承王府吧,既已过吉时,大婚典仪便不必补了,待几年后你上玉蝶的事商议好,若想补一个典仪,再补不迟。” “夏欢言,你可有异议?” 夏欢言当然有异议,崇德帝几句话下来,她直接两眼发黑。 没有婚礼,上不了皇家玉蝶,赐婚又还作数,让她跟着承王回去,往后她无论在承王府还是勇诚侯府,处境都会很尴尬! 是勇诚侯府的出嫁女,又不完全是;是承王府的主子,又不完全是!她一定会被很多人笑话,以后她在盛京还如何自处! 看到她这样,夏芷歆一定会更得意! 不能,不能,她绝对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可惜夏长风不仅点了她的哑穴,眼见她要作妖,眼疾手快直接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动都不能动。 “她没有异议,按理说她犯下此等大错罪该万死,陛下愿意留她一命已是莫大的恩典,臣代二妹妹谢过陛下恩典!”夏长风无视夏欢言的怒瞪,帮她回答。 崇德帝看着他:“云帆养病这几年,机敏倒是半点未减;勇诚侯府有你,定能再兴盛百年;朕有你这样的臣子,也能安心不少。” “……臣不敢当。” 崇德帝没有再看他,视线转向夏欢言:“夏欢言,你要知以你犯下的错远不止这点罚便能了,朕是看在你腹中皇嗣的份上才从轻发落。好好养胎将皇嗣生下来,莫要再惹事端,你惹出的乱子已经够多了。” 瞥向一旁站着的萧旭然和萧旭谦,意有所指。 两人忙低下头。 “行了,都先退下吧,老二和老五留下。” 没了其他人,崇德帝直接抄起两本奏折朝他们砸去:“瞧瞧你们最近闹出来的事,你们不嫌丢人朕都替你们丢人!” 两人迅速跪下。 “父皇息怒!” “儿臣知错,父皇息怒。” “朕听说今日太子去了承王府观礼?” 他话锋转得太快,跪地的两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惊讶抬头。 “朕问你们话,耳朵都聋了?” 萧旭然忙道:“回、回父皇,太子皇兄今日确实去了儿臣府上。许是近日儿臣和五皇弟闹出的事传到了太子皇兄耳中让他都看不过眼了,太子皇兄前来训斥了儿臣和五皇弟几句。” “训斥你们?当众?” 第137章 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第137章 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萧旭然表情微微僵硬,握紧拳头掩下眼底的情绪。 分明太子都废了,而今不过是在吊着一条命熬着日子等死,父皇眼里却永远只看得到太子! 他到底要做到多好,父皇才能如重视太子一般重视他! “……是的,当众。” “他竟有了这份闲情逸致。”崇德帝声音有点低,似在呢喃,面上神情有些让人看不懂。 神思收回,他看向跪地的两人:“不过你二人也确实该训,瞧瞧你们最近做的事!朕听说老五都直接闹到你二皇兄府上去了?一个水性杨花的蠢货而已,你们竟为了她连脸面都不要了!” “是儿臣做事有欠妥当,请父皇责罚。”萧旭谦认错认得很迅速,但看他的样子就只是嘴上认错,心里仍不服气。 “不过这事父皇也不能全怪儿臣,是二皇兄做事不厚道,明知那夏欢言与儿臣……他还要私下与夏欢言往来,甚至闹出未婚先孕的丑闻来,让儿臣丢了好大的脸。而今儿臣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笑话,儿臣实在是气不过!” 说完他还恶狠狠瞪向萧旭然,将两人的不对付表现得淋漓尽致。 崇德帝都看在眼里。 “你也知道丢脸?朕还以为你连脸都不要了呢!好好的未婚妻你不要偏要闹出这么多幺蛾子。要不是你没事找事,会有这么多麻烦?” “还有那个夏欢言,小打小闹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倒好,闹得天下文人共讨伐,她也是好本事!还有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蠢的吗,她一个在农家长大的乡野丫头,你们竟也信她真有那个才华?没有及时发现她的不妥致使事情闹大,你们难道就没有责任?” “夏欢言犯多大的错与朕无关,左右她犯了错自有她的长辈为她付出代价,你们呢?你们与她此般牵扯不清,被她连累得名声尽毁,难道还想让朕也来为你们付出代价?” “不敢……” “儿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们敢得很!上次闹到御书房来,朕就给过你们教训,看来朕给的教训还是太轻了,你们才会都不把朕的话放在心上!” 目光冷冷睨向萧旭谦:“老五,上次闹到御书房,朕为你擦了屁股在勇诚侯面前低了头赔了礼,你但凡为朕这张老脸考虑一二都该到此为止。可你是怎么做的?你心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是不是要把朕这张老脸和整个皇室的脸面都丢尽你才甘心?” “还是说你在记恨朕罚你褫夺了的亲王封号,故意在报复朕?” 萧旭谦闻言,面色大变:“不敢!儿臣不敢!是儿臣做错了事,父皇责罚儿臣是应该,儿臣怎敢记恨。父皇请息怒,是儿臣错了,是儿臣做事有欠妥当让您失望了,您罚儿臣吧,怎么罚都可以,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萧旭然见状忙接话:“儿臣也有错,请父皇责罚!不管您怎么罚,儿臣都认。”他深吸口气闭了闭眼,似是对自己也很失望,“近来儿臣确实……不太成体统,叫您失望了。” 后悔吗? 萧旭然当然后悔,早就后悔了。 萧旭谦和夏欢言刚开始勾搭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该及时制止,而不是放任事态发展;即便不制止,他也不该为了维护萧旭谦“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愿景去掺和其中,试图用“反正就是一个女人,他院中多的是女人,多一个不多”的想法将夏欢言收走来帮萧旭谦。 最后也没见萧旭谦有多领他的情! 当他不知道萧旭谦心里其实是埋怨他的呢,他只是不想伤多年的兄弟感情,没有揭穿罢了! 现在倒好,惹得一身骚! 他筹谋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声望,短短几个月就一降再降,闹到如今,连一些原本倾向他的朝中大臣都对他露出了失望。 本来有太子的光芒在前,他想要坐上那至高之位就很难了,如今好不容易因着太子病弱总算看到了点希望,却…… 他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啊! 看来幕僚劝他的想要成就大事就不能太过看重与萧旭谦的兄弟感情是对的。他之前还怕萧旭谦对夏芷歆用情太深会坏事,现在这样的事却发生在了他身上! 但凡他不是那么看重萧旭谦这个弟弟,都不会失去判断,以致事情闹到了如今对他如此不利的局面! 崇德帝盯着萧旭然看了看。 或者说盯着萧旭然和萧旭谦看了看,眼底情绪不明。 最终他像是看到了萧旭然的醒悟,怒火收了一些,对萧旭然道:“你现在能意识到错误改正,还不算太晚。承王,朕对你寄予厚望,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可莫要再叫朕失望。” 萧旭然讶然抬头,有点感动又有点受宠若惊。 重重叩头:“多谢父皇!多谢父皇!” “父皇放心,儿臣定不会再让您失望!” “嗯。”崇德帝点头,又冷眼警告:“朕希望你们的认错不只是嘴上说说,再有下次你们就直接滚出盛京去!” 两人齐齐心惊。 当真“滚出盛京”,他们就与那至高之位无缘了! 是要彻底放弃他们的意思! “夏欢言犯的是众怒,你二人与她牵扯不清,不少大臣都上奏参了你们识人不清。朕若不给你们一点处罚,难以与百官交代。” “这样,老五府上‘致郡王’的牌匾便摘了吧,待以后你表现好了,朕再行赐封。” 什么? 萧旭谦猛地抬起头,脸色已经煞白。 身形摇摇欲坠。 “至于承王,你在政务上从无错漏,朕没什么好罚你的,你便自行继续在府中反省一月吧。” 萧旭然刚要松口气,就听他道:“朕听说承王与周大都督家的长孙也就是你大表兄周星熠感情最是要好,常有往来……” 从案桌翻出一本折子模样的东西扔给萧旭然:“你看看,这是参周星熠宠妾灭妻的折子,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处理此事?” 周星熠宠妾灭妻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这样参他的折子也不少,可父皇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却要深究的模样。 说什么没什么好罚他,谁人不知周家是承王一党,拿周家的人开刀就是对他最大的罚! “儿臣、儿臣……父皇既说了儿臣与周表哥感情最是要好,儿臣若是说话,难免有偏私的嫌疑,儿臣不好多言。” “罢了,那朕就自己看着办吧。” “不久前才将原本周大都督手中一半的兵权交由周星熠去掌管,朕是对他寄予了厚望,如今看来,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还没有到能担大任的时候。朕便派个人给他分担一些,让他可以多空出点时间去管好自己的后院。” “他手中十五万的兵权便交出十万给别人去掌管吧,朕记得他手底下有个叫左晨的年轻人当年就是跟在太子身边的,曾随太子立过大小战功无数,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周星熠交出来的十万兵权便交由左晨暂管吧。” 萧旭然两眼一黑。 十万兵权! 他们花五年时间,趁着太子体弱不管事才能从太子手里夺得二十万的兵权,竟就这样轻易被拿走十万! 他这番,何止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萧旭然久久不说话,崇德帝眯眼看着他:“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朕的处罚过重了?” “……不、不是,父皇英明,便、这样吧。” 不然还能怎么样? 他很清楚父皇是真动怒了,若反驳,万一父皇连他的亲王封号都褫夺了…… 有萧旭谦的先例在,这种事父皇不是做不出来。 只是,左晨? 左晨曾在太子麾下,算是太子的人,可太子不问世事至今,原本效忠太子的人已经有不少另投他处。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左晨就是转投的洛王萧旭纶! 父皇这是要……扶持萧旭纶? 有一个太子还不够,再来一个萧旭纶…… 明明太子出事后,父皇扶持的人是他! 第138章 一起出现,猜测关系 第138章 一起出现,猜测关系 “那位就是勇诚侯府找回来的二姑娘?” 御书房不远处,箫兰渝领着两个宫女路过,看到御书房外站着几个迟迟未离去的人,停下了脚步,视线掠过夏政年三父子落在一旁仿若失了魂的夏欢言身上。 夏欢言的穴道未解,她是被夏鸿从御书房架出来的。 “回公主殿下,正是。” 箫兰渝目光在夏欢言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道:“既然碰到了,便过去打声招呼吧。” 大燕朝第一美人并非浪得虚名,箫兰渝出现在视线中,饶是魂不守舍的夏欢言也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眼里先是闪过惊艳,而后便转为嫉妒。 是对他人美貌的嫉妒。 “见过兰渝公主。” 被点了穴的夏欢言都看到了箫兰渝,另外三人自然也看到了。 相继拱手见礼。 “勇诚侯和两位夏公子不必多礼。” 她看向夏欢言。 比起夏欢言惨不忍睹的脸,她好像更关注夏欢言那一身喜服,仿佛没有看到夏欢言糟糕的脸一般,没有因此生出一点多余的情绪。 “今日承王兄府上有喜,我方才去请示了母后得她允准,正要出宫往承王兄府上去送贺礼,却看到今日喜宴的另一个主角在这里。敢问勇诚侯,你们怎会在此时入宫?可是发生了何事?” 作为一个久居深宫的公主,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很正常。箫兰渝这般疑惑询问纵是会让勇诚侯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不会真生气。 “……是发生了点事。” 却不打算多说。 箫兰渝也不是看不懂脸色的人,见此便也没有再问。 目光再次落回夏欢言身上:“此前我陪着太妃在外休养不在盛京,错过了夏家二姑娘回府后的欢迎宴;回宫后我又常居宫中不外出,倒是一直未能与二姑娘碰面,想必这位就是夏二姑娘了吧?” 却是一旁的夏长风帮着应声:“回兰渝公主,正是我二妹妹。” 箫兰渝对不是夏欢言回答她,而是夏长风代答有些不解,疑惑询问:“夏二公子,夏二姑娘这是……” “公主见谅,发生了点事,二妹妹现下情绪有些激动,恐她在御前失态,我点了她穴道暂时让她平静一些。”夏长风道,“让公主见笑。”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做错了惹得二姑娘不喜呢。”箫兰渝笑笑,“不是我惹了二姑娘不喜便好。” “那几位在此……是在等候父皇传召?” 这话问得像是没有看出来他们已经被传召过了一般。 箫兰渝人在深宫,对外界发生的事确实不如受宠随时想出宫便能请旨出宫的萧丹瑶,但她也不是当真什么都不知。譬如眼前这几人是因何事被召进宫,又大概是何时进的宫,她都是知晓的。 “不是,陛下已经传召过我们,我们迟迟未离去,是有些事还要等承王出来一同商议。” 夏长风并不想等,夏政年被革了职,他又尚未回夏家军站稳脚跟,这意味着他们夏家在夏家军中的权将被分走,他和夏鸿又被罚了一年俸禄,少不得要丢一回人,他现在可没什么耐心去应付承王。 可夏欢言在这里,他们总要和承王商量一下夏欢言的去处。 早上才出嫁的女儿没道理又带回去。 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承王兄在里面吗?”箫兰渝似是没料到。 夏长风:“嗯,陛下留承王和致郡王在里面叙话。” “五皇兄也在?”她瞧着更意外了。 不等夏长风再回答,箫兰渝便微笑道:“我正是要出宫往承王府去,既然承王兄在此,我便等他一道吧。” 箫兰渝这样,落在其他人眼中是大气温婉的,却也是天真单纯的。 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说来夏二公子此前养病在府中,我也有许久没有见到二公子了。二公子此般……身体是好转了不少?” “劳公主记挂,确实好转了许多。” “这便好这便好,二公子于我大燕朝可是一员猛将,你的身体能好转,是大燕朝的幸事。” “公主谬赞。” 箫兰渝笑笑。此后再也没有人说话,直至萧旭然和萧旭谦脸色阴沉地从御书房出来。 “承王兄,五皇兄。” 出来看到夏家的人还在,他们脸色更不好。 他们落到这步田地,都是拜夏家所赐! 看着箫兰渝,萧旭然皱了皱眉:“皇妹怎会在此?” “我刚从母后那里请了旨准备出宫去给承王兄送大婚贺礼,路过此处瞧见夏二姑娘在此,便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担忧看着萧旭然和萧旭谦,“皇兄,发生什么了,你们没事吧?” 她是养在周皇后名下,与周皇后所出的两个皇子最“亲”,这般担忧合情合理。 “是发生了点事,不过本王会处理好,你不必担心,也告诉母后不要担心。贺礼交给本王的侍从便可,你就不要再出宫了。” “……啊?” “一两句说不清,你事后自会知晓,总归承王府今日不会有喜宴,你就不用白跑这一趟了。” 箫兰渝有些担忧。 不过她向来性子沉稳,情绪一下便收住,转而露出有些遗憾的神情,“可是承王兄,我好不容易才求得母后允我出宫,我想出去转转。许久不回盛京,听说盛京发生了很大变化,我想出去看看,我也想顺道去见见几个交好的朋友。这次不出宫,下次再想求得母后允我出宫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 “行了,你要出宫就出宫吧,记得多带几个人手,本王现下没有闲暇去兼顾你!” 萧旭然本来就不耐烦应付她,愿意停下来与她说几句话都是看在他们是“一母”兄妹的份上,不想让外人看笑话。如果这里只有他和箫兰渝萧旭谦,他哪里会对箫兰渝这么客气。 得他允准,箫兰渝非常欣喜:“好的,谢谢承王兄!承王兄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定不会给你添麻烦!” 夏芷歆和萧旭尧从休息的小院出来,早就等在外面的几个人便急忙迎上去。冲在最前面的无疑是得了夏长风嘱托护好夏芷歆的夏维则。 他被夏芷歆支去找楚沁羽和孙露妍,等他找到两人将两人领来,却早就不见了夏芷歆的身影。 当是时,夏维则差点急疯,幸好见到了得夏芷歆留话给他的如简。 夏芷歆让如简转达说她有些事要暂时离开一会儿,让他先回府。见到如简,夏维则总算没有那么担心了,但让他就这样丢下夏芷歆先回去,他说什么都不同意。 他一直追问夏芷歆去了哪里。 如简怕再僵持下去会惊动更多的人,便将他们三人领到了这边来。 在路上相继遇到两个人。 分别是洛王萧旭纶和宋家小公子宋晋渊。 宋晋渊像是迷了路一个人乱窜,看到他们便跟着一起,萧旭纶则是直接问出太子的休息处,特来寻太子。 于是一行几个人就一道往这边来。 被太子的侍卫拦在门外。 这一等就是日头将要落山,才见两人出来。 “姑姑,您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没事吧?” “没事。”夏芷歆笑着摸摸他的头,出来之前夏芷歆就调整好了情绪,除了萧旭尧,没人知道她方才曾哭过。 “太子殿下面前不得无礼,快与殿下见礼。” 夏维则这才看向旁边的萧旭尧。 一看到人他就回了神,惊慌失措地跪下见礼:“参、参见太子殿下!” 夏维则年纪小,没见过萧旭尧这个太子。他对太子殿下的了解都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身为武将世家的子弟,他自小便有一个披甲上战场杀敌立战功的梦,心中对有着战神之名的太子殿下自是崇拜万分。 而今终于见到本人,他哪能不激动。 其他人也相继给萧旭尧见礼。 除了萧旭纶,其他人都是跪着。 萧旭纶拱手躬身行礼,余光不自觉在夏芷歆和萧旭尧之间打转。 他知道夏芷歆和太子皇兄走得比较近,至少比其他人近,其他人可没那个荣幸能得太子皇兄放进东宫。 可他没想到他们居然走得这么近,两人不仅一起离开,还一起在这个小院里待了这么久! 将近三个时辰啊! 太子皇兄竟容许夏芷歆与他待在一处三个时辰,且还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已经不是走得近这么简单了! 三个时辰,就他们两个人在这院中,他们都在做什么? 还有之前他与夏芷歆在亭子里说话,夏芷歆全程淡定,却在看到太子皇兄后神情就变了,那样匆忙到不惜使出轻功的地步赶到太子皇兄跟前挡住了试图来与太子皇兄“叙旧”的女子。 夏芷歆对太子皇兄难道…… 可是,夏芷歆以前倾心以待的人不是萧旭谦吗? 他对夏芷歆也算了解,夏芷歆绝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才被萧旭谦背叛退婚没多久,夏芷歆能这么快走出来就很叫人意外了。要说夏芷歆在这么短的时间就移情他人,他是不信的。 难道是他想多了?又或是,不是夏芷歆移情太子皇兄,而是太子皇兄看上了夏芷歆?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 太子皇兄若是看上夏芷歆,怎么等到现在才表露出来?要知道当初对夏芷歆有救命之恩的是太子皇兄。夏芷歆与太子皇兄有交集的时候,她与萧旭谦还不熟呢。 太子皇兄若真有心,还有萧旭谦什么事? 论先来后到都轮不到萧旭谦。 第139章 太子发难,芷歆担忧 还是说,太子皇兄是最近才看上的夏芷歆? 这也不太可能。 先不说太子皇兄久不出门没什么机会和夏芷歆接触,就说以太子皇兄而今看淡一切心如止水的状态,突然对一个女子上心的可能性也很小。最要紧的一点,以太子皇兄的品行,他是不可能在没多久可活的情况下去招惹什么姑娘的。 萧旭纶在想什么,夏芷歆和萧旭尧都不知。 又或是余光瞥向他的时候,他们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只是都没有放在心上。 萧旭尧:“不必多礼,都起身吧。” 众人道谢起身。 楚沁羽和孙露妍很少有机会见到太子殿下,她们如很多人一般,在心中都是将太子殿下当神明一般看待,丝毫不敢冒犯。此番看到夏芷歆和太子殿下在一处,两人好一阵惊疑。 默默压下心中情绪,想着等事后再慢慢询问夏芷歆是怎么一回事,眼下可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失了仪。 起身后的夏维则想抬头去看萧旭尧,又不太敢;想问夏芷歆这个姑姑和萧旭尧为什么会在一处,又深觉此时不适合问,只能将心中疑惑压下,打算等回府再说。 “你怎会在此?”萧旭尧问萧旭纶。 趁此间隙,夏欢言冲楚沁羽两人点头打了个招呼。 “回太子皇兄,臣弟是来寻你。”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夏芷歆:“或者说臣弟是来寻歆歆表妹的,太子皇兄有所不知,歆歆表妹被太子皇兄带走前,她正与臣弟在亭中说话。话未说完,瞧见太子皇兄与陆大人还有那位鬼医在河对岸出现,歆歆表妹便匆忙赶去,直到现在臣弟都还不太搞得清楚是什么状况,是以想找歆歆表妹问个明白,也好解了心中疑惑。” “洛王表哥是想问我当时为何那般着急吧?”夏芷歆接话。 萧旭纶点头。 萧旭尧则侧眸朝夏芷歆看去。 着急? 是了,着急,她当时都直接使着轻功越过河面过来了,可不就是着急。她是瞧见那个鬼医出现着急了。 她对他……未必有情,却有独占欲。 谁又能说独占欲不是有情的开始呢。 “其实也没什么,是我认识那位燕大夫。她是夏欢言请来的女医师,在侯府大家都称她一声燕大夫,但我知她还有另一个身份,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医。” “鬼医其人,性情古怪行事诡谲,又最是擅长用毒,她突然出现在太子殿下面前,我只恐她会对太子殿下不利,心中着急。当时情形,我委实来不及与洛王表哥多解释。” 居然是这样吗? 她只是知晓鬼医身份怕她会对太子皇兄不利才那般着急,而不是瞧见一个女子去与太子皇兄“叙旧”而着急? “原来是这样。”萧旭纶点头。 尽管心中还有怀疑,但夏芷歆的话他差不多都相信了。 无他,夏芷歆的说法很合乎常理,而且他看夏芷歆与太子皇兄之间确实不像有什么的样子。 夏芷歆看太子皇兄的眼神实在是不像一个小姑娘看心上人的眼神。要不是知道两人此前是待在一起将近三个时辰,又是一起从眼前的小院出来,他都要怀疑两人是不是当真熟识了。 两人分明是站在一起,却半点看不出有亲近感。 “说来我与他太子殿下走后,那位鬼医怎么样了?” 当时萧旭纶得知燕姝鬼医的身份,对燕姝的兴趣可没有瞒过夏芷歆的眼睛。夏芷歆猜他们走后,萧旭纶应该试着去接触过燕姝。 “鬼医是个人物,洛王表哥可有与她结交一番?” 果然听她这么一问,萧旭纶面色就僵硬了一下,“走了。” “本王确实想与她结交,但她可能是与太子皇兄叙旧不太顺利,心情有些不好没有搭理本王,直接就走了。” 他试图和鬼医“结交”时,陆凛也在场,他若否认很容易被揭穿。 没有必要。 “可惜,本王原本想着她既有‘鬼医’之名,在医术上的造诣应该也不会太低,想与她套套近乎问一问她可是有法子治好太子皇兄的旧疾。她与太子皇兄说的那些话,本王听着很像是她真有法子可以治好太子皇兄。” 萧旭纶看着萧旭尧,道:“希望太子皇兄别怪我多事。” 夏芷歆看向他。 神情倒是都没有什么变化,但她看萧旭纶的眼神带上了点打量。 洛王其人,不似承王有野心,也不似萧旭谦闲散无所事事,但上辈子洛王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党争。 后期裴誉与承王打擂台,裴誉扶持的都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七皇子,而不是洛王这个更有竞争力的亲王。是因为洛王很早就认清了情势早早便自请去了封地,远离了斗争中心。 洛王不仅自己去封地,后来还把萧丹瑶也接去了封地。 只有受宠的夏贵妃依旧留在宫里。 听说萧丹瑶被洛王接去封地后将她嫁进了当地最大的家族,算是给萧丹瑶找了个好归宿。 上辈子直到夏芷歆死,洛王和萧丹瑶都在封地没有回来。 所以在夏芷歆的认知里,洛王不算是个有野心的人。如今想来,他当初激流勇退,就是没有野心了吗? 未必。 说不定是故意蛰伏坐山观虎斗,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委实是她此番瞧着萧旭纶,才发现他情绪收放自如心眼子也不少。 明明是他自己对鬼医感兴趣,还要拿是为太子治伤来说事,既免了别人对他的怀疑,又能在太子面前卖个好。 好个心思敏捷的洛王! 照着寻常,他都说了“希望不要怪他多事”,换个人,心中即便有不满也只能顾着脸面顺着他的话说,自己平白憋屈,但萧旭尧不是。 只见他淡淡的眸光瞥向萧旭纶,道:“你确实多事。” 萧旭纶表情僵住。 “但凡你有点眼力见,都该听得出孤不欲与那鬼医多有牵扯,孤那番话已经是在打发她。孤不欲有牵扯都已经打发了的人,你还要打着为孤着想的名义去牵扯不清,你以为真是在帮孤?” “你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把心思放在政务上,多做一些造福我大燕朝百姓的事。” “孤歇了五年,你们好像也跟着歇了五年。整整五年,未见你们为我大燕朝做出一件像样的事,而今还一个个的愈发不像话,闹出的笑话一桩接着一桩。孤看你们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忘了二十年前我大燕朝是何等的民不聊生腹背受敌!” “以为什么都不做,眼下安稳的日子便能一直在?天真!漠北依旧对大燕虎视眈眈,不过是因着对孤心存忌惮迟迟未动罢了。待到孤这副病弱之躯撑不住之日,便是漠北卷土重来之日。” “这还不止,北有漠北虎视眈眈,南有南渊敌友未明。据孤所知,南渊国一年前登基的新帝可不似从前那个一般昏聩,是个有着开疆扩土的野心之辈。你们与孤同为大燕朝皇室子弟,不说与孤一般能叫他国心存忌惮不敢来犯,至少也不该如此无所事事让人觉得我大燕朝皇室无人!” “便是不谈外只谈内,此前周家那个老二闹出来的私盐案也叫我大燕朝遭受了重创,险些致使江南引发民乱!” “民乱,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自来改朝换代大都是民乱所起,稍有不慎便是灭国大祸!可孤瞧着你们一个个的好似都不当回事,不对,孤看你们好像都还对江南险些引发民乱一事不知情!” 萧旭尧视线扫向正朝这边来“恰”听到了他适才这番话的一众人。 他们以刚从宫里回来的萧旭然和萧旭谦为首,其后还有一众跟着前来的大臣。 显然萧旭然和萧旭谦是从杨侧妃那里得知太子这里,特地寻来;而身后的那些大臣,不排除有冲着见太子殿下来的,但更多应该是跟来看热闹的。 “身为皇室子弟,不知居安思危不知忧国忧民,满心只有私情小爱,兄弟为争一个女子闹得满城风雨,成何体统!” “这女子若是个贤德的倒也罢了,却是个私德有亏的!你们若都再这般不能成事,待孤这副病弱之躯熬不住去之时,或就是大燕朝生死存亡之期!” 众人脸色大变。 萧旭尧说完便开始咳嗽。 咳得很厉害,仿佛肺都快要咳出来了,身形踉跄有些站不稳。 夏芷歆见状忙上前扶住他,皱眉担忧:“太子殿下,你没事吧?如简,快来给太子殿下看看!” 她的焦急不是假的。 第140章 两人亲昵,宣示主权 夏芷歆知道萧旭尧这般是故意将话说给众人听,叫人清楚他这个太子在大燕朝的分量,也是再次提醒其他人萧旭然这几个皇子有多不像话有多不堪大用。 但萧旭尧的不适也是真的。 他咳得脸色都变了,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的身子到底还是没有恢复,今日能撑这么长时间已是难得。 萧旭然的脸色很差,非常差。 明面上他所受责罚只是被罚闭门思过一个月,所以父皇并未派人跟回来宣旨。但今日到场有门路的大臣不在少数,他们一回来,他们在宫中受到怎样的处罚,不少人都有自己的渠道很快收到消息。 很多人在看他的笑话! 笑话他今日为迎娶侧妃所办的酒席是一场笑话,更笑话他一下子就失了十万兵权! 然有宾客在府中,这些宾客里还有最不能怠慢的太子!他不仅不能发泄心中怒火,还得将怒火压下佯装无事来招待宾客招待太子! 他都极力控制住糟糕的情绪了,一来就听到太子这番将他贬得一无是处的话。 因着太子这番话,身旁这些大臣看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微妙。 这让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萧旭谦和萧旭纶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萧旭尧这番话可谓是把他们这些皇子都骂了进去,偏他们还反驳不得!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萧旭尧说的事实! 这五年来,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大燕朝能有如今的繁荣安稳,确实是太子的功劳!而一旦太子的身子撑不住离世,待到那日,边疆必会再起动荡。 他们忌惮太子,这一点不可否认,但他们不得不承认大燕朝不能没有太子。即便太子是病着什么都做不得,但只要他活着一日,大燕朝便能安稳一日。 太子就好比大燕朝的定海神针! 这也是太子分明都这般大势已去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想着要取太子性命的原因之一。 只盼着能在太子离世前夺得大权可独当一面。 若能拿到勇诚侯府的支持,萧旭然有把握在一年内大权在握可应对一切变故。 这也是他之所以如此执着于拉拢勇诚侯府的原因。 此番回承王府的不止萧旭然和萧旭谦,还有夏家三父子和夏欢言。 他们要和承王商量夏欢言的去处,在路上承王没心情谈这些,他们只能跟着一道回承王府,顺便送送夏欢言。 至于萧旭谦,他完全是被萧旭然强行拉来的。 短短几个月,萧旭谦就从风光无限的赐封亲王到被褫夺亲王封号降为郡王再到连郡王封号都一并被收回,又恢复了无封无爵皇子,萧旭谦整个人已是在崩溃的边缘。 这种时候,萧旭然很怕他再冲动坏事,只能将他带在身边看着他。 为此萧旭然在心里对萧旭谦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说什么兄弟齐心所向披靡,事实却是萧旭谦完全帮不了他什么!不仅帮不了他,还尽给他拖后腿! 早知今日,当初他就不该顾念那点兄弟情谊将萧旭谦算在计划中! 萧旭然只记得萧旭谦给他带来的麻烦,半点记不住这二十年来萧旭谦借着“无心权势得皇帝的宠结交各路友人”给他提供了多少便利。 如果没有萧旭谦在暗中出力,萧旭然在朝中不会有如今的分量。 旁的不提,就说周家。 若没有萧旭谦相助,兄弟二人的同盟坚固,萧旭然和周家就不会是互利互惠的关系,而是完全被周家当傀儡拿捏。 而萧旭谦呢? 他当真二十年如一日地支持萧旭然成就大事,没有一刻动摇过想要自己去做那个成就大事的人吗? 便是他当真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他手底下的幕僚也都没有过类似不甘的劝说吗? 萧旭谦如果真有那么向着萧旭然,就不会为区区一个才出现几个月的夏欢言对萧旭然心生不满了。 他分明都对夏欢言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没什么心思了,却还是对被萧旭然让他“戴绿帽”的行为耿耿于怀。可见在萧旭谦心中,他与萧旭然多年的兄弟情谊还不及他的面子重要。 他们的同盟看似牢固,实则岌岌可危。 只需一点点动作就会产生裂痕,然后土崩瓦解。 “……太子皇兄没事吧?” 萧旭然压下眼底的情绪,作出担忧状朝咳嗽不止的萧旭尧走去,“都怪臣弟等无用,让太子皇兄病中还要为我们烦忧。” 他很清楚现在找借口开脱不是明智之举,最好的做法是坦然承认错误,至少还能得一个敢作敢当错了能知错就改肯虚心受教的好名声。 “歆歆……” 比起太子,夏长风和萧旭谦更在意神情焦急扶着太子的夏芷歆。 夏芷歆一边扶着萧旭尧一边给萧旭尧轻拍后背顺气,还着急令她身边会医术的如简来给萧旭尧诊脉查看。 不难看出她对萧旭尧的在意。 而萧旭尧在她扶上手臂时未避开,任由她扶着,同时分明咳嗽得这般厉害,还不忘小声安抚她说无事让她别担心。 两人之间的亲近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夏芷歆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直接抬头扫向他们打断:“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她问萧旭尧:“身上有带药吗?就是应对你病发情况缓解症状的药,有带吗?” “有带,朝阳郡主,药在属下这里!” 朱晓原本以为自家殿下是装的,毕竟今日一整日殿下的状态都很不错,是以他才会迟迟没有上前来。见夏芷歆都这么着急了,自家殿下的咳嗽也不见止,他才知殿下是真病发了。 “给我!” 打开边倒出药边问萧旭尧:“吃几粒?” “一粒即可。”语毕萧旭尧又是好一阵咳嗽。 夏芷歆顾不得其他,径直倒了药就着自己的手喂到他嘴里。 这时如简诊脉的结果也出来了,对夏芷歆道:“姑娘不用担心,太子殿下只是忧思过重耗费了太多心神,加之心里有气情绪太过激动,这才导致病发,没什么大碍,回去休养几日便好。” 这自然是对外的说辞。 是故意说给在场其他人听的,实际情况可比这要复杂。 但也确实不用太担心,情况并不糟糕。 是以说完这些话,如简暗暗冲夏芷歆摇了摇头。 夏芷歆很快懂了她的意思。 悄悄长舒口气。 而吃了药的萧旭尧咳嗽总算有所缓解,没有止,只是稍缓,咳得没有刚才激烈了而已。 他的脸色很糟糕。 看到这样一脸病态的萧旭尧,夏芷歆着实高兴不起来。 心中很是后悔,明知他身子不好,她不该陪他下棋到现在,她应该早一点提醒他回去休息。 她见他今日一整日都精神头不错,还以为解毒有了成效,不会动不动就病发…… 是她的疏忽。 看出她在自责,萧旭尧捂唇咳嗽两声,再次小声安抚:“孤无事,别担心,更不要多想。有一点你这个婢女倒是说得不错,孤这番病发是被气的。” 不全是假话。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会容许自己在夏芷歆面前病发平白惹她担忧。这是突然情况,没有在他预料中。 他确实很失望不想再管事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可他到底是大燕朝的太子。大燕朝的臣民敬他拥戴他,他也护了大燕朝的百姓这么多年,真要叫他对大燕朝的存亡、对大燕朝百姓的生死毫不在意,他也很难做到。 一想到他身上的毒不解,待一年后他离世,大燕朝将分崩离析民不聊生,他心中便有一股散不去的愤怒。 既然想要他死,他们就该像样一些,至少该做到即便没了他,他们也能护大燕朝山河无恙。 忌惮于他想要他死,却又做不到替代他,简直就是满心只有私欲,不将大燕朝几百年的传承和大燕朝百姓的死活当回事! 自私自利! 这些人竟是他的至亲,是他曾真心以待的。 而他当初就是栽在这些人手里。 不是败在敌人手中,是中了自己人的算计。 在他拼死与敌人对战时,中了自己人的算计,险些致使那一场战役落败边城失守无数兵士丧命。 幸得老木对“落殇”钻研已久能及时应对堪堪保住他一条命让他得以有片刻的清醒稳住军心,而他麾下的将领又都能力不错,否则那场战役必会因自己人放冷箭损失惨重。 何其可笑。 萧旭尧微冷的眸光扫过萧旭然几人:“孤言尽于此,几位皇弟好生思量,好自为之。” 侧眸看向夏芷歆,完全是另一种态度。 眼里不仅不见半点冷意,似还蕴着几许温柔:“孤没什么力气,劳朝阳郡主送一送孤。” “好。”本来夏芷歆扶着他手臂的手就一直没有松开,他整个人几乎是从她身上借力才勉强稳住的身形。 “这不妥吧!” “这恐怕不妥。” 萧旭谦和夏长风同时出声。 只是相较于萧旭谦的激动,夏长风瞧着情绪要平稳些,没那么着急乱分寸。 萧旭尧和夏芷歆齐齐抬眸看过去。 不说萧旭尧,单是夏芷歆的气势都将两人震了一震。 可明明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就这么抬眸看过来而已。 这才发现,夏芷歆在太子身边,她身上的光芒竟也没有被掩盖。让人一眼看过去,看到的不仅仅只有太子,还有她。 最要紧的是,她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就只是看他们一眼而已。 没有刻意张扬,是一种由骨子里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势。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夏芷歆吗? 她身上是何时有这般大的变化的? 这不仅仅是夏长风和萧旭谦的心声,也是在场不少与夏芷歆熟识之人的心声。 “有何不妥?”萧旭尧视线掠过夏长风看向萧旭谦。 完全被他们眼神震慑住的两人迟迟说不出话,最终还是夏长风先缓过来,不着痕迹地轻吐口气,行礼道:“太子殿下见谅,是臣有些事要与歆歆说,恐不能让她送您。” 本来想说夏芷歆是闺阁女子,不宜与外男过分亲昵,即便那个外男是太子。想到人多眼杂,若真这般说了恐会有人故意曲解传出对夏芷歆不利的闲话,夏长风才没有说得那么直白。 然而他会为夏芷歆考虑,萧旭谦却不会。 只见缓过来的萧旭谦皱眉道:“太子皇兄,这里那么多人,你若需要人送,叫谁不可以,怎偏要叫歆歆?她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你即便是太子,于她来说也是个外男。你这般旁人不叫,独独叫她送你,恐会于她名声有损。” “你——” 夏芷歆正要拧眉开口,萧旭尧轻拍她扶在他手臂上的手背安抚地打断她。 “五皇弟还会在意朝阳郡主的名声会否受损?” 萧旭尧看着萧旭谦,明明神情平静,也没有故意以气势压人,却莫名给萧旭谦一种被他居高临下蔑视的感觉。 这个认知让萧旭谦心中非常不快。 “便是在东宫不外出,孤也知朝阳郡主此前在盛京名声极好,得无数长辈同辈称赞有加,都说朝阳郡主是盛京高门闺秀的典范,若非有婚约在身,必会有许多人家上门求娶。” 夏芷歆:“……” 表情复杂。 倒也、倒也不用这样专门夸她一夸,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而名声这样好的朝阳郡主,却因五皇弟的背叛之举致使名声受损。以孤之见,谁都有资格对孤说这些话,唯独五皇弟没有。” “五皇弟,需要孤再提醒提醒你吗,给予朝阳郡主伤害最深的人,是你。你既弃她选了别人,你们又已经退婚,你与她便再无干系,她的事你没有资格再过问。” “你身为皇室子弟,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室。错了就是错了,既然敢做就该承担后果,而不是明明有错在先伤人在先,不如意了又要来反悔来纠缠不清,这样会很叫人看不上,也会累得皇室跟着丢人。” 萧旭尧能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有刚才吃那粒药对他的病发有所缓解的原因在,但主要的还是他靠自己的毅力强行控制住不咳嗽出来。 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 萧旭谦犯了错伤害了朝阳,事后不如意又来反悔想要追回朝阳,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们都知道他这般当众让朝阳送他会有损朝阳的名声,他又岂会不知。但他还是当众提出了让朝阳送他。 无他,他就是要让众人都知道朝阳与他“走得近”,就是要让众人都知他待朝阳不一般,朝阳也待他不一般。 从前不知身上的毒是否能解,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他不敢将他与朝阳的关系暴露出来,是想给朝阳留退路。如今既然解毒初步有了成效,他已经清楚自己能活,而朝阳又明显是希望暴露两人关系的,他自不会再隐瞒。 正好也能借此机会看看其他人对朝阳的态度。 萧旭谦对朝阳依旧不死心,十分没有自知之明;夏家属夏长风和那个叫夏维则的小子对朝阳是真心关心。 夏维则应是出于对他的惧怕没有出声,但在他提出要朝阳相送时,一直没敢抬头看他的夏维则还是迅速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眼底都是不赞同。 此举会对朝阳的名声有损,可他会给别人机会借此去中伤朝阳吗?他敢做,就有把握什么对朝阳不利的话都不会传出! “不过五皇弟说得也在理,孤这般单独让朝阳郡主相送确实有些不妥。可孤与朝阳郡主对弈了半日,很是投缘,朝阳郡主的婢女又会医术,此番由她相送,孤可与她继续研究棋局,又有会医的婢女在侧可及时应对孤的病发。孤难得出宫,倒是不愿错过这个短暂相处的机会。” 看向夏长风:“不若这般,夏二公子也一并来送送孤吧。孤听说夏二公子不日就要去军中赴任,正好孤有些话要交代给二公子。” 他的话让不少人诧异。 尤其是夏长风和萧旭然。 他有话要交代给即将去夏家军赴任的夏长风?什么话? 第141章 嫉妒愤恨,坐她马车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夏芷歆。 所以,太子殿下对夏芷歆如此另待,究竟是冲着夏芷歆本人,还是冲着夏芷歆身后握着三十万夏家军的勇诚侯府? 有关心夏芷歆的人想去看她的反应。 却见她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夏芷歆的神色当然没有变化,她可不会如其他人一般认为萧旭尧待她特别是冲着她身后握着兵权的勇诚侯府。 一则,她并非勇诚侯府亲女儿,夏欢言回来后勇诚侯府上下对她的态度大家有目共睹,应该很清楚若是冲着夏家兵权而来不该找她; 二则,没必要。 太子何许人也,想要兵权多的法子,何至于费心绕这么大的弯子从她这里下手。 萧旭尧这般不过是故意混淆视听罢了。 是的,混淆视听。 夏芷歆知他应该是故意这样引导众人去误会,误会他与她走得近许是冲着她身后勇诚侯府的兵权而来。 如此一来,可达到三个目的。 其一,暴露给众人一个信息,沉寂了五年的太子许就要“复出”;其二,让他二人走得近一事被众人知晓,释放出一个信号,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将来若有什么牵扯也合情合理不突兀;其三,以接近她是冲着她身后的夏家军作为掩饰,让人减少对他们“私情”的关注,将注意力放在他们之间的“利益牵扯”上,不易被人拿捏。 换个说法,有这个误解做遮掩,敌人对她本人的关注就会减少。 萧旭尧这是在保护她。 短短几句话,既将他二人关系不一般暴露,又不至于让她太显眼,还把太子即将“复出”的信号放出。 只能说不愧是太子殿下。 夏长风愣神半晌,躬身应:“是。” 离去时夏芷歆还不放心,要搀扶他,萧旭尧轻拍她手背示意无事,夏芷歆见他确实不似刚才咳得那么厉害,迟疑着便依言松开了他。 他们离去,接到夏芷歆眼神示意的楚沁羽两人也忙跟上。 众人面面相觑,见他们走远,便有不少人寻了借口和承王告辞。 承王这里的戏好看,但现下他们对太子殿下此番究竟是何意更感兴趣。毕竟这说不定会关乎到他们自己以及家族的前途。 太子若真“复出”,很多事就得另做打算了。 犹豫片刻,连夏政年和夏鸿也跟着离开。 他们原本是来就夏欢言的事与承王商讨的,而就在刚刚,穴道一直没解的夏欢言都是由夏鸿这个大哥扶着。 夏鸿离开前将夏欢言的穴道解开,连宽慰夏欢言的话都没有说一句就这般离开了。 倒是夏政年嘱咐了夏欢言两句,让她安分一些莫要再生事,说有什么话等她三日后回门再说。 就这么被他们丢下,夏欢言眼神怨毒。 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由夏鸿扶着跟在萧旭然身后。从回到宴席上见到众人到跟着过来,她明里暗里遭受了不知多少嘲讽和讥笑。 她几度要气怒得晕厥过去。 听到有人说太子殿下尚在府中,她才强撑着没有晕跟着过来。 太子对她的态度以及那番让她当众大丢脸面的言辞让她很不高兴,但不可否认,太子这个人对她的吸引力很大。 无论容貌气质还是身份地位,太子都要高过她时至今日接触到的所有年轻男人。 还是那句话,虽然太子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病秧子,但如果能得到太子的好感,现下所有对她不利的局面都能扭转! 她不会也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哪里想到一来便看到夏芷歆站在太子身边,还与太子亲近非常! 适才她听到旁边的人小声议论,居然是说他们进宫这段时间,夏芷歆几乎都是与太子待在一处! 两人就这样单独待在院中几个时辰,说是下棋,又没有人看到,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在下棋! 凭什么她和男人走得近一点名声就不好,夏芷歆和太子单独待在一个院子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有人说夏芷歆半句不是! 夏欢言不明白,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凭着夏芷歆的好名声和太子众所周知的好品行,以及太子靠着战功和无数利民之举累积的威望,他们说是下棋,便很少会有人不信。 即便有人不信,也只会往更深层次去猜测,想着他们这般避着旁人待在院中几个时辰可是在做什么谋划,而不是以龌龊的心思去揣度两人。 夏欢言没有往更深的地方去想,她甚至都没有想到太子这般很有“复出”以及有打夏家军主意的嫌疑。 她满心只有愤怒和嫉妒。 愤怒夏家对她的无视,愤怒萧旭然萧旭谦对她的无情,愤怒皇帝一句她的名字暂时不上玉蝶大婚典仪取消让她丢尽了脸面,愤怒这些人对她的嘲讽讥笑;嫉妒夏芷歆能得夏长风这个夏家最有能力的二哥偏爱,更嫉妒夏芷歆居然能得太子另眼相待! 夏芷歆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她到底凭什么! “姑娘……侧妃……姑娘您还好吧?” 夏欢言的陪嫁丫鬟早就赶来,见夏鸿松开夏欢言后夏欢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仿佛下一瞬就要晕过去,忙上前搀扶。 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夏欢言。 现下夜幕已慢慢降临,早就过了拜堂行礼的吉时,而且承王一回来就当众宣布婚仪取消,与众人致歉说婚仪虽然取消了,酒席却不会散,让大家吃好喝好。 吃好喝好肯定是不能了,看好戏的人却是不少。 夏欢言人在承王府,却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很快传遍整个承王府,夏欢言的陪嫁丫鬟自也知晓了。主子身份尴尬,下人的身份更尴尬,往后在这承王府的日子还不知要怎么过。 几个陪嫁丫鬟一想到此就两眼发黑。 丫鬟的声音将不少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其中包括萧旭然三个皇子以及……杨侧妃。 萧旭然和萧旭谦看夏欢言一眼,谁都没有理会,而是都将目光投向萧旭纶。而后萧旭然开口叫上萧旭纶,以他们三兄弟听了太子皇兄的话深感惭愧,需要回去反省不能再招待宾客为由离开。 让杨侧妃留下来主持大局。 杨侧妃安抚完众人便朝夏欢言走去,目露担忧:“夏二姑娘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等夏欢言回复,她就懊恼道:“看我,都忙糊涂了,你如今已进承王府,便不能再唤你夏二姑娘了,不然叫人听去得说我们承王府没规矩了。夏妹妹,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杨侧妃所言所行挑不出一点错处,她不仅没有对夏欢言这个很可能是来和自己抢男人抢身份的女人落井下石,还十分友好,半句让夏欢言尴尬的话都不说。 谁看了不夸一句识大体贤内助。 “……可以。” 夏欢言表情僵硬,因着心情不佳,语气听起来不太友善。 这一对比,她和杨侧妃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周围嫌恶的眼神更甚。 “那夏妹妹,我着人先带你去安置吧,你……” 她看了眼夏欢言的肿起来的脸,却没有明着指出来,只是道:“你脸色不好,我实在是不放心,你若是有个好歹,王爷得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了。你先回去休息,我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夏妹妹,你……放宽心,你既进了承王府的门,往后就是承王府的人——” “带路的人在哪里!” 夏欢言受不了周围逐渐增加的嫌恶嘲笑目光,也听不下去杨侧妃尽往她伤口上戳的话,直接不耐烦打断。 尽管她清楚以杨侧妃这种古代如菟丝花一般只能靠丈夫生活的后院女人的懦弱和“贤德”,对她并无恶意。 杨侧妃不仅没有因她态度不好生气,还担忧地看着她:“我这就安排人领夏妹妹回新房休息,夏妹妹先别急,也别生气,心情放平缓些,莫要动了胎气。”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夏欢言丢人的事不止一件两件,而是许多件。 其中包括她腹中这个胎儿。 怀着皇家子嗣又如何,照样是个未婚先孕的苟且之子,腹中胎儿上不台面,胎儿的母亲更是上不得台面。 这哪是什么高门贵女,简直比那勾栏里的妓子还要放荡。 杨侧妃将身后的嬷嬷叫来,让她领夏欢言回去休息,“夏妹妹好生歇着,待我这边忙完再去看你。” 等夏欢言愤然离开,在场的夫人小姐便围上来对杨侧妃七嘴八舌。 有宽慰杨侧妃为她抱不平的,有骂夏欢言不知廉耻对夏欢言的现在的惨状幸灾乐祸的,有单纯是跟来凑热闹的,也有对夏芷歆和太子是不是当真单独待在眼前这个院子几个时辰感到好奇的。 杨侧妃道谢安抚好众人,看向那个问夏芷歆和太子的姑娘道:“太子殿下的事哪里是我等能妄议的,陈三姑娘若有疑,不若直接去问太子殿下或朝阳郡主。” 陈三姑娘脸色一僵:“侧妃、侧妃娘娘说笑,我哪有那个胆子。是我失言了,侧妃娘娘勿怪。” …… “不知太子殿下的马车在何处?” 承王府门口,夏长风没有看到挂着东宫标志的马车。 “太子殿下的马车坏了,已经让人先赶回东宫。”夏芷歆先萧旭尧一步回答夏长风。 其实不是。 夏芷歆其实并不清楚萧旭尧的马车为什么没有在门口候着,她无暇去想那许多,她现在只想快些让萧旭尧上马车去坐着歇一歇。 萧旭尧苍白的脸和他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让她烦躁。 “你怎么知道?” 夏长风看着她,眉头微皱。 没有避开夏长风充满探究的目光,夏芷歆回视他:“二哥,我今日一直与太子殿下在院中对弈。旁的话容后再说,晚间风大,太子殿下身子不好受不得风,先上马车吧。我的马车够大,坐三个人绰绰有余,正好方便太子殿下与二哥说话。” 语罢也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夏芷歆直接扶上一旁捂唇咳嗽的萧旭尧径直往自己的马车去。 她神情分明不见着急,却不难让人感受到她的着急。 她很担心太子殿下,很紧张太子殿下的身体。 看着夏芷歆扶着萧旭尧手臂的背影,夏长风眼神微暗。 第142章 并未遮掩,人前亲昵 追出来的人很多,却没有几个人真敢凑到太子面前去。 除了夏政年和夏鸿。 而他们之所以这时候敢凑到萧旭尧跟前,仗着的不过是他们是夏芷歆的父亲和大哥。 夏芷歆此番正扶着萧旭尧往她的马车去。 如果不是有夏芷歆在这里,他们估计也和那些站得远远的想靠近又不敢的大臣们一样。 “歆歆!” 夏政年叫住夏芷歆,走近。 两父子给萧旭尧行礼:“太子殿下。” 夏芷歆回头看他们,听到萧旭尧的咳嗽声又忙收回视线对萧旭尧道:“外面风大,太子殿下先上马车去吧,我与父亲大哥说两句话。” 萧旭尧瞥向夏政年父子,有些犹疑,被夏芷歆强硬扶上马车。 车帘落下,再看不到进了马车的萧旭尧,夏芷歆这才回身看向两人:“父亲、大哥。” “歆歆,你……你与太子殿下何时关系这般亲近了?” 像是怕马车里的萧旭尧听到,夏政年声音压得有些低,但他神情间不难看出对夏芷歆未将与太子走得近一事告知他非常不满。 眉头深深皱着。 放在从前,歆歆有什么事,特别是与皇子有牵扯这样的大事,断然不会瞒着他这个父亲。可是现在,要不是今日恰被他撞见,他不知何时才知这个从前与他分外亲近的女儿竟与太子“关系匪浅”。 在夏政年的认知里,夏芷歆应该是仍沉浸在被未婚夫的背叛中。以他对夏芷歆这个女儿的了解,她很重情重义,饶是能保持理智退婚不见狼狈,也不会这么快就从伤痛中走出来。 所以与其说夏政年此番是因着夏芷歆与太子关系亲近不告知他而破防,倒不如说他是因夏芷歆竟这么快就从伤痛中走出来,与他认知中的女儿相去甚远,让他觉得陌生,他有些难以接受而破防。 前后不过几个月,女儿就变得让他有些不认识了。 还有太子殿下…… 歆歆和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的?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是单纯的某种合作还是……有了私情? 不管是合作还是有私情,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勇诚侯府自来中立,从不涉党争,皇子们想要拉拢勇诚侯府从而得到夏家军的支持是不可能的。但这些皇子并不包括战功赫赫在军中声望极高的太子殿下! 一旦他的女儿和太子殿下有某种牵扯,就意味着太子殿下与他们勇诚侯府有了某种牵扯。 如此,夏家军站队太子殿下就是早晚的事!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这也与勇诚侯府不涉党争的家训不符。 此为其一。 他……以及勇诚侯府其他人,这几个月或多或少对歆歆都有些疏忽。倘若歆歆心中对他们有怨,那她与太子殿下走得近对他们来说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尤其还是在此番太子殿下疑似要“复出”的情况下。 此为其二。 而比起前者,夏政年更在意的是后者。 夏政年嘴上不承认,但其实他心里都清楚他很对不住夏芷歆。 旁的不说,只说他明知夏欢言私下勾搭夏芷歆两情相悦的未婚夫,明知此事会给夏芷歆带来多大的伤害,却没有制止夏欢言,而是选择默认纵容,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夏芷歆不原谅他。 此时夏长风也走了过来。 看着夏芷歆,他也很好奇夏芷歆的回答。 “就是最近。” 夏芷歆道:“父亲应该记得我小时候曾得太子殿下相救,我原就欠着太子殿下救命之恩,进宫退婚那日太子殿下又帮了我。前后算下来,我欠着太子殿下两个大恩情,很难不对他心生亲近。” 一听她提起退婚那日在宫里太子帮她,他们就不由得想起她郁结于心吐血晕倒的事,一时心虚哑然。 当然也很快想到了那天她晕倒后的表现。 她抗拒所有人的靠近,却独独亲近太子殿下。不,她当时的样子说是对太子殿下亲近,倒不如说是依赖要更为贴切些。 当时没有深想,如今见她与太子殿下这般亲近,倒不得不让人多想了。她与太子殿下有来往当真只是最近的事吗? 这个疑问刚冒出,他们心里就有了答案。 应该就是最近才有的来往。 以前他们对她都很关注很上心,她身上的事瞒不过他们,她若与深居东宫不外出的太子殿下有往来,他们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 她与太子殿下有往来,只能是她及笄以后的事。 换而言之,是她并非亲生的事揭露,夏欢言被接回来之后的事。 一时间,他们心情都很是复杂。 她以前有多喜欢萧旭谦,有多盼着嫁给萧旭谦,他们一清二楚。以她的品行,既心仪于萧旭谦,断不可能对别的男子动什么心思。 也便是说,她对太子殿下并无旁的心思。 在对太子殿下无意的情况下,她却选择了与太子殿下“亲近”…… 她是在为自己另谋出路? 她知道萧旭谦靠不住,也、也觉得他们这些家人不是她的依靠,所以她要为她自己谋一条新的出路。为此,她即便对太子殿下无意也还是选择主动去接近太子殿下。 此前她借着感谢太子殿下的名义去东宫拜访,可不就是主动去接近太子殿下。 她是勇诚侯府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自来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人人艳羡,她也因此将性子养得有些傲气。 面上不显,面上她是善良是待人宽和的,在人前从不显高傲,但她骨子里是有着一些傲气的。 她的傲气让她遇事不会委曲求全。 这也是为什么她被萧旭谦背叛还那样保持理智提出退婚,他们纵是惊讶于她居然能那么镇定,却并没有太过震惊。 然而骨子里有着傲气的她,却不得不学着委屈自己去另谋出路,只因……只因她心里已经认定他们这些家人不再是她的依靠。 他们怎么想,夏芷歆可不知道。 她继续道:“几次接触下来,发觉我与太子殿下十分投缘,慢慢地就熟悉亲近了。” “父亲可还有其他要问的?若是没有,女儿便先上马车了,太子殿下身子不适,得早些送他回东宫去休息。” “太子殿下为何要乘坐你的马车?”夏政年很快反应过来,越过夏芷歆盯着她身后的马车看了看,视线又落回夏芷歆身上。 是略带质问的语气。 “太子殿下出行应有照着规矩的太子仪仗随行,他何以要屈尊挤在你这狭小的马车上由你送回宫?” 夏长风闻言也侧眸朝夏芷歆看去。 他们今日是比太子殿下先进的承王府,倒是不知太子殿下此番出宫有没有带着仪仗。听歆歆说太子殿下的马车坏了,他便下意识以为太子殿下是低调出行。 事实真是这样吗? 太子殿下难得出宫,又是来承王府观承王婚礼,照着常理,太子殿下的仪仗不应太随意才是。 夏芷歆没有多言,只是道:“东宫的马车坏了,已经先行回宫。我既应了太子殿下要送他,自是要将他安全送到东宫。”她看向夏长风,“更况太子殿下还有话要与二哥说,坐我的马车也方便些。” 夏政年闻言视线转向夏长风。 夏长风看了看夏芷歆,沉默片刻,对夏政年道:“父亲,有什么话等回府再说,我先与歆歆一道将太子殿下送回宫。” 父子俩有短暂的视线交汇。 “……去吧,送完了殿下便回府,莫要贪玩在外逗留。” 让他们莫要贪玩不过是托辞,夏政年说话时视线是扫向夏芷歆,是提醒夏长风要把夏芷歆一并带回来,等他们回来,他还有话要问。 夏长风应是。 “歆歆,上马车吧。” 夏芷歆看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先上马车。 夏长风跟上。 正要掀开车帘进马车,夏芷歆动作忽然顿住,朝着某个方向看去。恰与站在角落的某人视线对上。 夜幕下光线有些暗,只能借着承王府外挂着的灯笼勉强视物,但还是不难看出那人是一身黑衣黑纱覆面。 熟悉的打扮,熟悉的……阴冷目光。 不是燕姝又是谁。 她竟还没有离去。 燕姝的藏匿功夫显然不错,如果不是她盯着夏芷歆的目光存在感太强,夏芷歆可能都发现不了。 就像夏长风,他武功明明在夏芷歆之上,也没有发现燕姝。还是见夏芷歆反应异常,顺着夏芷歆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的。 他当即拧了拧眉。 这个鬼医对歆歆似乎很不友善,看来将这个隐患清除掉的事得提上日程了。不然等他离开盛京去军中赴任,鬼医若是对歆歆不利,他鞭长莫及。 不把这个隐患解决,他无法安心离开。 而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人也发现了燕姝的存在以及燕姝正盯着夏芷歆。不是旁人,是同样站在角落观察着的兰渝公主。 箫兰渝是跟着萧旭然等人一起到的承王府,只不过她到承王府后就去寻了与她交好的贵女叙旧了,没有再与萧旭然等人一道。 夏芷歆扶着萧旭尧从承王府出来,她看到了,也跟了出来。 只是她没有冒头,选了个不太显眼角落站着。 恰站在燕姝不远处。 本就关注着夏芷歆这边,是以一察觉到夏芷歆往这边看来,她便发现了盯着夏芷歆的燕姝。 她自然不知燕姝身份,但不妨碍她看出燕姝对夏芷歆的恶意。 箫兰渝只看两眼就收回了视线,没有多看燕姝,以免被发现。领着带出来的一个宫女和两个侍卫朝夏芷歆马车所停靠的方向而来。 “朝阳郡主。” 彼时夏芷歆已经将视线从燕姝身上收回。 燕姝的恶意她当然感觉到了,但说实话,她并不是很在意。她此前之所以对燕姝那么在意,除了她鬼医擅用毒的本事有点令人忌惮,更多是因燕姝可能是冲着太子而来。 如今她既已明白太子对燕姝的态度,就没那么在意了。 至于鬼医擅长用毒一事,的确算是个威胁,但也没什么。 她敌人多的是,多鬼医一个也不多。 反正即便是擅长用毒的鬼医,想要她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兰渝公主?” 在这里看到箫兰渝,夏芷歆是有点意外的。 她并未听说箫兰渝来了承王府。 箫兰渝微微一笑:“是我。” “今日承王府有喜,我得了母后的允准可出宫来给承王兄送上贺礼。我正要出宫,恰遇上被父皇召进宫的承王兄便跟着他一道来了。此番贺礼送完,我正打算回宫。” “我是搭乘承王兄的马车出的宫,要回宫还得让承王府另行安排马车。可我瞧着承王府今日发生了许多事,杨侧妃嫂嫂正在忙,我不想再去麻烦她,便想着在这里等一等,看看能不能搭乘丹瑶皇妹的马车回宫,却迟迟不见丹瑶皇妹出来。” “听到郡主说要送太子皇兄回宫,不知可方便多捎我一个?” 箫兰渝说话温温柔柔,却半点不失大气。 一如她的长相。 美得温婉大气。 “我这般委实有点冒昧,只是我也有许久没见太子皇兄了,方才远远瞧见他身子似有不适,便想来看看。” 她这样说就可信多了。 没马车回宫不过是借口,箫兰渝堂堂一个公主,哪能寻不到一辆送她回宫的马车,需要来挤她这辆小马车。 “兰渝公主请。” 箫兰渝温柔一笑:“多谢。” 冲夏长风点点头:“夏二公子,打扰了。” 夏长风说公主客气,跳下马车让她先。 他让,夏芷歆却没让。 她心中记挂着萧旭尧的身子,想快些去看看他。 于是箫兰渝和夏长风先后进马车,看到的便是夏芷歆拿起马车中明显是女款的披风撑开披在萧旭尧身上,她帮萧旭尧拢了拢披风系好,罢了也不坐下,而是蹲在萧旭尧面前握住了萧旭尧放在腿上的手,低声问他:“手怎么这么凉?感觉怎么样,还很难受吗?” 萧旭尧看着被她握住的手,有点讶异。 毕竟这里还有两个外人在。 当着外人的面,她居然没有选择遮掩,而是直接将他们的亲密表现出来。让他惊讶,也让他心中……难掩喜悦。 她都没有遮掩,他又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抬手摸摸她的头:“孤无事,歇息这片刻感觉好了许多,已经不怎么咳了,不用担心。” 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坐在他身侧。 这才抬眸去看怔愣住的夏长风和箫兰渝。 握着夏芷歆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第143章 直白坦荡,想嫁给他 夏长风和箫兰渝看着他们,半晌没有说话。 或者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这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的画面,太过突然了,是震惊更多还是难以接受更多,他们都分辨不清。 “坐。”夏芷歆看着他们,先开口。 萧旭尧没有松开她的手,夏芷歆便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握着。 与夏长风和箫兰渝的震惊相比,夏芷歆和萧旭尧两个当事人反而是一个比一个淡定。 马车外坐着如简和朱晓,夏长风二人静默着相继坐下后,夏芷歆便吩咐车外的如简先往皇宫去。 马车行驶,夏长风也终于开了口,他视线扫过萧旭尧看向夏芷歆,直接问夏芷歆:“不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语气不算强硬,但听得出不太高兴。 萧旭尧抬头看他一眼,恰对上夏长风看过来的视线。 目光交汇,霎时有暗潮涌动。 萧旭尧眸光微动。 他还极少遇到这般能直接与他对视这么长时间的同龄人,在这大燕朝,敬他的人多,惧他怕他的人更多。夏长风倒好似是个例外,准确地说到现在夏长风才是个例外。 此前夏长风在他面前也没有这么大胆。 他是为着朝阳这个妹妹? 这么看,夏长风对朝阳这个妹妹倒是出自真心。 只是若是这般,他应是会对夏长风的“大胆”感到满意才是,事实却是,他不太喜欢夏长风此时的眼神。 萧旭尧都能看出夏长风在不高兴,夏芷歆这个对夏长风更为了解的妹妹又岂会看不出。 二哥会生气在她意料之中。 二哥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二哥清楚。 她才和动了真心的未婚夫退婚没多久,在二哥看来,她是不可能这么快移情另一个人的。所以此番瞧见她与萧旭尧举止亲密,二哥只会以为她是为达到某种目的乱来。 为达到某种目的放任自己去与接近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这在二哥看来就是她在作践自己。 二哥会生气很正常。 只有她自己清楚不是在作践自己。 她不否认最开始想要做太子妃的确是为了达到自己复仇的目的,但有上辈子的经历,这如何也与作践自己沾不上边。 如果二哥知道她上辈子所经历的事,相信他也会这么想。 更何况…… 反正她没有任何勉强,这怎么能算作践自己呢。 “如二哥所见,我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她微笑回。 直白又坦荡。 “……你、歆歆,你是在与二哥说笑吗?” 夏芷歆直直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二哥觉得我像是在说笑吗。” “二哥,我不是在与你说笑,我是认真的。我已经及笄,如何都是要为自己选一个夫婿的,我纵观整个大燕朝,再没有比太子妃更尊贵的身份了。”笑着冲夏长风俏皮地眨眨眼,“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磨得太子殿下点头的,二哥你可莫要坏我好事啊,若是叫太子殿下反悔,我是会怪你的哦。” 夏长风动了动唇,良久无言。 萧旭尧侧眸去看夏芷歆,眸中情绪意味难明。 最终,夏长风什么都与她说,而是看向萧旭尧。 萧旭尧能感觉到他眼里的情绪比刚才更甚,他甚至都感觉到了细微的恶意。和适才一样,夏长风的眼神让他不太喜欢。 夏芷歆感觉自己的手突然被握紧。 力道有点大,她都觉得手有点疼了。 疑惑去看萧旭尧。 在她抬眸朝他看去时,他握在她手上的力道又松了,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又在她手指上轻轻捏了捏,似是在道歉安抚。 “太子殿下,歆歆年纪小不懂事胡闹,您却不是。您不该纵容她不该跟着她一起胡闹。” “夏二公子,你无礼了。”箫兰渝面无表情出声。 见此,箫兰渝无疑也是震惊的,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夏长风如此对萧旭尧说话,何止是无礼,已然是僭越是以下犯上。身为皇室公主,箫兰渝会不悦很正常。 “是臣冒犯,但歆歆是臣的妹妹。她年纪小不懂事,身为兄长,她的事臣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还请太子殿下看在臣一心为妹妹的份上,原谅臣的冒犯。” 萧旭尧没有回答夏长风,他看向夏芷歆:“朝阳,你言要做孤的太子妃,是胡闹吗?” 对上他幽深的目光,夏芷歆心一悸,忙道:“当然不是!” “我不是胡闹,我是认真的,我就要做你的太子妃。”她神情认真,对夏长风道:“二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年纪虽小,却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人。我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仔细思量的,我要做太子妃是深思熟虑才做下的决定,我是认真的,不是胡闹。” “以我现在的处境,这条成为太子妃的路会很难走,你是我二哥,在这个家就只有你待我始终如一,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希望你能……帮我。” 夏芷歆默了默。 她承认她用了点心计,利用了二哥对她的在意和心软。 萧旭尧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要做太子妃何须别人帮忙,他自会做好一切安排让她如愿。但她……既这般说,想来她需要的未必是夏长风的帮助,而是支持。 她很在意夏长风这个二哥。 无声地盯着她看了良久,夏长风才道:“你、认真的?” “嗯,很认真。”她扬起笑容,“二哥,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要说这世上她最不想与谁为敌,非夏长风莫属。 二哥若不“支持”她,夏家军的归属她是不会容许落到二哥手中的,毕竟三十万的兵权是个很大的威胁。万一中途二哥带着三十万夏家军偏向了承王一方,对她的复仇会是很大的威胁。 她自然相信二哥不会投承王一方,可凡事总有万一。 夏欢言曾和她提过一个词:主角光环。 在夏欢言的解释下,她大概懂了这个词的意思,相当于话本的主角有着上天得天独厚的优待。 上辈子夏欢言一切顺利,不仅得夫婿承王清空后院的专宠,还让没有娶到她的萧旭谦都对她死心塌地,所有人都像中了邪一样无脑偏向夏欢言。这就与夏欢言说的主角光环很像。 当然,夏欢言曾不止一次说过她是特殊的,说她就是天命之子,说她就是主角,她身上自带主角光环。 照着夏欢言的说辞,她是其中一个主角,那另一个主角应该就是她选定的夫婿承王。 对于这些可能有“主角光环”的人,她可不能真用常理去看待。 她都能死后重生,这些玄乎的东西谁又能保证不存在。 “……当然。” 在她期盼的目光注视下,夏长风应该想给她一抹笑容安抚她,但他最终也没能笑出来,“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当然会支持。” “可是歆歆,作为兄长,我只望你能一辈子欢喜如意,可……” 他看着萧旭尧:“可太子殿下身有旧伤,太医院所有医者乃至陛下张贴布告从各处寻来的名医都知太子殿下的身子难以根治,有不少医者曾断言太子殿下寿元……” “二哥!” “夏二公子,慎言!” 夏芷歆和箫兰渝直接打断他,没有让他继续往下说。 看得出两人反应都很大。 “二哥,太子殿下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他有事。这种话你往后还是莫要再说了,我不喜欢听。” 又说一遍:“我不喜欢听。” 夏长风看着她,神情有些怔愣。 他看了看夏芷歆,又看了看眼里好似只有夏芷歆的萧旭尧,没有再说话。 他看出来了,她不是胡闹,她是认真的。 比他想的还要认真得多。 可是,怎么会? 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与太子明明没有见过几次面。 而她此前心思可都是放在萧旭谦身上。 要不是她对萧旭谦当真用情至深,几乎到了满心满眼只有萧旭谦的地步,他深知很难破坏两人的婚事,也不会动了将她身世泄露出去把夏欢言接回来搅局的心思。 寂静的马车里,传来萧旭尧略带叹息的声音:“做什么这副表情看着孤,孤向你保证,孤定不会有事,定会活得长长久久。” 夏长风和箫兰渝这才注意到夏芷歆一直盯着萧旭尧,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夏芷歆依旧看着他不语。 萧旭尧无奈又心疼,抬手摸摸她的脸,动作温柔:“朝阳,孤从不说假话,你得信孤。” 她当然想信他。 夏芷歆心道。 可她知道“落殇”是无解的,即便以毒攻毒,即便他用以毒攻毒的解毒方式来解毒已初见成效,她心里也仍清楚想要完全解掉他体内的毒,是不太可能的。 她去宋府翻阅了那么多古籍,又从如简那里多番询问,即便没有寻到确切的答案,但她不蠢,会结合已知的信息进行分析。 他这解毒法子本就冒险,即便赌得了那个九死一生中的“一生”,他这身子也再难恢复往日的康健,体弱,终日病体缠身。 她曾切身体会过病体缠身的痛苦,只是三四年她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而她想要萧旭尧长长久久的活着。这也就是说,那样饱受病体折磨的日子,他需要过上许久许久。 萧旭尧看着她,又轻叹一声:“朝阳,你得相信孤。” 捏捏她的脸,轻笑:“你年纪不大,怎么整日里总有操不完的心。孤不是说过吗,凡事自有孤在,你大可任性一些。” “你没骗我?”她看着他问,“你的身子真能恢复?我说的恢复是指恢复如初,如你当年征战沙场时一般。” “嗯,能,孤保证。” 能恢复? 夏长风和箫兰渝一时也顾不得其他,齐齐诧异朝他看去。 第144章 不是见外,无从解释 太子此时瞧着并不像在开玩笑。 也便是说,他并非说假话,是他的身子真能恢复如初! 太子的身子可以恢复到从前一般康健,这可不是小事。此事一旦为真,大燕朝乃至整个天下的局势许都要变一变。 “……太子皇兄,你的身子真能恢复吗?” 箫兰渝先回神问出声。 萧旭尧抬眸回视她:“或许。” 或许是个什么回答? 正在箫兰渝微觉噎住时,听到他问:“兰渝怎会在此?你要回宫多的是法子,为何会登上朝阳的马车?据孤所知,你与朝阳素来没什么来往。” 被他浅淡的眸子注视着,箫兰渝身子微僵。 这是紧张的下意识表现。 这般情形下,即便自己没什么坏心,也会不自觉生出心虚。 “我、太子皇兄,我就是看到了你,得知朝阳郡主要送你回宫,想着许久未见太子皇兄,便借着搭朝阳郡主的车来见一见你。听闻太子皇兄近日旧疾复发,一直在东宫休养,我早就想去探望,又怕扰了太子皇兄的清静,故而……” “久久未去探望,还望太子皇兄莫要怪罪。今日瞧见太子皇兄在此,便想来看一看你是否好了些。” 萧旭尧看了看她,直看得箫兰渝心里发虚,他才收回视线:“你有心了。” 箫兰渝不太拿得准他的态度,心中有点忐忑,撑着笑说:“这、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夏长风一直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已经从萧旭尧脸上移开,但心中因萧旭尧适才那番他的身子能恢复如初的话挑起的情绪却没能消失。 他微垂着眸,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夏芷歆目光落在夏长风身上,顾自觉得夏长风情绪这般低落沉默着不说话是她的缘故。是因为她适才表现出来的态度以及那句强调的“我不喜欢听”伤了夏长风的心。 轻轻咬了咬唇,夏芷歆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心里免不了有些发闷。 她也不愿伤二哥的心,但有些事她得将她的态度表示明白。只有打心底里知道她有多想做这个太子妃,打心底里知道她有多看重萧旭尧这个人,二哥才会认真去思量然后做出对彼此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还是那句话,她不想与二哥站在对立面成为敌人。 许是看出她心中忧虑,萧旭尧又将她的手整个握在手心,轻柔握了握,似无声安抚,而后抬眸看向夏长风:“夏二公子不问问孤说的有话要与你说是什么话?” 他突然的出声让夏长风一愣。 那难道不是随口找的说辞吗? “……不知太子殿下寻臣是要说什么?” 萧旭尧淡淡的目光投向他:“夏二公子不用紧张,孤寻你不为公事。夏二公子的能力孤很信任,你若进夏家军,我大燕朝必会再添一员猛将,进了军营该怎么做相信不用孤多言你心中也清楚。如此,孤便不多此一举了。孤要寻你单独说话只是因着你是朝阳敬重的兄长,孤将要娶朝阳为太子妃一事,理当让你知晓。” “不日便会有人上折子奏请陛下册立夏二公子为勇诚侯府世子,在夏二公子离京去往边城军营前,此事便能落实。” 萧旭尧太直接了,就这么将他要娶夏芷歆为太子妃的事说出来,一点都不给夏长风缓冲的时间。还不等夏长风反应,萧旭尧又说会安排人上折子奏请陛下册立他为勇诚侯府世子…… 每件事给夏长风带来的冲击都很大。 偏萧旭尧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只是在说无关紧要的小事。 “……为什么?” 夏长风问:“臣与太子殿下并无交情,殿下为何要帮臣?” “并不是为你。”萧旭尧非常直白,“孤只为朝阳。” 夏芷歆抬头去看他。 四目相对,萧旭尧没有闪避,而是直接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而今勇诚侯府对朝阳还算用心的人,唯有夏二公子与勇诚侯府的小公子。小公子年纪尚小,难当大任,在勇诚侯府唯有夏二公子可为朝阳倚仗。勇诚侯府若由夏二公子掌权,对朝阳来说是最好的。” 还有一点萧旭尧没说。 他能感觉得到夏芷歆对勇诚侯府其他人的态度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似爱非爱,似恨非恨,似怨非怨…… 这般复杂的情绪叠加之下,不难推断出夏芷歆不愿看到勇诚侯府由这些人掌权。 夏芷歆对夏长风却没有这些情绪。 至于原因,萧旭尧并不想去深究。 他直觉夏芷歆不会喜欢他去追根究底。 既如此,他如她的愿便是。 即便一想到她待夏长风有例外,他心中就忍不住会有些不是滋味。 诚然他知道夏长风在她心里只是兄长,可在兄长之前,夏长风首先是个男人,且还是个与她没什么血缘关系的男人。 萧旭尧几乎可以确定,夏芷歆更希望勇诚侯府是夏长风当家。 不管是出于哪一个方面去考量,夏长风都是最适合执掌勇诚侯府的人。 更况,夏政年一个一味偏私亲女,明知亲女的所作所为有亏德行,可能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不仅不制止还不停纵容。如此是非不分,如此不顾大局没有大局观,已经不适合再执掌夏家军了。 一个合格的将领,必须时刻保持理智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感情用事永远是大忌! 那不是一两个人,那是整整三十万的夏家军。 将领稍一不慎做出错误的抉择,许都会葬送将士性命。 岂能玩笑。 夏家长子夏鸿,其资质不上不下,做个小头目尚可,若要他为三十万夏家军的军中主将,他没那魄力。 无论军功还是气势,他都压不住三十万夏家军。 至于夏家三子夏礼……是非不分,左右摇摆毫无主见,做事毛躁易冲动,遇事不思该如何解决只知一味逃避。此子资质虽比夏鸿要好些,但真要论起来,他还不及夏鸿能当大任。 听完萧旭尧的话,夏长风心情复杂,看看萧旭尧,又看看夏芷歆,沉默良久,才说:“臣不会不识好歹,太子殿下要帮臣拿到世子之位,臣没有往外推的道理。臣在此先谢过太子殿下,这个人情臣记下了,往后太子殿下若有需要只管差遣,只是……” “只是太子殿下言要娶臣的妹妹为太子妃一事,恐怕为时尚早。臣自是万分希望太子殿下的身子能恢复如初,但……” 话头适时止住,未尽之言大家心照不宣。 夏芷歆正要蹙眉开口,被夏长风打断:“歆歆,二哥知道你做下的决定很难有人能改变,但二哥还是想告诉你,二哥绝不会允许你为自己挑选一个看不到未来的夫婿。” “二哥只望你能一生和乐如意,不希望你走上一条注定会受伤的路。如果这样你还坚持这么做,二哥不会阻拦你,但二哥会很伤心。” 他起身:“我便在这里下吧。歆歆,你将太子殿下送回宫后便快些回家,莫要在路上耽搁了,二哥在家里等你。” 说完也不等夏芷歆反应,顾自与萧旭尧道了一声“臣告退”便掀开车帘离开了马车。 夏芷歆坐在原地愣愣看着,半晌未收回视线。 谁都没有料到夏长风会来这么一出,包括萧旭尧。 看来是他高估了朝阳在夏长风心中的分量。 有些担忧地朝夏芷歆看去。 他心中有点后悔决定从夏长风身上下手。 可是不从夏长风身上下手,他也不知该从什么人身上下手了,朝阳在意的家人就这么几个,其中只有夏长风看着靠谱些。 之前夏芷歆在承王府的小院里因他几句话就止不住哭了,给他的触动很大。他满心只有对她的疼惜,想着要做点什么让她开心一些,这才……不然他也不会叫上夏长风一道来“送他”。 看似不干涉朝阳的任何选择,实则却用“朝阳不照着做他会很伤心”来威胁朝阳,这如何也不像在意妹妹的兄长能做出来的事。 迟疑开口:“朝阳……” “无事。”夏芷歆收回心神,冲他勉强一笑。 的确没事,预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二哥会那么排斥“投靠”太子,这与二哥一向以家族利益为重的行事准则可不符。 即便心中不想“投靠”太子,以二哥一贯的行事风格也不该在太子面前表现得这般无礼才是。做事留三分,难道不是一个以家族利益为重的人该有的行事准则吗? 二哥对太子的态度很不符合常理。 难道就因为太子“体弱活不长久”?二哥是觉得与这样的太子绑定对他和整个夏氏家族都只会有不利? “殿下别将我二哥的话放在心上,他也是担心我,并无恶意,更无意冒犯殿下。” 萧旭尧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眸光已经收回,没有再看她。 夏芷歆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话的不妥。她这话听着很像是她将二哥当自己人,而萧旭尧是外人。 萧旭尧会不高兴也正常。 她想说点什么解释的话,动了动唇,却不知该怎么说。怎么说好像都不太对,还会越说越复杂。 马车里突然安静下来。 这微妙的气氛让箫兰渝坐立难安,她便试探着出声打破沉寂:“朝阳郡主,你与我太子皇兄……”笑了笑,“朝阳,我是不是很快就要改口喊你一声皇嫂了啊?” 第145章 兰渝意图,都是可怜 夏芷歆在箫兰渝的问话中回神,对上箫兰渝温婉的笑容,也回以一抹笑:“兰渝公主要改口,还需再等些时日。” 她这么直白就承认,半点不见羞涩难为情,倒是让箫兰渝愣了愣。 箫兰渝看看夏芷歆,转而又看看坐在一旁不说话,两人疑似闹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的不愉快,然握着夏芷歆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的太子皇兄,忽而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似乎就只有夏芷歆一个女子能以这般从容姿态坐在太子皇兄身边、且自身光芒丝毫未被太子皇兄掩盖。 他们两人着实相配。 可怜五皇兄是个蠢的,这般明珠都被他给弄丢了。 “没事,那就等到改口的那天,我会喝完你们的喜酒再出嫁。” 夏芷歆和萧旭尧闻言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朝她看去。 箫兰渝这次没有闪避,也没有心虚,就这么任由他们打量。 但不可否认,她心里还是紧张的。 交握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攥紧,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坚定地看着萧旭尧:“太子皇兄,我想喝完你与朝阳郡主的喜酒再出嫁,可以吗?” 周皇后将箫兰渝养在膝下,自不会是冲着喜欢她去的。 箫兰渝要是没有这般出众的容貌,周皇后估计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她已年过十八,早就过了许驸马的年纪,周皇后却迟迟没有给她安排婚事,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到她发挥价值的时候。 而今承王、五皇子、周皇后以及他们身后的周家都相继麻烦不断,箫兰渝心里很明白他们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是早晚的事。 她不想做他们利益的牺牲品,更不想随随便便就被安排一生。 待到有一日国之安定受到威胁,她可以为家国大义去和亲,但她不愿做他们内斗的牺牲品。 本是同根生,她阻止不了他们相煎,但她不想掺和进去。 太子皇兄的身子若是真能恢复就好了,有太子皇兄在,内斗也好外敌也罢,都不会成为问题。 萧旭尧看着她,眼神带上不明显的审视。 在箫兰渝快要承受不住时,他眼底的审视散去,道:“可。” 箫兰渝重重松了口气,释然笑开,眼角都笑得有些湿润。 “谢谢太子皇兄,谢谢。”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来承王府送贺礼为借口去寻母后求得出宫的懿旨没有白费,不枉她天没亮就去未央宫跪求。 她不是蠢笨的人,她与太子皇兄关系一般,她又是在周皇后膝下长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与承王是一派,与太子皇兄是敌对方。太子皇兄没必要出力不讨好地来管她这一回闲事。 可太子皇兄还是应了她。 她自然知晓这与太子皇兄的心善有关,但不可否认,能这般顺利就让太子皇兄松口,与夏芷歆脱不开关系。 如果不是此番夏芷歆在太子皇兄身侧,而她又对夏芷歆表现出极大的善意,太子皇兄想必不会这么轻易应她。 她记太子皇兄这份情,也记夏芷歆这份情。 按理,夏芷歆的马车是不能直接进宫门的,但马车上坐着“病发”的太子殿下,无人敢拦。 马车直接进宫门一路往东宫去。 进宫后箫兰渝便先告辞。 离去前还不忘邀请夏芷歆得空来宫里寻她玩,说是她那里有几盆从外面带回来的稀有兰花正值花期,夏芷歆进宫正好可以一同观赏。对此夏芷歆自是没有拒绝,笑着应了。 “太子殿下,兰渝公主方才……是在向你求助?” 箫兰渝这一打岔,夏芷歆和萧旭尧之间因她更偏向夏长风弄出来的微妙气氛散了些许。萧旭尧怎么样不清楚,反正夏芷歆是自在也轻松了不少。 “她是个聪明人。”萧旭尧道。 “于孤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她既求到跟前,孤帮一帮她又何妨。孤伤重至今极少见客,她是为数不多被孤拒之门外还仍坚持往东宫送来稀有药材的人。在满是算计的皇室,她这份心难能可贵。” 他侧首看夏芷歆:“更况她不是都要改口喊你皇嫂了,又说想要喝完你我喜酒再出嫁,她如此有心,孤也不好太不给她面子。” 夏芷歆:“……” 这个话她不知该怎么接。 但总归到目前为止,箫兰渝没有对他们露出任何恶意,暂时算不得敌人。以他们要做的事,多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只是,萧旭尧提起皇室,用的是“满是算计”四个字。以他的性格都用如此直白的形容,想来大燕朝皇室是真的很令他失望。 “行吧。”她道。 “既然殿下都应了要帮她,那我便找机会多与兰渝公主接触接触,看看她比较属意什么样的男子,早些将她的驸马人选定下更好。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从根源上断绝才是上策。” “嗯。”萧旭尧眼底闪过笑,夸她:“聪明。” 夏芷歆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两声。 主要是他眼神太直白了,让她有点承受不住。 “今日就那般让你二哥知晓你我的关系,没关系?”他突然问。 夏芷歆一瞬正色:“没关系。” “如无意外,我二哥会是下一任夏家军的执掌者,三十万夏家军不是小数目,大意不得,越早让二哥清楚我的选择越好。他若……他若如从前一般在意我这个妹妹,定然不会做出让我和他彼此都为难的选择;他若……早些认清,我们也好早些想出应对之策。” 萧旭尧喜欢她这个“我们”的说法。 “不用担忧,你二哥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择。”便是不为你,为整个夏氏家族的长盛,他也知道该怎么选择。 后面的话萧旭尧没有说出来。 怕说出来夏芷歆又会多想。 不能说夏长风不在意夏芷歆这个妹妹,只能说在家族与夏芷歆之间,夏长风更在意家族。一旦家族利益与夏芷歆的个人安危发生冲突,夏长风十有八九会选择舍弃后者。 夏芷歆当然知道夏长风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择,她就怕投靠太子满足不了他的野心。 以太子之能,夏长风若投靠太子,饶是太子如今势力大不如前,于太子而言也只是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能得到的利益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 更况将太子推上皇位,夏长风许会觉得不过是换了个对勇诚侯极具威胁的帝王而已,与现下的处境并无差别。 夏长风不会想要继续这样受制于人。 如此一来,推太子坐上帝位就不是夏长风的首选,他的首选应该是一个需要处处仰仗他仰仗勇诚侯府的人。 这些夏芷歆很清楚。 事实上如果不是太子是她复仇成功的首选,她当初也不会想着去做他的太子妃将他拉入局中来。 太子其人,人品贵重,受万人敬仰。 可她到底是没有深入了解过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选择借他之力与他牵扯不清,其实很冒险。 好在…… 总归现在这些顾虑都不存在了。 “东宫到了,我便送到这里吧。” 天色已晚,确实不便留她,萧旭尧没有强求。 “改日孤去寻你,若是有事便着人去寻裴誉和宋晋渊,或是直接着人来宫里寻孤。” “好。” 回到侯府,等待夏芷歆的是三堂会审。 一大家子齐齐坐在正厅等她。 这肃穆的气氛与侯府满院的红绸和红灯笼很不相符。真是难为他们了,本来今日是侯府嫁女的大喜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夏芷歆有点想笑。 不是喜悦的笑,而是觉得有点可悲的笑。 他们所谓的偏爱也不过如此,一旦与他们自身利益发生冲突,再深切的偏爱都会消失。 夏欢言纵然可恨,可真论起来,夏欢言又何尝不是与她一样,都是随时可以被舍弃的可怜人罢了。 第146章 提醒假孕,侄子懂事 “姑姑。” 夏维则本就有许多话要问夏芷歆,奈何他辈分太低年纪太小,在承王府的时候都轮不到他说话,他只能回侯府来等着。和大家一起坐在正厅等夏芷歆,他眼睛时不时往门口看去,有些望眼欲穿。 夏芷歆用眼神示意他先坐下,夏维则只能将心底的话压下坐回去。 “父亲、母亲。” 夏芷歆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两人,先与他们见礼。 此外除了三位兄长,大嫂冯柔嘉也在。 比起往日里,冯柔嘉此时看着夏芷歆的眼神少了几分看戏的意味,多了几许探究和忌惮。 想来是已经得知夏芷歆和太子殿下“关系非凡”。 夏政年和申氏都没有马上应声,而是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带上点点探究和难以言说的复杂。夏家三兄弟也是差不多的眼神看她。 夏芷歆仿若未觉,看着他们道:“我回来时在门口碰到管家,他说你们都在等我,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她这就有点明知故问了。 然话头也只能这般挑起,谁叫他们都只沉默看她谁都不说话呢。 “你将太子殿下安全送回宫了?” 看向先出声的夏政年,夏芷歆回:“回父亲,是的。” “歆歆,你、你何时与太子殿下有交集的?我听人说今日在承王府,你有好几个时辰都是单独与太子殿下待在一处?” 申氏咬了咬唇。 她心情很复杂。 女儿从前与她都是无话不谈的,就连当初五皇子对女儿表明心意,女儿察觉到自己对五皇子的心意,也是先来征询她这个母亲的意见。可是现在,女儿与太子殿下都亲近到此般地步了,她竟还毫不知情。 “有些时日了,今日在承王府我确与太子殿下在一处对弈。” 她的回答简洁明了,问什么回答什么,一板一眼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情绪半点不显露。 疏离至极。 “父亲母亲和三位兄长还有什么要问我的,一并问了吧。” 他们都不说话,冯柔嘉先沉不住气:“歆歆妹妹,听说你与太子殿下单独待在承王府专为太子殿下准备来休憩的小院好几个时辰,这么长时间你们就只是下棋,没有做别的?” 抬眸朝她看去。 在夏芷歆的目光注视下,冯柔嘉有点虚:“我、我就是随便问问,歆歆妹妹若是不方便回答,可以不用理会我。” “没什么不方便回答,我只是有点好奇在大嫂看来,除了下棋,我与太子殿下还能做别的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 就算有猜测她也不敢说出来啊,没看到在场有好几个人都眼神不善地朝她看过来了吗。 “我这不是正问着你吗。其实心中有此般疑惑的不止我,大家都有,不信歆歆你可以问问其他人。” 夏芷歆用眼神询问。 大家都没有说话,但显然都给了回答。 夏芷歆看着他们,似是笑了一下,“看样子你们都不太相信我只是在与太子殿下对弈啊。” 不相信是对的,本来他们下棋就只是后半场的事。 不说其他,她与萧旭尧一人作画一人研墨的温馨画面就持续了不算短的时间。 “不是。”夏长风拧眉接话,带着点急切,像是生怕夏芷歆误会他们会胡乱去揣测她,“你既说了你们只是下棋,我们当然信你。” “这般齐聚在这里等你也不是要盘问你,只是你突然与太子殿下走得这般近对我们来说都太过意外,我们一时难以适应,需要将事情弄得更清楚一些。” 夏长风看着她,眼神真诚:“歆歆,你是勇诚侯府的嫡长女,是父亲母亲的女儿,是我们的妹妹,你的事我们总少不得要多关注些,尤其……尤其此番你已经得知你并非亲生又才经历退婚,我们都很担心你是一时冲动才……” “而今朝堂上党争激烈,当初赞同你与萧旭谦的婚事是因为萧旭谦本人无心参与夺嫡只一心想做个闲散王爷,太子殿下不同。他是储君,是民心所向,不管他想不想争,他都已经处在旋涡中再抽不得身。你与太子殿下有牵扯,只会将自己置于无尽的麻烦和危险中,我们都希望你能慎重,别为了争一时意气冲动行事。” “二哥觉得我是为争一时意气?” 夏长风哑然。 想反驳却无法反驳。 适才在马车上,他亲眼见识了夏芷歆对太子有多在意,如何也不像为争一时意气才与太子亲近。 她视线扫过众人:“你们也觉得我是为争一时意气?” “……这不是我们觉不觉得。歆歆,你自来与太子殿下没有往来,现在却突然走得这么近,以你的性情,说你是对太子殿下有意的确很难让人信服。”消失了大半天终于出现,出现后又一直沉默的夏礼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迎上夏芷歆看过来的视线,夏礼气势当即弱下来。 此前种种早已让他在夏芷歆面前很难做到理直气壮。 “那你们便当我是一时意气好了。”夏芷歆坦然道。 “我与五皇子的婚事已退,我总要为自己找个出路。在大燕朝,论尊贵谁人能及太子殿下?被勇诚侯府娇养了十多年,再让我去过苦日子我可过不了,荣华富贵一生才适合我。” “父亲母亲和几位兄长与其担心我,倒不如多费些心去想想该怎么解决夏欢言弄出来的麻烦。再如何,我也不会闹出比夏欢言更大的乱子让勇诚侯府颜面尽失至此。” 她一提起夏欢言,大家脸色就都变得不太好。 夏芷歆并不理会,看着夏政年:“我听说陛下已经让人来府中宣旨,父亲被休职在家半年,加之夏欢言前前后后弄出来的麻烦……父亲,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勇诚侯府怕是都别想安宁,若是处理不当,勇诚侯府百年声誉怕是都要尽毁。” “夏欢言得罪的是天下文人,天下文人共讨伐,那将是何等骇人的场面。父亲还是多费心去想一想该如何做才能最大限度降低这件事给勇诚侯府带来的影响吧。” “至于母亲……” 她目光移向申氏,申氏的心不自觉一跳。 “陛下亲自下旨不允夏欢言的名字上皇家玉蝶不允夏欢言与承王行大婚礼,偏赐婚仍作数。现在夏欢言在承王府可谓是名不正言不顺,母亲应该多费些心在她身上,以免她想不开到时又拖累侯府。” 眸光扫过夏鸿和夏礼,两人不自觉正襟危坐。 然她却什么话都没有与他们说,只福身行礼:“该说的我都说了,便先回去休息了。” 转身走几步,忽而顿住,回头:“没有外人在场,容我提醒一句,夏欢言不会就此安分守己,你们最好还是派人去盯着她一些,莫要让她再惹出更大的乱子。尤其是她眼下还怀有皇室血脉。” “她腹中若真怀有皇室血脉倒还好,若是……那可就是欺君之罪。她是勇诚侯府的女儿,她欺君也就是勇诚侯府欺君。” “我言尽于此。” 夏维则追着夏芷歆离开。 无人在意夏维则的举动,他们都被夏芷歆的话震住了。 欺君之罪? 陛下处处在抓勇诚侯府的错漏,若是让这么大的把柄落到陛下手中,勇诚侯府迎来的许就是满门覆灭! “云帆,歆歆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夏欢言腹中若真怀有皇室血脉倒还好?李院使的亲传弟子崔子睿崔大人当着陛下的面诊出的喜脉,后李院使还亲自来侯府给夏欢言请过平安脉,府医也给夏欢言诊过脉,都不曾发现有任何不妥,夏欢言有孕一事还能作假?” 夏政年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们都清楚夏芷歆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既然有此提醒,必不会是空穴来风。 “不知。”夏长风面色也有些凝重。 本来他早就有些怀疑,现在听夏芷歆这么说,他心里已经能确定。 “有件事父亲母亲或许不知,我不久前才查到夏欢言身边那位燕大夫实则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医。鬼医其人用毒出神入化,除了用毒,鬼医还擅长研制一些稀奇古怪的药。她能研制出让人假孕的药,并非不可能。” 哐嘡—— 申氏手中杯盏落地。 “这、这可如何是好?若、若是言言当真……我们勇诚侯府岂不是要有灭顶之灾?” “夏欢言真是个祸害!她自己想找死做什么要拖上我们啊!早知道在她闹出笑话污名染身时就该狠心将她送走,送得远远的最好永远都不给她再回盛京的机会!现在好了,你们是心软留了她还为她好好安排婚事让她风光大嫁,到头来却害得我们性命都要不保!” “不,早知道就不该将她接回盛京来,让她在乡下自身自算了!” 冯柔嘉对夏欢言本就厌恶,现在得知自己可能会被夏欢言连累得要被杀头。没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生死面前,她哪里还有闲心去顾及其他,语气非常不善地将心里话都吐露了出来。 纵然不太满意冯柔嘉的失态,却没人站出来反驳她。 显然在他们内心深处是赞同冯柔嘉的。 夏礼拧眉:“若当真……那夏欢言也未免太胡闹了!” 包括夏政年在内,所有人都看向全场瞧着最为淡定的夏长风,是等着他拿主意。 “这件事我会去处理,你们都别插手,在去军中赴任前我必会将此事解决不留下任何隐患。只是有一点我需要提醒,出了这个门,方才这些话所有人都要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往外说一个字。我不是说笑,这是要命大事,稍有差池整个夏家都将万劫不复!” 夏长风最后的话主要是警告冯柔嘉。 “……二弟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可不想死,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你大可放心,出了这个门,我必对今晚的事绝口不提!” “倒是歆歆妹妹,都这般了还不忘为勇诚侯府忧心,比那个只会惹事的夏欢言好了不知多少倍。可惜了,偏偏闹出抱错的事情来,如果没有抱错,如果歆歆妹妹还是勇诚侯府唯一的女儿,那该有多好。” 冯柔嘉这话是故意说出来让他们堵心的。 她没有忘记之前抓到夏欢言的婢女爬床时,面前这些人都是什么反应。没有一个人帮她,那一幕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当然她说如果没有抱错该有多好也不全然是假话。 如果没有抱错,如果没有夏欢言,夏芷歆依旧是勇诚侯府唯一女儿。她纵然会对夏芷歆的受宠嫉妒不满,但她身为勇诚侯府大少夫人的风光却会一直在。 想当初谁不羡慕她能嫁进家风清正兄弟和睦的勇诚侯府成为大少夫人,再看现在,从前许多捧着她的贵女夫人们都在背后嫌弃她不愿与她相交了! 夏长风拧眉瞥冯柔嘉一眼,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悔不当初! 他们悔不悔,夏芷歆可不知道。 她将夏欢言疑似假孕的事告知他们,已是仁至义尽。至于他们将如何应对此事,她并不关心,反正以二哥之能足以将这件事处理干净不落下把柄。 欺君之罪累及满门的事不可能发生。 “想说什么便说,做什么犹犹豫豫的。” 从正厅出来往杏花苑去,夏维则几次看着夏芷歆欲言又止,夏芷歆实在看不过眼便先开了口。 夏维则有很多话想问,想到夏芷歆适才在正厅面对众人的“审问”时的样子,想着她心情应该不是很好,便只化作一句:“姑姑,你与太子殿下算朋友吗?” 夏芷歆脚步慢下来,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笑说:“算。” “你可将我看作与裴相一样属太子一党,将来太子殿下若要在朝堂上争一争,我必会全力助他。” 夏维则静了静,半晌后道:“我知道了。” 眼神坚定地看着她:“姑姑,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永远支持你。而且,论能力论声望都无人能及太子殿下。今日在承王府太子殿下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进去了,若有朝一日太子殿下的身子再撑不住,大燕朝必将战乱不断,百姓又将流离失所。于公于私,我们都该支持太子殿下。” “姑姑放心,我会去劝二叔的。” 夏芷歆有些意外。 这孩子倒是比她想的还要聪明通透。 上辈子他若没有被害溺亡,不知会成长到何种地步。 笑着摸摸他的头:“不用送了,回去吧。” 夏维则没有坚持,停了下来:“那我回去了,姑姑勿忧心,好生歇息,我已经长大了,也可以做姑姑的倚仗。” “不用管别人,我自己就可以做姑姑的依靠!” 夏芷歆一愣,而后笑开:“姑姑记下了。” 第147章 威胁太子,不受威胁 “奴婢见过姑娘。” 杏花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夏芷歆道:“来了啊?” “嗯,奴婢来了,奴婢叩谢姑娘恩典!”香草显得有些激动。 能被夏芷歆从庄子上提拔到身边,还是来帮着如简管理铺子,往后前程绝非待在庄子上可比,香草如何能不激动。 “起来说话吧。” 香草道谢起身。 夏芷歆看着她和如简:“我让你们去办的事进展如何了?” “回姑娘,承王和五皇子私下处理的铺子奴婢只盘下一半,另一半不知是被何人盘去了,奴婢查不到。”说到这里,如简有些自责,“姑娘原本交代奴婢将铺子都盘下,是奴婢办事不力。” 夏芷歆无奈一笑:“说什么呢,你能盘下一半已经很厉害了。这本就是个香饽饽,盯着的远不止我们。” 她的预期也是盘下一半。 而有这一半的预期都是因着很多人不想开罪承王和五皇子,又着实害怕被夏欢言的臭名声连累。否则凭她,哪里争得过那些在生意场上侵淫多年的商人。 交代一些事,夏芷歆便让如简带香草下去安顿,今夜由红莲值夜。 红莲没有进里间,夏芷歆一人坐在屋中看医书。 而今她看书都多是看武功秘籍、兵书和医书,尽管她在学医上并没有什么天赋,但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 翻看着手中医书,却停在某一页久久没有往下翻。 她在想别的事。 将萧旭尧送到东宫,萧旭尧曾告诉她让她有事可去寻裴誉和宋晋渊。裴誉就算了,宋晋渊…… 不是去寻宋家,而是寻宋家十岁的小公子宋晋渊,这就有意思了。 萧旭尧能直接说出让她有事可去找宋晋渊,可见宋晋渊其人很得萧旭尧的信任,其能力在萧旭尧那里应该是过关的。 真看不出来,宋晋渊可才十岁。 只是,宋晋渊既如此得萧旭尧信任,上辈子萧旭尧死后,宋家又为何举家搬离了盛京,而不是留下来助裴誉呢? 这个举家搬离当然也包括宋晋渊。 上辈子宋晋渊并未显露出不同之处,不说他的能力没有显露,就连他是太子的人都没有显露出分毫。 正想着,外面传来敲门声。 叩叩叩—— “歆歆,睡了吗?” 是夏长风。 红莲从外间进来问夏芷歆要不要见,夏芷歆示意她将人请进来,她则披上一件外衫才从里间出来。 “二哥。” 见她头发散着,应该是快要睡下,夏长风神情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那个跟在他身后跑的妹妹就长成大姑娘了。 外面都说朝阳郡主容貌顶多能排盛京世家贵女前五,他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就没有哪家的姑娘长得比歆歆更好看。 说来也怪,明明歆歆早就与萧旭谦定情,两人也早就定下婚约,他却一直有一种歆歆没有长大的感觉。而今一见歆歆与太子在一块儿,他心中突然就生出一种妹妹长大了,即将变成别家的人的恐慌感。 或许,潜意识里他从来不觉得萧旭谦是威胁,太子则不同。 太子其人,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能力甚至是容貌,都太强了。 “……打扰到你了吗?” “没,我原也没有睡下。”夏芷歆走过去与他隔着一个案桌坐下,“二哥这么晚来找我,是有话要说?” 这是当然的,他有很多话想与她说,可真见到了人,他又发现好像没什么可说的。她做下的决定本就很难动摇,他若再劝,除了惹她不高兴不会有其他结果。 询问她是不是当真要做这个太子妃?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没,就是来看看你。” 夏芷歆看着他,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好吧,我来找你确实有点事想问。我听人说你盘下了几间承王和五皇子分别与夏欢言合作的铺子,可有此事?” “嗯。”夏芷歆点头。 问他:“我可是不能盘下他们的铺子?”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听人说起便想来问一问你。” 看着她,他欲言又止。 “二哥有话但说无妨,你我兄妹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歆歆,你近来似乎盘下了不少铺子,是缺钱吗?可是府中下人偷偷克扣了你的用度?” 夏长风知道府中下人根本不敢克扣夏芷歆的用度,他其实是想问夏芷歆盘下这么多铺子是不是在为自己离开勇诚侯府铺路。 话到嘴边又被他给收了回去。 他怕听到夏芷歆给出肯定的回答。 “没有,我并不缺钱,府中也没有克扣我的用度,我只是想多盘几间铺子锻炼一下手底下的人,二哥别多想。” “倒是二哥,据闻陛下将刚拨到周家大公子手底下的兵权收回了十万交由左晨左将军去掌管,你听说了吗?” 夏长风猛地抬眸看她。 却见她神情如常,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这是今日才发生的事,陛下都未正式宣旨,你竟就知道了。” “我今日才送太子殿下回宫嘛,无意中听人说起的。” 夏长风则以为是萧旭尧告诉她的。 其实不是。 夏芷歆好歹在宫里走动了这么多年,她有点独属于自己的消息来路并不奇怪。 “我记得左晨将军与洛王表哥十分交好,对吧?” 与夏长风目光对上,夏芷歆没有闪避:“是我记错了吗?我的确是见过几次洛王表哥与左晨将军走在一处啊。” “确实,洛王与左将军交好。陛下此般用意很难猜,但洛王自来没什么野心,这是你我都清楚的。陛下这般,许只是想给承王一点教训,毕竟承王近来做了不少令陛下失望的事。” 是吗? 她曾经也以为洛王没有野心,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这么看,确实真有可能是这样。” 问他:“二哥,勇诚侯府自来立场中立,会一直保持吗?” 夏长风想说会,但对上夏芷歆带着浅笑的眸子,他突然就说不出来了。被夏芷歆这样看着,他说不了违心的话。 “……不知,或许会或许不会。局势变幻,勇诚侯府想要屹立不倒,必要的时候也会做出与以往不同的选择。但现在说这些都还为时尚早,眼下局势,勇诚侯府暂还不需去做这样的选择。” “这样啊。”夏芷歆笑笑,“这样也挺好。” “二哥,要中立便一直中立吧。” “……” 夏长风没有回应她。 夏芷歆也假装没有看出来,两人又说起了其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夏长风没有留很久,喝完一盏茶就离开了。 翌日,整个盛京都炸了。 无他,变故太多。 首当其冲便是承王党失了十万兵权,陛下疑似要提拔洛王;被褫夺了亲王封号降为郡王的五皇子现在连郡王的封号都没了,这样离谱的事在大燕朝历史上从未有过,五皇子的脸丢得史无前例。 其次就是夏欢言的名字没有上皇家玉蝶的事在盛京城传开,有文人觉得给夏欢言的惩罚还是太轻,要求陛下重罚她,文臣不停上奏,有学子甚至为此在盛京城举行了游行,随处能听到百姓咒骂夏欢言的声音。 夏欢言顶不住压力,气晕了过去。 这一晕不要紧,要紧的是她直接从石阶上滚了下去,将肚子里的皇室血脉给摔没了。 与此同时,有个消息从江南一带慢慢传回盛京。 是关于朝阳郡主自掏腰包带头救民于水火的美名。 “什么?孩子摔没了?” 御书房,听着底下人的汇报,崇德帝皱了眉。 “回陛下,是的,此番承王府夏夫人腹中孩子摔没的事已经在盛京城传开,就连城外的乞丐都知道了。” “勇诚侯府动作倒是快!” 跪在地上的人不敢说话。 “可惜了,本来还以为能借此……也罢,以后有的是机会。” 吩咐张海:“去东宫宣太子来见朕,他昨日既能出宫去承王府,想必身子应该好了不少。让他多出来走动走动,别总待在东宫,一直将自己闷在屋里也不利于养病。” 张海迟疑。 他想说他未必能将太子殿下请来。 崇德帝似是看出了他所想,道:“你与太子说,朕听闻昨晚他马车坏了,是朝阳送他进宫。朕想赏赐朝阳,问他该赏赐些什么比较好。” 张海:“……” 这与威胁太子殿下有什么区别? 不难看出太子殿下待朝阳郡主有不同,陛下故意提起朝阳郡主,无疑是在拿朝阳郡主威胁太子殿下。如此,太子殿下但凡有点顾虑着朝阳郡主,都不可能不来见陛下。 “是,老奴这就去东宫传陛下旨意。” 在东宫传旨,张海全程不敢抬头,心里战战兢兢。 他好歹是个大内总管,在宫里便是极其受宠的夏贵妃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可在太子殿下面前,他依旧不敢造次。 萧旭尧淡淡的眸光在张海身上停留片刻,捂唇轻咳几声,道:“既然陛下是为着朝阳送孤回宫一事要赏赐朝阳,孤理当走一趟。” “……太子殿下请。”张海恭敬将路让开。 “允川来了?坐。” 崇德帝没有高高坐在上位,也不是让萧旭尧去御书房见他,而是在他居住的承乾殿。 他没什么架子的坐在那里煮茶,招呼萧旭尧过去坐。 崇德帝极擅茶道,元皇后去世后他将萧旭尧养在身边,就常常这样亲手教萧旭尧茶道。 然而萧旭尧看到这一幕,却没有任何追忆往昔父子美好时光的心思,反微微蹙起了眉头。 眼底难掩嫌恶。 没有起身走过去坐下,而是将轮椅直接停在这里,“听闻陛下要传臣来商议该如何赏赐朝阳?” “此事不急,你先过来坐下尝一尝朕煮的茶,朕已经有很久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煮过茶了,不知水平有没有退步。” 萧旭尧依旧没动。 崇德帝也不生气,对萧旭尧他似乎显得格外有耐心。 轻声叹息:“你啊,这些年是愈发与朕生疏了。过来坐吧,朕有很多话想与你说。”微笑看着他,“特别是与朝阳有关的事,朕听说你最近与她走得很近。” 换个人许就受了他的威胁,但萧旭尧没有。 他还是不为所动,“臣每日汤药不断,不宜饮茶,陛下好意臣心领了。陛下想说什么便说吧,左右离得不远,臣都能听到。” 他这般反应倒是让崇德帝拿不准了。 太子对朝阳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第148章 不应赐婚,落井下石 崇德帝看着萧旭尧,好半天没有说话。 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允川,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愿原谅朕吗?朕当初寻你拿兵权也是因你身受重伤无力再掌兵。你比谁都清楚,漠北一直对大燕虎视眈眈,得知你重伤,漠北很可能会因少了忌惮再起战乱,朕必须另做打算。” “再者说,当初朕寻你拿兵权是征询了你意见的,你分明也赞同朕将兵权收回另做安排以应对漠北的威胁——” “呵。” 一声来自萧旭尧的轻笑打断了他。 萧旭尧道:“起初孤确实以为陛下是为着大燕朝的安危才要孤交出兵权。”他笑容不达眼底地看着崇德帝,“可陛下是吗?” “……” “或许是,却并不完全是。有些事非得让孤挑明了说吗?比如孤当初是怎么在战场上遭遇敌人突袭险些丢命,最后重伤而归的?” 他环视一眼自己所坐的轮椅,冷冷一笑:“陛下要来与孤好好探讨一番孤落得这般境地是拜谁所赐吗?”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崇德帝眼神不自觉避开。 没有直接与他对视。 面上不太看得出来,但崇德帝此时心情已是十分凝重。 这五年来,太子纵是对他的态度愈发不好,纵是愈发对他有怨愈发不给他好脸色,但太子从不会将话说得如此直白。 是不屑提还是不想提想要维护大家最后一点体面,只有太子自己清楚,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太子从未将话说直白都是事实。 而今他为何…… 他想做什么? 身体是自己的,太子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自己的身体状况,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副病弱之躯早已是强弩之末。在这最后仅剩不多的时日,太子应该很清楚他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太子从前不追究,现在再来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反正都要…… 想到这里,崇德帝心里难免有些难过。 不管怎样,太子都是他最喜欢也是他费了最多心思教导的儿子,他那么多儿子里最优秀的也是太子。不止外面的人,他也深知太子的优秀远远不是其他皇子能比。 他其实是很看好太子的,很早以前就想过待有朝一日要将大燕朝交到太子手里,只可惜…… “允川,朕知你心中有怨。朕当初刚坐上皇位百废待兴,处处是威胁,偏朕身边又无可用之人,不得不让你小小年纪便独上战场为朕挣声望。正是有你在战场上的骁勇,一举夺回几百年来一直被漠北占领的北疆十三州立下不世之功,朕在朝中的地位才得以稳固,朕在民间的推声也才更大。” “后你在战场重伤归来,朕不仅不嘉奖你,还让你交出兵权,你心中有怨是应该的。可是朕这么多年待你如何谁人不知?” “你出去随便问,没有一个人不是说你是朕最宠爱的孩子。朕为你在战场上受伤一事处罚了多少人?为此朕还险些得一个‘昏君’的名头。若非有这些年的功绩堵住那些酸儒的嘴,朕怕是就要在史书上留下骂名了。” “自然,朕说这些不是为了给自己辩驳,朕很清楚这些年一直对你有亏欠有加,朕也在尽力弥补你了。” “自你受伤至今已五年有余,朕从未停止过派人去民间搜寻名医,朕吩咐太医院所有人以你为先,让他们好好发挥毕生所学不断为你商讨出新的治疗法子,朕只盼着你能……” 说着,他声音有点哽咽。 久居上位的帝王有自己的威严,不会轻易在人前流露出真实的情绪。此番他却在萧旭尧面前露出了寻常看不到的一面。 没有流眼泪,只是声音微有哽咽。 但这也足够了。 这对自来威严的帝王来说,已是例外。 “朕只盼着你能好好的,能多陪朕一些时日。” 萧旭尧静静看着他,毫无波澜。 “允川,不管你信不信,你确实是朕最看重的儿子,在朕心中你这个儿子始终是最重要的。” 没有应答他的话,只传来一声轻笑。 略带嘲讽。 正声情并茂表达“父亲情深”的崇德帝突然就有点说不下去了,面色微微僵硬。 “陛下,这些故作煽情的话就不必说了,你我都清楚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 除了给萧旭尧推轮椅的朱晓,唯一被允许留下在一旁伺候的张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自己耳朵是聋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在大燕朝,估计也就太子殿下敢在陛下面前这么说话了。 “这些没什么用的废话不必再说,陛下既然迟迟不说出将孤找来的真正意图,那便由孤来说。” 崇德帝已经将煮茶的工具扔在一边,沉着脸看萧旭尧。 看得出完全没了煮茶的兴致。 “陛下将孤找来,不过是因着听到了外面一些关于孤与朝阳郡主近来走得过近的传言,想看看孤是不是真对朝阳郡主动了别的心思。” “以陛下之见,觉得孤真如外面传的那般对朝阳郡主动别了的心思吗?”他抬眸迎上崇德帝的视线,神情平静中又带着一点崇德帝看不透的意味,像是隐着某种算计……或者说,谋划。 这个认知让崇德帝眸光忽而变得幽深。 情绪收得很快,他语气纵容又无奈:“允川,你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接,也就是朕,换作其他人都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 “无风不起浪,外面既然有这样的传言,便说明你待朝阳确有不同。你若真对朝阳有意,朕便做主为你们赐婚。” “你若担忧朝阳曾与老五有婚约,才退婚没多久又将她赐婚给你会有人说闲话,朕可赐她为太子侧妃。以朝阳的品貌身份,即便是身上有退婚的污点,有朕主婚,她给你做个太子侧妃也是够的。” “太子侧妃?” 萧旭尧神色不明:“陛下好像格外喜欢给人赐侧妃,不久前才给承王赐侧妃,而今又要给孤赐侧妃。是因为当初陛下尚未继任大统还住在王府中时,格外宠爱同为侧妃的周皇后的缘故?” “因着周皇后,陛下对‘侧妃’这个位置显得格外偏爱?” 一声重响,是崇德帝操起手边的茶盏砸在地上碎裂开来。 “你放肆!” 萧旭尧完全没有被吓到,表情都没有变一下,轮椅依旧停在原处都没有挪动分毫。 “孤不似陛下多情,不需要侧妃。不仅不需要侧妃,孤也不需要太子妃,孤这般病躯不想去拖累任何人。陛下可是在想,孤既然连太子妃都不需要,又为何要与朝阳郡主接触?” 崇德帝没有说话,但他的神情已经给出回答。 他的确有此疑惑。 “陛下不妨猜猜孤为何要这么做。” “承王与老五同勇诚侯府那个亲女儿牵扯不清,是因为他们真对其动了真心吗?” “不见得。” 不等他回答,萧旭尧就自问自答。 崇德帝闻言心微提。 “他们是为何去与勇诚侯府那个亲女儿牵扯不清,孤便是为何去接触朝阳郡主,只是孤的眼光不像他们那般差罢了。” “陛下,你的那些儿子都太无用了,孤给了他们五年也没见他们像个样。孤仔细想了想,为免我大燕朝几百年基业一朝尽毁,孤不打算再坐视不理。” “孤活着一日,便一日是大燕朝的太子。” “陛下应该清楚,大燕朝一旦没了孤这个太子将会面临怎样内忧外患的困局。所以陛下最好别干涉孤的事,否则孤若是一气之下有个什么好歹……陛下是知道的,孤现在身子很差,轻易就会病发,这条命随时有可能了结。” 说完不管崇德帝是什么反应,萧旭尧调转轮椅便离开。 走到门口,屋中倒是没有传来骂声,却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响,很久很久都没停。 下属随主。 适才在殿中萧旭尧这个主子有多沉着半点没有被崇德帝吓到,始终站在萧旭尧身后的朱晓也差不了多少。 当然朱晓的淡定更多是表象。 是为了不丢自家殿下的脸才强撑着没有露怯,此时出了殿离开崇德帝的视线,朱晓总算能松口气。 见已经远离承乾殿,四下也无人,朱晓便将心中疑惑问出来:“殿下,方才陛下提出给您和朝阳郡主赐婚,您为何不应?您若不舍得朝阳郡主为太子侧妃,便让陛下赐她为您的太子妃便是。您若开口,陛下应当会同意。” “没必要。”萧旭尧道。 更多的他却没有说。 为什么没必要,不是他娶夏芷歆不需要名正言顺,而是现在还不是赐婚的最佳时机。 萧旭尧很清楚一旦让那些忌惮他的人知晓夏芷歆在他心中是什么分量,等待夏芷歆的将会是无尽的麻烦和危险。 他并不想让夏芷歆置于危险之中。 再有一次“落殇”之毒,后果他根本不敢想。 他当初是侥幸,可“侥幸”这个词,他不想用在夏芷歆身上。 他只需要让其他人知道夏芷歆是他“看上”的人,别不长眼的来打主意来冒犯即可,至于夏芷歆在他心里是什么分量,他和夏芷歆自己清楚就行,无需旁人知晓。 至少暂时无需旁人知晓。 两日后,夏欢言三朝回门。 嫁出去的女儿大婚第三日要回娘家,这是规矩。 但夏欢言大婚丢了那么大的人,甚至都不能算是“出嫁成功”,又刚“小产”失去孩子,正是需要休养身体的时候,却“身残志坚”地坚持照着规矩回一趟娘家,不得不令人惊叹。 得知夏欢言“风风光光”回门的消息,夏芷歆正在院中练剑。 “大姑娘您是没瞧见,二姑娘回门的阵仗可大了。真不知二姑娘是怎么想的,整个侯府因她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她倒好,居然还敢这样张扬,也不怕被那些激愤的学子当街打死!” 来给夏芷歆传话的是个在侯府做事多年的老嬷嬷。 出了名的有眼色会办事。 说白了就是惯会见风使舵。 夏芷歆收了剑扔给一旁的李遂,接过如简递来的手帕边擦手边道:“嬷嬷来找我应该不只是要与我说夏欢言的光荣事迹,有什么事,嬷嬷直言。” 嬷嬷干笑:“也没什么事,老奴就是想着二姑娘近来诸事不顺,她此般回门怕是会借机生事,老奴便自作主张来提醒大姑娘一声,您还是别留在院中别出去为好,以免遇上二姑娘又徒惹事端。” “是老奴自作主张,还望大姑娘勿怪。” 夏芷歆看她一眼,只一眼就让嬷嬷心惊肉跳。 “嬷嬷的好意我收到了,但我希望别有下次。” 嬷嬷当即吓得跪下去。 “如简,给赏钱。吩咐下面的人,往后别什么人都放进我的院子来,我的刀剑不长眼,若是一个不小心砍了乱闯入的人就不好了。” 嬷嬷吓得差点晕过去。 拿了赏钱脸色发白地跑了。 那样子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每个府里都有几个惯会见风使舵耍小心眼谋好处的下人,是奴婢的疏忽,竟叫人蹿到了姑娘跟前来。”如简自责。 “无事,下次注意些就是。” 她大概能猜到他们之所以会放嬷嬷进来,应该是觉得夏欢言回门的事她应该会想知道。左右杏花苑守卫森严,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嬷嬷也做不了什么威胁她的事。 “走吧。” “什么?”如简不解。 夏芷歆侧过脸对她笑:“都有人来送消息了,我们当然要去凑个热闹,落井下石的事不是只有夏欢言会做。” 如简一脸懵。 落井下石? 夏欢言对姑娘落井下石过吗? 她一直跟在姑娘身边怎么从来不知道? 就算夏欢言曾对姑娘落井下石,可是以姑娘自来良善的性格,是会对人落井下石的人吗? 她觉得姑娘不会。 如果会,一定是夏欢言做得太过分了,都是夏欢言的错! 夏芷歆换了身衣裳领着如简走小道往正厅的方向去。 这条小道平日里很少有人会走,她偶尔图安静就会走这边。 然她还没有走到正厅,便在半道戛然止住了步子。 惊恐地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那里是一个荷塘。 上辈子夏维则就是溺死在这个荷塘中! 此时夏芷歆看到夏欢言站在荷塘边,抬手将夏维则推进了荷塘! 夏芷歆当即目眦欲裂。 也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太过恐惧,她有片刻的呆愣。等反应过来,夏芷歆将轻功使到了平生最快。 第149章 下了狠手,废武反击 第149章 下了狠手,废武反击 水里有涟漪,却不见人影,夏芷歆瞳孔微缩,就要不管不顾往荷塘里跳,快速追上来的如简忙喊道: “姑娘别跳,让奴婢来!” 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周围巡视的侍卫。虽说大燕朝民风还算开放,可姑娘到底是大家族贵女,若就这般湿了衣裳被侍卫瞧见,声誉也多少会受些影响。 “姑姑,别跳,我在这里,我没事!我没事!” 如简没有拉住夏芷歆,是水里冒出来的夏维则看到岸上的情形当即大喊才成功让夏芷歆将往水里跳的动作止住。 “我没事姑姑,我没事,您忘了我是会水的吗?这点水深压根不能把我怎么样,姑姑安心!安心!” 夏维则有点被吓夏芷歆的脸色吓到,顾不得其他,只想先安抚住她不让她往水里跳。 夏季的水不凉,可周围的侍卫已经闻讯赶来,当着这么多外男的面落水,姑姑清誉恐会受损。 不值当,没必要。 只是,姑姑分明清楚他是会水的,怎还会被吓成这样? 姑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喊人也顾不上推他下水的夏欢言,就要往水里跳来救他。 姑姑从来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姑姑的胆子也不该这么小才是。 有侍卫跳下去将往岸边游的夏维则拉上来。 不知是夏芷歆的样子太吓人,还是见自己把夏维则推下水担心没办法收场,夏欢言整个人呆愣在当场。 直到确认夏维则被安全救上来,夏芷歆将眸光转向她,她才回过神。然而下一瞬,她刚用从燕姝那里花了她不少嫁妆买来的伤药消肿的脸又重重挨了夏芷歆一巴掌。 夏芷歆没有收力道,夏欢言的脸被狠狠扇得偏向一边,左脸当即肿起来,嘴角还流了血。 “夏芷歆,你敢打……” 捂着脸不可置信看向夏芷歆,夏芷歆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抬手直接掐住她的脖子单手将她提起来,就这样悬在荷塘边。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包括刚被救上来的夏维则。 脖子被掐住,双腿悬空。不能呼吸,脚踩不到地,夏欢言只能不停扑腾,目露惊恐地不停扑腾。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她这么近。 也是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她与夏芷歆之间的差距! 夏芷歆轻易就能要她的命,她想要夏芷歆的命却是千难万难! 凭什么?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 穿越一场,她都还没有在这个封建的古代大放异彩就要这样憋屈地死去,她不甘心! 上天似乎听到了濒死前不甘的呼喊,夏芷歆身后传来一声惊叱:“夏芷歆,你在干什么?” 随着话音落,一道掌风就朝夏芷歆袭来! “姑姑,小心!” “姑娘,小心身后!” 夏芷歆在听到声音时就沉着脸回身抬起手接下对方的一掌。 然而她有只手还紧紧掐在夏欢言的脖子上,这样单手对上一个武功与自己相当又是使了全力朝自己袭来的人,她到底还是有些勉强。 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 掐着夏欢言脖子的手一松,夏欢言就被来人救下。 夏礼单手揽着夏欢言,看着夏欢言的惨状,他冷脸对夏芷歆道:“侯府允你自幼习武,就是让你拿来这样欺负不会武功的人的?言言纵然有不对,却如何也罪不至死,你竟如此狠心想要她的命!你行事如此没有分寸,手段如此狠毒,你这身武功还是不留着为好,以免你又仗着习武人的优势去害他人性命!” 夏维则和如简以及听到动静赶来的夏长风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夏礼,反应过来就要上前帮夏芷歆拦下夏礼的攻击。 但他们距离都不近,根本来不及,只能齐齐惊呼小心。 夏芷歆这个当事人反而是最淡定的。 只见她手里多出一支锋利的银簪,以十分刁钻的角度和招式挡下了夏礼的攻击,簪子深深扎进夏礼的掌心,而后带着血拔出直逼夏礼心口,直直刺入。 夏礼怎么都没有想到她的武功竟精进至此,不仅躲过了他的攻击,还连伤他两次!还有,他看得很清楚,她将簪子刺向他的时候眼底都是狠意,不带一丝犹豫就刺了下来。 是直往心口刺。 她是真想杀他! 夏芷歆对上他震惊的目光,神情冷清:“三哥刚刚是想要废掉我的武功?我虽在练武上荒废了几年,但我的武功也是我自小就跟着大家一起起早贪黑一点点练出来的,不说有十年,七八年却是有的。我用心七八年才苦练出来的武功,三哥就要这么给我废了?” “我、我不是……” 反应过来的夏礼也后悔了,可事情已经发生,他现在再来说什么好像都是徒劳。 “同样的事,三哥以为我还会允许它发生第二次吗?” “什么?”夏礼不太听得懂她的意思。 旁边的夏长风等人也听不懂。 夏芷歆却没有再多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将刺入夏礼心口的银簪拔出,瞥一眼正倒在地上捂着喉咙心有余悸咳嗽的夏欢言。 对夏礼道:“既然三哥要从我手里救下夏欢言这条命,这个面子我自然是要给你的,就当是还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好了。只是自此后,我就当我三哥死了,你我兄妹情谊自此断绝……” 夏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反应过来惊恐道:“不行!歆歆,不能!你不能这样……我错了,是三哥错了,三哥可以给你道歉,你不能不认我,你怎么能不认三哥,你不能……” “就这样吧。”夏芷歆直接打断他。 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擦干净手里的银簪,没有再给夏礼一个眼神,转身朝夏维则走去。 “阿则,没事吧?” 语气还算平静,但只有夏芷歆知道她看着眼前浑身湿漉漉的夏维则,握着银簪的手都有些发抖。 夏维则愣愣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不过眨眼间就发生这么多事,每一件都让他反应不过来。 他就是听说夏欢言回门,担心夏欢言会去打扰姑姑也担心姑姑不知夏欢言回门会撞上被影响心情,便打算抄近道去杏花苑寻姑姑,想着寻个借口将姑姑留在杏花苑不让她见到夏欢言。没料到会在半道上碰到夏欢言。 夏欢言大概是真的心情不好,他都打算避开夏欢言了,夏欢言却不打算放过他。 直接叫住了他。 他想着夏欢言再如何不成体统也终究是长辈,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夏欢言直接朝他走来,开口就是质问他是不是看不上她,是不是眼里只有夏芷歆这个姑姑没有她,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瞧不起她。 他想着夏欢言做的那些蠢事将勇诚侯府连累至此,好好的勇诚侯府被夏欢言一个人闹得鸡犬不宁,对夏欢言愈发不耐烦,就回呛了夏欢言几句,哪想到夏欢言会直接动手推他下水。 光天化日之下,夏欢言就这么将他往池塘里推,这事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吗?他才八岁啊,若他不曾习武不曾学过游水,这一掉进池塘里等待他的怕就只有溺死的命。 完全没料到夏欢言会这么蠢这么狠,少了防备,猝不及防被推下了水。落水后因着太过震惊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从水里冒出头就已经吓到了姑姑。 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姑姑让她没有不管不顾往水里跳,三叔又…… 他承认看到姑姑对夏欢言下狠手,仿佛要直接弄死夏欢言,他是有点被吓到。可再怎么被吓到,他也不会想着阻拦姑姑。 更别说像三叔一样对姑姑下死手企图要废掉姑姑的武功! 三叔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了解刚回来不久的夏欢言,难道还不了解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妹妹吗? 姑姑是那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人吗? 三叔倒好,缘由都不问就直接对姑姑下狠手废武功! 这是从小宠着妹妹的兄长能做出来的事吗? 不对,这都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不怪姑姑对三叔失望至此,都直接断绝兄妹关系了。 “我没事,倒是姑姑,您……还好吗?” “嗯。”夏芷歆点头。 她紧绷着脸,是个人都看得出她状态不太对。 夏维则很担忧,侍卫给他递来暂时寻来的外衫他都忘了披上,还是侍卫给他披上的。 “姑娘。”如简上前,小心喊她。 “没事。”夏芷歆是想给如简一抹微笑安抚她的,奈何她这抹笑怎也挤不出来,最终只能作罢。 迎上夏长风担忧的目光。 夏长风见夏礼要对夏芷歆下死手,他就已经焦急使着轻功赶来,只恐拦不下夏礼。 好在夏芷歆接住了夏礼的招,在与夏礼过招时还占了上风,他高高提起的心才慢慢落下。 看着夏芷歆毫不犹豫地对夏礼下死手,看着夏芷歆没有一丝留恋地与夏礼断绝兄妹关系,夏长风心里是复杂的。 复杂于夏芷歆的果决,复杂于好好的一家人就这样分崩离析,更是复杂于……他害怕有一天被夏芷歆这么对待的人会从夏礼变成他。 他也……做错过事,也曾有愧于她。 骤然对上夏芷歆看向他的目光,夏长风愣住。 歆歆作何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不太说得上来是怎样的眼神,总归有点让人无法释怀。 她的眼神像是看到他后长舒口气,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歆歆,你、你刚才可是被吓到了?” 夏芷歆没有出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看到她这样,夏长风心里那抹莫名的不安更甚,又问:“有没有伤到哪里?夏时安刚刚伤到你了吗?” 夏长风清楚自己是明知故问。 她有没有受伤,唇上还残留的血迹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他只是……心里突然有点慌。 慌乱之下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夏芷歆觉察到了他的不安,觉得自己若不再说点什么,他怕是又要多想,只好道:“只是一点轻微内伤,二哥不用担心。” 她确实只是一点轻微内伤。 上辈子没有任何防备就被夏礼废了武功,这是她后来一切凄惨遭遇的源头,因为废了武功的她再也没有自保之力,处处受制于人。 这是她的心魔。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梦到被夏礼废掉武功的一幕,那深入骨髓的痛一直反复在梦里折磨着她。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所以重生归来,她将提升武功当成首要的任务。提升武功的同时,她像是自我折磨一样不断去回想上辈子被夏礼废掉武功的场景,反反复复将夏礼的招式拿出来研究破解。 当初的武师傅没有骗她,她在武学上确实很有天赋,在庄子上住的三个月,她就将夏礼的招式都破解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这几招破解夏礼的招式永远也用不上。 哪里想到不仅真用上了,还比上辈子提前了大半年。 上辈子夏礼是在她嫁进致王府后三朝回门时为夏欢言废掉她的武功,这辈子夏礼是在夏欢言三朝回门时要废掉她的武功。 “三朝回门”这个日子跟被下了某种魔咒似的,仿佛只要到了这一日,那个从前恨不得将她宠上天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是的三哥就会对她下狠手,不顾他们过往情谊对她不留一点余地。 不可否认,她心里是失望的是难受的,但更多是解脱。 她本来早就清楚夏礼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这样断绝干净了也好,不用再活在不停的纠结中反复受着折磨。 夏欢言总算缓了过来。 从地上坐起来。 在触及夏芷歆看过去的目光时,下意识瑟缩。 是被夏芷歆吓出了阴影。 “夏欢言,我只当你是人品低劣没有礼义廉耻,没想到你竟是连一点良知都没有。撇开阿则是你的亲侄子不谈,他才八岁,还是个小孩子,你居然对他下得了这样的狠手!也就是阿则自幼习武学了游水,比寻常孩子多了点保命手段,若不然被你这么直接推入池塘,阿则焉能还有命在!” “你对你的亲侄子,对一个小孩子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你这样狠毒的人,半点没有承袭勇诚侯府清正的家风。”眯眼打量她,“夏欢言,你真是勇诚侯府的血脉吗?你不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占了这具身体吧?” 夏欢言瞳孔地震:“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孤魂野鬼,我就是夏欢言就是夏家的女儿就是勇诚侯府的血脉!” “你做什么这么激动?”夏芷歆不解,“你这样很像被人戳到了痛处恼羞成怒,难道……” “胡说八道什么!夏芷歆,你少给我乱扣帽子!” 夏维则年纪小经历的事少,夏礼是心思在别处。 他听到夏芷歆的话看到狼狈站在一边的夏维则,才意识到夏芷歆为什么会对夏欢言动那么大的怒。 心中更加后悔。 后悔自己的冲动,没有弄清楚缘由就…… 加之夏芷歆说夏欢言没有承袭勇诚侯府清正的家风,这句话对他的刺激也不轻,仿佛夏芷歆就是在点他。 他更加没有心思关注其他。 是以他和夏维则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但夏长风不同。 他锐利地目光落在夏欢言身上。 委实是夏欢言的反应太大了。 说来,夏欢言一个在农家长大的小姑娘,哪怕资质再过人,成长得也太过不寻常了些。 就算她之前作的那些诗是有人给她的,可她那些拿出来与承王和萧旭谦赚钱的点子呢? 一个长在农家没什么大见识的小姑娘,居然能想出这么多能赚钱的新奇点子,怎么想都很不合理。 怎么之前他没有怀疑过? 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夏欢言作为勇诚侯府的血脉,合该优秀。 说到底,这都是他身为勇诚侯府二公子与身俱来的优越感带来的,内心里觉得与他有着同等血脉的人,如何也不会太差。 却没想过一个人的见识也很重要。 若没有相应的见识,便是有再聪慧的头脑也很难做到出类拔萃。 “你心虚了。”夏芷歆道。 与她的平静形成鲜明的对比,夏欢言有些歇斯底里:“我没有!我没有!夏芷歆我知道你讨厌我恨不得弄死我,但你少来污蔑我!你说我狠毒,你又比我好多少?明知这个时代最忌讳鬼神之说,你却要将这样的污名往我身上加,你这样就不狠毒吗?” “这个时代?” 夏芷歆看她:“这是个什么说法?怎么听着像是在你的认知里还有别的时代似的?” 夏欢言看着夏芷歆的眼神带上了惊恐。 她是穿越来的,绝对不能被人知道!一旦被人发现她根本不是原主,而是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占领了这具身体,她不敢想身在这个忌讳鬼神的封建古代,她将会面临什么! 这些人怕是会将她当妖魔鬼怪架在火上烧! 这时夏礼和夏维则也发现了不对劲。 齐齐朝夏欢言看过去。 夏欢言只觉两眼一黑。 内心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对夏芷歆的忌惮也达到了顶点。 她后悔了,后悔去招惹夏芷歆了! 原以为夏芷歆只是一个靠着家族庇荫一辈子只能依附男人生活的封建王朝女性,哪里想到夏芷歆居然这么厉害这么精明! 早知道夏芷歆这么难缠,她说什么都不会去招惹她! 鸠占鹊巢就鸠占鹊巢,反正都是要嫁出去的,夏芷歆也不能真正威胁她什么。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 夏长风沉着脸吩咐:“来人,二姑娘身子不适,将她带回房中休息。二姑娘似乎不太懂得怎么照顾自己,多安排几个人守着她,让她好好在房里休息,别让她离开房间半步!” 这是要软禁她! 反应过来的夏欢言要挣扎:“不!二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来回门的,晚些时候我要回承王府去。承王如果看不到我回去,一定会担心,到时承王若是找来,勇诚侯府就是得罪承王……” “这就不劳二妹妹关心了!等承王真找来再说不迟!” 直接点了夏欢言的穴道,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夏欢言就这么被拖走了。 “歆歆……” 随着夏长风开口,夏礼也朝夏芷歆看去。 他想说什么,却怎也开不了口。 夏芷歆没管他是什么反应,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只对夏维则说了声让他先回去换身衣服好好休息,再对夏长风道:“二哥,我先回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如简忙冲夏长风和夏维则行了个礼,追着夏芷歆离开。 还不忘故意大喊一声提醒罪魁祸首:“姑娘,等等奴婢,您受伤了,奴婢扶着您!” 夏礼身形一晃。 “二哥,我……” “夏时安,你愈发不像话了。你从前性子是比较冲动,可你的冲动从来不会对着自家人,而今却……怎么,你是心里认定了夏欢言这个亲妹妹,不将歆歆当家人了吗?” “我不是!” “我不管你是不是,我只知你越来越不像话。看来你的性子还需要好好磨砺磨砺,我会给你安排,过几日你就去游学吧。” 夏礼猛地抬头:“游学?” 这与将他赶出家门有什么差别? “难道你还想继续留在家中?你做出这样过分的事,还继续留在家中,往后你要怎么面对歆歆?难道你还想歆歆为了避开你离开这个家?”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这么想!” “既然不是,那你就先回避一段时间吧。你要是不想去游学,去青山书院待着也行,我会给你安排。” 武将世家出来的孩子,没几个是正儿八经喜欢读书的。 夏礼当然也一样。 让他成日里待在书院里之乎者也,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我去游学,正好我也想出去看看。” “好,我会安排。” “二哥,那夏欢言……” 提起夏欢言,夏长风就不自觉皱起眉头:“此事我自有思量,你不必管,你管好自己就行。” “可……” “你是嫌你惹出来的事还不够多吗?你有没有想过刚刚歆歆若是没能挡下你的攻击,会是什么后果?你也是习武之人,不知道武功内力之于习武之人有多重要?不知道被人生生废掉武功会有多痛?” “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那可是歆歆,是我们从她尚在襁褓就娇宠到现在的妹妹!” 夏礼面色发白。 “算了,说再多也不见你长记性,浪费口舌。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看看你这副样子。你也是真出息,歆歆荒废了武功那么多年,你竟也能在她手底下败得这么惨。” “不过也幸好你败了,不然……” 夏礼再也没脸待下去,灰溜溜地走了。 攥紧被刺穿的掌心捂着流血的心口,一瘸一拐,很是狼狈。 第150章 身份揭露,凄惨落败 “姑姑,您怎么来了?” 看到夏芷歆出现在自己的院子,夏维则很是惊喜。 寻常姑姑是很少来找他的,大都是他去看姑姑。 惊喜之余,夏维则又担忧地打量着夏芷歆。见她换了身衣裳,面色也不见多少憔悴,看着不像是伤重的样子,这才稍稍放下心。 “来陪你用晚膳。” “啊?”夏维则惊讶。 特地来陪他用晚膳? 真要一起用晚膳,姑姑让人传个话叫他一道去正厅与大家一道用晚膳就行了呀。还是说姑姑不想和其他人一起用晚膳,只想和他? 这么想着,夏维则又不自觉得意起来。 但他很快清醒。 虽然他是很想姑姑给他这样的偏爱,但在今日这样的时间,姑姑很明显不是真想来与他一道用晚膳的。 姑姑这分明就是被他落水的事吓到了,担心他来看他的。 他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脸惊喜道:“真的吗?姑姑您没有骗我吧?” 见他鲜活的站在自己面前,夏芷歆心下释然,露出微笑:“我骗你做什么,是真来陪你用晚膳。” “那我这便吩咐小厨房去准备!姑姑快屋里坐,来福,看茶!” 说是用晚膳就真是用晚膳。 等一起用完晚膳,夏芷歆就离开了夏维则的院子。 离开前夏维则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话想问夏芷歆,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夏芷歆自然看出来了,也大概猜到了他想问什么,但她没有挑明,也不打算多言。 关于夏欢言身上的古怪,如果不是夏维则当时就在现场听到了,夏芷歆其实是不想让他知道的。 他还小,当下最重要的是学好一身本事,这些事让他知道太多也不过是徒增他的烦扰而已。 至于夏长风和夏礼,夏芷歆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本来将夏欢言非“夏欢言”一事透露给他们就早在她计划中。 若说她对被她占了身份的夏欢言还存在一丝愧疚,那也早在夏欢言告知她,她非夏欢言本人,而是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时也尽数消失了。 她要赢就要赢得彻底。 她那些所谓的亲人立场都太不坚定了,每次要狠下心,夏欢言哭一哭他们又完全没了理智。像是夏欢言在他们身上下了蛊一样,在夏欢言面前他们所有的理智都没有了。 若是真输给她亏欠的夏欢言,她还不见得有这么意难平,偏她输给的是一个冒牌货。 夏欢言总骂她鸠占鹊巢,事实上夏欢言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人。 也不知夏欢言是怎么做到骂她鸠占鹊巢时那么理直气壮的。 她倒要看看知道夏欢言实则是个冒牌货后,父亲母亲和其他人对夏欢言的偏爱还能不能继续。 若说最开始她想报复的是夏欢言这个人,到现在她想的却是不希望夏欢言再继续作妖连累勇诚侯府连累二哥。 比起她以后要做的事,夏欢言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或者换个说法,比起同为她敌人的萧旭谦和萧旭然,夏欢言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不可否认她上辈子的悲剧是拜夏欢言所赐,但如果没有萧旭谦和萧旭然助纣为虐,凭夏欢言一人根本做不到将她逼至如此绝境。 她从来都很清楚罪魁祸首是谁。 她从来都很清楚她真正该算账的人是谁。 夏欢言可恨,萧旭然可恨,却都没有背叛了她仍要坚持娶她试图困住她一辈子、还想以“独宠她”换取好名声的萧旭谦可恨。 思及此,夏芷歆就不由想起夏欢言嫁到承王府次日一早收到的消息。消息是从致郡王府…… 哦不,现在又变回五皇子府了。 消息是从五皇子府里传出来的。 闹出这么多笑话,萧旭谦的府邸人心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凝聚,这时夏芷歆若想花点银子在五皇子府收买一两个人,十分容易。 当日一早,宫中就有人去萧旭谦的府邸传旨。 听到宣旨的公公宣读褫夺致郡王爵位降回无封无爵的皇子,跟着萧旭谦一起跪着接旨的幕僚们差点晕死过去。 所有人目光投向跪在最前面的萧旭谦,满是不可置信。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其中还不乏质疑鄙夷的目光,萧旭谦当时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传旨的太监离开时亲自吩咐人将“致郡王府”的牌匾给摘了。 当着无数前来围观百姓的面。 接连的打击下,身体康健极少生病的萧旭谦直接病倒了。 对于这个消息,夏芷歆很满意。 “姑娘,怎么了?” 从夏维则院子出来的夏芷歆突然停住脚步,跟在她身边的如简也跟着停下,疑惑问出声。 夏芷歆:“你先回去。” 姑娘要去哪里? 习惯了听夏芷歆吩咐的如简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依言照做:“好的,姑娘自己当心,早些回来。” 夏芷歆没有去别处,径直去了夏欢言的院子。 此时夜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夏欢言的院子大抵是因着派了不少侍卫守着的缘故,显得十分安静。安静得都有些诡异。 就这么步入院中,胆子小一些人的可能都会被吓到。 夏芷歆当然不是这么大摇大摆当着侍卫的面走进去。轻巧跃上墙头落在房顶,正处于夏欢言房间的上方。 这里夏芷歆来过一次,算得上熟门熟路。 熟练地抽出一块瓦片往屋里看。 不出她所料,夏欢言的房中不止她一人。 夏欢言双手被张开绑在屋中,身上已经皮开肉绽。而站在她面前挥动鞭子的人正是夏长风。 此时的夏长风半点不见在夏芷歆面前的和善,他面容冷峻眸光狠厉,挥动的鞭子半点没有留手。 看到这一幕,夏芷歆有点恍惚。 想到当初二哥在军中是很有威望的,而威望不是靠家族背景就能有的。首先二哥的能力必得令人信服,其次就是二哥要有足够能震慑底下人的威严。 行伍之中,没点狠劲又如何能让人信服。 这样狠的鞭子一次次挥下去,外面却没有听到夏欢言的叫喊声,当然不是因为夏欢言足够坚韧能忍痛,是夏欢言被点了哑穴,根本不能发出声音。 又一道鞭子挥落在身上,夏欢言发出一声闷哼。 她现在半点不见往日里的嚣张,眼里只有害怕和惊恐。夏芷歆觉得如果不是被绑住双手,就夏欢言这副怂样怕是早就下跪求饶了。 只是夏欢言发不出声音,别人却能发出。 夏芷歆被房间另一个角落传来的声响吸引去了注意力,目光移过去便看到了屏风后坐着的四人。 夏政年、夏鸿、夏礼以及申氏都在。 申氏正忍着眼泪有些坐不住就要冲出来,被夏政年拉住。因着动作有些大,申氏不小心撞到旁边的案桌。 夏芷歆适才听到的声响就是这么来的。 猜到夏长风会在,却没想到其他人也会在。 这让夏芷歆有些意外。 转而想到夏长风的行事风格,又觉得不太意外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二哥肯定要找夏欢言问个明白,而二哥想让夏欢言说出实话少不得要用点手段。为免在家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又要让家里其他人都清楚真相,二哥将其他人都叫来旁听很正常。 原本夏长风想将夏维则也叫上,得知夏芷歆在夏维则的院子,这才没有让人去打扰。 夏长风想的是夏芷歆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给她增添烦扰,这件事他们自己处理便好,不用再去烦她。 “现在愿意说实话了吗?” 夏长风将鞭子放下,从旁边的托盘里取出一把钳子模样的东西。 那托盘里放的可不止这把钳子,还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东西……或者说刑具。 “如果还是不肯说,我不介意换个方式问你。”他将钳子拿在手里问夏欢言,“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夏欢言已经疼蒙了,神志都不太清醒。 只知道流泪摇头,不停摇头。 “这是军中用来审讯俘虏的工具之一,用来拔手指甲的。” 拔手指甲? 夏欢言惊恐地瞪大眼! “这不算审讯工具中最狠的,很多俘虏都能挺过来,不过我看你的样子不太像能挺过来,要试试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夏长风满意地将钳子放回去,掏出手绢优雅地擦了擦手:“早这样配合不就好了,你也不用多挨这些鞭子。” 走过去帮她解开穴道。 “说说吧,你口中‘这个时代’是何意?歆歆说出你可能是被孤魂野鬼占据身体的时候,你作何反应那么大?是被她说中了心虚?” 这些话夏长风不是第一次问,他刚刚就问过夏欢言一遍,夏欢言都立场很坚定地否认。无论夏长风怎么问,她都坚持说是夏芷歆污蔑她,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她不说实话,夏长风也没耐心再问,索性将人绑起来打一顿就老实了。这才有她被点了穴绑起来的一幕。 “我说!我说!你别再打了!别再打了!” 好疼啊,太疼了,她生在和平年代,何曾受过这样的鞭打! 疼得她都快要死过去了! 她以为穿越过来是来做天命之子大放异彩的,没想到她在现代没有吃的苦遭的罪,在这个封建的古代都经历了个遍! 先是被夏芷歆看不起,紧接着在她花钱请来的鬼医面前低声下气,好不容易积累的好名声又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穿越者弄出一本诗集毁了个彻底,还让她当众挨了萧丹瑶的巴掌! 她承认她不是第一次挨巴掌,在现代那些看不住自己男人的女人总是将责任推到她身上,也冲到她面前来打过她巴掌,可她们最后换得的也只是那些男人更多的厌恶而已,她则会因这些巴掌搏得男人们更多的心疼。 所以她从来不觉得那些巴掌有多可恶。 哪像在这里,萧丹瑶就那么当众打她巴掌让她脸都肿了,她颜面尽失也换不来一句别人对萧丹瑶的责骂。 只因为萧丹瑶公主的身份没人敢轻易责骂她! 被打巴掌吃了暗亏就算了,她都愿意屈尊做侧妃嫁进承王府了,居然连个正式的婚仪都没有! 皇上亲自下旨不允她入皇家玉蝶不允进行大婚典仪,偏又要婚约作数!让她名不正言不顺留在承王府,让她成为一个笑话,就连承王府的下人都敢笑话她敢给她甩脸色! 她何曾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原想借着“肚子里的孩子”去承王面前搏一搏,想着只要能重新得到承王的宠爱,她在承王府就能站稳脚跟。至少不用再随便一个下人都敢看不起她偷偷在背后嘲讽她! 可她刚出门准备去见承王,就被一个不长眼的丫鬟给撞到,直接从石梯上滚了下去。 还不等她站起来找那丫鬟算账,那丫鬟就先惊呼起来。 直嚷嚷不好了不好了夏夫人流血小产了。 她小产个鬼,她根本就没有怀! 可她刚刚倒下的地方确实有一滩血,她裙子上也沾了不少。 当时她心里直呼见鬼了。 最后一粒从燕姝那里买来的假孕药已经被她进宫时吃了,再也没有药来帮她掩盖假孕,一旦大夫来诊脉她准露馅。 尽管很不甘心,她却不得不将计就计。 就这样,她“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因此事,承王对她的态度总算好了点,让人往她院里送来不少补品,承王本人也来看过她几次。因着承王对她态度的变化,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总算不敢怠慢她。 她尝到了甜头。 想着若是她借此来勇诚侯府哭委屈,以勇诚侯府这些人的“心软”,说不定能缓和他们的关系。 哪里想到刚回侯府人都没有见着,就撞上了眼里只有夏芷歆从来没有她这个亲姑姑的夏维则。 夏维则居然敢无视她,分明都看到她了却不过来打招呼,这让她怎么甘心! 她直接叫住夏维则。 害得她差点被夏芷歆掐死! 还暴露了她穿越者的身份! 早知道后来会有这么多事,她就不该故意走那条听说是平时夏芷歆爱走的小路,更不该叫住夏维则! 在夏长风的审问下,夏欢言都交代了。 交代了她是谁生活在怎样的时代是什么时候灵魂穿越到这里占据了这具“夏欢言”的身体的。 她交代得很快,好似生怕交代得慢一点又要挨夏长风的刑。 尽管夏长风早有提醒,真正听到夏欢言亲口说来,屏风后的四人还是很不淡定。 申氏直接捂唇小声抽泣起来。 她的亲生女儿早就不在了,得她百般宠爱甚至不惜为了她将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儿疏远的人不过是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申氏当即推倒屏风走出来。 “母、母亲。” 夏欢言不知道申氏几人也在。 看到他们,她心里只剩一个想法:完了,都完了! “云帆,将她烧死!一个孤魂野鬼居然敢冒充我的女儿来祸害我们家,看看我们家现在都被她祸害成什么样了!烧死她!你一定要烧死她!我要让她魂飞魄散再不能入轮回!” “母亲。”夏礼上前搀扶住她,“二哥自会处理,您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夏长风看向申氏。 申氏到底是生养他的母亲,夏长风心里也有些不忍,对夏政年道:“父亲先带母亲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夏政年扫夏欢言一眼。 眼里尽是厌恶和嫌弃。 这一幕生生刺激到了夏欢言。 之前发生再大的事,她犯下再大的错,夏政年都不曾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尽管对她有不满,也总是会因愧疚每每对她让步。 勇诚侯府是她翻身的底气,一旦彻底失去挽回勇诚侯府的可能,她就真完了! “父亲,不是……母亲,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我是你们的女儿,我就是你们的女儿,我……” 忽而对上夏长风冷厉的眸子,猛然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狡辩的声音戛然止在喉咙。 “我先带你们母亲回去,这里的事云帆看着处理。” 夏欢言跌坐在地上。 房顶上的夏芷歆没忍住冷笑出声。 这声冷笑不止是对夏欢言,也是对夏欢言完全变了态度的夏政年和申氏等人。 他们的偏爱就是如此的廉价。 一旦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 却惊动了屋里的几人。 夏长风抬头:“谁?” 夏芷歆从房顶跳下来,从窗户跃入:“是我。” “歆歆,你怎么在这里?”三人异口同声。 显然见到夏芷歆,他们都很意外。 比他们更意外的人是夏欢言。 狼狈跌坐在地上夏欢言瞪大了眼睛盯着一步步走来的夏芷歆。 要说现在她最不想看到的人是谁,非夏芷歆莫属。 在夏芷歆面前她一直有着天然的优势,又是真千金又是穿越者,如何都不是夏芷歆这个古代原住民和假千金能比的。她从来不觉得她会输给夏芷歆,她一直坚信总有一天能狠狠将夏芷歆踩在脚底。 可是现在,她败得狼狈,夏芷歆却依旧光鲜亮丽! 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她可是穿越者,怎么能输给夏芷歆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封建古代女性? 她宁愿相信这只是一个梦! 一定是梦!一定不是真的! 觉察到夏欢言的视线,夏芷歆微笑看向她:“夏欢言,怎么这副表情看我?是身份被揭露狼狈落败在我面前无地自容了?这才哪到哪呢,你就这么承受不住了可不行。” 几人正不解她此话何意,外面就传来通禀声:“二公子,承王殿下来了,说是来接二姑娘回去。” 第151章 承王试探,说会帮她 夏长风让人直接将萧旭然领到夏欢言的院子来。 “承王殿下。” 看到他们都在,唯独不见夏欢言,萧旭然有点意外。 “怎么不见言言?她今日三朝回门,按理本王该陪着一起,奈何本王今日有事走不开,多有失礼还望勿怪。眼看天色已晚,却迟迟不见言言回去,本王便来接她一接。” 说什么有事走不开,大家心知肚明他不过是不想跟着来回门。 不过也能理解,因着夏欢言,承王着实丢了不少脸,他会对夏欢言有不满很正常。他其实都不用与他们致歉,毕竟正常来说一桩婚事闹成如今这样,两家已是与闹翻无异。 然而萧旭然还是继续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亲自来接夏欢言回去,他是真有多担心多在意夏欢言吗? 并不是。 到得如今,他若放弃夏欢言这步棋,他此前所做的努力所遭受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夏芷歆明确拒绝了他,现在夏芷歆又与太子有牵扯,夏芷歆这步棋已经行不通,他与勇诚侯府的联系仅剩夏欢言。 再则,勇诚侯府不管在不在意夏欢言,夏欢言都是勇诚侯府的女儿,倘若他对夏欢言“太过分”,才是真的彻底没了拉拢勇诚侯府的可能。 “不必多礼。” 由着人请他入座,萧旭然看着同样落座的四人:“怎么这般晚了你们都还在这里?是来陪言言说话的吗?” 夏长风面不改色:“是。言言今日回门,往后就再难有机会回府了,我们作为哥哥姐姐有一些话要嘱咐给她,便聊得晚了些。原打算留言言在侯府住一晚,不曾想承王殿下竟寻了来。承王殿下见谅,言言高兴多喝了两杯,眼下已经醉倒睡下,我待会儿着人直接将她送上马车,待回到承王府还要承王殿下多费些心照顾她。” 高兴多喝了两杯醉倒下了? 萧旭然当然不会信。 他的确不知夏欢言今日来侯府都发生了什么,但他料到夏欢言闯了那么大的乱子连天下文人都得罪了,每日在朝堂上都有参勇诚侯教女无方的折子,夏欢言这番回侯府肯定少不得要受责罚。 原以为勇诚侯府多少会顾虑着他的面子不会罚得太过,顶多就是罚着跪一跪,眼下看来恐怕不是这样。 “竟是喝醉了?言言现下的身子可不适合喝酒。” 夏长风轻叹:“我们当然知道她现下不适合喝酒,不是没有劝过她,可她心里难受,我们根本劝不住。” 抬眸去看萧旭然:“说来言言纵然有万般不是,却是满怀了期待嫁给承王殿下。可她才嫁进承王府不过两日便落了小产,承王殿下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自打在宫中由御医确认有孕,言言住在勇诚侯府这么长时间从未出过意外。勇诚侯府的女儿若犯错若有罪,直接押送官府由官府评断,官府判生判死我们都不会有任何意见;若是被人使阴损手段暗害,我们却是如何都不允的。” 此话一出,萧旭然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装什么,夏欢言是不是真有孕大家分明心知肚明! 也是怪他太蠢,之前竟没有怀疑过夏欢言是假孕!就这一点而言,夏欢言的确很有能耐,竟能一再在御医面前瞒天过海! 要不是夏欢言“小产”,他想着勇诚侯府许会找他要说法,特地去查了查,怕是都还不知夏欢言压根就没有怀孕,此前一再诊出喜脉不过是服用了出自她身边那个鬼医的假孕药。 要说他为什么会注意到夏欢言身边的鬼医,还要从婚礼那日夏芷歆跟着太子离开后,他和萧旭谦萧旭纶单独待了一会儿,萧旭纶告诉他鬼医曾出现在他府上与太子碰面,疑似与太子是旧识。 “此事是本王的疏忽,责任在本王。” 不管是真孕还是假孕,如今都已经“小产”,再来强调夏欢言实则是假孕,除了继续与勇诚侯府掰扯闹开没有任何好处。萧旭然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言言小产当日晚上本王就将事情经过查了清楚,并及时让人往勇诚侯府传信说明了情况。是府中下人做事毛躁,不慎撞到了言言才致使悲剧发生,本王已经给那个下人相应的处罚。” 说到这里,萧旭然不自觉拧了下眉。 那个将夏欢言撞下台阶的丫鬟最终被查证是杨侧妃院里的人,为此萧旭然和杨侧妃大吵了一架,说夏欢言腹中的孩子他如何都不会留,骂杨侧妃太沉不住气。 这是两人成婚至今闹得最厉害的一次,到现在两人都还没有和好。 承王府这两日的气氛格外压抑。 没一件顺心的事,所以萧旭然现在面上的平静都是因为他强行将心里的烦躁压下了。 夏长风盯着他看了看,最终道:“罢了,事情已经发生,再来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往后承王殿下多给言言一些关照便好。” “这是当然。” 又说了会儿话,萧旭然很快以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他们当然不会挽留。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尤其是除了夏芷歆以外的三人都很不淡定,他们现在也没什么闲心去应付萧旭然。 “离开前本王还有两句话想单独与朝阳说,不知可否?” 萧旭然看似询问,实则态度很强硬。 已然是端出了他亲王的身份压人。 但夏长风不受他的威胁,正要拧眉拒绝,便见夏芷歆微笑冲他摇了摇头:“无妨的二哥,这是在侯府,承王欺负不了我。我与承王寻常没什么往来,而今他有话要单独与我说想必是很重要的话。” 她都这么说了,夏长风也只能同意。 将空间单独留给他们,三人离开。 离开时三人都有些不放心,是以故意没有把门带上,他们就站在院中等着,谁都没有先离开。 “承王想与我说什么?” 夏芷歆将茶盏捧在手里没有喝,只是暖手。 不等萧旭然回答,她就先道:“若是又要与我说那日在宋府大门口说的那些废话,就不必说了。” 萧旭然并没有因她的态度生气,而是冲她一笑,略带无奈:“不是,本王并不是要与你说那些。” “当日是本王冒犯了,本王一直欠着你一声正式的抱歉。当日确实是本王冲动了,只想着以你的身份才学很适合做本王的正妃,却忽略了许多潜在的问题,更忽视了你的意愿和感受,是本王的不是。” “那日被你拒绝后,本王回去仔细想了想,发现本王更多还是将你当自家小妹看。本王正式与你道歉,还望朝阳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夏芷歆眉头微蹙。 搞什么? 当小妹看?朝阳妹妹? 谁稀罕当他妹妹了,搞这么恶心。 “承王都亲自道歉了,我若再拿乔就是不识相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本王是真心道歉,可不是在逼你原谅……” “无所谓。”夏芷歆直接打断他。 她这样多少是有点不给萧旭然面子了。 萧旭然脸上的笑已经有点淡下来,夏芷歆假装看不到,“承王还是直接说你要与我单独说什么吧,我可不信你特地将我留下就只是为了和我道歉。” “你可真是……” 萧旭然强压着被她轻视的怒意,状似无奈:“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半点面子都不给本王。” 他自以为语气宠溺又纵容,夏芷歆却只觉得反感。 眉头拧起来。 “本王找你除了道歉,确实还有别的事。” “朝阳,那日在本王的府邸,太子皇兄对你态度如何本王都看在了眼里。说真的,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得太子皇兄另待的姑娘,不仅仅其他人觉得意外,本王也觉得十分意外。朝阳,你与太子皇兄应该也不常有往来吧,怎么突然就走这么近了?” 他目光始终落在夏芷歆脸上。 是在认真观察夏芷歆的表情变化。 可惜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夏芷歆表情没有半点波动,沉着得不似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只见她轻轻抬眸朝萧旭然看过去,淡淡道:“承王这话说得奇怪,不常有往来怎么就不能突然走得近了?就不能是有些人天生就投缘?” “再说,太子殿下何等人物,他一再相帮于我,我若是碰面都给他冷脸,你觉得像话吗?” “太子殿下为人心善性情温和,我又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这样的两个人不必有太多往来,打过一两次交道自然就熟识起来了。” “不是不是。”萧旭然压着脾气摆摆手,“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本王是想说,像太子皇兄这样耀眼的人,很难有姑娘不倾慕,你与太子皇兄这般投缘,可有别的想法?” 他笑笑:“本王原本想着问得太直白你恐会不好意思,这才绕了点弯子,哪里想到会惹得你不高兴。” “本王刚刚说了,本王将你当自家小妹。此前婚约的事本就是老五对不住你,本王与老五……不管如何老五都是本王的亲弟弟,他亏欠了你便是本王亏欠你。你若对太子皇兄有意,本王可以帮你,就当是弥补对你的亏欠。” 夏芷歆故作不解:“承王说的对太子殿下有意指的是?” 这都理解不过来,难道是他想多了?她对太子真没那个意思? “瞧你这话问得,你一个适婚的姑娘,太子皇兄一个未娶妃的男子,你对他有意还能是指什么?” 夏芷歆脸色一变,将手中茶盏重重往手边的案桌上一放:“承王殿下在胡说什么?” 她突如其来的变脸吓了萧旭然一跳。 “我与太子殿下乃是君子之交,你竟以这样龌龊的心思来揣测我们!且不说我对太子殿下无意,便是我当真对太子殿下有意,你这般扬言帮我,将太子殿下置于何地?莫不是在你看来,太子殿下的婚事是你随意就能左右的?” “太子殿下为我大燕做过多少事,可以说没有太子殿下就没有如今大燕的太平盛世,我大燕朝有数不尽的人都受过太子殿下的恩惠。你这般说话何等冒犯,半点不见对太子殿下的尊重!” “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过,希望不会再有下次。夜色已深,承王还是早些回府吧,不送!” 说完也不管萧旭然是什么反应,直接冷脸起身离开。 萧旭然的脸色当即沉下来。 论冒犯论不尊重,她夏芷歆也不遑多让! 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好得很! 第152章 落井下石,太过荒谬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被人抬上马车,看到夏芷歆出现,夏欢言差点垂死病中惊坐起。睁大两只眼睛恶狠狠瞪着夏芷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抬夏欢言的下人看到夏芷歆,忙行礼,夏芷歆挥手让她们先退下,马车里瞬间只剩下夏芷歆和夏欢言两人。 周围没了人,夏欢言突然没了安全感,警惕地盯着夏芷歆:“你、你想干什么?” 比起她的紧张和不安,夏芷歆显得无比松弛,走到一边坐下:“别紧张,我没想做什么,只是来送送你而已。” 她一坐下,靠坐在马车上的夏欢言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往后挪了挪尽可能离她远一点。 看着她,夏芷歆扬起温和的笑问:“你这么大的秘密都暴露了,却还被放回承王府,你是不是觉得很庆幸?” 然夏欢言却丝毫不敢因她笑得温和就放松警惕。 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夏芷歆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个善茬,她表面看着温和并不是真的温和,她就是那种可以一边笑得温柔一边给人捅刀子的人!这种人比外表可怖的人更可怕,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就将那一刀捅过来,让人防不胜防! “……当然庆幸。” 夏欢言嘴硬道。 庆幸肯定是有的,但要说有多庆幸,也并没有。 不说夏家其他人如何想,以夏芷歆那副恨不得要她命的架势,如果此番被放回去对她来说是值得庆幸的事,夏芷歆根本不会这么爽快放她回去。 看夏芷歆的样子,似乎还有比暴露穿越者可能被烧死更惨的下场在等着她!是什么她不清楚,但她知道一定还有更不好的事等着她,不然夏芷歆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明知会有更糟糕的事情等着她,偏她又不知道会是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折磨人的。 “你来到大燕朝也有一些时日了,应该很清楚你的身份暴露在勇诚侯府还可能有机会留下一命,若是在承王等皇室子弟的面前暴露,等待你的就只有死路一条吧?” 夏欢言铁青着脸。 她当然知道! 在皇权至上的社会,她这种特例是不会被允许存在的!即便留着,那也是当小白鼠被拿去研究,等待她的将是生不如死! 她之前对古代的刑罚还没有准确的认知,直到看到夏长风拿出那些刑具,最轻的鞭刑她都受不了,更别说其他。 她深知夏长风拿出来的那些刑具绝不是全部,肯定还有更残酷的刑罚方式。只要一想到那些酷刑会用到自己身上…… 不!绝对不能! “为什么得知我是来自千年后的灵魂,你的反应会这么平淡?” 这个疑惑夏欢言心里早就有了。 得知她是占了原主身体的灵魂,是个来自千年后的穿越者,便是沉稳如夏长风都免不了露出震惊,更别说夏家其他人。 只有夏芷歆,从始至终都很淡定! 这不是一个正常古人,且还是个养在闺阁的十五岁女子正常该有的反应。夏芷歆这个人……太奇怪了! 说起来,从她被认回侯府,夏芷歆的表现就一直很奇怪。 作为一个被抱错又得侯府娇宠长大的千金大小姐,以夏芷歆不懦弱的性格,夏芷歆若骄纵些,对她这个正牌千金的归来就应该是忌惮的,该是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夏芷歆若懂事些,对她就该是表露出亏欠,然后对她态度友善。 可夏芷歆哪一样都不沾。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自从她被认回侯府,夏芷歆的确没有先算计过她。不仅如此,夏芷歆甚至还很懦弱地跑到庄子上躲了三个月。要不是她自己不小心给夏芷歆送了把柄,凭夏芷歆那什么都不作为的行事风格,她彻底赢过夏芷歆不过是时间问题! 都怪她运气太不好了! “为什么呢?”夏芷歆反问。 眸光扫向她,忽而弯唇微笑:“可能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了吧。” 她的话和她的笑给夏欢言的惊吓可都不小,“你早就知道?什么叫你早就知道?” 夏芷歆淡笑不语。 给她无尽遐想。 越想夏欢言心里的恐惧越甚,“你、你……难道你也是——” “我可不是。”夏芷歆打断她,抬眸直视她,“你是孤魂野鬼,我可不是。我若有你这般超前的见识,名声早不知传到了何处去。” 她不是。 夏欢言重重松了口气。 不是就好,如果是,她岂不是在夏芷歆面前连最后一点优势都没有了?她不能允许自己处处比不过夏芷歆! 等反应过来,夏欢言脸色又难看起来。 为夏芷歆话语中对她的蔑视。 夏芷歆那话就好像在说,她如果也是穿越者有如自己一般超前的见识,她早就做出一番成绩声名远扬,不会如自己这般……处境凄惨! 夏芷歆在瞧不起她在嘲笑她! “你不是,那你又是怎么早就知道我是穿越者的?” “你猜呢。” 说着这话时,夏芷歆脸上分明带着笑,夏欢言却莫名感觉到了有一股冰凉的寒意由夏芷歆眸光中朝自己投来,冻得她止不住四肢发凉。 心中愈发不安。 “……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芷歆却不欲再说,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起身离开了马车。 “你站住!你把话说清楚,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身后传来夏欢言逐渐崩溃的叫嚷声。 怎么能不崩溃呢,夏欢言也不是什么心理承受能力强的人,夏芷歆给她的这一番心理压力足够让她辗转难安了。 “落井下石”的目的达到,夏芷歆站在侯府大门口的石狮子旁仰头看了看望不到边际的夜空,夜空中有一轮弯月,隐隐能瞧见几颗稀疏的星星在闪烁。 夏芷歆缓缓舒出一口气。 压在心底的郁气散了少许。 没有走正门进去,她不想和萧旭然碰上。 将她当自家小妹?朝阳妹妹? 她从来不知道承王还能这么恶心人。 要说萧旭然主动向她抛出橄榄枝说如果她对太子有意会帮她,她为什么会拒绝,还拒绝得那么彻底。 除了她本身恶心萧旭然,还有很多原因。 其一,萧旭然那般仿佛只要他开口,太子的婚事他就能做主的态度让她很不喜欢。太子和承王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根本不能比较,他萧旭然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轻视太子! 其二,让旁人知晓她与太子“走得近”就行了,至于他们是“情投意合”走得近还是“别有所图”走得近,旁人无需知晓。最好是旁人都觉得他们是“别有所图”才走得近。 这是她从萧旭尧那里得到的启发。 既然萧旭尧想让别人这么认为,她自然不会在背后拆他的台。 其三,她不喜欢萧旭然的态度,他们又不是有多深的交情,萧旭然却一再凑到她面前来,如今连她的婚姻大事都想过问,这让她很不喜欢。她要让萧旭然清楚一点,那就是她的事不是他随意能插手的,她并不惧怕他也不会给他留好脸色。 只有认识到了这一点,萧旭然往后在她面前说话做事才会仔细思量过后再说再做,才不会动不动就凑过来烦人。 “歆歆。” 夏芷歆从正门不远处的墙跳入府中,夏长风三人还站在院中。 明显是在等她。 她从夏欢言的院子出来,等在院中的夏长风三人自然看到了她,彼时已有两个粗使丫鬟抬着夏欢言从偏门离开,她只留下一句“我去送送夏欢言”便走了。 夏礼和夏鸿本来要追上去,被夏长风摇头拦住了。 于是三人将脸色难看的萧旭然送出府,便默契地留下等夏芷歆。 也不是非要和夏芷歆说什么,就是今日发生太多事,他们心情都很复杂,想要如以往一般遇事几兄妹坐在一起或商议对策或互相安慰。哪怕什么都不说,能几个人待在一起也能安心些。 夏芷歆脚步顿住,跟着他们来到正厅坐下。 下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屋中只有他们四人。 良久的静默,谁都没有先出声。 最终是夏长风看出夏芷歆已经有点不耐烦,大有要起身离开的趋势,他才主动开口:“就这么将夏欢言放回承王府,没关系吗?” 看似是问所有人,实则只是在问夏芷歆。 夏芷歆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道:“承王都亲自来要人了,若是要不到人,二哥觉得他会罢休吗?” 不会。 毫无疑问。 他们甚至都不能把夏欢言弄死交给承王一具尸体。 不管夏欢言住进承王府是不是名正言顺,她住了进去,在外人看来她就是承王的人。 承王的人死在勇诚侯府,承王若要追究,他是占理的。 承王想要拿到勇诚侯府身后的三十万夏家军,最好的办法是取得勇诚侯府的支持。而一旦承王觉得拉拢勇诚侯府无望,不见得会一直死抓着这条路不放。 陛下忌惮勇诚侯府想要除掉勇诚侯府,可勇诚侯府没了,那三十万的夏家军却还在。 不过是会乱一些而已。 一旦承王觉得拉拢勇诚侯府无望,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选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他若帮着陛下除掉勇诚侯府,然后再一点点收拢夏家军。 这样纵然会很不容易,却也不是彻底无望。 而在夏芷歆和萧旭谦都彻底闹掰、夏长风的身体又逐渐恢复眼看就要进夏家军任职的如今,能让承王觉得还有可能拉拢勇诚侯府的筹码就只有他与勇诚侯府之间唯一的联系——夏欢言。 不管怎么看,让承王领回夏欢言的尸首都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当然,这里夏芷歆是动了私心的。 承王一旦也加入除掉勇诚侯府的阵营,勇诚侯府的处境将会更艰难。若是勇诚侯府坚持不住,当真……没了,届时夏家军大乱,需要耗费心神的人就是“复出”的太子萧旭尧。 “二哥不用担心,夏欢言很清楚若是她的底细暴露在皇室的人面前,等待她的只会是更残酷的刑罚甚至是死亡,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再说,就算夏欢言真将她是穿越者的事说出来又能怎样,亲生女儿莫名被人占据了身体,勇诚侯府可是受害者。最终需要为此烦恼的人是夏欢言自己,可不是他们。 “她竟……”夏鸿轻吐口气,“她竟……这也太荒谬了,来自千年后的灵魂?这也太荒谬了。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那么清晰地说出她那个世界的样子,我根本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可不是么。 谁听了不觉得荒谬。 更荒谬的是她还因这样一个人下场凄惨,然后又不甘重生。 夏芷歆心道。 许是看出夏芷歆状态不太对,夏长风便道:“这事太突然,我们都需要缓一缓,今晚便到这里吧,都回去好好休息,其他等之后再说。” 第153章 算计杀人,以歆为饵 “你……” 尽管早猜到夏欢言的状况不会太好,真正看到人,萧旭然还是狠狠地震惊了一下。 只见夏欢言身上披着一件还算干净的披风,可披风底下的衣服早就破得不成样子,隐隐还能瞧见夏欢言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马车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再看夏欢言,靠在那里强撑着才没有晕过去。 见到萧旭然来,只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好似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你这是被打了?” “在勇诚侯府被打的?” 萧旭然很是难以置信。 他与勇诚侯府的人没少打交道,无论是勇诚侯府的谁,在他的认知中都不是会对亲女儿亲妹妹下这等狠手的人。 再说,要打早打了,何至于要等到夏欢言出嫁回门时?万一他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觉得夏欢言被打就是在打他的脸要让勇诚侯府给他一个交代,勇诚侯府这样做不是自惹麻烦么。 还是说,勇诚侯府得知了夏欢言假孕的事,动了真怒? 这么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夏欢言怀了皇室血脉可是在父皇面前过了明路的,夏欢言此番犯的可是欺君之罪,稍有不慎夏氏满门都有可能受到牵连。夏欢言会因此被重罚也能理解。 夏欢言没有回答,只无声落泪。 那模样瞧着我见犹怜。 放在以前,萧旭然见到她这样还会有点怜香惜玉,可他现在对夏欢言这个人已经很是厌烦,看到她哭只觉不耐烦。 不过他对夏欢言到底是为什么被打得这么狠非常好奇,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像他想的那样是因着假孕欺君一事,便压下了不耐烦装出关心道:“哭什么?是受了委屈?” 夏欢言不说话,就只是哭。 无声落泪最是惹人怜惜。 却没看到萧旭然的不耐烦已经快要到极限。 “受了委屈就说,本王为你做主,别哭了。” 夏欢言见好就收,抽噎着止住哭泣:“王爷,我……我不用王爷为我做主,毕竟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可我心中委实委屈想要找个人倾诉一下。王爷若是不嫌我烦,我便将今日在侯府发生的事说与你听。” “说吧。” 萧旭然连假装宽慰她的话都懒得浪费口舌说了。 放在平时,夏欢言肯定能听出来,可现在她身上的伤口太疼了,加上她又急于诉说“委屈”,便没有注意到萧旭然的不对之处。 “今日我回门原是想回家寻一寻亲人的宽慰。王爷你是知道的,失去孩子对我的打击很大,我心里一直很难受。可我回到侯府等待我的却不是亲人的宽慰,而是……” “我大哥的儿子也就是我亲侄子夏维则,王爷知道他吧?” 萧旭然拧眉点头:“知道,怎么?” “自打我被接回侯府,他就不认我这个亲姑姑,只认姐姐一个人。他偏心姐姐处处看我不顺眼,没少对我冷嘲热讽,我以往想着他年纪还小就都忍了,可我现在才失去孩子正是心情不好就没有继续忍耐他,没想他愈发过分,竟直接与我动起手来。推搡间他不慎踩滑掉进池塘,偏巧这一幕被姐姐看到,姐姐就……” “原本父亲母亲和兄长们就更喜欢姐姐,近来发生的一些事又惹得家中对我不满,这时姐姐一告我的状说是我要淹死自己的亲侄子,二哥一怒之下就……” 说着她又委屈地啜泣起来。 “我被接回侯府其他人对我都还算欢迎,唯独二哥,他始终不喜欢我只喜欢姐姐。之前的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终究是我对不住姐姐,二哥估计早就想为姐姐出气了,这番让他抓到机会……” 她勉强挤出一抹苦涩的笑:“伤成这样都没来得及收拾一下就出现在王爷面前,让王爷见笑了。” 夏长风是为夏芷歆出气才打的她? 这话萧旭然可不信。 夏长风不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人。 夏欢言的话他只信一半。 感情夏欢言都犯了那么多错,放在别家早就是被赶出家门的命,她竟还不知收敛,一回侯府就惹事。 将亲侄子推落池塘? 不说勇诚侯府对夏芷歆是不是偏心,夏维则可是勇诚侯府唯一的孙子,不说是个金饽饽,在勇诚侯府也是极受宠的。他们本就对夏欢言有意见,夏欢言还将夏维则推下水,岂会不动怒。 敷衍道:“你受委屈了。” 抬眼看她:“可明知你才小产,你父亲母亲怎会允许你二哥对你下这样的狠手?小产之人本就虚弱,虎毒尚不食子,你父亲母亲瞧着也不是这么狠心的人。” 夏欢言被他看得一僵:“我、我也不知。” 故作苦笑:“或许是我真的让父亲母亲很失望了吧,他们都不想管我了。可是这能怪我吗?那些诗又不是我想抄的,要不是他们从小将我弄丢让我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我也不会在样样优秀的姐姐面前自卑,以致受人蛊惑犯下了错。” 在夏长风要对她用刑没有点她的穴道前,她曾试图用自己刚小产身子虚弱受不得罚蒙混过去,夏长风一声冷笑直接让她的心跌入谷底。 只听夏长风冷笑对她道:“你以为你假装有孕的事无人知晓?”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毫无破绽,没想到会被人发现。那可是欺君之罪,是要被斩首示众的,她不由后怕。 下一瞬,萧旭然的话将夏欢言的心再次狠狠提起来。 他道:“还是说,他们也知道你其实是假孕?” 夏欢言瞪大了眼睛。 “这么震惊做什么,你不会以为本王身边连个医术拿得出手的大夫都没有吧?你‘小产’后王府前后派了好几个大夫去看你,你是不是真有过孕是不是真小产,你以为他们会看不出来?”萧旭然微笑道。 夏欢言却只觉得他的笑毛骨悚然。 “你、你……” 立刻反应过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本王在说什么不要紧,反正该收集的证据本王都收集好了,只要本王想,你假孕一事即刻便能传到父皇耳中。” 当然是假的,他若真收集到证据早就拿来拿捏勇诚侯府了。 大夫都是他的人,即便拿出证据也没什么说服力。 他当然也可以找几个只听令于父皇的御医来相看,可父皇对勇诚侯府疑心一事在许多大臣心中已经不是秘密,由父皇的人来诊断假孕作证一样没什么说服力。 说到底夏欢言如今已嫁进他的王府,又是在他王府里“不慎小产”,他若说夏欢言是假孕,很有狡辩不愿担责的嫌疑。而父皇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父亲,听令于父皇的御医得出的结果恐怕也多是会被人认为是故意偏向他这个儿子。 说到底夏欢言是在御书房当着众人的面由御医之首太医院院使李赟的弟子、同为御医的崔子睿诊断出有孕。 由父皇的亲信御医诊断出有孕,又由父皇的亲信御医证实是假孕,岂不是自打嘴巴,谁人会信? “欺君之罪株连九族,夏欢言,你可要想好了。” 夏欢言面如死灰。 良久她才艰难道:“你想怎么样?” 深吸口气压下心底不甘,“王爷没有直接揭发我而是来找我挑明,想来王爷是还有别的打算,直说便是。” 萧旭然难得对她露出赞赏的表情:“不得不说,你有时候确实是有点聪明。” 可惜也就是有时候。 大多时候她都是蠢的。 “本王要让三十万夏家军归顺于本王,你要帮本王。是取得勇诚侯府的支持也好是怎么都好,只要能达到目的,不拘泥于何种手段。” “我帮王爷?” 承王想要皇位,他接近她是冲着勇诚侯府身后的兵权来,这一点夏欢言早就看出来了。 只是她想着夏芷歆假千金的身份没有被揭露之前在勇诚侯府分明那么得宠,承王都没有去打夏芷歆的主意,而是等她被认回来后才来接近她,这怎么能不算她的魅力呢。 “我不是不想帮王爷,可王爷你也瞧见了勇诚侯府如今是如何待我的。想要靠我去争得勇诚侯府的支持,王爷觉得有可能吗?” 夏欢言当然不是想让自己在承王面前显得没有任何用处,于是她话锋一转:“当然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哦?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当下情势对他很不利,萧旭然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见夏欢言似乎有办法,他的确来了点兴趣。 “杀了夏长风!”夏欢言眼底杀意尽显。 被夏长风那样无情地鞭打审问,她早就对夏长风恨之入骨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父亲已经被陛下革职,虽说是暂时的,可半年后谁又知局势会如何,父亲能不能官复原职都是未知数。大哥中庸,三哥心性不定,都难当大任,唯剩我二哥夏长风。” “只要没了夏长风,夏家军纵不是一盘散沙,也绝对比我二哥在时好拿捏。待到那时,王爷想要拿到夏家军会容易很多。” 萧旭然和萧旭谦本就早有除掉夏长风的打算。 夏欢言这个提议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只是要杀夏长风,一举不成让夏长风有了防备再想动手就难了。偏夏长风又不是那么好杀的,是以他们才迟迟没有动手。 “你二哥此人能耐有多大,你刚回来没多久或许不知,你二哥之前因重伤体弱都没那么好杀,更别说现在。” “二哥不好对付,夏芷歆却不是。以二哥对夏芷歆的在意,我们若是将夏芷歆抓在手中便能拿捏二哥。” “不行!”萧旭然立刻反对。 第154章 欠缺人手,盼望归来 夏欢言很不忿:“为什么?王爷你堂堂一朝亲王难道连夏芷歆一个闺阁女子都忌惮?” “……当然不是!” 夏欢言却听出了他话中的勉强。 心下当即不甘起来。 他竟当真忌惮夏芷歆? 他堂堂一个握着实权最有望争夺大位的亲王,居然会忌惮夏芷歆一个无权无势的闺阁女子,夏芷歆凭什么! 从前就算了,从前夏芷歆还是勇诚侯府饱受宠爱的嫡女,身后有整个勇诚侯府做倚仗,现在却不是。她都不是勇诚侯府的亲女儿了,竟还能让堂堂承王对她心存忌惮! “既然不是,那王爷为何反对?” “你才回来没多久对夏芷歆此人不了解,本王不忌惮她,却也不想与她多有纠缠。” 夏芷歆当真有那么好对付,他就不会想着用夏欢言去挑拨夏芷歆和五弟的关系了。 夏芷歆本人不见得有多大的能耐,但夏芷歆很会为人处世,盛京多的是与她交好的人。旁的人暂不说,仅裴誉就极难对付。 更别说如今夏芷歆身边还多了一个太子。 看太子的样子很明显是对夏芷歆“上了心”,真从夏芷歆身上动手,十有八九会惊动太子。 届时只会更得不偿失。 “夏芷歆武功不弱,在盛京认识她与她交好的人又很多,要拿住她很难做到一举成功。若不能做到一举成功,等夏芷歆反应过来我们会有不少麻烦。你和夏芷歆交手多少次了,你可有占到过便宜?” 夏欢言表情微僵。 萧旭然见状道:“这还不足以让你看明白夏芷歆不好对付吗?要杀夏长风着实不宜牵扯夏芷歆,得另寻他法。” 夏欢言不甘心极了。 她本来想借此机会将夏芷歆一并除去。 穿越者的身份暴露,如今情势对她很不利,她不能再用以前的对策想着将来有一天将夏芷歆踩在脚下从心理上打压夏芷歆。 她现在要夏芷歆死! 不,不止夏芷歆,夏家所有人的命她都想要! 只有他们知道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将他们都杀了就没人知道,她就不用一直这样忐忑不安了! “不从夏芷歆身上入手,那我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见萧旭然不满皱眉,夏欢言心下微一咯噔,忙道:“不过我有个法子倒是可以一试,就是不知可行性有多大。” “我们要拿夏芷歆来逼二哥就范,未必就得拿住夏芷歆的人不可。我们可找借口将夏芷歆支开,制造出夏芷歆在我们手中的假象将二哥引过来,然后……不知王爷可有听过鬼医大名?若将鬼医叫上,落入我们陷阱的夏长风纵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 “王爷在盛京生活至今,应该不会连一个将夏芷歆暂时支开的办法都没有吧?” 感觉被她小瞧了,萧旭然脸色不是很好看:“只是暂时将她引走片刻,本王有的是办法。” “倒是那个鬼医,你能说动她帮忙?” 不能! 如果不是要在承王面前证明她的价值让承王对她高看,她甚至都不想再去和燕姝打交道!每次对上燕姝那张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嘴脸,她的怒火就有点压不住。 为了让自己脸上的肿尽快消,燕姝狮子大开口拿了她差不多五分之一的嫁妆才愿给她一瓶药膏!这次想要燕姝出手帮忙杀夏长风,她不拿出一半以上的嫁妆怕是很难让燕姝点头。 可夏长风必须死!她又要在承王面前证明她的价值,这个血是不得不出了,肉疼道:“当然,她眼下受雇于我,自然听我的。” 鬼医听她的? 说什么笑话呢。鬼医这样的人才,若真有那么好拿捏,还轮得到她夏欢言来差遣?早不知被谁收拢到麾下了。 不过萧旭然也没有拆穿她。 他不在意夏欢言怎么去说服鬼医,只要她能将鬼医这个助力找来,除掉夏长风的事就成功了一半。 他当然不是全然将希望放在夏欢言身上,询问夏欢言一番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他们想要夏长风的命,父皇又何尝不是。 待他不着痕迹地将有人要杀夏长风的消息透露给父皇,父皇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有父皇插手,成功的几率更大。 “好,有鬼医助力定能成事。待事成,本王会好好赏你。” 夏欢言很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将“赏赐她”挂在嘴边,这会让她觉得她处在阶级的低端,永远低人一等。 算了,先忍一忍,等以后她站稳脚跟成为萧旭然心里的特殊,她再慢慢来算账。 “我会尽力。” 萧旭然这才像是刚想起她受伤似的,坐过去怜惜的抱了抱她:“言言受苦了,等回府本王就将最厉害的大夫请来给你治伤。” “多谢王爷。” 两人各怀心思地装起黏糊。 回到杏花苑的夏芷歆对此一无所知。 她将如简叫来。 “姑娘您找奴婢?” “备笔墨,我往启阳去一封信。” 啊? 如简迟疑抬头:“姑娘是要给星霜姐姐和荏苒姐姐去信吗?” 夏芷歆没有否认:“嗯,她们去启阳也快有半年了,荏苒纵是没有将我想要的人才培养出来,想必该做的安排都做好了,我现下需要人手,打算将荏苒召回来。” “啊?”这下如简没忍住,将心底的声音发了出来。 夏芷歆疑惑看她:“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如简忙摆手:没有没有,奴婢是想说这封信姑娘不必写了,荏苒姐姐她已经回来了。” 这下换夏芷歆惊讶:“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刚到不久。奴婢见荏苒姐姐很疲累,应该是赶路赶的,便让人烧了热水让她洗一洗先休息了,想着明日再将此事告知姑娘。” 如简说着,嘿嘿笑:“姑娘,您一动将荏苒姐姐召回来的心思她就回来了,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啊。” 心有灵犀什么的,夏芷歆不知道算不算,但她清楚荏苒之所以这么急着赶回来,想来是她和星霜都不放心她担忧她身边无人可用。 无奈又感动。 “姑娘,要奴婢现在去将荏苒姐姐叫来吗?” “不用,让她先休息吧,待她明日醒了再说。” 将如简打发走,夏芷歆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她需要人手要将荏苒召回来,当然是临时决定的,不然她也不会将荏苒派出去给她安排重任。 夏维则落水的事提前了,尽管没有如上辈子一般“溺亡”,但夏芷歆直觉夏维则身上的死劫暂时算过了。 只是夏维则死劫提前了也暂时过了,二哥的呢? 尤其还是在夏欢言被二哥那般鞭打的当口。 夏芷歆深知有些事是躲不掉的,即便她直接将夏欢言这个上辈子害死二哥的罪魁祸首杀了。反倒是将夏欢言杀了会彻底将线索断掉,不清楚敌人会什么时候对二哥出手。 比起夏欢言,萧旭谦和萧旭然行事都谨慎太多了,不然也不至于伪装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破绽。 她想要窥探到一点敌人的动向,只能是从夏欢言身上。 为此,她还想过对如今伺候在夏欢言身边的陪嫁丫鬟下如简特地制作出来用于控制人的毒药,让她们做自己的眼线给自己传消息。想到夏欢言身边还有一个更擅用毒的鬼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也无妨,不是所有眼线都非得靠下毒控制不可,财帛更能动人心。 以眼前的形势,想杀二哥的人绝不止夏欢言。 若只有夏欢言,不足为虑,如果加上承王甚至是……陛下,她想要帮二哥躲过死劫会很难,单凭她和如简两个人远远不够,她急需人手。 上辈子她不似如今看清局势。如今方知身体已经恢复大半武功也恢复了七七八八的二哥为什么还是会被夏欢言害死,原因不过是想要二哥命的人远远不止夏欢言一人。 在忧心中,夏芷歆不知不觉睡着了。 翌日,夏芷歆是被人吵醒的。 准确地说是被人的哭声吵醒的。 她揉了揉额头坐起身,早就候在屋中等着她起身的如简忙凑过来帮她穿衣。外面压低的哭声一点不落地落入夏芷歆耳中。 她一边穿衣一边拧眉问如简:“外面怎么回事?谁在哭?” “是夫人。”如简有点一言难尽。 夏芷歆意外:“母亲?” 如简点点头,“是的。” “母亲做什么一大早跑到我这里来哭?”谁家正常母亲会大清早女儿都没起身就跑到女儿的闺房来哭? “不清楚啊,奴婢去问夫人,夫人也不说,就在那里一直哭。奴婢说要来叫醒您夫人又不允许,说不想打扰您睡觉。”什么不想打扰,哭声都把姑娘给吵醒了还不算打扰? 她知道这样想很是有些不敬,但她还是想说夫人一大早跑到姑娘的闺房来哭,真的很晦气。 难怪昨天天气还那么好,今天天就阴沉沉的还落了雨。 自打姑娘及笄礼过后,她就看出了姑娘不太喜欢下雨天,偏夫人今日还来找晦气。她都担心一会儿姑娘的心情会受影响。 姑娘还是早些同太子殿下成就好事吧,这侯府再住下去,姑娘好不容易被她调养好一点的身体怕是又要给郁结回去了。 夏芷歆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只是神情顿了下,道:“先梳妆吧。” 她不见着急,穿衣洗漱梳妆都做得慢条斯理与往日一般无二,大有让申氏在外再等等的意思。 见此,如简心里痛快,却也更加担心。 姑娘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夫人对她的影响大。 她是真担心夫人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来惹姑娘不高兴。如果不是怕姑娘骂她,她真想着人去东宫送个信让太子殿下来陪陪姑娘。 跟在姑娘身边,她很清楚太子殿下在姑娘心中的分量。 虽然她也不明白姑娘为何变心这么快,分明姑娘是一个很重情谊很长情的人,但不重要。 只要姑娘能开心,什么都不重要。 “姑娘,好了。” 往铜镜里看了看,夏芷歆很满意今日的妆容。 娇俏中带着一丝沉稳。 “走吧,去看看母亲因何在哭。” 她梳妆多久外面的哭声就持续多久,夏芷歆已经听得有点烦躁。 第155章 就后悔了,很是可笑 申氏一直在哭,全然在自己的情绪中,夏芷歆从屋中出来她都没有发现。 夏芷歆看着坐在案桌旁拿着手帕低声抽噎的妇人,看着她那张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露出如此悲伤痛苦的模样,夏芷歆以为自己会很痛快。 事实却不是。 撇开此后对她的嫌恶和抛弃,母亲从前对她是很好的,好到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受宠的女儿,不会有人比她更幸福了。她曾无数次为自己能生在长在这样一个家庭感到庆幸。 然而她现在却没有痛快,只有烦闷。 为什么呢? 她在心里问,一如曾经无数次一样。 为什么好好的一家人最后就变成了那样呢? 她承认血脉重要,她不是勇诚侯府的血脉,他们不能继续待她如以往一般宠爱她能理解,可他们怎么能做到对她那么绝情呢? 不是血缘至亲,他们也是将彼此当了血缘至亲出自真心好好相处过十多年的,那些情谊怎么能说抛弃就抛弃呢? 夏芷歆没有先出声,就这样静静站在那里看申氏。 直到申氏发现她。 “母亲。” 待出声,夏芷歆所有的情绪都已敛下,不露半点。 看到她,申氏的情绪更收不住,已经哭肿的眼睛止不住落出更多泪来:“歆歆,我、我……” 夏芷歆神情如常地朝她走去,没有坐下,而是在她面前站定,看着她:“母亲这是怎么了?怎哭得这般伤心,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见她对自己如此冷淡,申氏哭得更伤心:“歆歆,是母亲错了,是母亲错了……” 她抓住夏芷歆的手。 夏芷歆眉头皱了皱,挣了挣。但她握得很紧,夏芷歆把手都挣得有些疼了也没能挣脱开,索性没有再动。 端着眸子看她,等着下文。 “歆歆,母亲之前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怎么能因为对亲女儿的亏欠想着尽可能弥补她就忽视了你的感受呢。是母亲犯了糊涂,是母亲错了,你原谅母亲好不好?” 见她不说话,申氏又泪盈盈道:“歆歆,母亲的亲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看在母亲失去了一个女儿的份上,你原谅母亲好不好?当初要不是母亲大意弄丢了她,她也不会小小年纪就魂落他乡,若是她能在我跟前长大,一定会成长得很出色,就像你一样,甚至……”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目光在她懊悔伤心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夏芷歆不顾疼痛挣脱开了被她紧紧攥着的手。 是你的错? 你真觉得是你的错吗? 还是说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是怨我的。怨我占了本该属于你女儿的位置才让你女儿流落在外早早就丢了性命? 十五年朝夕相处的母女,夏芷歆对申氏还是很了解的。曾经因为是当局者,很多东西她都没能看透,从当局者的身份挣脱出来后,很多从前看不透的东西她就都能看透了。 按照申氏的设想,夏芷歆饶是心里对她有怨怼,这种时候也该说一些宽慰的话来宽慰她,毕竟夏芷歆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姑娘。 只见夏芷歆挣脱开她的手后什么都没有说,而是静静落座在一旁,从容倒了一杯茶给她:“母亲先喝口茶水润润喉。” 大抵是夏芷歆的反应太出乎意料,申氏都忘了哭。 愣愣看着她:“你……” 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夏芷歆好似看不到她的伤心难过一般,甚至堆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在脸上:“母亲哭这么久想必也口渴了,喝口茶水润润喉吧。” 这一下可把申氏吓得不轻。 背脊隐隐发凉。 眼前这个对她冷漠到陌生的人,当真是她熟悉的女儿吗? 女儿从前明明是那样善良心软又重视亲人的一个人,她很少哭,却经常窝在她怀里软软喊她母亲对她撒娇。 才几个月而已,一个人的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申氏当然不会觉得夏芷歆也像夏欢言一样是被人“穿”了,她就算心里有“她当着还是自己熟悉的女儿吗”这样的疑问,心里却十分清楚夏芷歆还是原来的夏芷歆。 她一手养大的女儿,她岂会认不出。 她心里未尝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大。 女儿是善良的是心软的是重视亲人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女儿也是敏感是最容易受伤的。 女儿不会原谅她了,这辈子都不会了。 这是申氏第一次如此肯定地得出答案。 不,或许她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伸手将夏芷歆微笑递来的茶盏接过,申氏接茶盏时手都是颤抖的。夏芷歆看在眼里,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曾经他们将她抛弃,她没有低声下气地去挽留,但她看向他们的眼神不止一次带上过请求。可到最后,她得到的只有他们加倍的嫌恶。 现在换她不要他们了,他们又来难过来伤心,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一样,不可笑吗? “这些事谁都料想不到,只能说一切都是命。母亲不必太过苛责自己,看开一些,身子要紧。” 不知是被她话语中带着对自己身体的关心触动还是其他,申氏终是没忍住,掩面大哭起来。 她哭,夏芷歆也不说话,就这么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哭。 她还很有闲心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慢慢喝起来。 申氏看着,哭得更加厉害,用“肝肠寸断”来形容都不为过。 从夏芷歆的院子离开,申氏就从她居住了几十年的正院搬出,搬到了老夫人在世前常待的小佛堂。 自此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包括她的丈夫夏政年。 接到她搬到小佛堂的消息时,夏芷歆正在院中见归来的荏苒。 “姑娘!”荏苒单膝跪在夏芷歆面前。 彼时申氏已经离开有约莫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夏芷歆一直坐在原地没动。 说没动也不对,期间她给自己倒了两次茶,且都不急不缓喝完了。只是她全程没有起身也没有说一句话。 让始终陪在一旁的如简心里止不住担忧。 如简是想说点什么安慰她的话,又怕说错话惹得她更难过,最终还是没敢开口,只担忧着无声地陪伴她。 直到荏苒过来才打破这份沉寂。 荏苒应该是确实赶路赶累了,难得地一觉睡到这个时辰。 看到荏苒,如简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管是什么,只要能转移姑娘的注意力让姑娘别再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她都感激。 夏芷歆放下了茶盏。 没有再添上如简吩咐人换了不知第几次的热茶。 “起来说话吧。” 荏苒应是。 起身后小心去看夏芷歆:“姑娘没怪奴婢吗?奴婢未提前征得您的同意就自作主张回了盛京。” “我怪你做什么。”换作其他下人这样,她或许还会生气,但如简四人在她这里是有特权的。 她们曾对她不离不弃,曾因她而凄惨死去。在她心里,她们早就不是简单的下属,而是她最亲最信任的人。 “你们与我一同长大,是什么样的品行脾气我再清楚不过,我也了解你们的能力。在我这里你们是自由的,并不因一纸卖身契就全然受着束缚。你们做事只要有合理的理由,我都不会责怪。更况你这般先斩后奏不也是因为担心我身边无人可用吗?” 荏苒没有否认。 但她还是很难不被夏芷歆的话触动。 没有哪家做主子的对下人能宽容到姑娘这般地步,她们何其有幸能遇到姑娘。 “你是担心我,我要是还来怪你,岂不是太过不识好歹?” “姑娘!”荏苒不赞同地皱眉。 见老实人都被她逼急了,夏芷歆笑了笑:“好了,开个玩笑,瞧把你吓得。” “听如简说你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 说回正事,荏苒一瞬正色:“是的,姑娘。” 她抬手一示意,便有六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屋中齐齐单膝跪在夏芷歆面前:“见过姑娘!” 说真的,就他们这神出鬼没的身法,夏芷歆只在夏长风身边的暗卫竹泫身上看到过。 “奴婢照着姑娘的吩咐去搜寻了一群有武学天赋的人,这六人是他们之中最出众的,姑娘可放心用。” 就这么几个月时间,想要将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的人培养成这样的暗卫高手,别说荏苒,即便是皇室专门训练暗极有这方面经验的人都未必能做到。荏苒将这几人带到她面前来,夏芷歆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就是荏苒从头培养的。 必是荏苒不知从哪里搜罗到的人才。 不过都不重要,她对如简一再改良的“三月香”还是很有自信的,并不担心这些人够不够忠心。 “他们的名字就是他们在训练营中的排名,从甲一到甲六,其中甲一和甲午是男子。” 夏芷歆:“……” 甲一到甲六? 这个名字取得真是很有荏苒的风格。 “既是荏苒你挑出来的人,能力我自是信得过的。” “多谢姑娘!”沉稳如荏苒,被自家姑娘夸了也难掩喜悦。 最终夏芷歆将四个女暗卫留在身边,将两个男暗卫甲一和甲五暗中派去跟着夏长风。 刚安排好这些,就见在申氏身边伺候了多年的老嬷嬷急忙慌找来。 一见到夏芷歆就“噗通”跪下:“姑娘,求您去劝劝我们夫人吧,从姑娘这里回去后夫人不知怎地就执意要搬到老夫人以前的小佛堂去,还吩咐了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去打扰她,说她谁也不见。这会儿侯爷都被挡在小佛堂外,夫人这是连侯爷都不见了啊!” “姑娘,夫人这是要长居小佛堂闭门不出也不见人啊,这可怎么了得。姑娘,求您去劝劝我们夫人吧。” 这事闹得这么大,不是夏芷歆想避就能避的,继申氏身边的老嬷嬷之后,夏政年也派了亲信来请她过去。 第156章 父女情断,母亲后悔 “你到底对你母亲说了什么,为什么她去见了你回来就执意要搬到小佛堂,连我都不愿见了!” 夏芷歆刚赶到,连口气都没有来得及喘,劈头盖脸就迎来夏政年的冷脸质骂。 她略显匆忙的脚步当即顿住,停在原地淡眸看向夏政年。 夏政年此时的表情很吓人,看夏芷歆眼神不像看女儿,更像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或者说仇人。 这样的眼神夏芷歆无比熟悉。 原来不管有没有夏欢言都是一样的。 “我知道自从将言言接回来,我们对你有所忽视,你心中有怨,可难道我们这么多年来对你的好就是假的吗?那是你的母亲,是这十多年来对你呵护备至见不得你受一点委屈的母亲,你怎么能将她逼迫至此!” “平心而论,我们除了这几个月对你有所忽视以外,可曾有半点对不住你?你却因这几个月我们对你的忽视就心生怨恨,全然忘了我们从前对你的好,逮着一点小事就抓着不放,仿佛我们有多对不住你似的。夏芷歆,你这样与白眼狼有什么区别!早知你是这样一个没有良知不知感恩的人,我们从前就不该对你那么好——” “父亲!” 匆匆赶来的夏长风恰听到夏政年这番话,脸都黑了。 小心去看夏芷歆:“歆歆……” 以为夏芷歆会被夏政年的这些质问伤到,却见夏芷歆神色平静地站在那里,面上不见半点情绪起伏,就这么静静看着夏政年骂她。 她这样就好像压根就不在意这些刺耳的话一般。 是真不在意吗? 自然不是。 她是何等在意家人心里又有多柔软,他们与她一起生活多年再清楚不过。正常情况下她被从小宠她、她敬重的父亲如此不留情面地质骂,她不可能不伤心。 不是已经失望透顶,她不会是这样不为所动。 夏芷歆闻声看向夏长风,对上夏长风担忧的目光,她唇角微扬朝夏长风轻轻笑了笑。 是安抚他告诉他不用担心的意思。 她不这样还好,越是这样夏长风心里堵得越厉害。 夏芷歆却没有再管夏长风是怎么想的,她转向被夏长风呵斥止住了质骂声的夏政年,朝他绽放出一抹更灿烂的笑:“父亲这么着急将我叫来就是为了骂我一顿吗?” 夏政年其实不是一个人先赶到小佛堂门口试图劝说申氏,夏鸿一家三口和夏礼也在。 只是他们或是幸灾乐祸乐得看戏,比如大嫂冯柔嘉;或是各自有心事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以致于在夏政年开口时没来得及阻止,等反应过来局面已经不可控。 “不错,母亲今早的确是去了我院里找我。父亲觉得母亲突然决定要搬到小佛堂闭门修行是因为我对她说了什么?” 许是她如此平静的反应太出乎夏政年的意料,又许是她的笑太刺眼,夏政年一下子就恢复了镇定,竟是有些不敢与她对视。 “父亲觉得我能与她说什么?” “怎么母亲要搬到小佛堂就成了我的错呢?” 她轻笑一声:“从及笄礼到现在,我自觉我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一直都是我在退让在吃亏在受委屈。” “及笄礼,侯府宾客满堂,对我来说是个多么重要的日子,你们知道我期待了那一日期待了多久吗?为了那一日能风光过一个及笄礼,我小到头面首饰大到当日妆容衣着,提前了整整半年开始准备。可我这么期待的日子,等来的是什么?” “等来的是你们将夏欢言带回来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宣布她才是侯府的亲生女儿,我只是个被抱错的冒牌货。” “为什么偏就是那一日带她回来认祖归宗呢?早一日或晚一日也好啊。为什么就偏是那一日呢?你们让我看起来像个笑话。” “歆歆……” 夏长风声音微哽,想打断她,被夏芷歆抬手打断。 她全程语气很平静,甚至面带笑容。 不是自嘲的笑,是非常从容的笑,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事一般,看不到她有半点受伤的情绪。 “当然我也不是真这么小气,对于你们在我的及笄礼当日认回夏欢言宣布我不是亲生一事,我心里虽然也会有一点难过,却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当日是我的及笄礼同样是夏欢言的及笄礼。” “真要论起来,我确实是占了本该属于夏欢言的一切,是我亏欠于她。所以及笄礼那日,即便得知如此难以置信的消息我也没有失态,全程得体半点没有在宾客面前丢掉勇诚侯府的脸面。” “因着我是鸠占鹊巢对夏欢言有亏欠,所以在夏欢言回来后,我为了大家都能自在,忍着伤心主动搬到了庄子上去住,让你们一家人可以好好相处能更好更快地熟悉。” “可我去庄子上住了三个月,整整三个月,家中竟是都没有派个人去庄子上问过我过得好不好,就好像完全忘了我这个人一样。” “不是——” 夏礼下意识想要说不是,想要说那三个月他们没有去过问她在庄子上的事不是不关心她更不担心她,而是…… 而是什么,夏礼突然哽住了。 他们那时候真的关心她真的担心她吗? 真担心真关心会连她不是住到侯府的庄子而是住到陛下赐予她的私庄都是最后才得知吗?会在明知她就要回府却举家陪着夏欢言会外祖家探亲都没有派个人去接一接她吗? 夏芷歆将夏礼想要解释又心虚得说不下去的样子看在眼里,没有多大反应,只淡淡看一眼就收回视线。 继续对夏政年道:“这也无妨,你们本就反对我去庄子住,是我执意。你们心里对我有不满觉得我是无理取闹想要给我点教训,对我不加理睬也能理解。可你们不能明知夏欢言趁着我不在故意勾搭我的未婚夫,不仅不加阻拦,反而还默许纵容。” “你们也别急着否认说你们不知,他们私下有往来可一点都不避着人,高调得远在城外庄子上的我都有所耳闻,更别说与她同住一个府邸的你们。” “你们什么都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默许纵容罢了。” “你们觉得夏欢言流落在外吃苦是你们的责任,你们心中对她有亏欠想要弥补她无可厚非,可你们要弥补她也不能牺牲我啊。同样是被抱错,我有什么错?被抱错是我自己愿意的吗?我难道没有与我自己的亲生父母亲兄长分离吗?” “是,他们是农家人,比不得侯府高门显贵,可他们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啊!真要算起来,我其实比夏欢言惨,她的亲人至少还健在,她还有机会与亲人团聚,我却是想见自己的亲人一面都不能。农家清贫,连画像都留不下一张,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说及此,夏芷歆情绪有点没收住。 她轻吐口气,才又恢复些平静:“这些就不提了,这原也不是我们谁的责任,我怪不了任何人。只是五皇子是我的未婚夫,自从定下婚约,我有多在意这个未婚夫你们是清楚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夏欢言那样趁机勾搭我的未婚夫会给我带来多大的伤害吗?” “不,你们知道,但你们还是选择了默许夏欢言去这么做。因为在我这个假女儿和夏欢言那个亲女儿之间,你们选择了夏欢言。” “他们私会,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被抓住,你们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吗?” “……”众人静默。 见她朝自己看过来,都下意识避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我真的……我真的……” 说到这里,她情绪彻底绷不住,落了泪。 声音哽咽。 让人听得心里发堵。 “怎么能那么对我呢,怎么就能那么对我呢。” “可为了侯府的体面,我当时只能拼命将自己的伤心都压下去,尽量维持体面不让侯府跟着丢人,强撑着提出入宫寻陛下做主退婚。” 她视线扫过众人,眼眶红着:“我自觉我做得足够好了,维护住了自己的体面,也尽量维护住了侯府的体面。偏另一个主人翁是侯府的亲女儿,侯府跟着丢颜面是避免不了,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我这个受害者都知道要尽量去维护侯府的体面,你们怎就不知呢?在发现夏欢言私下勾搭未来姐夫的时候,你们难道就没有料想到一旦事发,侯府将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吗?你们就没想过侯府会名声受损百年清誉毁于一旦吗?” “你们都很清楚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会有多难收场、局面会有多糟糕,可你们还是选择了纵容夏欢言。” “那之后的种种,你们都不曾有过怀疑吗?夏欢言一个长在农家的人,她有那么多新奇的赚钱点子写出那么多厉害的诗词,你们就不曾有过半点怀疑,对她的能力就如此深信不疑吗?” “……” “未必。”夏芷歆道。 “你们只是因为偏爱于她,下意识选择了不去深想而已。你们若是对她少一点偏爱多一点理智,事情何至于发展到这般地步。” “现下在盛京,因着夏欢言颜面尽失的何止我和五皇子承王,真正颜面大失的是我们勇诚侯府!是父亲您,是兄长们!” 目光落在夏政年脸上,“父亲来质问是不是我说了什么将母亲逼得至此,怎么不想想昨日夏欢言回门发生了什么。” “先不说昨日午间夏欢言将阿则推下荷塘想要阿则的命,就说晚间从夏欢言那里问出了些什么,父亲难道忘了吗?” “你如何得知?” 夏政年诧异抬头看她。 昨夜她是在夏政年和申氏离开后才被发现在房顶偷听,夏政年并不知她都知晓了。 “父亲别管我是如何得知,我只想说发生了这样的事,父亲竟还会觉得母亲是因我说了什么才打算搬到小佛堂闭门修养,十分可笑。” 她抬手重重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不问缘由,劈头盖脸就是给我一顿骂,还骂我是白眼狼。”轻笑,“原来我在父亲心中竟是一个没有良知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不是……” “既然我这么令父亲失望,往后父亲便全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她双手交叠向前,眉心抵在交叠的手背上对夏政年深深地鞠了个躬。 起身,转身,径直离开。 没有一丝犹豫,不顾身后的喊声。 “歆歆!” “姑姑……” “歆歆,等……” 却始终没人追上去。 不是不想,是下意识退却。 夏长风沉着脸:“这下父亲满意了?” “我……我也不知,我以为……你们母亲是去她的杏花苑回来就决定搬到小佛堂,连我的面都不见,我也是着急了才口不择言,我不是故意……” “先是我这个三哥令她失望,紧接着是父亲,我们真不愧是父子。”夏礼自嘲一笑,“我们都自以为对她有多好有多宠她,到头来却伤她最深。报应啊,都是报应。” 他就这么略带疯癫地笑着离开。 没有再管将自己关在小佛堂的母亲和满脸懊悔的父亲。 径自回院子收拾了东西就离开侯府。 说是听夏长风的安排出去游学养心性,实则不过是与申氏一样都是不敢面对匆匆选择了逃避。 小佛堂外动静这么大,在小佛堂里的申氏会一点都没有听到吗? 小佛堂又不是有多大膈音也不是有多好。 可从始至终,小佛堂的门都没有打开过。 最后夏政年也顶不住几人责备质问的目光,沉着脸先一步离开了小佛堂,全然忘了他是来劝妻子的。 “我在这里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先回去了,过些时候再来看母亲。”冯柔嘉拽着夏维则就走。 走几步就被夏维则甩开了手,“母亲自己回去吧,我该去练武了。” 跑得快,冯柔嘉根本追不上,气得她直跺脚。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你还没有告诉我昨日被推下水是怎么回事呢,我是你母亲,发生这么大的事你竟也不告诉我!” 夏维则闻声停下,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明明不带多少情绪,却莫名让冯柔嘉看出了很多情绪来,像是在冷笑质问她:她真将自己当他的母亲看真会在意他的死活吗? 冯柔嘉愣住。 心虚地僵在原地。 母子二人的交锋全然落入夏长风和夏鸿眼中。 两人是长久的沉默。 良久,夏鸿才嗓音微哑的开口:“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云帆,现下该怎么办?” 习惯性地将夏长风当主心骨。 “不知道。” 夏长风有些泄气:“我不知道。” 夏礼适才说的先是他这个三哥令歆歆失望,紧接着是父亲,让他不自觉想到,下一个令歆歆失望的又会是谁呢? 会不会……就是他。 不知道? 一听他这么说,夏鸿才是真的慌了。 “你都不知道,那……云帆,难道我们就任由事情这样,不管了吗?歆歆说让父亲全当没有她这个女儿,她连父亲都不要了,将来会不会连我们也不要会不会离开勇诚侯府?” “不会的。”夏长风开始还有点不确定,紧接着语气越来越坚定,“不会的,我不会允许她离开!” 像是说给夏鸿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可……” 夏鸿想说,可是以歆歆的脾气,她若是执意要离开是没人拦得住的吧。话到嘴边见夏长风脸色不是很好看,又收了回去。 “你说得对,不会的。歆歆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便是有能力养活自己,独自一人在外也不安全,她若要离开我们定要阻止。我们这么多人,歆歆又重感情,若是我们执意留她定能留住。” 夏长风没有应声。 夏鸿心下叹息。 他很清楚他也就是嘴上说得自信,心里却清楚不是这么回事。 只好转移话题:“云帆,那母亲……” 夏长风收回了些许心绪,顺着夏鸿的视线朝小佛堂紧闭的门看去,“大哥先回吧,我留下劝一劝母亲。” 夏鸿微微迟疑,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劝了母亲许久她都不愿开门,连父亲都不愿见。你也不用太强求,劝不住便先回去,吩咐管家多照应这边一些就是了,左右母亲都是在府中不会受什么委屈。” 都离开了,只剩夏长风一个人。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劝,而是直接踢开小佛堂的门走进去。 都是习武之人,真有心要见人,哪会连一道门都破不开。 正跪在佛像前敲木鱼念经的申氏被突然撞开的门吓了一跳。 “云帆?你怎么……” 想质问他怎么撞门,如此粗鲁对佛半点敬重都没有,对上夏长风冷沉的眸光,她声音戛然止住。 “母亲闹这一出是想做什么?” “我没……” “母亲要闹便闹,作何要跑到歆歆跟前去哭一场才闹,是存心让父亲和我们兄弟误会是歆歆对您说了什么才将您逼得至此吗?您是在将妹妹的死迁怒到歆歆身上,觉得妹妹之所以早亡被孤魂野鬼占了身体是因着与歆歆抱错,觉得当初若是没有抱错,妹妹便不会流落在外,更不会小小年纪就没了性命?” “您看似后悔此前对歆歆的忽视想要去与她表达歉意,实则心里是埋怨歆歆的,偏您又不愿承认您作为慈母会迁怒歆歆这个无辜的女儿,所以您不肯承认,想要迁怒歆歆为您死去的女儿出一口气又狠不下心自己出手,于是您就故意闹这一出来误导我们。” “适才听到父亲那般质骂歆歆,您心中是心疼愧疚更多一些,还是痛快更多一些?儿子猜您应该是痛快更多一些。” “不是!没有!没有的事!你胡说!” 申氏面色大变,是心思被拆穿的羞愤。 原本只是猜测,这下夏长风是彻底确定了。 看向申氏的目光充满了失望。 申氏受不住被他这么失望的眼神看着,落泪闭上眼睛敲木鱼念经,木鱼敲得凌乱,经也念得凌乱。 “不管是不是,儿子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母亲既然想在小佛堂静心便留在小佛堂吧,我会吩咐管家多加照看这边,母亲有任何需要只管告诉管家,我也会告知其他人让他们别再来打扰您。” “儿子告退。” 小佛堂的门带上。 寂静的小佛堂只剩下申氏一人。 她再也忍不住,失声恸哭。 这哭声里有失去亲生女儿的痛苦,也有对自己将亲女儿的死迁怒到养女身上的后悔,更有令儿子对自己失望的伤心。 种种情绪交织,饱受折磨。 第157章 四处盯梢,燕姝堵她 “姑娘,您……”还好吗? 后面的话如简没有问出来。 因为她突然看到原本还伤心落泪的夏芷歆脸上不见半点伤心,眼泪也早就擦干净,似是适才她在小佛堂伤心质问的一幕不曾存在一般。 夏芷歆对她一笑:“不用担心,我无事,都是装的。” 其实不是,只能说一半一半。 说一点不难过是假的,但要说有多难过,甚至像她刚才表现出来的那样万分痛苦,还不至于。 而且她正式与父亲说出往后全当没有她这个女儿,也算了却了一桩事,心里又轻松了不少。 只是心里变得轻松是真,有种说不透的情绪袭上心头也是真。 没有任何一个女儿,尤其还是曾与父母感情非常好的女儿会愿意说出类似断绝关系的话。 “装、装的?”如简惊讶。 她跟在姑娘身边这么多年,算是最了解姑娘的人,可她刚才竟丝毫没有看出来姑娘是装的。 姑娘方才那般她看了都心痛不已的神情,当真只是装的? 一旁的荏苒闻言,抬头看了夏芷歆一眼。 没有说什么。 她本来就是安静的性子,外出一趟回来变得更安静。 她外出这一遭,许是当了教头平日里在人前得保持威严方能震慑底下,又许是增长了些见识,大概猜到姑娘是有更大的筹谋,深知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帮不到姑娘多少,心中有了压力,一心想着该怎样提升自身让自己更能帮到姑娘,故而原本话少的她话也变得更少了。 “对啊,装的。” 如简认真看自家姑娘,见她始终挂着笑颜。 姑娘看着不像说假话,难道真是装的? 挠挠脑袋,有点糊涂了。 算了,管它是不是装的呢,姑娘不伤心就好。 夏芷歆笑笑:“不是说你老师要见我吗,你着人去崔府传信让崔大人帮忙传个话,就说我今日就有空,约李院使在云锦楼见面。” 她感觉如简跟着她,操的心犯的愁越来越多了,再这样下去如简都要变得没什么活力了,这可不行。 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这点情绪她能自己应付消化,能少个人犯愁就少个人犯愁吧。 “今日就见吗?” “对,今日。” “行,奴婢这便去给崔师兄传信。” 如简已经正式拜在李赟门下学医,她在医学上的天赋早已获得李赟和崔子睿的认可,人后如简都是直接称他们老师和师兄。 “只是姑娘,约在云锦楼会不会太显眼了?” 云锦楼,盛京最大的酒楼,每日来来往往的人数不胜数,又多是些达官显贵及其家眷,常能遇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可谓是人多眼杂。 “就是要显眼。” 看出她们的不解,夏芷歆解释:“现下的盛京不比以前,随处可见盯梢的人,不是这家的就是那家的,躲是躲不过来的。与其偷偷摸摸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见面,倒不如正大光明去见。我不是才郁结吐血么,身子本就不好,寻医术精湛的李院使相看一二不是合情合理?” 郁结吐血? 一听到这四字荏苒就猛地抬头看向自家姑娘。 抿了抿唇。 这事荏苒并不知,夏芷歆怕她们担心,吩咐了如简不让告诉她们。 至于夏芷歆说的现在不比以前是因为深居简出、大家都以为会一直隐没下去的太子殿下又出来了。 这般情形下,忌惮也好各方观望也好,定都会派出不少人出去盯梢及时掌握最新的消息动向,以便做出更有利于自己或是家族的决策。 更别说夏芷歆现如今在太子殿下面前还是那个特别的人,夏芷歆敢说侯府外早就有不少人盯着了,她一出府就会被察觉。 所以没有躲躲藏藏的必要。 “姑娘的顾虑是对的,奴婢昨夜回府就发现侯府附近有不少人盯着。”荏苒正色问:“姑娘可知那些在侯府附近盯梢的人主要是盯着谁?” 会这么问,荏苒心里其实就是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在盛京,这次回来又是匆忙赶路没时间停留听不到百姓的议论,并不知夏芷歆与太子走得近的事。是以昨夜回府觉察到周围有不少人盯梢,她只为是冲着夏长风来的。 勇诚侯府二公子身子有所好转,即将回军中效力的消息早就传开,荏苒远在启阳都听说了。 直到此刻听到夏芷歆这番话,再结合她对夏芷歆许是有更大筹谋的猜测,荏苒这才猛然觉察出更多的东西来。 侯府外那些盯梢的人或许并不是冲着二公子来的,而是冲着姑娘。 “都有吧。” 夏芷歆对她道:“但应该多是来盯我的。你们三人离开后盛京发生了许多事,寻个时间让如简把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大致与你说一说你便明白了。” 如简拍拍胸脯说包在她身上。 李赟还在宫中,于是如简留了信给崔子睿便来回禀夏芷歆。夏芷歆得知后打算先去云锦楼等。 她今日不太想待在侯府,出去走一走也好。 并未急着赶去云锦楼,夏芷歆安排了如简先去云锦楼安排好候着,让荏苒陪她四处转转。 这一转就在大街上碰到了鬼医燕姝。 或者说,燕姝候了她多时,就等她出府。 燕姝一出现,不认识她但从她身上感觉到危险气息的荏苒当即便挡到夏芷歆面前。 此处是街上,不说人来人往却也有不少行人商贩。 寻常百姓最近每日都在谈论勇诚侯府真假千金闹出的一些列事,却没几个人真正见过当事人之一夏芷歆的真容。 按理说她们出现在街上即便会因着容貌衣着气质引来一些关注,却不会太多。可耐不住燕姝那一身黑衣太显眼啊。 谁家好好的姑娘出门一身黑还蒙着脸的,看起来就不像个正常人。 “朝阳郡主,好巧。” 朝阳郡主? 这不是勇诚侯府那位备受作精真千金迫害的假千金? 周围的百姓竖起了耳朵。 这么一看,气度果然非凡,不愧为盛京闺秀典范。 对上荏苒询问的目光,夏芷歆示意她无事,荏苒才稍稍退开,却始终守在夏芷歆身侧防备地盯着对面的燕姝。 “不巧,燕大夫是特地在等我。” 她肯定道。 燕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嗤”地轻笑一声:“借一步说话?” “当然,大街上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没有走很远,前方就是盛京达官显贵家的女眷常来小聚的绣楼,她们直接进了绣楼来到二楼一个雅阁。 这会儿楼下的台上没有说书也没有表演戏曲更没有歌舞,而是有一个绣楼的乐女在弹奏琵琶。 乐声缓缓,并不吵闹。 侍者端了茶点上来要给她们斟茶,荏苒说不用,将人打发走换了她自己来。给两人斟上茶,荏苒又恭敬退到夏芷歆身后站着。 已经在夏芷歆面前露过脸的燕姝没有再遮掩,直接摘了面纱端起茶轻抿一口,抬眼扫了扫荏苒问夏芷歆:“郡主今日带的婢女倒是面生得很,听闻郡主身边原本是有四个贴身的婢女,遣了三个去江南的店铺的查账,这是其中一个?” 夏芷歆也端起茶轻饮一口,微笑回:“是的。” “燕大夫对我的事倒是很了解,连我身边原本有几个贴身婢女这样的小事都清楚。” “当然,专程打听过的嘛。” 夏芷歆轻挑眉头。 这是一点都不打算遮掩了? “燕大夫作何这般看着我?” 亮了明牌后,燕姝就放下手中茶杯盯着夏芷歆看,眼神充满了打量和恶意。换作别人早就不乐意的冷脸了,夏芷歆却没有,她不为所动,从容的微笑始终挂在脸上。 这让燕姝盯着她看的眼神不由深了深。 这个夏芷歆小小年纪,又是常年长在深闺不似她一般去外面闯荡过,竟有这般沉稳的心性,让人难以看透,当真不可小觑。 “我在看郡主到底有哪里特别,竟能得太子殿下如此另待。” “哦?那燕大夫可有看出什么来?” 第158章 深不可测,白衣女子 “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普通至极。” 燕姝这么说完,认真去看夏芷歆的反应,却见她还是不为所动,依旧笑容浅浅。 眼睛微微眯了眯。 这真是一个刚及笄被家人娇宠着长大没有见识过多少人心险恶的闺阁女子能有的心性? “我这么说,朝阳郡主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夏芷歆微笑着端茶轻抿一口:“各花入各眼,燕大夫觉得我普通,旁人却未必如此。我与燕大夫说到底也不是多么熟识的关系,燕大夫对我的看法于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我在意的人觉得我不是当真普通得一无是处就好了。” 两人无声地对视。 半晌后,燕姝笑开:“郡主好豁达的心性。” 夏芷歆没接她的话,只淡淡回以一笑。 “郡主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夏芷歆不解:“没有啊,我有什么需要问燕大夫的吗?” 好个夏芷歆,还在她面前装模作样。那日在承王府,她刚出现在太子面前夏芷歆就急不可耐地赶来拦着他们说话,真以为她看不出来她当时的着急? 夏芷歆和太子关系亲近,各方猜测都有。 有猜太子是冲着夏芷歆身后掌着夏家军的勇诚侯府去的; 有猜夏芷歆是想要打一个翻身仗,故而在被五皇子背叛后她要为自己争取一门更好的婚事用以打五皇子的脸,太子就是她的目标; 有说太子温和良善,即便知晓帮助正处于争议中的夏芷歆会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选择对夏芷歆施以援手,而夏芷歆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是因着想要报答太子的恩情才接近太子,即便她心里很清楚这样做会惹来别人对她更多的非议; 也有人说两人就是单纯的投缘,可在棋艺上较量一番,顶多算是棋友,毕竟朝阳郡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众所周知的…… 就是没有人说这两人是对彼此有意。 或许也有,但那是极少数,且他们最多只是在心里想一想,几乎不会说出来。 两人都这样公然表示了亲近,还是让人忽视往两人有私情上去想,无非就是太子皎若天上明月、宛如神明的形象以及夏芷歆对萧旭谦的深情都早已深入人心。 这样的两个人,一个在旁人看来很难动凡心,一个在旁人看来很难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燕姝却不这么认为。 夏芷歆是不是像传言中那样对萧旭谦深情是不是不会那么快移情别恋她不清楚,但萧旭尧对夏芷歆这么例外是不是有别样的心思,她却多少能看出一二。 她曾与萧旭尧相处过一段时日,萧旭尧是怎样的性情她是清楚的。 那日在承王府萧旭尧对夏芷歆的态度她全然看在眼里,那可不像是只将夏芷歆当寻常投缘棋友看待会有的样子;至于萧旭尧是冲着勇诚侯府的兵权才去接近夏芷歆,更无可能。 萧旭尧,大燕朝的太子殿下,一个名声不仅仅响彻整个大燕朝,甚至在别国也是大名鼎鼎惹人忌惮的人物,想要兵权何须用接近女子这样拿不出手的手段。 他待夏芷歆那样不同就是他看上夏芷歆了。 可夏芷歆凭什么呢? 夏芷歆容貌不算有多出众,顶多算得上清秀,与真正的美人完全不能比。至少就容貌而言,她完全在夏芷歆之上。 真要说夏芷歆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就是心性够沉稳,一点儿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有的心性。 可这些东西难道她没有吗? 论心性,八岁就独自在外闯荡的她如何也不会输给夏芷歆。 论容貌,夏芷歆不如她;论心性,夏芷歆不如她;论见识论个人本事,夏芷歆一样不如她。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夏芷歆得萧旭尧另待,她却只能得一个视若无睹。 明明萧旭尧当初对她并不是这样冷淡的态度。 是身份吗? 因为夏芷歆是高门贵女,是大燕朝帝王亲封的郡主,而她只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江湖女子,所以萧旭尧才只看到夏芷歆看不到她? 燕姝心知不是。 萧旭尧若当真是这般肤浅的人,也不会让她惦念这么多年了。 正是因为知道不是身份的缘故萧旭尧才选夏芷歆冷待她,燕姝此时看着夏芷歆心中才会那么嫉妒。 “郡主何必在我面前装傻,你明知我在说什么。” 夏芷歆还是不接她的话茬,端着茶微笑轻饮。 这一下让燕姝对她的沉得住气有了更深的认知。 于是燕姝不再执着于追问当日的事追问夏芷歆对萧旭尧是不是有男女之情,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郡主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似乎比我想象中要好。” 这次夏芷歆接话了,笑笑说:“是么。” 她一再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燕姝心里已经有点烦躁。 烦躁于夏芷歆对她的态度,好似丝毫未将她放在眼里;更烦躁于夏芷歆越是这样从容,越说明夏芷歆的难对付。 之前终究是她小瞧了夏芷歆。 早知她就早些想办法将夏芷歆除去!这样现下就不会有这么一个人来碍她的事了!反正她看到夏芷歆第一眼就对夏芷歆很不喜。 这份不喜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仿佛天然存在。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没有任何缘由就不喜欢一个人。 “那日在承王府郡主就知我鬼医的身份,以郡主的见识应当听过江湖上鬼医的名号。我这样一个世人眼中性情古怪又极擅用毒之人,郡主竟敢单独与我出来喝茶,就不怕我给你下毒?” 荏苒猛地抬头,锐利地眸光朝燕姝投去,带着警惕和杀意。 反观夏芷歆,亦是抬眸看向燕姝,但她表情变化不大,可燕姝还是从她那细微的神情变化中看到了诧异。 这个发现总算让燕姝有点满意。 “郡主若是听过鬼医的名号,应该清楚鬼医想要下毒旁人是轻易察觉不了的。而鬼医若要杀一个人,所出手的毒天下少有人能解。” “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夏芷歆淡淡回。 她又恢复了从容,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燕姝刚露出的笑容淡下来。 夏芷歆微笑与她对视,不疾不徐道:“我听过鬼医的名号,知晓鬼医最擅用毒,也清楚鬼医若是想要下毒害一个人定是防不胜防。可那又怎么样呢,燕大夫敢就这样下毒杀了我吗?” 燕姝不说话。 眼神渐冷。 “燕大夫你不敢的。”夏芷歆笑道。 燕姝的眼神已经彻底冷下来。 “我是与燕大夫一起出来,我若就这么被毒死了,燕大夫难以交代。自然,若燕大夫依旧是江湖上那个恣意潇洒四海为家不受任何束缚的鬼医,未必会顾忌这些,可燕大夫现在还是吗?燕大夫能做到在盛京待不下去了就甩甩手潇洒离开吗?” “不,你不能,因为你根本就舍不得离开盛京。” “燕大夫心有所求便有了顾虑,这就是我的倚仗。” 垂眸看了眼桌上的精致糕点,夏芷歆扬眉笑:“这里的糕点不错,燕大夫可以尝尝。今天我请客,燕大夫慢用,我还有点事便先失陪了。” 起身,双手置于小腹,礼仪周到地冲燕姝福身一礼。 这才带上荏苒离开。 这一面带笑容的福礼让燕姝感觉就好像被一巴掌扇在脸上。 怒意值“蹭蹭蹭”往上涨。 袖子一挥,劲风扫落一桌茶点。 惊了周围众人。 楼下的琵琶声戛然而止。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琵琶声就再次响起。 依旧悠扬,半点未有滞涩。 绣楼里的侍者没有大呼小叫,依旧井然有序地忙着自己手上的活,甚至未有人上前来打扰燕姝。 只是在燕姝要离开绣楼时递上一张赔偿单,让人赔偿了损失才准许离开。递出账单的胖胖女掌柜笑眯眯的,礼貌又客气。 细看之下,被燕姝方才那番掀桌的举动吓到的竟只有绣楼里的客人,且都很快被绣楼的侍者安抚好了。 燕姝收回扫视四下的眸光,定定看着眼前笑眯眯递出赔偿账单的女掌柜:“盛京真是卧虎藏龙,不知绣楼的主人是何人?” “姑娘一看就不是绣楼的熟客。” 却是一刚进门的女子接话。 燕姝朝来人看去,女子年纪不算大,妇人的打扮,带着两个丫鬟。看衣着打扮和身上首饰,应该是盛京哪个有身份人家的夫人。 见燕姝不说话,那女子继续道:“绣楼是专为接待大家女眷而存在,寻常各家女眷小聚都会选在此处。绣楼经营已有十余年之久,十分受大家女眷的喜爱,生意非常红火,是以绣楼并不止盛京这一家,在别处还有不少分楼。” “因着绣楼分楼众多,平常都是掌柜掌管楼中事务,真正的老板从未露过面。所以时至今日,绣楼老板的身份始终是个谜。” “无人知晓绣楼老板的身份?”燕姝问。 她不是传统的世家闺秀,像这种世家闺秀聚集的地方她从不感兴趣,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有点后悔,她居然到现在才发现盛京城还有这样一处有趣的地方。 而听这女子所言,像这样的绣楼似乎不止存在于盛京城。 幕后老板身份成谜么。 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侧头去看笑眯眯的胖胖女掌柜:“女掌柜也不知?” 寻常人对上鬼医独有的邪气目光,不说惧怕,如何也不该不受半点影响,这个女掌柜却做到了。 她依旧笑眯眯:“回客官,奴家也不知。奴家受雇于主家,主家只要能按时给奴家发例银奴家做事有钱可拿,旁的事奴家一概不过问。主家是何人是何身份,皆与奴家无关。” “是吗?” 胖胖女掌柜笑笑不语。 燕姝深深看她一眼,离开了绣楼。 没有看那个主动给她解惑的女子一眼。 女子皱眉不满:“这是哪家的姑娘,怎如此没有礼貌,我好生与她解惑她竟感谢的话都不说一句就这般走了。” 胖掌柜笑说不知,招呼女子进雅阁。 等她们离开,角落里走出两人。 正是先一步离开的夏芷歆和荏苒。 夏芷歆抬头,骤然与二楼雅阁一女子对上视线。 女子容颜非凡,一袭白衣气质出尘。 对视片刻,女子冲夏芷歆微微颔首。 夏芷歆深深看她一眼,回一福礼,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闺秀的姿仪。与白衣女子的出尘淡雅是两种决然不同的气质。 走出绣楼,荏苒问夏芷歆:“姑娘,方才楼上那位白衣姑娘是您认识的人?” 荏苒不是多话的人,放在平时她不会多问,委实是见自家姑娘好似格外在意那白衣女子才忍不住一问。 离开几个月,她对姑娘身边的事一点都不了解了,这样很不利于她帮姑娘做事。荏苒心中难免有些着急。 “不认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位女子。 会在意,是那女子投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无法忽视。 是的,是那女子先盯着她瞧,她有所觉察才抬头看过去。 这一看过去她就愣住了。 女子容貌太盛。 但令她有片刻失神的并不是女子过盛的容貌,毕竟她面对有着大燕第一美人之称的兰渝公主都不会这般失态。 她是因着女子身上的那抹有些熟悉的气质才有片刻失神。 看到那女子的瞬间,她想到了萧旭尧。 女子的气质与萧旭尧有些相似。 倒也不是说萧旭尧身上有那股子超脱凡尘的出尘气。萧旭尧瞧着虽是个皎皎君子模样,在大燕朝无数百姓心中也犹如神明,但他身上实则并没有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他是内敛温和的太子殿下,却也是一身杀伐气的战神。 他身上有着久经沙场的弑杀之气。 与超凡脱俗沾不上边。 但莫名的,看到那白衣女子,夏芷歆就下意识想到了萧旭尧,觉得他们有些像。 她不会无端有这样的感觉。 既是有这种感觉,必是那女子身上与萧旭尧有相似之处。 自然不是那过盛的容貌。 单论容貌,那女子还是要差萧旭尧一些的。 是他们身上那内敛的杀伐之气。 那是藏在骨子里的东西,就像萧旭尧,不管沉淀了多久以多温和的姿态示人,他骨子里久经沙场留下的弑杀气也掩盖不了,于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流露出来。未必有多明显,却足以让像夏芷歆这样历经过生死的敏锐之人觉察到。 这个气质出尘的白衣女子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无害。 原本一个陌生人,是不是无害夏芷歆也不关心,但对方对她过分的关注让她不得不在意。 她的敌人已经够多了,并不想又多一个深不可测的敌人。 第159章 她的施压,翻窗讨酒 走远后,荏苒回头看了眼绣楼,犹疑着问:“姑娘,方才那位夫人是李府的少夫人?” 问的正是主动给燕姝解惑的那位夫人。 荏苒会问起这个人是因为她们原本要离开绣楼,迎面看到那人带着两个丫鬟往绣楼来,夏芷歆下意识带着她又退回绣楼藏起来。 是的,夏芷歆并不是为了偷听燕姝和女掌柜的对话才藏起来,她是突然看到李赟的儿媳妇小周氏,想要看看能不能借此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助她完成与李赟的交易。 没想到这一藏起来倒让她听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这家绣楼的老板身份竟是连绣楼的掌柜都不知。 当然,掌柜是不是当真不知还有待商榷。 夏芷歆很早就知道绣楼幕后的老板身份神秘,只是从前这些与她没什么关系,绣楼于她而言只是一处寻常与闺中好友小聚的好去处,至于其老板是什么人有什么背景,皆不在她关心的范围。 如今不同。 她要报仇要扳倒承王,且还是与太子绑在一起去完成这件事,如此,她自是要考虑得更长远些。 哪怕她没有细致打探过,凭着绣楼受达官显贵家女眷喜爱的程度,又分楼遍布各地,其中价值可想而知。旁的不说,单从女眷们的谈话便能掌握许多外界掌握不到的消息,更别说绣楼每日不低的营收。 这样重要的地方,若是握在敌人手中,于将来她与太子成就大事很不利。 看来她得试着打探一下绣楼的幕后老板到底是什么人了,若是能拉拢过来再好不过。 撞见那位白衣女子,全然不在她预料中。白衣女子的出现让夏芷歆有些在意,让她没了心思留下来继续盯着小周氏。 左右她心中已经有对策,盯不盯着小周氏倒也影响不大。 “嗯,正是我们待会儿要见的李院使的儿媳小周氏。” 荏苒心中还有许多疑惑,比如姑娘为何突然这么在意一个与他们没什么交集的小周氏。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想着等见到如简细问她不在盛京时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到时所有疑惑应该自会得到解答。 又走一会儿,夏芷歆停在一个小摊前,挑了两样小玩意买下来。 一条街走下来,夏芷歆买了四五样东西,全在荏苒手里拿着。 “姑娘,鬼医的大名奴婢略有耳闻,传闻鬼医其人性情古怪行事从不按常理,又极是擅长用毒。即便她有所顾虑不敢直接下毒害您性命,可万一她悄悄给您下一些不致命却又足以给您造成伤害的慢性毒呢,拿出一些初时不显的毒对鬼医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奴婢觉得您就这样直接与她见面,太冒险了。” 如果早知来人是鬼医,她定会阻止姑娘答应对方“借一步说话”。 夏芷歆没有再逛小摊买东西,从荏苒手里分担了两样过来拿着,荏苒有意阻止,被她挡了回去。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 她有把握燕姝不敢直接下毒要她性命,却没把握燕姝不会偷偷给她下一些暂时不会取她性命却足以给她造成威胁的毒。 可她还是应了燕姝。 燕姝明显对她满是恶意。燕姝对她的恶意是不会因着她的刻意回避就消失的。这次不见,下次燕姝也会想别的办法再来“接触”她,躲是没有意义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躲着。 正好她也想多与燕姝接触看看。 有时候想要了解敌人,单凭旁人查来的信息是不够的,信息传着传着恐会有误,远没有自己亲自接触后得来的感受准确。 就好比这次接触下来,她对燕姝就更了解些。 燕姝远比她想的还要在意萧旭尧,不然她一个行事恣意不受束缚的江湖鬼医,不会甘愿受着束缚被她威胁。 会是个难缠的对手。 “既然知道,那姑娘为何还……” “为何还要给她接近我的机会?” 荏苒抿唇点头。 “没必要躲着,正好我也想与她接触看看,近距离多了解一下鬼医其人。”夏芷歆笑笑,“你不用担心,我深知鬼医用毒的厉害,小心着呢,全程都未敢松懈,不会让她有机会给我下毒的。” 荏苒还是觉得她太冒险。 “好了,你家姑娘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轻易就能让人在我眼前给我下毒,我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她全程警惕都还让燕姝当着她的面下毒,若只有这点本事,她便是以前没有被人害死,以后与敌人的对峙她也多是落败的命。 荏苒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个理。 再则,别人有意针对,的确不是躲着就能避开的。 “不管怎么说,鬼医实力不容小觑又来者不善,往后姑娘若再与她见面定不能独自一人。” “这是自然,我又不傻。” “朝阳!” 夏芷歆刚要踏进云锦楼大门,身后就传来喊声。 这么不顾场合风风火火对她怒目而视的人,除了萧丹瑶没别人了。 “丹瑶公主。”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丹瑶语气质问,下巴高高抬着睨向夏芷歆,将嚣张跋扈表现得淋漓尽致。 夏芷歆看着,难得地有闲心在心里做了一番评价。 论一国公主的气度,兰渝公主不知甩了萧丹瑶几条街。若是瞧上裴誉的是兰渝公主,她说不定还会帮着撮合撮合,偏偏瞧上裴誉对裴誉死缠烂打的是萧丹瑶。 不怪裴誉成天觉得晦气。 “丹瑶公主这话问得有意思,我来云锦楼自是来吃饭的。” 两人对峙,一人跋扈无礼怒意毕露,一人笑容浅浅语气温温柔柔大家闺秀气度尽显,高低立见。 围观的人得知是公主,不敢出声指指点点,但眼神是掩饰不了的。被这么多双带着嫌恶的眼神盯着,萧丹瑶很快在对峙中落于下风。 身边的宫女立刻会意瞪向众人:“看什么看什么!都散了!” 不想得罪公主惹麻烦上身,围观的人群散去。 云锦楼大门口一下变得空旷许多。 “倒是丹瑶公主怎会在此?也是来吃饭的?” “与你何干!” 夏芷歆也不生气,端着眸子看她,微笑:“那我为何在此又与丹瑶公主何干?” 说完转身先走进云锦楼,再不管萧丹瑶。 吃瘪又被无视的萧丹瑶无能狂怒。 怒气冲冲要追上来找夏芷歆算账,被身边的婢女拦住:“丹瑶公主,我们殿下说了让您在外勿要惹事,尤其不要招惹朝阳郡主,否则他就只能将您送回宫去交给贵妃娘娘自己管教。” 萧丹瑶怒瞪她:“你竟敢如此与本公主说话!” 婢女不卑不亢:“是奴婢无礼,丹瑶公主恕罪。只是殿下将奴婢安排来照顾公主时便是如此交代奴婢的,若奴婢不照办,让公主住在洛王府期间出了什么事,奴婢没法与殿下交代。” “公主若实在生气,待回王府奴婢自会去与殿下请罪。” 萧丹瑶气得牙痒痒:“算你狠!” 她好不容易才赖得母妃同意她在洛王府小住不将她拘在宫中,让她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触裴相,她可不想这么快就被送回宫去。 先忍了这憋屈气! 等她拿下裴相再来找夏芷歆算账不迟。 其实萧丹瑶也不是真蠢得无可救药,她行事还是有些分寸的,不然明知夏芷歆与太子有牵扯的她,刚才她找夏芷歆的茬也不会丝毫未开口质问夏芷歆和太子是什么关系,她甚至半个字都没有提到太子。 小声嘀咕着走进云锦楼:“也不知夏芷歆有什么魅力,不仅裴相对她另眼相待,现在竟连太子皇兄也……” “丹瑶公主,慎言。”萧旭纶安排的婢女适时出声打断她。 又得萧丹瑶一记狠瞪。 婢女已经被萧丹瑶记恨,但她显然不怕。 可见婢女在萧旭纶面前是很得脸的。 二楼,夏芷歆望着楼下的萧丹瑶一行人道:“我记得萧丹瑶身边跟着的那个婢女是从前常跟在洛王身边的,看样子萧丹瑶现下是住在洛王府。”吩咐荏苒,“你去查查萧丹瑶是什么时候住进洛王府的,又打算在洛王府住多久才回宫。” 萧丹瑶在宫外倒是省了她的事,按照计划,她是要想办法将萧丹瑶引出宫几天的。 荏苒应是。 “朝阳郡主。” “老夫来迟,让郡主久等。” 雅间里,夏芷歆笑说无妨,招呼迟来的李赟坐下。 倒了杯茶递到李赟面前:“李院使这是才从宫中出来?” “是的。” “老夫的孙儿昨日已经顺利离开盛京随同几个青山书院的学子一同前往青山书院,老夫在这里谢过郡主。” 他眼里的感激很真切,双手举杯以茶代酒敬夏芷歆:“若非郡主相帮,让几个在青山书院名气都不小的学子去李府帮忙说话,那周氏怕是没那么容易松口放人。” “李院使客气,举手之劳。”确实是举手之劳,毕竟这些事都是楚玉华去安排,她几乎没怎么插手。 “这些事其实李院使自己就能做到。” 李赟摆摆手:“不同,不同的。老夫虽然也能做到,但若是由老夫去做,周氏没那么容易放手不说,怕是还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会惹来更大的麻烦?此话何解?” 李赟却闭了嘴。 有点为自己的口快失言懊悔。 夏芷歆打量地看他一眼,善解人意道:“看样子李院使是不方便说,既然如此那我便也不多问了。” “……多谢郡主理解。”李赟笑得勉强。 按说他不该在夏芷歆面前暴露这么多,可近来许是夏芷歆帮了他的忙让他放下了一桩心事,加之夏芷歆身边的如简又是他承认的弟子,他对夏芷歆多了几分亲近,在夏芷歆面前不自觉就放松了些警惕。 “老夫的孙儿送走了,可老夫的儿子……” “李院使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自会做到。不出一月,必能将你儿子安全送出盛京让他与妻儿团聚。” 李赟闻言一喜,脸上激动难掩。 起身朝夏芷歆一揖:“那就拜托郡主了。” “若能将老夫的儿子安全送出盛京,老夫欠郡主一个天大的恩情,将来必还!” “李院使言重。” 夏芷歆示意如简,如简走过去扶着李赟坐下。 “你我本就是交易,你授如简医术,我帮你送走你儿子一家四口让他们得以摆脱周氏。事毕你我便互不相欠,何来你欠我恩情一说。” “原本是交易,但郡主给老夫送来这么一个优秀的弟子,老夫现在教导如简是全心全意,早已不只是一桩交易。” 说着,李赟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如简,犹豫着开口:“其实老夫今日来见郡主,除了为着我儿子孙儿的事,还有一事想请求郡主。” 请求? 何事竟用到“请求”二字。 “有事李院使但说无妨。李院使既真心将如简当弟子对她倾囊相授,于我便不算外人,不必如此见外。” 如简闻言眼眶微红。 姑娘…… 此时的如简尚不知李赟所谓的请求是与她有关。 “那老夫便厚脸皮开口了。如简这丫头在学医上很有天赋,可以说是老夫这么多弟子中最有天赋的,老夫很喜欢她,想向郡主讨要她的身契让她得脱奴籍,往后随老夫姓李。” “郡主不用担心,老夫并不是要与你抢人,即便恢复良籍,如简往后也还是跟在你跟前效力,老夫并不会多加干涉。老夫只是觉得这孩子如此有天赋,若为良籍,能用她学到的医术造福更多的人。” 为奴籍可随意被买卖,奴籍之人做事受到许多限制,想要自挂牌行医是万万不能的。 “不可!” 却是如简先出声反对。 恭敬地冲李赟躬身一礼,眼含感动:“承蒙老师厚爱,弟子心中万分感激,可弟子并不想拿回身契。” 看向夏芷歆,眼带泪花:“姑娘可千万不能答应,一旦交还了身契,您便是还留奴婢在身边,恐也不会如现在一般信重奴婢了。奴婢不想这样。” “而且奴婢之前便说了,若交还身契让奴婢们消了奴籍跟在您身边,主不主仆不仆的成何体统。若奴婢们心大了生出二心,届时姑娘又该如何自处?” “多谢老师,可这身契我是如何都不会拿回来的,若要拿我早便拿了,何须等到现在。老师有所不知,姑娘及笄礼过后不久她便与奴婢提了此事,说是要将奴婢们四人的身契交还,奴婢当时就拒绝了。奴婢不仅自己拒绝,还帮荏苒姐姐她们都拒绝了。” 荏苒接话:“你拒绝得对。” 荏苒语气严肃,看夏芷歆的眼神带上少许哀怨。 夏芷歆:“……” 无奈失笑。 “多谢李院使对如简的看重,可您也瞧见了,她不愿要回身契,若强塞给她,这丫头得闹脾气了。” “……” 李赟半晌无言。 他没见过这么荒谬的事。 竟还有人甘愿为奴为婢不想恢复良籍恢复自由的。 略带复杂的目光落在夏芷歆脸上。 这位朝阳郡主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能养出这样对她忠心不二的丫鬟。且这样的丫鬟她还不止养出一个,就目前看来至少有两个。 “不过李院使也不必为这丫头担忧,待将来我身边的四个丫头若是出嫁或是有了独立出去的想法,我自会将身契交还于她们。” 李赟都没说话,如简便抢先表态:“奴婢才不会!奴婢要一辈子跟着姑娘,不会独立出去更不会嫁人。” “奴婢也不会。”荏苒也道。 两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夏芷歆,像是怕她不要她们,眼里蕴着不安。 将她们的神情看在眼里的李赟:“……” 不理解。 但……算了。 看朝阳郡主对她们的态度,也不难猜出她们为什么会对朝阳郡主如此死心塌地。 “别这副表情看我,我没有要赶走你们的意思。你们既然不愿,此事便以后再说。” 两人同时松口气。 没有人天生想为奴为婢,她们与姑娘无亲无故,唯一能将她们与姑娘联系到一起的就只有这一张身契。身契于旁人是束缚,于她们却是归属,是安心。 都不敢想姑娘不要她们,她们该何去何从。 “罢,倒是老夫多事了。” 如简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 “今次我将李院使请来,其实还有一事相询。” 闻言李赟的心不自觉提起来。 上一次夏芷歆有事问他就是问他夏欢言喜脉的事,又问他诊出夏欢言喜脉有异可有告知陛下,可把李赟吓得不轻。 都吓出心理阴影来了。 可碍于夏芷歆现在已经算半个自己人,李赟只能硬着头皮应:“郡主请说。” “李院使执掌太医院,这些年为太子殿下诊治一事都是由李院使主导,李院使应是最清楚太子殿下身体状况之人。我想问李院使,太子殿下的身子可能治好?就像我二哥那样,不必恢复到最佳,只需日渐恢复不再每日饱受病痛折磨即可。” 原来是问这个。 李赟暗暗松了口气。 虽早猜到朝阳郡主所问大约是与太子殿下有关,可问出不同的问题,给人的惊吓还是不同的。 只是朝阳郡主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啊。 诚如她所言,这些年为太子殿下诊治一事都是由他主导,所以没人比他更清楚太子殿下是治不好的。 而今不过是靠汤药将养着,尽量多拖延一些时日罢了。 不过前些时日太子殿下大病一场后,他奉命领着太医院一众医官去东宫给太子殿下诊脉,太子殿下的身子似乎好转了些。 但也只是好转了一点点。 这种情况以往不是没有出现过。 都是靠从四处搜罗到的灵药养出来的。 不足为奇。 待过些时日,太子殿下的身子又会虚弱回去。他们这些太医院的医者习惯了,陛下习惯了,全天下的人都习惯了。 “……太子殿下毕竟是沉疴旧伤,这些年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依旧不见……老夫不敢做出任何保证,只能说尽我所能。” 抬眸对上夏芷歆看过来的目光。 不知为何,李赟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莫名有些坐立难安。 片刻后,夏芷歆收住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深深叹息:“这样啊,这可如何是好呢,太子殿下这样为国为民的人物,若是……于大燕朝该是何等损失。那日在承王府听到太子殿下那番他一旦出事,大燕朝又将面临战乱的事,我一直耿耿于怀。” “大燕朝周围豺狼环伺,因着太子殿下,别国有所忌惮才勉强维持眼下的和平。恕我大不敬,若是太子殿下有个好歹,届时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大燕朝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怕是又要……” “还有我二哥,他即将前往军中赴任,若起战事,他必是要冲在第一线,我委实担心。” 李赟听进去了她的话,表情痛苦:“这些老夫又何尝不知,可……” “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夏二公子骁勇,郡主勿要太过忧心。” 夏芷歆轻叹:“说再多也无用,我一不会医术二没有为将之能,只能将希望寄于李院使这般圣手之上。李院使多费心,太子殿下的身子能不能有所好转就靠你们了。” “……惭愧,老夫惭愧啊。” 李赟似乎突然倍感压力,将茶当酒一口闷了。 送走李赟,夏芷歆没有马上离开。 她让人换了一桌热菜上来,又添了一坛酒。 自己一杯一杯喝起来。 这期间她将荏苒和如简打发了出去,荏苒正要与如简打听最近发生的事,便依言退守到了门外。 窗户被敲响。 夏芷歆抬头看去,只见一人立在窗外。 “朝阳郡主,打扰了,不知陆某可能在郡主这里讨一杯酒喝?” 是陆凛。 带着他一贯的冷肃。 夏芷歆并没有马上将人请进来,而是端着酒杯眯眼看他:“陆大人要讨酒喝作何不走正门,要这般偷偷翻窗?此举并非君子所为。” 陆凛犹豫,似有些为难。 最终他还是没有解释,径自从窗户跳了进来:“陆某打扰了。” 没有应声,夏芷歆只回他一声冷笑。 带着嘲讽。 大抵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无赖的事,陆凛神情也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夏芷歆对面坐下:“今次是陆某失礼,郡主勿怪。” “废话不必多说,陆大人这般不顾礼数翻窗来见我,想必是有要紧事要说,直接说事吧。” 第160章 各有试探,鬼医画像 第160章 各有试探,鬼医画像 陆凛沉默着看了她片刻,问:“郡主好像很讨厌陆某,为什么?是陆某哪里得罪过郡主吗?” 此前她对他分明不是这样的态度。 不说亲近,至少她之前对他很客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他多说一句话都不耐烦。 诚然他这般翻窗来见是有些失礼,但他直觉夏芷歆对他态度的变化不是因此而起。 夏芷歆冷笑:“讨厌算不上,只是没人会喜欢没有分寸感胡乱插手他人之事的人罢了。” 陆凛不笨,很快明白过来,“看来那日陆某在承王府与太子殿下说的话,太子殿下都告诉郡主了。” 他原以为像萧旭尧这样身份尊贵又能力过人的人,会不屑于将这等小事告诉夏芷歆。毕竟这样许会让夏芷歆觉得萧旭尧小心眼不能扛事,寻常有能耐在乎面子的男子都不会将这种事在涉及到的女子面前说出来。 看来他对大燕朝这位太子殿下还是不够了解。 萧旭尧似乎并不在意会不会在夏芷歆面前丢人会不会被夏芷歆小瞧,有事便直言,甚至有故意卖惨的嫌疑。在夏芷歆面前告他一状,让夏芷歆对他的态度都变了。 这不算多高明的手段,这甚至都不能算是手段。 但不得不说,这一局是他输给了萧旭尧。 若是早知萧旭尧是这样“不在乎面子”的人,他不会选择这样直白的方式去找萧旭尧说那些话。 其实他也知道他与萧旭尧说那些话没有任何意义。 首先,他与夏芷歆交情泛泛,他就这般到萧旭尧面前去说那些让他远离夏芷歆的话没有立场,听到他所言的萧旭尧更不会当回事,若是换作夏芷歆的父兄去说那些话,或许还会有点用; 其次,像萧旭尧这样的人,自身是很傲慢很自我的,便是面上不显,他骨子里也是这样。这样的人不会喜欢别人去干涉他的事,越是干涉越会惹他不喜,越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或许最开始萧旭尧对夏芷歆未必有那个心思,因着他这一激,萧旭尧就有了。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但他还是去这么做了。 理由是什么呢? 其实陆凛自己也不清楚,他就是那么一冲动就跑到萧旭尧跟前说了那些话。这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放在从前,这种不仅不能达到目的反会适得其反的事,他决不会做。 或许,他就只是想让萧旭尧知道,他与夏芷歆并非旁人所认为的那般交情泛泛毫不相关吧。 “原来陆大人也知你那般举动不妥。”夏芷歆道。 听得多了,陆凛倒也不是那么在意她的冷嘲热讽了。 至少面上看来是这样。 “陆某知道不妥,但陆某并不后悔去寻太子殿下说了那些话。” 在夏芷歆不悦出声前,陆凛就先道:“郡主也清楚,以你眼下的境况并不适合再与太子殿下多有牵扯,这于你的处境会非常不利。你这般与太子殿下关系亲近,除却会给他人说你闲话的机会,更有可能会将你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郡主不在局中不清楚,大燕朝的皇室远比你想的要复杂。一旦牵涉进去,等待着你的将是无尽的麻烦和危险。” 他的话让夏芷歆因他再次不知分寸插手她的事而升起的不悦敛了敛,淡眸盯着他看。 陆凛不闪不避,任由她打量。 半晌后,夏芷歆开口:“陆大人这话说得有意思,我是如今才与皇室有牵扯的吗?从前我与五皇子有婚约,还是陛下亲赐的婚,那时我是众人皆知的未来五皇子妃,却从未听谁说我会有麻烦有危险。如今轮到太子殿下,怎就又是有麻烦又是有危险了?” 谁说她那时就没有麻烦没有危险? 不过是那时他与她没有交集,没机会也没闲心去提醒她罢了。 “郡主又何必明知故问,五皇子和太子殿下虽都是皇室中人,二人的分量又岂能相提并论?五皇子无心朝政,不管是谁继任大统,凭着五皇子在民间不差的名声,将来结局如何都不会太差。” 说到这里,陆凛像是想到什么,顿了顿:“当然,我说的是从前的五皇子,而今五皇子的名声……不提也罢。” “太子殿下不同。便是太子殿下因着身子虚弱权势早已大不如前,甚至太子殿下都无心与人相争,可凭着太子殿下的能力及他多年积累的威望,他不争便就能相安无事吗?” “他只要一日还是太子,就一日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应该说他只要还活着一日,就一日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呢?”夏芷歆看着他,忽然微笑开:“陆大人觉得你看明白的这些,我看不明白吗?” 陆凛默然。 “我都看得明白,但我还是想继续与太子殿下有所牵扯下去。这是我的事,我希望陆大人别再干涉。说到底,我与陆大人不过是我凑巧救过你一命,你欠着我救命之恩的关系,我们并没有什么私交,陆大人这般来干涉我的事,越界了。” 陆凛没有再就此事多言,深深看她一眼,顾自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是陆某多事了。” 将酒一口饮尽。 夏芷歆总觉得陆凛刚刚看她的那一眼蕴着某种她看不懂的东西。 皱了皱眉。 陆凛却没有给她深想的机会,话锋一转:“郡主适才去见了那鬼医燕姝?” 猛然抬起头。 眯了眯眼:“陆大人派人监视我?” 在她锐利的眸光下,陆凛神色依旧从容:“陆某并未监视郡主,陆某监视的是鬼医燕姝。” 见他不似作假,夏芷歆面色稍缓。 倒是没有追问他为什么要监视燕姝。 燕姝其人,又是用毒出神入化令人忌惮的江湖鬼医,又疑似太子的故交,与勇诚侯府亲生女儿还走得近,而今又是随夏欢言住进承王府……身上有太多值得关注的点,陆凛作为陛下的亲信,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会派人去盯着燕姝不足为奇。 夏芷歆奇怪的是…… “我适才的确是去见了鬼医,陆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想提醒郡主,鬼医此人很危险,若无必要郡主还是少与她接触。她若单独约见郡主,郡主最好别去赴约。” 有了经验,怕夏芷歆不高兴,在夏芷歆开口前他就先一步道:“陆某仅为善意提醒,无意干涉郡主的决定。” “多谢郡主的酒,陆某告辞。” 陆凛来得快去得也快,喝完杯中酒就从来时的窗户离开。 没有惊动任何人。 夏芷歆抬头朝窗户的方向看了看,那里早已没有陆凛的身影,只有逐渐暗下来的空旷天际。 陆凛方才说到让她少与鬼医接触时,语气和神情都十分严肃。让她有一种感觉,他特地失礼翻窗来见她一面就是为了提醒她此事。 陆凛觉得燕姝很危险。 或者说,陆凛觉得燕姝于她来说是很危险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夏芷歆有些无语。 好像大家都觉得她很弱,仿佛她没有一点反抗之力轻易就会被人伤害一样。 她想说她真没那么弱,重生到现在,她除了顺利退婚彻底与萧旭谦斩断联系时吐了口血,之后都没有再受过什么实质性的伤。 与夏礼的两次交手受的轻微内伤不算。 那都不算伤。 她真没有那么弱。 有人不走正门翻窗而来,也有人直接从正门寻来。 终究是夏芷歆在云锦楼待的时间有些久,不少人都接到了消息。 来的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朝阳,喝酒怎么都不叫我?” 这是红衣张扬的裴相。 “歆歆,怎独自在这里喝闷酒,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本王恰在附近,得知你在此便来看看,恰在门口碰到裴相。” 这是洛王萧旭纶。 看到是他们,夏芷歆示意拦人的荏苒和如简放行。 两人退开,做出请的手势。 裴誉的目光这才落在荏苒身上:“方才没留意,这不是荏苒吗,你这是去帮你家姑娘查账回来了?” “回裴相,是的。” “回来就好,朝阳身边的四个丫头数你武功最好,有你跟在身边,朝阳的安全也能多几分保障。而今多事之秋,你可要好好跟着你家姑娘保护好她。”说着他意有所指的瞥一眼旁边的萧旭纶。 得萧旭纶一个诧异又无奈的表情。 好似在说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裴誉笑笑,什么都没有说。 在荏苒的应是中走进雅间,顾自在夏芷歆右侧的位置坐下,“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本相来陪你。如简,让小二再上两坛酒来。” 得夏芷歆点头同意,如简才去叫小二。 萧旭纶也走过来要坐下,却在目光触及桌上的空酒杯时顿住,“歆歆表妹这里方才有别的客人?” 那酒杯正是陆凛刚刚喝过的。 夏芷歆不慌不忙:“这是自然,不然我自己一个人没事跑来云锦楼做什么。要吃饭要喝酒,在家中也可以。” “我约了李院使在这里吃饭,一是我近来身子不太好,想让他帮我号个脉看看;二是想问一问他太子殿下的身体状况。” 听到她说询问太子的身体状况,萧旭纶目光不自觉投向她。 夏芷歆没再多言,示意荏苒来将酒杯收了换上个干净的,招呼:“洛王表哥别站着,既然来了便坐下一起喝一杯吧。” “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小二上了新酒,如简给几人斟上,又默默退下带上门守在门外。 萧旭纶喝着酒,刚要开口就被夏芷歆抢了先,朝他举杯:“还未恭贺洛王表哥,我在这里补上。” “恭贺本王?因何?” 多年好友的默契让裴誉瞬间领会到夏芷歆的意思,接话:“洛王真不知朝阳在恭贺你什么?”笑着好心提醒,“左晨将军,十万兵权。” 萧旭纶一愣,恍然失笑:“这个啊,本王当是什么事呢。” “这有什么值得恭贺本王的,要恭贺也该是去恭贺左将军。那十万兵陛下是给左将军,又不是给本王。” “洛王表哥这就谦虚了,谁不知你与左将军交好,左将军得十万兵不就是洛王表哥得十万兵。” 萧旭纶没好气睨她:“这话可不兴乱说,被有心人听去参本王结党营私,本王就惨了。谁人不知本王胸无大志,本王每日上朝都是被逼的,若不是怕被父皇责骂,本王宁愿每日在家睡大觉。” “诚然本王与左晨将军交好,但我们只是投缘只是私交,与其他可不相干,你二人可莫要在这里乱恭贺害本王。” 夏芷歆和裴誉交换一个眼神。 “原来是这样,那是我误会洛王表哥了。还想着洛王表哥与左将军交好,左将军得陛下重用,是陛下有意在提拔洛王表哥呢。不过不管怎么说,左将军是洛王表哥的朋友,他能得陛下重用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恭贺洛王表哥一声也是应该的。” “这倒是。”萧旭纶笑得坦然,“我们一起举杯恭贺左将军。” 半点不妥的情绪都未曾露出。 夏芷歆看着不由想,萧旭纶如果不是当真像他说的那样胸无大志,就是城府太深。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看到歆歆表妹,本王又不自觉想起那日在承王兄的府邸,歆歆表妹竟能得太子皇兄独留院中下半日的棋。” 两双眼睛看向萧旭纶,谁都没有开口,等着他继续。 “太子皇兄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性子最是冷清,与我们这些弟弟妹妹都不甚亲近,却独独待歆歆表妹你例外。时至今日本王都仍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神色佩服地冲夏芷歆举杯:“歆歆表妹,本王由衷地佩服你。” “当然,本王也很羡慕你。” “本王一直很钦佩太子皇兄,一直想与他亲近,奈何……若本王也能如歆歆表妹一般得太子皇兄另眼相待就好了。” 那可不行。 你真如朝阳一般得太子表哥另眼相待就吓人了。 裴誉在心里回。 夏芷歆笑笑:“这话我没法接洛王表哥,我既不能要求太子殿下去亲近谁不亲近谁,也不可能因着洛王表哥的羡慕顾虑你的感受就去疏远太子殿下。我和你一样,也很钦佩太子殿下很想与他亲近呢。” 对上裴誉揶揄的目光,夏芷歆回他一个白眼。 正配合萧旭纶演戏呢,别影响她发挥。 萧旭纶是不是真的胸无大志她不清楚,萧旭纶口中对太子的钦佩以及想要得太子另眼相待,夏芷歆是信的,但她就是觉得萧旭纶在装模作样。 真有那么在意萧旭尧这个太子皇兄,萧旭纶在萧旭尧面前就不会是那样不算热情反隐着忌惮的表现了。 萧旭纶闻言一愣,似是有点被她这般直白的话吓到,转而端着兄长的架子笑骂:“你这丫头,说话真是一点顾虑都没有,这也就是我们,若是叫外人听到你这些话,定是要说你没规矩。” 夏芷歆配合地端着妹妹的身份俏皮一笑:“我这不是仗着没有外人在嘛,有外人在我可不敢这么说话。” “话说回来,看到周家失十万兵权,我是打心底里高兴。” 裴誉笑看她。 并不说话,将接话的机会留给萧旭纶。 果见萧旭纶疑惑问道:“为何?你与周家有仇?” “我与周家没仇,可我与承王有啊。” “你与承王兄……有仇?什么仇?” 总算在萧旭纶脸上看到了一点情绪变化。 他对此事的探知欲太浓,处处透着他对此很在意很感兴趣。 “因为承王兄娶了夏欢言?你与夏欢言有仇怨,便将承王兄也算上了?” “这倒不是。” 夏芷歆笑笑不语。 将萧旭纶的心都吊了起来。 不是这个缘故又是什么?总不能是因为萧旭谦吧。因为萧旭谦和萧旭然是亲兄弟,她的仇恨便蔓延到了萧旭然身上? 应该也不是。 萧旭谦和萧旭然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 那她所谓的与萧旭然有仇,是因着太子皇兄? 这五年来,萧旭然在朝堂上的一举一动都昭示着他对那个位置的觊觎。储君尚在,萧旭然就如此不知收敛心思昭然若揭,会被太子皇兄视作“仇敌”很正常。 所以,太子皇兄是真要有所行动,不再继续长居东宫不出不问世事了? 给足了萧旭纶遐想的空间,夏芷歆才开口继续:“说与夏欢言没有关系也不全对。夏欢言对我造成的伤害始终让我无法释怀,我可能是有一些迁怒娶了夏欢言的承王,但我想要看到承王不如意,更多还是因为萧旭谦。” “再如何关系不睦,承王也是萧旭谦的亲兄长,萧旭谦敢这样对我又何尝不是有承王和皇后娘娘的缘故在。若非有承王这个兄长和皇后娘娘做靠山,萧旭谦哪敢如此嚣张行事。” “周家失了兵权便是承王失了兵权,承王失了兵权便是萧旭谦的倚仗又削减了一些,我如何能不高兴。” 真是这样? 萧旭纶将信将疑。 “你与五皇弟之间……到底是你受了委屈,本王也不好劝你放下,只是歆歆表妹,凡事得向前看,看开一些,别太为难自己。” 萧旭纶没有留多久,大概是目的已经达到,喝了几杯酒就以萧丹瑶也在云锦楼,他得去带萧丹瑶回府,不然回去晚了传到母妃耳中恐会被责骂为由先离开。 雅间里只剩夏芷歆和裴誉。 “难为你还费心绕那么大的弯子去试探他。” 裴誉说着,语气调侃:“太子表哥真是好福气,能遇到你这么一个甘愿为他费心思的女子。” “夸我还是埋汰我?” 裴誉笑:“夸你呢。” “那不必,我这般做并不是为了太子殿下。” “哦?”裴誉挑眉,“真的吗?” “不信算了。” 裴誉明显不信,接着笑问她:“你特地约见李院使询问太子表哥的身体状况,也不是为太子表哥?” “……不是。” “我是为我自己,我要做太子妃,若太子殿下有个好歹,会影响到我做太子妃。” 裴誉似笑非笑看她。 看得夏芷歆有些不自在,转开了话头:“那鬼医燕姝的画像太子殿下交给你了吧,可有查出什么来?” 裴誉一瞬正色:“确实查出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第161章 两张画像,太子来了 第161章 两张画像,太子来了 夏芷歆微微诧异。 她嘴上这般问,心中却没有报什么希望,毕竟她给出燕姝的画像也就是几天前的事。 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裴誉的能力。 或者说,她低估了他们太子殿下的势力。 “说来听听。” “今晨我们的探子快马加鞭传回一封密函,这是夹在密函中的画像。”裴誉从袖中掏出两张叠好的画像,“另一张是你那张鬼医画像的拓本,你对比看看。” 夏芷歆放下酒杯接过两张画像摊开来看。 裴誉给出的画像上是一个年轻女子,眉眼间确与燕姝有几分相似,这张画像瞧着有些年头了,很显然画像上的人并不是燕姝。 “这是?” “这是早年我们在南渊国的探子传回的画像,一直放在我们于南方的资料库中,我下了令去查燕姝底细之后,我们的人便将其翻出来。找出这张画像原本只是碰碰运气,直到你给出燕姝本人全脸的画像。” 裴誉的话不难理解,无非就是自从他开始怀疑燕姝派人去查,就开始了从画像上着手。 他确实没有看到燕姝的长相,但他看到了燕姝的眼睛。 不说裴誉本人能力如何,裴誉手底下肯定不缺擅长画人像的人,依照裴誉给出的点点线索大致画出人拟像应该不是难事。 不说其他,燕姝的眼睛就与画像上的女子极为相像。 “此人是当年南渊国名噪一时的美人染云仙子。” “染云仙子?”单听这个名号就知是个绝色美人,只是这染云仙子于夏芷歆来说非常陌生。 她生在大燕朝死在大燕朝,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大燕,对大燕朝本国的事都知道得不多,更况别国。 “当年是何年?这位染云仙子现下又在何处?” 裴誉道:“染云仙子名声最盛约莫是在十五年前,这张画像我们的人收录了至少有十年。” “我们的人会将其画像收录,是因为染云仙子当年在南渊国名声极其响亮,与南渊国不少有权有势的人都有往来,不过这并不是我们将其画像收录最主要的原因。大约十二年前,染云仙子死于南渊国上一任皇帝厉盛帝姬运天之手。” “因刺杀厉盛帝失败落到厉盛帝手中,于南渊皇城中当着满城百姓的面被五马分尸而死。” 饶是历经了磨难死过一次的夏芷歆,听到这般残忍的死法也还是止不住心惊,“五马分尸?” “不错,据说当时场景非常吓人,被强逼着目睹当场的百姓吓晕吓疯了好几个。”裴誉都有些唏嘘。 即便是陛下继位前最乱最根基不稳的那几十年,大燕朝也不曾出过这样残暴的帝王。 “燕姝与这位染云仙子是什么关系?” 裴誉摇头:“暂未查到二人有关联,染云仙子其人虽曾名噪南渊,出身却并不好。不算出身风尘,但也差不多。据我们掌握的信息,染云仙子是个孤儿,且一生未嫁,也不曾听闻她有什么蓝颜知己。” 也就是说燕姝是这位染云仙子的女儿的可能性不大。 “可有查到染云仙子有无效命的人?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冒死去刺杀暴戾的厉盛帝。” 夏芷歆没听过染云仙子的名号,南渊国这位残暴的厉盛帝的大名她却是听过的。 南渊国毗邻大燕朝,处在大燕朝南面。曾因厉盛帝的残暴不仁,致使南渊国上至朝堂下至黎民百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流民四蹿饿殍遍地四处哀鸣。 作为邻国,大燕朝南部曾有大量南渊国流民涌入。 这些流民原本要被大燕朝拒之门外,是身为太子的萧旭尧主张接纳,又由裴誉给出安顿这些流民的一系列完整流程,朝中支持接纳的人才慢慢变多。 彼年萧旭尧和裴誉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裴誉刚高中状元,在朝中尚无根基。 人是立国之本,因着南渊国大量涌入的流民编入大燕朝,大燕朝也变得愈发强大。太子和裴誉此举,为两人以后在朝中日渐上升的威望奠定了基础。 厉盛帝死在一年前,死于早逝的纯佳皇后所出,一直以唯唯诺诺的形象伪装自己的大皇子姬衡剑下。 而今南渊国的帝王就是这位蛰伏多年的大皇子姬衡。 此人非常有能力,继位仅一年,南渊国就在他的治理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说比得上大燕朝的繁盛,却也是南渊国几十年来从未达到的安稳日渐繁荣。 不过上辈子,夏芷歆记得刚平稳下来的南渊国又迎来新的动乱。 好像是一个一直支持姬衡手握重兵的异姓王发起兵乱,这一打又是内乱好几年。 反正到后来夏芷歆死去,南渊国的内乱都没有结束。 “没有。”裴誉摇头,“没有查到染云仙子效命于谁,倒是在她死后南渊国有不少有志之士在私下里对她推崇有加,大赞她冒死刺杀残暴皇帝为民除害的举动,称她乃真国士。” “南渊国新帝继位后下令为其修陵墓建碑记录功绩,称其担得起‘仙子’之名。” “南渊国新帝为她正了名?”夏芷歆诧异问。 裴誉看着她的反应,问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位染云仙子当初会不会就是效命于姬衡?” 夏芷歆点头:“不错。”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的怀疑是合理的,但我想说姬衡领兵闯入皇宫斩杀厉盛帝继位后,为许多人修了陵墓建碑正名,染云仙子只是许许多多人中的一个。因着此举,姬衡一下就收拢了无数人心很快坐稳皇位。” “……”夏芷歆默然。 这么看来,比起这位染云仙子曾效命于姬衡死后得他厚待,这倒更像是姬衡收拢人心的手段。 裴誉笑了笑:“南渊新帝此人不容小觑,但那都是以后的事,南渊国百废待兴,至少几年内他都没有工夫考虑其他,暂时不会与我们大燕朝对上。我们现在来讨论他为时尚早,说回鬼医和染云仙子吧。” 夏芷歆目光再次落回两张画像上,“虽未查到两人有何关联,但她们长得这般像,说不定真有联系。便是没有联系,这位染云仙子是南渊国人,燕姝身上又疑点重重,多防着些总没错。”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 裴誉道:“那日在承王府鬼医堵住太子表哥‘叙旧’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如今与太子表哥关系亲近一事已经传开,最有可能被鬼医当作敌人对待的就是你。鬼医其人行事本就诡谲,谁也不知面对在她看来拦了她路的你,她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夏芷歆表示她都清楚,说她心里有数让他不必担心。 两人没有再就此事多言,裴誉又说他会继续派人去查燕姝的底细后,两人就一心喝起了酒。 最后两人都醉醺醺被各自的下属扶上各自的马车。 搀扶夏芷歆上马车的是荏苒。 一进去就对上一张昳丽的面容。 荏苒下意识防备要将夏芷歆护在身后,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显然是从如简那里了解了全部事情,已然清楚她家姑娘现下与太子殿下的关系。 “太子殿下?”荏苒的声音将夏芷歆从醉醺醺的状态拉回一些神志,“太子殿下在哪儿呢?” “在这儿呢。”她身形摇晃,萧旭尧生怕她磕碰到,忙起身接她。 他搂着腰肢将人揽着靠在怀里,抬手将她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动作轻柔地摸摸她因着喝酒变得微烫的脸:“怎么喝这么多酒?” 夏芷歆醉得狠,没听清他说什么,自然也就没有回答,顾自抬起双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靠在他怀中。 全然依赖的姿态。 半点防备也无。 看得荏苒满心惊诧。 从如简那里得知她不在盛京期间发生的事,她大致知道姑娘与太子殿下是什么情况,原以为顶多就是有些亲近,却原来…… 便是当初没有背叛姑娘的五皇子,姑娘在他面前怕都不会如此随行放松。 “你先退下吧,你家姑娘有孤看着。” 荏苒回神,有些迟疑,忽而对上太子殿下投过来的浅淡眸子,荏苒心下一怔:“是,奴婢告退。” 等出了马车,荏苒又有些懊悔。 她怎么就能被太子殿下一个眼神吓到了呢。 虽说姑娘与太子殿下关系亲近,可没得姑娘点头她就这样将姑娘与一个成年男子单独留在马车中,也未免太失职了。 正要犹豫要不要倒回去,肩膀突然被人一拍。 如简冲她一笑:“不用担心,姑娘很信任太子殿下,通常他们二人在一处都是不会留人在身旁伺候的。” 俨然如简是听到了太子的声音,知道他人在马车中。 如简又拍荏苒的肩膀两下:“慢慢习惯就好。” 语罢轻声感叹:“这也是好事,比起姑娘一直沉溺于被五皇子背叛的伤痛中,我更喜欢现在这样。我其实很感激太子殿下,若不是有太子殿下及时出现将姑娘带离伤痛,姑娘现下还不知是什么样。” 荏苒沉默了。 如简的话她是赞同的。 罢了,姑娘喜欢就好。 马车里,萧旭尧已经坐下,就这么将夏芷歆抱坐在他腿上由着她靠在他怀里。 这么一会儿工夫,夏芷歆已经清醒了不少。 本来她也就是喝得有些醉,还远远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埋头在人怀里蹭了蹭,微抬起头来看他。脸颊微红,眼里蕴着水雾,声音很软:“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第162章 马车亲昵,互相心疼 “来看看你。” 萧旭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目光紧盯着她雾蒙蒙的眼眸,又转到她水润的唇上。 终是没忍住诱惑,低头贴上她的唇瓣。 轻轻吻起来。 喝醉的人儿变得尤其乖巧,攥着他的衣襟软在他怀里任由他为所欲为,甚至还配合地微张双唇。 让萧旭尧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他其实早就来了。 接到消息得知勇诚侯府今晨发生的事,他便匆忙出宫,就怕小姑娘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伤心。 出宫得知她不在侯府出门了,便寻到了云锦楼。 得知她与裴誉和萧旭纶在一块儿喝酒,便没有去打扰,在她马车里等着。可他等啊等,直等到萧旭纶拽着萧丹瑶离开云锦楼都不见小姑娘的身影。 萧旭纶离开,她又是单独与裴誉一起喝酒。 想到这里,萧旭尧心中免不了有些酸。 但他还是没有去打扰二人。 是知道他们不会有什么,又想着小姑娘与裴誉交好多年,或许与裴誉待在一处让她更能放松心情。 不过心里明白他们不会有什么是一回事,吃味又是另一回事。 满心酸溜溜,等来的却是个小醉鬼。 好在她醉后在他面前够乖软,对他也足够依赖,这让萧旭尧心里得到了些慰藉,心中的酸楚淡下去不少。 直到夏芷歆有些受不住推了推他,这个缠绵的吻才结束。 一吻毕,本就晕乎的夏芷歆更加晕乎。 不过晕乎一会儿后,她就很快清醒了。 还有点醉态,神智却是清醒的。 总算将眼前人的脸看清,不再是刚刚的朦胧不清。 攥着对方衣襟的手松开,慢慢滑上搭在他的肩轻搂着他脖颈,脸紧贴着他心口:“太子殿下方才是说来看看我?是知道侯府今晨发生的事了吗?” “嗯。”萧旭尧落在她脸上的眸光温柔,“因着此事心情不好才喝这么多酒?” 夏芷歆想说不是。 话到嘴边却怎也说不出来。 她终究还是在意的。 在意父亲那样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直接骂她没有良知不知感恩是白眼狼,更在意母亲明知去见了她回来就立刻将自己关进小佛堂会让父亲迁怒于她,母亲仍是选择了这么做。 母亲从来不是个蠢笨的人,除了在面对夏欢言时仿佛被蒙了心智以外,母亲向来都是冷静聪慧的。她由母亲教养,若母亲真是个蠢笨无脑之人,她也不可能成长成这样。 母亲为何明知她会被父亲迁怒却还是选择这么做,她大概能猜到。 不过是因着亲女儿的客死他乡,心中有怨无处发泄,迁怒她这个占了她亲女儿身份的养女罢了。 这一点她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得知母亲将自己关在小佛堂,她下意识的担心和着急不是作假。是父亲一盆冷水泼过来将她泼清醒了,她才慢慢领会过来。 母亲那样紧闭小佛堂的门不见人不应声,她猜应该是有害怕被自己看出来她的意图去质问于她的缘由在。 当然,或许母亲闭门不见也是有一点愧对于她不敢见她。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随便吧。 反正她重生回来后也没想过要与他们重修于好。 见她迟迟不说话,萧旭尧还有什么不懂的。 “别难过。”他握住她搂在他脖颈的手,捏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不见暧昧,只有亲昵,“这没什么要紧的。你长大了,有没有父母的关爱其实也没那么要紧,你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不是吗?” 是,她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再说,你也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孤在吗。” “有孤陪着你呢,怕什么。”他看进她眼眸中,眼神深邃却不失温柔,“有孤陪着你,没什么好难过的。” “……我不怕,我也不难过。” 但是她感觉到了,他在怕,在难过。 长大了有没有父母的关爱其实也没那么要紧,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这话他单是说给她听的吗? 怕是不见得。 她这位在旁人眼中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太子殿下,好像也没那么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她坐起来,面对面跨坐在他腿上,将双手搭上他的肩,尽量使得自己与他目光平视:“太子殿下。” 她动作快,等萧旭尧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换了个坐姿。 手忙揽住她后背,生怕她一个坐不稳摔倒。 小醉鬼都醉成这样了还不安分。 却是因着她认真的神情认真的语气微微愣住:“……什么?” 心中对她接下来的话有所猜测,故而有些不敢长久这般与她对视,像是怕被她看出自己内心那一点脆弱。 眼见他要避开视线,夏芷歆直接捧着他的脸掰过来让他看着自己,认真与他说:“太子殿下,我不是一个人,我有你陪着;你也一样,你也不是一个人,有我陪着你。” 她冲他展颜一笑:“太子殿下,有我陪着你呢。” 因着醉意未消,她这一笑显得有些傻。 却一下柔软了萧旭尧整个心尖。 与她静默对视片刻,他轻声道:“知道了。” 将她扣进怀里抱着,手轻捏在她后颈让她埋在自己颈间。两人就这么无声拥抱着,直至马车停在勇诚侯府大门口。 夏芷歆不知何时睡着了。 萧旭尧直接将熟睡的她打横抱下马车。 今日出门,夏芷歆穿的是一身浅碧色襦裙,萧旭尧是一身月华白锦袍。两人这般于夜色中以如此亲昵的姿态出现在勇诚侯府门口,自成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倒是让暗中盯梢的人有片刻的失神,险些忘了自己的任务。 然而有片刻失神的又何止暗中盯梢的人,也有早不知在廊下等了多久的夏二公子。 抱着夏芷歆走下马车的萧旭尧就这般与站在廊下石阶上的夏长风对上了视线。 长久的静默。 是无声的对峙。 隐着旁人不知晓的暗潮汹涌。 最终是夏长风先收住目光从台阶走下,躬身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 夏长风起身,目光落在被萧旭尧抱在怀里的夏芷歆身上,问一旁安静如鸡的如简:“你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第163章 太子其人,深不可测 “回二公子,姑娘在云锦楼会客,偶遇洛王殿下和裴相,便与他二人喝了几杯酒。姑娘不胜酒力,有些醉了。” 听完如简的话,夏长风微微蹙了下眉:“洛王殿下和裴相皆是男子,你家姑娘一个姑娘家单独与他们喝酒传出去像什么话,你们跟在你家姑娘身边怎也不劝着她一些。” 如简心说我也想劝啊,可姑娘要做的事是我想劝就能劝住的吗,再说我听令于姑娘,自是姑娘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 面上作出认错的姿态低下头:“是奴婢们失职没有照顾好姑娘。只是二公子,我家姑娘自来不是嗜酒之人,今日也是……洛王殿下和裴相来之前,姑娘就要了一坛酒独自在喝了。” 夏长风一愣,心里那点怒火瞬间消弭。 沉默盯着夏芷歆埋在萧旭尧怀里的睡颜看了看,手不自觉抬起,似是想碰碰夏芷歆的脸。 “夏二公子。” 被萧旭尧一声打断。 夏长风抬起的手顿住半空。 对上萧旭尧浅淡的眸子,夏长风的心下微窒。 蜷了蜷手指,却还是没有将手收回去,抬眸直视萧旭尧:“有劳太子殿下将舍妹送回来。现下有些晚了,府中不便接待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送到这里就好,舍妹就交予微臣吧。” 萧旭尧却没有将人交给他的意思。 而是深深看夏长风一眼,然后低头轻声叫夏芷歆:“朝阳。” 听到声音的夏芷歆动了动,却没有应声也没有睁开眼睛,在他怀里蹭了蹭又不动了。 “朝阳,侯府到了,你要自己回去还是要孤抱你?” 怀里的人似乎有点醒了。 眼睫动了动,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太子殿下?” 等确认抱着自己的是谁,又将眼睛闭上,纤细白皙的手攥紧他的衣襟,嘟囔一声,像是撒娇:“懒得动,你抱我。” 萧旭尧看着她微红的小脸,似是低笑了一声。 看向夏长风:“夏二公子也看到了。” 夏长风脸色微沉,却还是寸步不让:“太子殿下,舍妹尚待字闺中,你这般将她抱进屋,若叫旁人看到恐会有损舍妹清誉,还请将舍妹交予微臣。” 萧旭尧没有理会,看他一眼,径直越过他往侯府里走。 夏长风上前要拦。 “夏二公子这是要与孤动手?”萧旭尧声音冷了下来,神情也不再似方才一般平静无波,隐着淡淡的凌冽。 一下把夏长风震在当场。 手轻握成拳。 “微臣不敢。” “只是太子殿下,而今你怀中抱着的是舍妹,身份使然,微臣不敢在殿下面前以下犯上,故而才未强行将舍妹夺回。可殿下此举实在是有失身份,也实是对舍妹的轻慢。” “殿下但凡有一些为舍妹的名声着想都不该这般行事。殿下是男子,传出去顶多得一个风流名声,舍妹是女子,这般少不得要惹人说她闲话让她名声受损,还望殿下能顾念舍妹一二。” 萧旭尧这个太子沉寂多年,威望仍在。 极少有人敢这样公然与他对峙。 他不由多看了夏长风两眼。 旁边见势头不对的荏苒和如简想要上前阻拦,可她二人只是下人,这里根本没有她们说话的份,只能干着急。 “夏二公子这是将孤当萧旭谦之流看了?” “别说孤今日抱着朝阳进屋断不会给人乱传闲话的机会,便是孤未加阻拦任由此事传开,夏二公子当真觉得与孤牵扯到一处于朝阳的声誉会有损吗?” 不会。 夏长风无比清楚。 因为太子殿下在大燕朝的声望太高了,而他又是为大燕朝臣民才受重伤换得这一身病痛,从此从恣意张扬的战神将军变得走几步都费劲。他为大燕朝臣民付出如此之多,若难得与一个女子亲近都要被说闲话,那大燕朝的臣民也未免太没良心了些。 或许一开始会有一些人因着嫉妒攻讦歆歆,但只要稍加引导便不会带来多少影响。 这点局面凭太子殿下之能完全能稳住。 正是因为都明白,夏长风心里才会这般不甘。 随便换个人,他有一千种方法从中阻拦,偏偏这个人是太子殿下。 “夏二公子,你是朝阳的兄长。” 说完萧旭尧适时停顿片刻,才又继续往下说:“孤这般抱着朝阳进屋不妥,夏二公子身为兄长更是不妥。孤当然可以将她交给她的婢女,但孤没有这么做,夏二公子可知为何?” 夏长风抬眼看他。 “因为朝阳今日心里不好受,她心中的烦闷并不会因喝了一顿酒就消失。她喝醉了,得孤守着,若夜里醒来瞧不见孤,她会更失落。夏二公子应该很清楚,在她意识不清时,比起旁人她更信赖孤。” 如简:“……” 太子殿下把话说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二公子听来得有多扎心啊。 别说二公子了,她听来都有点扎心。 好在姑娘意识不清时除了对太子殿下格外信赖,对她也是很信赖的。这一点那日姑娘在宫中吐血晕过去被太子殿下抱回马车,如何都不愿松开太子殿下的时候听到她的声音突然就愿意松手便足以看出。 想着,她同情二公子的同时,又忍不住暗自欣喜。 这时,在萧旭尧怀里睡着的人又往里缩了缩,似是被冷风吹得有些冷了。 见此,夏长风哪里还敢继续僵持,握拳将路让开。 “来人。”萧旭尧出声。 一道黑影闪出单膝跪地:“主子。” 以为萧旭尧是独自一人出行,实则不然,暗中不知跟了多少暗卫。 “将周围的人清一清,今夜之事莫要让人传出去半个字。” “是!” 暗卫闪身离开。 同时暗中跃出几道暗影。 几个痛呼间,暗中盯梢的人已尽数被解决。 培养过暗卫,对此兴趣正浓的荏苒看得双眼放光。 而夏长风看到这一幕,暗暗心惊。 都道太子沉寂五年被夺了大半兵权实力早已大不如前,却不知太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怕。 他不是不知侯府周围有人盯梢,只是这些来盯梢的人各方人马都有,且身手都不弱,想要一举解决干净并不容易。 是以他才佯装不知按兵不动。 却不想让他颇为头疼的暗哨竟就这样轻轻松松被太子解决了。 怕是连陛下都不知太子身边还有这样一支实力莫测的暗卫。 第164章 心思不纯,得力丫鬟 没有夏长风再拦路,萧旭尧径直将夏芷歆抱回杏花苑。 申氏将自己关在小佛堂谁也不见;夏政年因着被夏芷歆的“断绝关系”刺激,今日一整日都将自己关在书房,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夏礼已经离家“游学”;冯柔嘉下午又和夏鸿吵了起来,二人此时正闹着;夏维则见家里这么乱,他有心想做点什么,奈何年纪太小在这个家尚无话语权,索性懒得多管,将精力都放在看兵书和练武上。 这也是为什么萧旭尧一路抱着夏芷歆进侯府,只碰到夏长风一个“拦路人”。 夏长风没有再拦路却也没有离开,一路跟在后面来到杏花苑。 走在路上看着前面抱着人的萧旭尧,夏长风眸色愈发幽沉,看得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生怕被自家二公子压抑着的怒火波及。 如简和荏苒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 静默不言,佯装不知。 夏长风眼神如此灼灼,走在前面的萧旭尧不可能没有感觉到。他没有理会,但双眸沉了少许。 原以为这个勇诚侯府至少还有一个夏长风待朝阳是始终如一的,能给朝阳一些慰藉让她不至于那么难过,却原来也是个心思不纯的。幸得朝阳此番是醉着不知晓,否则她还不知得有多难过。 在被以往情谊深厚的家人逐一伤害后,发现唯一待她好的至亲兄长原来对她存着不纯的心思,她要如何自处? 得知夏长风对夏芷歆心思不纯,萧旭尧心里无疑是吃味是不悦的,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如果夏芷歆知道此事,她一定会伤心。 高门世家,伦理丑闻,这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足够将她毁了。只望夏长风能稍微顾虑着朝阳些,莫要将她再推到风口浪尖上,把他那点心思藏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然而将希望寄于他人终究太过冒险,他一贯不会这么做。 与其将希望寄于夏长风的良心,他倒不如自己来保障这件事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看来将朝阳娶进东宫的事得加快进程了。 夏长风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夜的举动刺激得萧旭尧决定了要加快计划进程,他只是眸色深深地盯着萧旭尧的背影。 掩下心底那点不甘和嫉妒,将注意力放在萧旭尧抱着夏芷歆走了这么久依旧稳健的步子上。 上次在宫中歆歆晕倒,太子抱着她走一小段路身子便受不住直接吐了血,彼时太子步子虚浮身形踉跄着咬牙坚持才将歆歆抱回马车,这次却…… 难道太子的身子也有所恢复了? 不是没有可能。 从前那些太医御医都是说太子病入膏肓,是靠汤药拖着病躯。 虽未明说,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子的身子是没有治好的可能了,只是在等时间。 太子也如他病弱拖时间的病躯一般放权选择深居简出。 可是现在,沉寂多年的太子突然又活跃起来。 若不是身子当真有所恢复,太子会如此吗? 一个人明知命不久矣,还会出来费力争权吗? 旁人或许会,但太子…… 太子在最有优势的时候都选择了主动放权沉寂多年,会愿意拖着病躯出来一争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 太子总不能是为了歆歆来争的吧? 若是,太子身子有所好转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几次的接触让他更清楚太子对歆歆的在意。太子其人,旁的不说,品行绝对算得上高洁,他若当真对一个女子动真心,定然不会在不能给对方未来的前提下还要去招惹对方。 想着,夏长风眼睛不由眯了眯。 太子的身子若真有好转,大燕朝的局势定会大变,那他多年的谋划…… 他从不小瞧这位太子殿下,即便太子沉寂了多年权势已失大半。别说太子现在手中还握有十万兵权,又有以裴誉为首的一众文臣支持,裴誉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又极大,就是太子如今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只要太子想争,大燕朝这些皇子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这可是拖着一副将死病躯都能震慑周边国家,让周边国家即便对大燕朝觊觎有加都始终不敢有所动作的太子殿下。 于公,太子是个强劲的对手;于私,太子更是。 若是早知半路会杀出一个太子,他说什么都不会拖到现在才将歆歆的身世透露出去。 抱错的事若是早些揭露,他早一些……不仅不会有太子的事,他的亲妹妹或许也不会身死然后被异世魂占去身体。 那晚从夏欢言口中审出,真正的夏欢言是不慎摔倒断了气后才被她占据身体。真早些将人接回来住在侯府,身边时刻有伺候的仆从跟着,他亲妹妹如何也不会一摔救不回来早早丧命。 “二公子,请止步。” 萧旭尧将夏芷歆抱进内室,夏长风也要跟上,被如简抬手拦住。 如简不蠢,萧旭尧看得出夏长风对夏芷歆心思不纯,如简全程看着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过她只是有所怀疑,尚未确定。 但只是有所怀疑也够了。 放在平时,姑娘与一个外男独处一室,在没有得姑娘命令的情况下,她自是巴不得二公子能在场,可现在…… 还是别让二公子去打扰姑娘和太子殿下了,姑娘和太子殿下感情越深越好,最好早点成好事让姑娘搬出这个侯府。 她愈发觉得这个侯府住不得了,再住下去怕是真会有大乱子。 夏长风皱眉:“你要拦我让你家姑娘与一个外男独处一室?如简,侯府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如此不将你家姑娘的名声当回事!” 我就是在意我家姑娘的名声才拦你。 如简在心里大声回。 面上却不显,低头恭敬道:“姑娘如今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二公子也瞧见了,如无意外,将来太子殿下或许就是奴婢们需要伺候的另一个主子,奴婢们实在是不想开罪太子殿下,望二公子理解。” 荏苒看着,觉得如简有点过了,不赞同地看她。 接收她示意的如简冲她眨眨眼睛,多年一起共事的默契让荏苒虽然不明白如简为什么这么做,但如简既然在自己提醒的情况下依旧如此,想必是有她自己的理由。想着等之后再细问,现在就不阻挠了。 夏长风本就因如简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怒上心头,又瞧见她二人在他跟前的互动,更是怒不可遏。 “荒谬!荒谬至极!” “且不说你家姑娘与太子殿下能不能真走到一起还两说,便是他们将来当真能走到一起,也不是你们眼下枉顾自家姑娘名声去讨好他人的理由!你们是侯府的下人,是你家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应该一心为着你家姑娘着想,而不是这般为了自己将来能有个好前程就枉顾你家姑娘的名声任由她单独与外男共处一室!”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你家姑娘现下喝醉了,在她人事不省时,你们还放任外男单独与她共处一室而将我这个她的兄长阻拦在外,你们可真是你家姑娘的好忠仆!你们这样对得起你家姑娘待你们的好吗!” “奴婢们这样确实对不起姑娘待奴婢们的好。”如简诚恳道。 她抬起头看着夏长风,咧嘴笑:“所以二公子,奴婢是打算进去守着姑娘的,不会真让姑娘与外男独处一室。” “荏苒,你在这里招呼二公子,我进去守着姑娘。” 冲荏苒眨眨眼,溜了。 她武功可不好,二公子若是要硬闯她可拦不了,还是留武功比较好的荏苒在这里守着吧。 觉察到她打算的荏苒嘴角微微一抽。 然后很快板着脸对夏长风道:“二公子请坐,奴婢这便吩咐人来给您看茶。二公子不用担心姑娘,只隔着两张屏风,内室若有什么事,外间也能听到,您若实在不放心姑娘便随奴婢一起在这里守着吧,待太子殿下离开或是姑娘醒来,您再离开也是一样。” 眼神微沉地盯着荏苒看了看,夏长风想着荏苒是夏芷歆身边武功最好的,即便不是他的对手,真动起手来他怕也讨不到什么好。 再则与一个婢女动手,被太子瞧见他也会很丢人;若是被歆歆知晓,歆歆可能还会生气。 歆歆有多护着她身边这几个丫头他是知道的。 “你们还真是我勇诚侯府养的好丫鬟!” 荏苒不卑不亢:“二公子,奴婢们不是侯府养的,是姑娘养的。奴婢们的月钱都是姑娘自己出,从不走侯府的公账。” 微顿。 她抬头直视夏长风:“诚然姑娘的银钱也是因着侯府才有,但这些年姑娘自己经营铺子也赚了不少钱,凭着姑娘这些年送给侯爷夫人以及几位公子的东西,早便抵了侯府这十多年花在姑娘身上的钱。” “自然,这前提是要除去侯爷夫人以及几位公子这些年私下给姑娘送的东西。只是你们给姑娘送的东西大都被姑娘收在小库房里没动过,若有朝一日侯爷夫人或是公子们觉得姑娘占了侯府的便宜,姑娘也是能将这些东西全拿出来相还的。” 荏苒不是私自说的这些话。 她学的规矩也不允许她这样私自代主子说话。 这些话都是及笄礼后姑娘让她们将小库房仔细整理一遍时说的。当时听到姑娘说这话,她们四人心里都不是很好受。怕会更惹姑娘伤心,她们当时都沉默着谁也没接姑娘的话,此后也没有再提起。 现在提起…… 也是荏苒私自决定的。 她知道不对,但有些话姑娘不好说,总得有人说出来。总不能真叫人觉得她们姑娘占了侯府多大的便宜似的,受了委屈都得受着忍着。 这次回来她算是看清了,侯府的人对姑娘的态度差不多都变了。 她才回来一日就见夫人和侯爷相继那样过分的对待姑娘,她不在的这几个月姑娘在侯府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姑娘那么好,他们居然舍得那样伤害姑娘! 即便姑娘醒来会责怪她私自在二公子面前说这些话,她也不后悔。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些话也是你一个下人能说得的!如此口无遮拦,你家姑娘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看来是你家姑娘平时对你们太过纵容,才会让你们变得这般无法无天不知所谓!” 别看夏长风骂得狠,实则他心里并不淡定,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慌。 身形微微踉跄,面色微微发白。 看着夏芷歆长大,夏芷歆身边的几个丫鬟是什么脾气夏长风都大概清楚。这些话若由另外三人说来,给夏长风的冲击还不会这么大,但这话是由话不多从来都只是安静站在夏芷歆身后的荏苒说来…… 若不是歆歆在她跟前说过这样的话,以荏苒的性子根本不会也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 所以,说若有朝一日他们觉得歆歆占了侯府的便宜,她是会全部还给他们的人其实是歆歆自己? 歆歆是做好了要与侯府彻底两清的准备! 两清? 怎么能! 绝对不能!绝对不能! “与姑娘无关,姑娘将奴婢们教得很好,这些年奴婢们从未在规矩上犯过错丢姑娘的人,这些话是奴婢自己想说的。” 荏苒目光直视夏长风:“二公子,奴婢才回来,对于奴婢离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奴婢都不是很清楚。但依照奴婢回来这一日的工夫姑娘在侯府的处境,奴婢也不难猜出姑娘这些时日在侯府过着怎样委屈的日子。” “奴婢只是想说,我家姑娘并不欠侯府什么,若要清算姑娘也是能还清的。你们也别说什么是侯府养了姑娘对她有养育之恩,二姑娘得养在姑娘的亲生父母膝下,难道就没有得他们好好教养吗?” “一个农家女儿,不仅得教识文断字,还不事农务得父母兄长娇养,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儿也不差。这还不算养育之恩吗?” “自然是算的,奴婢甚至觉得与侯府这样的高门世家相比,每日为吃穿奔波的农家能如此待女儿,倾注的心思和爱意分量更重。” 说完,她拱手躬身行礼:“是奴婢僭越多言,二公子恕罪,但奴婢委实见不得我家姑娘受这些她本不该受的委屈。也是我家姑娘心善性子软,换了旁的人哪会甘愿受这窝囊气,怕是早不管不顾闹开了。” 夏长风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 想到夏芷歆这段时间受的种种委屈,他心里也不好受。 主要是他算是始作俑者,心中对夏芷歆有愧。 内室。 如简:“……” 厉害了荏苒,平时闷不啃声的,关键时刻嘴皮子居然这么利索。 会说多说! 将夏芷歆放到床榻上为她脱了鞋拉被子给她盖上的萧旭尧自然也听到了外间荏苒与夏长风的对话。正要心下无奈感叹夏芷歆养的丫鬟都是机灵的,就对上了夏芷歆睁开的双眸。 她眼底一派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第165章 她很清醒,暗暗吃味 萧旭尧一愣:“你……” “姑娘,您醒……” 夏芷歆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打断他们。 她撑着要坐起来,萧旭尧见状伸手扶她。 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夏芷歆冲萧旭尧微微一笑,用着外间的人听不到的声音说话:“如你所见,我酒醒了。” 醉肯定是醉的,直至马车回到侯府她都不算清醒。 她在马车上抱着萧旭尧睡着了,这也不是装的。不过她也不是什么警觉性太低的人,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她便醒了。 只是醒来头还有些晕,她心里又有些不想这么回去自己一个人待着,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她便懒得睁开眼任由萧旭尧抱着她下马车。 然而一下马车听到夏长风的声音,她原本还有些许的醉意也在那一刻全然清醒了。 夏长风是她二哥,他们一起生活了多年,她对二哥非常了解。二哥一开口说话,语气中极细微的情绪变化她都能察觉到。 或者说,她早便有所察觉,只是不愿去相信罢了。 这次许是她醉倒不省人事,二哥没了顾虑便没有多少遮掩,表现得更加明显,让她想不发现都难。 只是有些东西可以发现,却不能挑明。 一旦挑明,后果…… 总归那不是她想看到的,所以在萧旭尧将她叫醒询问她要下来自己走还是要他抱着进屋时,她故意作出那番醉态赖着他不放。 她想要趁着事情还没那么不可收场时尽可能的制止,而制止此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二哥认清她的态度——她对萧旭尧这个太子格外在意且坚定选择的态度。 只有认清了,二哥才…… 夏芷歆心下一叹。 有点头疼。 说真的,这种事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她一点应对的办法都没有。 如简眼珠子动了动,自动退远一些将空间留给两人说话。 见夏芷歆这副愁眉不展的表情,萧旭尧就知她方才都听到了,也觉察到了夏长风对她的那点不纯心思。 仅一个对视,二人便知彼此都心如明镜。 没了遮遮掩掩的必要。 萧旭尧握住她的指尖轻捏着安抚:“不用担心,不会有事。” “我其实也不是担心会有事,我就是……”她不是担心万一这事被外界知晓会累及她的名声,她是担心二哥。 “孤都知道。” 她心地本就柔软,又最是在乎家人。而今其他从前待她好的家人都渐渐变了,唯有夏长风这个二哥待她依旧如初,她当然会在乎夏长风的感受。 “别太担心,你二哥瞧着不像这般没有分寸的人,他不会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的话让夏芷歆忍不住抬头看他。 这话说得不违心吗?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 看出她眼里的不信,萧旭尧视线微微别开没看她。 是略感心虚的表现。 他只是为了让她安心才这么说,心里确实不是这么想的,经过几次的接触,他从不觉得夏长风会是个有分寸的人。真有分寸,夏长风今晚就不会藏都不藏就将心思全然暴露在他这个“外人”面前。 若他对夏芷歆存有坏心,凭夏长风今夜之举便已足够将夏芷歆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只是……” 萧旭尧却犹疑了,没有往下说。 “只是什么?”夏芷歆问。 对上她亮晶晶的双眸,萧旭尧终是没忍心说。 其实他想说的是,只是夏长风在这件事上没有分寸,在旁的事上却该是有分寸的。明知是亲妹妹,夏长风再如何也不会对夏芷歆乱动心思,而看夏长风的样子又确实不像刚对夏芷歆动心思的样子。 没有初识心思的慌乱和不安,也没有认清心思后觉得不对的挣扎,面对此事夏长风表现得很平静,对这份心思夏长风接受得十分坦然。 这绝非一朝一夕能做到。 夏长风当真如其他人一般是几个月前才知晓夏芷歆并非他亲妹妹吗? “没什么。” 抬手碰碰夏芷歆的脸,“这到底是你的闺房,夜色不早,孤多留不妥,你既醒了孤便回东宫了,能自己一个人待着吗?” “能的。”夏芷歆点头。 模样瞧着很乖。 让萧旭尧看得心底一片柔软。 “不过殿下先不急着走,我有些事想问问殿下。” 有事要问他? “你有何事要问,问便是。” 夏芷歆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得舒服些,脑中回想起今日在绣楼的所见所闻,又不自觉想起那位让她记忆深刻的白衣女子。 当然她要问的并不是那位白衣女子。 “盛京城有一家很受各家女眷欢迎的绣楼,殿下可曾有耳闻?” “绣楼?孤知晓。” 夏芷歆继续:“据说这家绣楼在很多地方都有分楼,是一个很大的产业,其幕后老板身份神秘。” “确实如此,你想问孤什么?”萧旭尧说着微顿,看着她,“你想问孤是否知晓其幕后老板是何人?” 夏芷歆轻轻笑开:“嗯。” 她还什么都没说他便看出了她想问什么,不愧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知道吗?” “知道。” 竟真知道! 夏芷歆惊喜坐直身子:“是谁?” “裴誉。” “或者说,孤。” 啊? “绣楼是太子殿下的?” 怎么说呢,夏芷歆有点意外,但又不算太意外。 委实是绣楼价值太大,能经营这般产业还让人查不到身份的人,本身就不会简单。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比太子殿下是绣楼主人更合理的答案了。 “嗯。” 萧旭尧告诉夏芷歆,早年的大燕朝并不如而今这般繁荣富足,内忧外患,国库空虚。想要养兵,没钱是不行的。 “彼年陛下忧心之事甚多,孤不想给他再添烦忧便自己想办法去解决,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有钱。” 不知是不是错觉,夏芷歆总觉得萧旭尧提起陛下时给人的感觉有些怪异。太陌生太生疏了,完全不像世人认知中感情深厚的父子。 俨然他们父子的感情也确实没那么好。 太子都不是称父皇而是直接称陛下了,二人感情能有多好? 都道陛下最是偏爱太子,尽管这些年太子极少在外走动,父子二人关系逐渐生疏,外界也依旧觉得太子最得陛下偏爱。 当真偏爱,萧旭尧对陛下会是这般态度? “如何才能自己有钱,自然是要赚,于是孤便与裴誉商议出了不少可赚钱的路子交由裴誉去实行,绣楼就是其中之一。彼年孤人在军中无暇他顾,这些事都是裴誉一手操持。” 夏芷歆恍然大悟:“所以裴大公子十来岁便孤身去闯荡江湖,直至十五岁高中状元回盛京,后来又总找机会往江湖跑,其实是打着闯荡江湖的名号去为殿下赚钱?” “可以这么说。” 夏芷歆听得唏嘘又感慨:“裴誉不愧年纪轻轻就稳坐文官之首,确实是有些能耐。” 十多年就把绣楼经营到如此规模,而听萧旭尧的意思,绣楼还只是他们赚钱的产业之一而已,裴誉可不就是有能耐。 “幸得裴誉忠于太子殿下,若他有二心,凭着他手中握着的东西,他若要对太子殿下不利太容易了。” 萧旭尧:…… 一时哭笑不得。 语气无奈:“裴誉若听到你这话不知作何感想。他可是真心与你结交的,你却在背后这般疑心他,他听到怕是要伤心。” 这下无语的人变成了夏芷歆。 “……” “我就是那么感慨一下,怎么就成疑心他了啊。”她怪嗔瞪他:“我哪有疑心他,你可别乱说挑拨我们的关系。” “孤挑拨得了你们的关系吗?” 他突然意味不明的来这么一句,让夏芷歆一脸莫名。 忽见他将手朝自己的袖子伸过来,夏芷歆下意识要避开,控制住了,任由他将手伸进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一物。 一支银簪,裴誉所赠。 萧旭尧将银簪拿在手里:“孤很早便发现了,这支簪子你从不离身,是裴誉赠你的簪子吧?”他抬眼直直看着她,“朝阳,凭你二人这般交情,孤挑拨得了你们的关系吗?” 他眼底带笑语气平静,指尖摩挲在银簪锋利的边缘,看得夏芷歆眼皮直跳,生怕他把自己割伤。 忙握住他的手阻止他动作:“簪子很锋利,殿下别伤到自己。” 萧旭尧没有再动。 任由她握着她的手,他则握着银簪。 夏芷歆借机从他手里将银簪拿回来,“这不是簪子,我也从不将它当簪子看,它在我手中只是一件比较顺手的防身利器。” 她空着的手抬起来摸向自己头上更华丽的簪子,看着萧旭尧道:“至于我身上分明都戴了好几样你赠我的防身之物,为何还要带着裴誉送我的这支银簪,大抵是因为习惯了吧。” 她放下摸着头上簪子的手,摩挲着手中银簪。 思绪渐渐飘回上辈子。 这支裴誉所赠的银簪陪伴了她许多年,在她人生最灰暗的那几年,她手中仅有这一件防身的利器,若非手握银簪让自己稍微有点安全感,她怕是在那些深夜里都不敢放心入眠。 也是这支银簪让她在病中险些遭人欺辱时绝地反击,才险险保住她最后的尊严。 这支银簪于她的意义早已不止是裴誉所赠的礼物那般简单。 萧旭尧将她那一瞬变化的情绪尽数看在眼里。 盯着她微垂的眼眸看了看,又看了看她握在手里摩挲的银簪,半晌未言,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习惯带着便带着吧,孤还不至于这般小气连裴誉的醋都吃。”他将银簪放回她的袖袋,说着违心的话。 事实是他确实很小气确实连裴誉的醋都吃,但他更不想看到她露出这般仿佛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心里压着许多心事的神情。 看了心疼。 偏又知晓即便追问也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来。 萧旭尧夺簪还簪的举动将夏芷歆飘远的思绪拉回。 大概是又一次陷入那些不太好的回忆中,她神情还有些恍惚,状态着实算不上好。 呐呐道:“……你不醋便好。” 萧旭尧看看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再说什么。 静默良久,是夏芷歆先回神出声:“不过殿下也确实不用担心裴誉会对你有二心,这世上要说谁对你最忠心不二,非裴誉莫属。” 不然上辈子裴誉也不会在他死后与萧旭然斗得你死我活,最后落得那样一个死于乱葬岗的下场。 “孤知道。” 这一点萧旭尧从未怀疑过。 倒是忍不住又为夏芷歆帮裴誉说话酸了一下。 “孤该回了。” “我送你。” 夏芷歆掀开被子要下床,被萧旭尧拦住:“不用,你休息吧,待会儿吩咐下人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喝了,不然明早醒来得头疼。” “可……” 她往屏风的方向看了眼。 萧旭尧立刻懂她的意思,拍拍她手背:“无妨,见孤走了你二哥自会离开。不必为此忧心,安心休息。” 安心休息是不可能安心休息的。 等他们都走后,接过如简端来的醒酒汤喝下,夏芷歆唤了一声:“暗卫何在?” 两道身影跃入屋中。 单膝跪地:“见过姑娘!” 第166章 相送太子,夜黑风惊 跟在夏芷歆身边的暗卫原本有四人,此番之所以只见二人,是因为轮值。白日里有二人在暗中跟着保护夏芷歆,晚间有二人。 夏芷歆给了吩咐,二人闪身离开。 其中一人出房间后直接离开了杏花苑往别处去。 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留在房中的如简和荏苒不解,二人对视一眼,如简问:“姑娘,您特地派人去盯着洛王,莫不是他有什么问题?” 夏芷歆喝着红莲煮上来的醒酒汤,微垂的眼帘轻轻掀起,“有没有问题暂不知,先派人去盯着总不会有错。” 事实上有没有问题,她心里已经大概有数。 那么几次与萧旭纶“接触交谈”,她并非一点收获都没有。诚然她并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的猜测,但基本的分辨能力她还是有的。 喝完醒酒汤,将空碗递给如简,“二哥与太子殿下一道离开了?” 如简:“回姑娘,是的。” “太子殿下离开时,二公子起身前去相送。” 说是起身前去相送,实则如简想到她将太子殿下送出内室时见到二公子,二公子尽管没有阴沉着脸,给人的感觉也与平日里大为不同。 莫名让人感觉到压力。 “这样么。” 夏芷歆再次垂下眸子,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这副垂眸不言的样子让如简看着莫名揪心,犹疑片刻,如简开口:“姑娘,您可是看出了二公子……”的心思。 若是此前如简还只是怀疑,适才将太子殿下送出内室瞧见与太子殿下眼神对峙的二公子,如简已经有九成确定。 对上夏芷歆骤然看过来的眸子,如简未出口的话戛然止住。 “慎言。”夏芷歆道。 “是,姑娘。” 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重了,夏芷歆敛了敛心绪,轻叹:“若只是这样,倒也罢。” 什么意思? 如简和荏苒都不解。 夏芷歆却不欲再多言。 论对夏长风的了解,夏芷歆绝对在萧旭尧之上。萧旭尧都能看出来并有所猜测的事,夏芷歆又怎会没有。 “二公子止步。” 夏长风起身送萧旭尧,二人一路无话来到侯府大门口。 萧旭尧先停下。 此番萧旭尧站在台阶下,夏长风站在台阶上,萧旭尧回头与夏长风说话还需微仰着头。 然就算是这般,气势上也是夏长风弱了。尽管萧旭尧依旧是一派温和不起波澜的神情,半点没有故意在气势上压人。 只这般对上萧旭尧沉静的眸子,夏长风便不自觉打起全部的精神。 全然是下意识的反应,半分不受他控制。 这是来自太子殿下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独有的威慑。 片刻的对视后,夏长风终是走下台阶与他说话,“太子殿下慢走。”拱手躬身,“今夜多谢太子殿下将舍妹送回,舍妹淘气贪杯,让太子殿下费心了。” 夏长风心里其实并不好受,他情绪还沉浸在荏苒那番指责的话语中没有完全走出来。 本就心里压抑着,又要面对萧旭尧这个让他心存不甘的人,他心里更加不好受。他能撑到现在没有失态已是十分难得。 便是因着这一点,萧旭尧都忍不住高看他两眼。 不过他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他与夏芷歆是一家人他们二人更为亲近,这一点就让萧旭尧不大喜欢。 “谈不上费心,全凭孤乐意。” 没有旁人在侧,萧旭尧的态度更明确,透着半点不退让的强势。 “倒是二公子……” 他突然止住话头,看夏长风的眼神又颇为意味深长,倒让夏长风的心提了起来。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太子殿下有话还请直言。” “二公子是何时知晓朝阳并非你亲妹妹的,也是如勇诚侯其他人一般是在朝阳及笄礼前后得知吗?” 夏长风心下大惊。 但可能正是因为心中太过震惊,他面上反而格外平静。 半点不妥也看不出来。 只见他微微蹙眉:“太子殿下此话何意?” 目光在他脸上停留须臾,萧旭尧对他又高看了几分。 不愧是勇诚侯府中最得他那位父皇在意,想尽办法要将其从夏家军中赶走的人,夏家这位二公子确实有几分能耐。 “随口之言。” 丢下这样一句话,萧旭尧便转身往早就候在这里的马车走去。 马车上挂着东宫的标志。 很显然萧旭尧今日出宫是正大光明走的皇宫正东门。 浩浩荡荡一队车马离开,夏长风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夜深人寂,天空漆黑无月,云层压压,夜风过,惊出一身凉。 * “你寻我?” 夏欢言是回门第三日才将燕姝叫到跟前。 那日从勇诚侯府回到承王府,夏欢言就闭门不出,每晚噩梦不断。 一会儿是梦到被夏长风对她酷刑加身,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会儿是梦到她穿越者的身份被揭穿,她被架在火架上烧,她全身都是灼伤的疼,底下全是她厌恶的人得意的笑…… 以致现在她整个人状态都很不好,神情恍惚。 许是露过脸的缘故,燕姝没了那么多顾虑,此时只一身黑衣,并未如以往一般面纱覆面。 看到双眼凹陷仿佛被精怪吸去了阳气半死不活的夏欢言,燕姝被吓一跳,“你这是……” 上下打量她,越看越乐:“不是,你怎么一次比一次狼狈啊。身孕是假的,小产不至于让你狼狈至此吧。” “瞧着脸上怎么像是还有未消的巴掌印?我记得丹瑶公主给你的几巴掌,巴掌印在我的药膏下早就消了啊,你这又是被谁打的?” 目光下移落在夏欢言的脖颈:“还有你这脖子上的疤痕怎么像是鞭子抽出来的?看样子好像还不止这一道鞭伤。你都小产了,那承王还拿鞭子抽你呢?你这也未免太惨了吧。” 别以为燕姝这是在关心夏欢言,她完全就是在看夏欢言的笑话,眼底还带着点对夏欢言竟如此无用的鄙夷。 看得夏欢言恨极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燕姝不知被她杀死了多少遍。 燕姝笑意一敛:“若是这双眼睛不想要了,我可以成全你!” 夏欢言被她忽然变的脸吓得一激灵,想起了鬼医这个人的可怕,冷汗都吓出来了,再也不敢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燕姝,整个人都怂了下来,“对、对不起。” 燕姝轻嗤,心底对她的鄙夷更甚:“说吧,找我什么事。” 几次与夏芷歆的交锋对她都很不友好,燕姝最近心里正烦躁,满心想着该怎样才能给夏芷歆一点教训,没有闲工夫去管夏欢言的闲事,是以并不知最近夏欢言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夏欢言着人去寻她,她也很不耐烦。 要不是想着夏欢言与她有着共同的敌人——夏芷歆,夏欢言身上又还有一点可图的利——勇诚侯府给她的嫁妆,她都懒得理会夏欢言。 说回正事,夏欢言眼神再次阴狠:“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要我帮你?” 燕姝的表情和语气让夏欢言头皮发麻,当即忙道:“不不不,不是,不敢,我是说想请鬼医大人帮我去杀一个人。” 轻“呵”一声,燕姝道:“往后说话注意着些口吻,本座并不是你可以随意使唤的下属。” 夏欢言屈辱的连连应是。 “说吧,杀谁?” “夏长风!我要杀了夏长风!” 目光落在她颈间的鞭痕上,燕姝冷笑:“原来你身上的鞭伤不是承王弄的,是你二哥啊。你三朝回门我倒是听说了,所以你这不知被衣衫遮去了多少的鞭伤是你三朝回门时在勇诚侯府被夏长风打的?” 夏欢言表情扭曲。 气怒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可是不应该啊,夏二公子瞧着虽对你这个妹妹没什么感情,却还不至于到对你下如此重手的地步,你是做了什么将他激怒至此?” 夏欢言一僵:“我、我能做什么,不过是不小心将我那个侄子推下水。夏维则分明什么事都没有,他们一个个的却都抓着不放!既然他们无情,就别怪无义!” 燕姝对她的解释将信将疑。 却也没有继续深究的打算。 反正她就是看戏,这些事与她也没什么相干。 “我还以为比起其他人你会更想杀夏芷歆,没想到最后反倒是夏长风这个勇诚侯府最出色的子弟成了你最想杀的人。撇开其他不谈,勇诚侯府终究是你的娘家,娘家得势便是你得势,杀了夏长风勇诚侯府只会实力大减,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夏欢言扭曲着脸刚要表达她的愤慨,燕姝没给她机会,“不过这也与我没什么关系,你要请我杀人只要价钱给到位就行。” 夏欢言忍着肉痛:“要多少钱鬼医大人才愿出手?” “此前与鬼医大人买伤药我已花去不少嫁妆,并不剩多少了。” “别与我耍这些花招,你有多少嫁妆我能不知?” 在燕姝冷笑的目光注视下,夏欢言眼神闪躲。 “你现在所剩的嫁妆我要七成,你若愿拿出,我便答应出手帮你杀了夏长风。当然,我也不让你吃亏,先拿五成做定金,事成之后你再将另外两成给我。” 照着燕姝这意思,岂不是就算最后事情没成也要拿走她五成的嫁妆?这还不算让她吃亏? 好生无耻! “你若愿意拿出全部的嫁妆,我可买一送一顺便帮你把夏芷歆也杀了,再赠你几瓶我制的伤药。我的伤药你用过,效果如何你应该最清楚,用了我的伤药,你身上这些鞭伤不用多久就能好,还不会留一点疤。很划算,不是吗?” —— 题外话: 最近家里有点事耽搁了几天,准确地说这个月事情都不少,更新才会这么不稳。 现在应该暂时没什么事了,可以稳定一波。 还有一更。 第167章 筹谋刺杀,暗线报信 什么顺便帮她把夏芷歆也杀了,别以为她不知道燕姝其实也想除掉夏芷歆!明明燕姝自己也想杀夏芷歆,居然还想让她出钱去请她! 无耻至极! 还有那些伤药。 她承认鬼医所出的伤药效果的确极佳,但鬼医完全就是漫天要价,实则那些伤药根本不值那样的高价。 “不必,伤药我若有需要自会另外再出钱与鬼医大人买!” 她咬咬牙:“七成嫁妆太多了,可否少一些?” 她和勇诚侯府已经算是彻底闹翻;承王对她也不见多少真情,至少目前是这样;她与承王以及萧旭谦合伙的店铺又都卖了。除了承王还算有点良心卖了店铺后给她一些补偿,她再没有其他的进项。 亏得她以前还觉得萧旭谦生在这个时代又是皇子之尊,能对一个女人如此专情会是个好男人,没想到萧旭谦根本就不算个男人!卖了店铺居然连给她的那份也要私吞! 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旭谦现在再怎么惹陛下气怒再怎么臭名远扬,他也还是皇子之尊,不是她能去叫板的。 她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原还想着在承王府里谋一谋好处,又有一个把承王府中馈握得死死的杨侧妃在。 她是不将杨侧妃这种古代以夫为天的封建女人当回事,但耐不住杨侧妃嫁进承王府多年,与承王少年夫妻又有两个孩子傍身,根基深厚。她想要从杨侧妃手里将承王府的中馈夺过来还得从长计议。 思及此,夏欢言眼底闪过算计。 或许,她可以从那两个孩子下手。 古代的女人一旦没了孩子,很多在这后院都会活不下去。 可惜了,她怎么就不是真的怀了承王的孩子呢,若是真有承王的孩子,她断然不会如此被动! “少一些?你在做什么美梦呢。夏家二公子此人从前病体缠身尚没那么容易杀,而今他身子已经恢复大半,你以为会好杀吗?你嫁妆的七成先给我五成做定金,没得商量,这笔交易你爱做不做。” 嘴上这么说,燕姝心里其实是盼着夏欢言能立刻答应的。 她猜到想杀夏长风的绝对不止夏欢言,旁的不说,想要夺夏家军的承王估计就容不得夏长风。若等到承王出面来寻她合作,她就敲诈不了这么多钱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夏欢言道:“七成太多,我只能出五成。” “实话与鬼医大人说,寻你帮忙杀夏长风实是王爷的意思。此次计划行动不止鬼医大人一人,王爷这边也会加派人手配合你。” 似是提到承王有了些底气,夏欢言敢直视燕姝了,“并非我小瞧鬼医大人,鬼医大人的本事我自是信的,只是鬼医大人也说了,身体恢复的夏长风没那么好杀,凭你一人想要杀他几乎不可能。” 燕姝闻言挑眉。 夏欢言这会儿倒是精明了。 说来夏欢言此人给人的感觉真的有些奇怪,说她聪明吧,她又常常犯蠢做蠢事;说她不聪明吧,她偶尔又会有点小聪明。 不过也还是蠢的。 都说了是承王的意思,既是承王要找她合作,为何不是承王出钱而是她自己掏嫁妆? 夏欢言总不会是想借此在承王那里表一番忠心让承王觉得她可用,从而对她另眼相待吧? 若真是这般,夏欢言未免也太蠢了些。 什么东西能有自己握在手中的权势金钱更有保障? “承王的意思?也便是说此番是承王要寻我合作?” 见她有所松动,夏欢言心下一喜:“不错!” 燕姝双腿交叠懒懒往椅子上一坐,手轻敲桌面似是在仔细思考,看得夏欢言心直提,加把火:“等杀了夏长风,夏芷歆便失去一大倚仗,届时再要杀夏芷歆会容易很多,待到那时我再拿出剩下五成的嫁妆中的两成请鬼医大人出手杀她。这样看,我七成的嫁妆最终都是要到鬼医大人手里的,鬼医大人也不算吃亏不是吗?” “鬼医大人或许不知,王爷想要除掉夏长风的心非常之迫切,到时王爷派给鬼医大人的帮手定不会是些拿不出手的。再说了,勇诚侯府立世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与人结仇吗?王爷既要杀夏长风,寻的帮手定不止鬼医大人一个。” 后面的话完全是夏欢言胡诌的。 萧旭然压根就没有和她说过还要寻别的帮手。至于勇诚侯府立世这么多年有没有与人结仇,她反正是没有听说。 自从来到盛京,她听到的都是勇诚侯府的好名声。 要不是闹出抱错女儿的事,勇诚侯府可以说是盛京名声最好门庭最高权势最大的世家,就连当朝周皇后的娘家、承王夺权最大倚仗的周家都比不了。 燕姝想了想,看她一眼道:“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若是没了夏长风,夏芷歆便失去一大倚仗,届时要杀夏芷歆会容易许多。” “五成是吧?也不是不行。” 夏欢言刚要一喜,就听她说:“不过定金我要四成,另外,你若要再从我这里买伤药就不是从前的价了。” “你也别急着说你不需要,离这么远我都能闻到你身上那股血腥夹杂着伤药的味道,料想你的伤定不轻。凭你那些劣质伤药想要不留疤是做不到的。如你们这般的世家女子,将来还要靠着自身去固宠,我猜你应该不会希望自己身上留下难看的疤痕。” “四成为帮你杀夏长风的定金,一成为买伤十瓶伤药的钱,所以你现在需得先付我你嫁妆的五成。” 说来说去不都是要她先出五成嫁妆! 偏偏燕姝说中了,她的确不想身上留疤的确很需要她的伤药! 一咬牙:“伤药我要十二瓶!” “可以啊。” 燕姝答应得太快,一度让夏欢言觉得她亏了。 恨恨道:“你既然这么需要钱,又有一手制药的好本事,为何不直接去开个药铺卖药?那样来钱不是更快!” “开药铺卖药?”燕姝表情微妙。 以为她不想吗? 最初她也不是没想过开药铺赚钱,奈何她那时没名气又怕被人认出不仅没有赚到钱反给哥哥惹乱子,加上她自身并不擅长经营之道,店铺开一家亏一家,连续亏了十家之后她就打消了开店赚钱的念头。 后来鬼医的名声上来,她又觉得她堂堂鬼医去开药铺卖药显得有失格调,倒不如她仗着鬼医本就不算好的名声到处捞钱。 至于现在,她其实已经没那么需要钱了,但这么多年到处捞钱能多坑一些钱就多坑已经成习惯,她一时难以改变。 “你觉得本座该去开药铺赚钱?” 夏欢言被她阴冷的眼神一吓,刚提起的三分气势当即消失,“不,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 却说不下去了。 不知该怎么说才能消掉鬼医的怒火。 燕姝冷哼一声:“看在你我尚有合作的份上,这次我便不追究,若再有下次……” “不会,不会了。”夏欢言只觉得屈辱不已。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她定要让这些欺辱过她的人都跪在地上求饶,定要将他们加诸在她身上的侮辱千百倍还回去! “着人将你五成的嫁妆送到我此前给你的那个地址,届时自会有人将伤药给你。同样的,拿到定金我才会出手。” 说完,人很快就消失在房间。 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永远是夏欢言最嫉妒的。 嫉妒到发狂,愤怒到发狂,挥手扫掉桌上的首饰和药品,吓得守在屋外的仆从们心惊胆战,心里直呼伺候这么个主子真是倒了大霉。 “你说,夏欢言花了她五成的嫁妆请鬼医出手杀我二哥?” 饶是夏芷歆都觉得这有点荒谬。 她知道夏欢言不会安分,知道他们有杀夏长风之心,却怎么都没想到夏欢言会蠢笨至此,竟将自己仅剩的傍身嫁妆花在这件事上。 且不说鬼医出手事情能不能真做成,便是真做成了,夏欢言又能得到什么呢? 她除了出一口气什么都得不到,反而失去了她一半的傍身钱财。 “回郡主,是的。” 某个客人稀少的茶楼,夏芷歆坐在二楼的包间里,如简和荏苒分别站在她身后,她面前跪着一个着麻布衣服的女子。 看样貌,女子分明是夏欢言的陪嫁丫鬟之一。 “如简,给赏银。” 女子接过一大袋银两双眼放光连连道谢。 如简道:“继续回去好好盯着,有消息便来这家茶楼报信,好好做,姑娘不会亏待你的。” “是,是,是。” 女子裹上头巾离开。 如简看向夏芷歆:“姑娘,这……现下该如何做?二姑娘居然愿意花一半的嫁妆去请人刺杀二公子,她是疯了吗?” 都没有勇诚侯府做后盾了,而今名声又臭成那样,说是人人喊打都不为过,二姑娘竟还拿出自己仅剩的傍身嫁妆的一半去请人刺杀二公子,不是疯了是什么。 再恨再怨再想出气,都没有先保障自己能好好活下来重要吧。 夏芷歆对荏苒道:“让跟在二哥身边那两名暗卫盯紧些,一有不对便立刻来报。” 又吩咐如简:“让老五那边找几个机灵的,将这个消息不着痕迹的透露给二哥。” 二人:“是,姑娘!” “我吩咐往洛王府递的邀丹瑶公主到绣楼一聚的帖子,她可应了?” 如简:“回姑娘,应了。” 夏芷歆轻笑着拍拍褶皱并不明显的衣角,起身:“那我们也该出发去绣楼了,毕竟是我做东,去晚了可不好。” 第168章 小聚绣楼,暗中设局 “夏芷歆,你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会宴请本公主……” 推门进包间的萧丹瑶声音戛然止住。 这个包间很大,寻常是供贵人招待宾客所用。 入眼看去,茶香阵阵,茶雾袅袅,乐音轻轻。 里面不止坐着夏芷歆一人。 夏芷歆坐于主坐,她左右两侧依次坐了四五个人,全是萧丹瑶眼熟的世家贵女,其中甚至还有自三年前出嫁后就一心在家相夫教子极少出来露面的屹亲王家的毓玲郡主。 着绣楼统一侍者服饰的女子逐一跪在众人跟前煮茶,一个侍者伺候一位贵客,有一名绣楼女乐师正坐于其中抚琴。 这个包间从布置到客人面前的桌上摆放的点心,无一不精致。不难看出作为东道主,夏芷歆是费了心思的。 萧丹瑶如此粗鲁的推门而入,这在重规矩的贵女看来是很失态的,虽然碍于萧丹瑶公主的身份谁也没说什么,但从她们的表情以及各自间的目光交汇,不难看出她们对萧丹瑶粗鲁行径的看不上。 齐齐起身福身行礼:“见过丹瑶公主。” 这些起身行福礼的人里自然也有夏芷歆。 不等面色变幻莫测的萧丹瑶出声,夏芷歆便起了身微笑招呼:“丹瑶公主愿意给我面子前来,是我的荣幸,公主请落座。” 左侧第一个位置便是给萧丹瑶留的。 “不必多礼,都坐吧。” 萧丹瑶可以不给夏芷歆面子,却不能当真在这么多贵女面前甩脸子。得罪一人没什么,若是都得罪,即便她是得宠的公主也落不到好。 “毓玲姐姐,许久未见你了,听闻你自嫁到顾府便不常外出赴宴,今日怎地愿意出来了?” 萧毓玲坐在萧丹瑶对面。 她与箫兰渝萧丹瑶是堂姐妹,但她既与端庄淑雅的箫兰渝不同,也与骄纵傲慢的萧丹瑶不同,她更偏飒爽。不过因着成了婚有了孩子,她身上飒爽的气质稍有收敛,给人的又是很不一样的感觉。 瞧着更有魅力了。 “旁人的宴可以不赴,朝阳的宴我却是无论如何都要赴的。”萧毓玲说着,冲夏芷歆笑了笑。 夏芷歆也回她一笑。 她和萧毓玲交情并不深厚,只是从前与宫宴或是别家的宴中打过几次交道。给萧毓玲递帖子完全是她突发奇想,想着往后她做了太子妃,少不得要与这些皇室命妇打交道,便提前先给这位屹亲王家最受宠的毓玲郡主递一张帖子结交一番。 萧毓玲若能来赴宴最好,若不来她也不损失什么。 倒是没想到萧毓玲竟真应了她的邀前来,算是意外之喜。 “说来,这似乎是朝阳你第一次以你郡主的名义宴客?” 萧毓玲说话很有分寸,自见面她便只字未提近来几个月发生在夏芷歆身上的事。如常与夏芷歆打招呼,如常寒暄几句便落座。 换个人哪能做到像萧毓玲这样沉得住气,即便没有看笑话的心,多少也会出于客气给予夏芷歆几句慰问关心。 便是不好奇她家中那些事,近来她与太子殿下走得近一事也已传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很想探个究竟。夏芷歆邀来的贵女中就有几个方才一会面便明里暗里试探夏芷歆,不过都被夏芷歆敷衍过去了。 萧毓玲这样的态度最是得夏芷歆的心。 她对萧毓玲好感直线上升。 微笑回:“是的。” 从前她不是没有单独宴过世家娇客,不过她都是以勇诚侯嫡女的身份宴请,宴请的地点也都是选在勇诚侯府中。这的确是她第一次以个人名义宴客,帖子落的名都是“朝阳”。 恰好此时侍者将茶煮好,夏芷歆端起来轻饮一口,继续微笑对萧毓玲道:“而今我在勇诚侯府身份尴尬,若再如从前一般以勇诚侯嫡女的身份宴客,多少有些不合适。” 她这样直白坦诚,好似丝毫不受并非勇诚侯府亲女一事影响,半点看不出她身份已经不如前的忧虑和自卑,让萧毓玲和在场的贵女们都不由愣了一下。 萧毓玲很快收住心绪:“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只能说世事无常,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你能自己看开再好不过。” “是真看开还是事已至此不得不看开佯装无事,谁知道呢。”萧丹瑶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语气嘲讽。 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楚沁羽和孙露妍闻言皆微不可查蹙了蹙眉。 担忧地朝夏芷歆看去。 她们二人作为夏芷歆最好的朋友,这样的场合自然也接到了夏芷歆的邀请。 “丹瑶,怎么说话的!” 萧毓玲不满地对她道:“久不见你,原以为你长大了变得懂事了些,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从前就常见你找朝阳的事,那时念你年纪还小,顶多算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无伤大雅,而今你都十六岁了,早已不是小孩子,还这般说话做事没有分寸,着实是不像话。” “快与朝阳道歉,不然别怪我到皇伯父跟前去告你的状。” 顿了顿,她说:“若皇伯父忙于公务没时间管你,我便去寻太子堂兄告你的状。我听说太子堂兄近来身子有了些好转已经不似以往一般常留东宫不出来走动,想来他应当是有时间管你的。” 说话间萧毓玲目光并未有片刻落在夏芷歆身上,注意力全然放在萧丹瑶身上,瞧着像是一心在教训她。 但夏芷歆听到此,目光却是投向了萧毓玲。 再看萧丹瑶,一听萧毓玲提起萧旭尧,想起萧旭尧待夏芷歆的不同的,她的心当即就提了起来。 忙说:“毓玲姐姐说什么呢,多大点事就要闹到太子皇兄跟前去,不是平白去扰太子皇兄的清净吗。是我不对说错了话,我与夏芷歆道歉就是了!” 看向夏芷歆,很是生硬的一声:“对不起!” 萧丹瑶来赴夏芷歆的宴,又何尝不是抱着来试探一番夏芷歆与太子究竟是何关系的心。 当然,萧丹瑶会有这个想法是得了萧旭纶的提醒。 萧旭纶得知夏芷歆给萧丹瑶递帖子,便坚持让她来赴宴,并言语暗示萧丹瑶打探夏芷歆和太子是何关系。 然而因着太子的威慑,萧丹瑶不敢轻易暴露她的企图。 夏芷歆也不在意萧丹瑶道歉有没有诚意,抬眸看她一眼:“公主的道歉我收到了,此事到此为止。” 转而对萧毓玲笑笑:“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与丹瑶公主相识多年,她是什么脾气什么性子我早已清楚,她说话难听没事找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早就已经习惯,毓玲郡主不必为此生气坏了今日听琴喝茶的兴致。” 萧毓玲:“……” 众贵女:“……” 这话说得真是一点儿都不委婉啊。 瞧萧丹瑶的脸那叫一个难看。 萧毓玲勉强干笑两声:“丹瑶被皇伯父和贵妃娘娘宠坏了,让朝阳见笑了。” “毓玲郡主言重。” 却没有否认见笑。 把萧丹瑶气得更厉害,一巴掌拍在桌上:“有完没完了!夏芷歆,你特地将本公主请来就是为了寻本公主的不痛快吗?” 夏芷歆一脸莫名:“是我寻公主的不痛快吗?难道不是公主一坐下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在找我的茬?” 萧丹瑶一噎。 又被其他人盯着瞧,只觉得很是没脸。 她确实在找夏芷歆的茬。 她看夏芷歆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前碍于夏芷歆在侯府受宠,连带着父皇母妃都对夏芷歆偏宠有加,她心有顾虑只能忍耐没有去找夏芷歆出气。现在夏芷歆都不是侯府的女儿了,不再得侯府上下无尽的宠爱,父皇和母妃也不再对夏芷歆偏宠,她当然想要好好给夏芷歆一点教训。 可夏芷歆分明都没了以往的倚仗,她却还是屡屡在夏芷歆这里讨不到好,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她都还没有给夏芷歆教训,夏芷歆又攀上了太子皇兄…… 夏芷歆攀上太子皇兄,以后她再想教训夏芷歆只会更难。她心底这口恶气怎也找不到机会发泄,只要看到夏芷歆就压不住火气。 “本公主就是看不惯你这装模作样的作态,你待如何?” 沉默着看了看她,夏芷歆似是轻叹了一声,“我待如何?” “我不待如何,也不能如何。你是公主,你看我不顺眼,我除了受着什么都做不了。” “公主喝口茶去去火气,我今日邀大家前来是想好好与大家叙叙旧。近来发生太多事,我都没什么时间与大家聚聚,将公主邀来只是想着公主而今暂居洛王府,恐你一人无聊,便将你也一并请来与大家聚聚。” “诚然我与公主自来都不算对付,可要说你我有什么解不开的大仇怨,那也是没有的。我现在已经不是勇诚侯府受宠的独女,往后我想要继续在盛京立足,少不得要大家帮衬。” 说着她端起面前的茶朝萧丹瑶举杯:“既没有解不开的大仇怨,看在你我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我以茶代酒敬公主一杯,希望自此后你我能化干戈为玉帛。” 夏芷歆不是自怨自艾的语气,也没有半点自我嘲弄的意味,就只是很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偏就是这样给人的冲击才是最大的。 至少对萧丹瑶来说是这样。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夏芷歆低头! 便是被五皇兄背叛,夏芷歆都未有半分示弱! 夏芷歆没有在五皇兄面前低头,没有在侯府那一众宠她如命后又因夏欢言的到来对她态度转变的人面前低头,甚至没有在父皇和母妃面前低头,该退婚便直接冲到父皇跟前去提退婚,半点不退让。 这样的夏芷歆,独独在她面前低了头! 不知是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的激动还是其他什么,总之萧丹瑶此时端着茶盏的手都有点抖。 却又不想失态让人看笑话,握紧了茶盏瞪向夏芷歆:“少在本公主面前装可怜,说什么往后想要继续在盛京立足需要大家的帮衬,你以为本公主会信你的鬼话?” “不错,你是没了从前的倚仗,勇诚侯府上下不再如以往一般独宠你,因着你与五皇兄闹出的退婚,父皇对你也不会再如从前一般偏爱。可你不是立马就攀上了太子皇兄吗?有太子皇兄做靠山,谁敢不将你放在眼里。” 琴声恰止。 包间里静默一片。 显然众人都被萧丹瑶这番公然提到夏芷歆攀上太子殿下做靠山的话镇住了。都没想到萧丹瑶居然这么敢说。 萧丹瑶说完其实就后悔了。 但话已出口。 覆水难收。 当然她也可以解释说她不是故意的,但若是这样说,她岂不是会很没有面子?于是萧丹瑶动了动唇,终是僵着脸什么都没有说。 反应过来的萧毓玲无语地瞥了眼萧丹瑶,正要开口打圆场,忽被夏芷歆先出声打断。 只见夏芷歆似是因着萧丹瑶的话愣了一下,而后笑开,坦然道:“公主说得对,而今我攀上了太子殿下,的确不必有这些顾虑。” 到这里就行了,她又不是真要与萧丹瑶“化干戈为玉帛”。 敬萧丹瑶的茶没有喝,又放了回去。 她没有再看萧丹瑶一眼,吩咐女乐师:“不必再奏琴,我看过绣楼今日的排单,今日好像是说书。底下的说书应该就快开始了,你将窗户打开,我们也听一听。” 笑着对其他人解释:“听闻这是绣楼近来最受欢迎的一出书,许多人都慕名前来。听闻今日是说这一出书,绣楼的位置都早早被预定了出去,若非我早几日便有请诸位来一叙的打算早早提前预定包间,今日在绣楼我们怕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哦?我们竟这般赶巧。”萧毓玲与萧丹瑶感情也没有多好,听到这里,萧毓玲对听书的兴致已经压过对萧丹瑶的关注。 “不知说书先生说的故事唤作何名?” 夏芷歆微微一笑:“《举案齐眉》。” 婚前性子飒爽最是不喜那些男欢女爱矫揉造作话本的萧毓玲:“……” 嘴角扯了扯。 不愧是最得各家女眷喜欢的绣楼,出的故事都是些闺阁女子喜爱的类型。努力挤出笑容,言不由衷道:“一听就是个好故事。” 不知出于何故,萧丹瑶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只夏芷歆偶尔会觉察到她投向自己的目光。 夏芷歆一概不理会。 静等。 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吵嚷声。 “不能让?你们难道不知这个包间是本夫人的专属,本夫人每来绣楼必坐这里吗?明知这出《举案齐眉》是本夫人最喜欢听的,今日本夫人无论如何都会到场,却还将本夫人常用的包间让与他人,你们绣楼是不将本夫人放在眼里吗?我倒要看看里面是什么人,竟让你们不惜得罪本夫人!” 忽地,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比萧丹瑶方才推门的动静还要大。 第169章 二人扭打,芷歆旁观 “将你们的包间让出来,本夫人给你们三倍的补——” 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这位年轻的夫人看清了包间里坐着的人,怔愣在了当场。 对视。 寂静无声。 不过这位年轻的夫人大抵是平日里嚣张惯了,很快从怔愣中回神,又端出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原来是朝阳郡主在这里待客。” 夏芷歆坐在主位,一看便知是她在宴客。 她朝坐在左侧首位的萧丹瑶看去,“不曾想丹瑶公主也在,见过丹瑶公主。” 又往右侧首位的萧毓玲看去,等看清是何人,年轻的夫人愣了一下。不似对萧丹瑶一般敷衍,很认真的行了个礼:“见过毓玲郡主。” 没人叫她起身。 若是这里没有萧毓玲,她不会有顾虑,管别人叫不叫她起身,她想起便起。偏偏萧毓玲在这里,让她不得不有所收敛。 僵着脸又朝主位的夏芷歆行礼:“见过朝阳郡主。” “李少夫人这进门的方式倒是特别。”夏芷歆微笑开口。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李赟的儿媳妇、周家三房的嫡女小周氏。 答应了李赟的事,夏芷歆自然要做到。 原本要将李赟的儿子李昕调出盛京多的是法子,最简单的莫过于去寻萧旭尧或是裴誉要一张调令将李昕调走。 但这些都不是夏芷歆想要的。 其主要原因还是这并非什么大事,她不想因这么一点小事就去麻烦他们。其次是小周氏出自周家,她与周家没什么往来,小周氏是难得的可以让她有机会接触到周家的突破口。 周家手握重权,是承王背后最大的靠山。 她要对付承王少不得要与周家打交道。 然周家论底蕴不比勇诚侯府差,又有周皇后以及承王萧旭谦两个皇子从中周旋,想要扳倒周家并非易事。 前不久那桩由周家嫡系的二公子为主谋犯下的私盐案是个那么大的案子,到最后对周家也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要知道那可是陆凛亲自去查了好几年的案子。 陆凛还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 陆凛去查的案子很大程度上就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亲自要求去查的案子,到最后都没有撼动周家多少。 可见周家有多难动。 小周氏并不是一个人,她邀了许多交好的手帕交前来。 原以为绣楼会如以往一般给她留最大最好的这间包间,是以小周氏并未提前知会绣楼便带了人来。 来到这里却发现包间被人先占了,她端出身份并说出会给对方三倍赔偿,只望对方能将包间让给她,绣楼的主事却拒绝了,还拒绝得毫不犹豫。让她在其他人面前好生没脸,小周氏的脾气这才没收住。 哪想到包间里的人竟真是硬茬。 她是不忌惮萧丹瑶,但要从萧丹瑶手里将包间抢过来,她也是做不到的。更别说这里还有一个毓玲郡主和夏芷歆。 谁人不知屹亲王宠女如命,屹亲王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很是得陛下关照,再则屹亲王本就是从马背上出来的。早年太子殿下进军营就是在屹亲王手底下。 若非屹亲王后来旧疾复发再不能征战沙场主动退下来,而今军中定还有屹亲王一席之地。 再有就是毓玲郡主所嫁的顾家。 顾家极少有人入朝堂,很是低调,但顾家实打实是传承了千年的古老世家。没人知道顾家底蕴有多深厚,甚至都没人知道顾家真正的本家坐落于哪一国。 这种家族,别说大燕朝,全天下都得敬着。 毓玲郡主是嫁给顾家嫡出的三公子,据说这位顾三公子最有望成为顾家下一任当家人。 这样的毓玲郡主,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主动去得罪。 除了毓玲郡主,这里还有一个朝阳郡主。 单看近来几个月发生的事,夏芷歆只是勇诚侯府抱错的女儿,已经不似以往一般有勇诚侯府这个强大的靠山无条件的给她做后盾,她与五皇子的婚事又已告吹,夏芷歆又少了一个靠山,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让人忌惮有加不可随意得罪的勇诚侯府独女。 这种事发生在其他刚及笄的女子身上,都是要被人痛打落水狗的。偏偏这个人是夏芷歆。 要说夏芷歆,她这些年其实也没有做过什么震撼人心的大事。 她就那么长在盛京,润物细无声一般让她的名声响彻整个盛京城,成为各家长辈但凡提到都会夸一夸的存在。 她从未仗着身份欺压旁人,甚至可以说是世家贵女中少有的好脾气,待任何人都很温和,不论其是达官显贵还是路边乞丐。 她深交的人不多,但要说有谁与她关系不好,认真去找又找不出几个。她若往别府上递帖子邀请人做客,便是与她素无交集的人也会给她面子应邀前来。 不说与她素无交集的人,便是与她自来交恶的人,就像丹瑶公主,接了夏芷歆的帖子也会应邀前来。 这就是夏芷歆的厉害之处。 别说什么这些人只是出于表面的结交,若夏芷歆真有事根本不会有几个愿意出手相帮。那也得真到那时候再说。 以现下夏芷歆的境况,她都能让这么多人给她面子,这就是其他人做不到的。仅凭这一点,夏芷歆也足够让人重视了。 这还只是在贵女中。 要知道夏芷歆交好的人里可不止有贵女。 远的不说,就说那日在勇诚侯府的宴席上五皇子和夏欢言被抓到私会,有多少人站出来帮夏芷歆。 暂不提那些虚情假意和随波逐流的,就说那几个明确表态会帮夏芷歆讨回公道的,宋家的老夫人、钟家的老将军、裴相,哪一个不是陛下都要给三分薄面的大人物。 除此,夏家那位病体缠身的二公子身子已经渐有恢复,很快就要重回军中。夏家其他人对夏芷歆的态度或许有改变,这位夏二公子谁人不知他从始至终都最宠夏芷歆这个妹妹。 撇开这些,夏芷歆现在还攀上了太子殿下。 凡沾上“太子殿下”四个字,便不得不让人顾忌。 但要让她就这样灰溜溜败下阵来,小周氏也不愿。 “适才是我失礼。只是朝阳郡主有所不知,这包间是我来惯了的,算是绣楼默认为我留的。我今日邀了几个好友前来,原想好好招待好友,不料包间先被郡主占了去。” “什么叫占去?” 夏芷歆还没说话,萧丹瑶就先不悦出了声。 夏贵妃和周皇后斗了一辈子,作为夏贵妃的女儿,萧丹瑶对周家的厌恶不是一星半点。早些年小周氏没有出嫁尚在闺中时,作为周家三房嫡系的女儿她也常常出入皇宫,几乎每一次萧丹瑶都会找机会去针对小周氏以及周家的几个女儿。 如果说萧丹瑶对夏芷歆的厌恶是一般,那她对周家女儿的厌恶绝对是到达了顶点。 萧丹瑶看向绣楼的主事:“你们绣楼有专门注明这间包间属于她周秋雅吗?” 主事摇头,不卑不亢:“并未。” “绣楼所有的包间雅阁都是先到先得,可提前预订,却从不会独属于任何人。李少夫人见谅,绣楼开门做生意招待八方来客,不能只做一人的生意。” 得到想要的回答,萧丹瑶得意,冲小周氏扬扬下巴:“听到了吧,包间不是独属于任何一位客人,是先到先得。朝阳先提前定下的这间包间,怎么就成占了你的?” “本公主知道仗着皇后得势,周家人这些年行事都格外嚣张,可你嚣张也要讲理不是。若只知嚣张不讲道理,那就是仗势欺人了。幸得今日碰上的是我们,若是其他人,岂不是就要受了你的欺压!” “周秋雅,皇后现在被夺了执掌后宫之权被禁足未央宫,你祖父被革职在家半年,你大哥手中兵权刚被夺走大半,你二哥不久前才被午门斩首示众,就连你的表哥承王都惹了父皇的不喜被禁足一月,你另一个表哥更是刚封亲王就一降再降变回无爵之身。” “你说你们周家都这样了,你还不好好夹着尾巴做人跑到这里来仗势欺人,你是觉得你们周家现今的惨状还不够,想要再推一把?” “如果是这样,本公主倒是很乐意成全你。” 越说萧丹瑶越幸灾乐祸。 好心情让她看夏芷歆都顺眼了不少。 说到底萧旭然和萧旭谦有如今的惨状,夏芷歆功不可没。 觉察到她视线的夏芷歆佯装不知,淡定喝茶。 倒是觉察到萧毓玲投过来的目光时,夏芷歆抬头回视了过去。 目光交汇,她看到萧毓玲有些意味不明的笑。 不解何意。 原本萧毓玲今日能应她的邀前来就有些令她意外,她本就不太清楚萧毓玲的意图。 总归萧毓玲应该不会是突然觉得她有意思想要来与她结交。 不过夏芷歆没有深究,只端起茶盏冲萧毓玲举了举。 萧毓玲也端起茶盏隔空回她。 这边的交锋萧丹瑶丝毫不知,她专注找小周氏的不痛快。 “怎么气成这样了,本公主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你说你都嫁人这么久了,怎么性子还是这么不沉稳呢。是因为你迟迟无所出不能为夫家延绵子嗣,所以你的脾气才会这么差的吗?” “这有什么,你不是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儿子吗,反正都是你的儿子,是不是你生的又有什么关系。就是那位李家公子据说还是个翩翩佳公子,你能没为他诞下一儿半女延续他的血脉,确实是有点可惜。” “说起来,你不能为你夫君诞下子嗣,可以为他纳妾啊。偏你善妒不够大度容不得人,这么些年了也不愿为你夫君纳妾。周秋雅你不知道吧,你善妒不能容人在盛京都是出了名的。” 小周氏被戳了痛处,怒上心头,什么都顾不得。 “你找死!” 冲过来就直接和萧丹瑶扭打到一处。 太过突然,萧丹瑶身侧跟着宫女和旁边的侍者都没有反应过来。 萧丹瑶也是个火爆脾气,别人扑上来打她,她当然要反击,“周秋雅,你竟敢对本公主动手,看本公主今日不弄死你!” 一阵惊呼。 来自包间中的贵女们。 她们齐齐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有人避开不想被波及,有人想要上前去拉架。夏芷歆和萧毓玲反而是最淡定的。 只是比起萧毓玲微蹙的眉头,夏芷歆还要更淡定一些。 她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像个旁观者。 如此表现让萧毓玲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不仅如此,夏芷歆甚至还有闲心在楚沁羽和孙露妍迟疑要不要上前拉架时朝她们摇了摇头。两人接到她的示意,默默退到安全处。 “朝阳,就这般任由她们闹,不管吗?”萧毓玲开口。 说真的,萧毓玲没有直接开口喝止二人,很是出乎夏芷歆的意料。 夏芷歆想,看来她对这位毓玲郡主了解得还是太少了。 “管,自然是要管的。” “只是她二人此番正在气头上,不让她们好好发泄发泄,便是拉开了她们也还是会再打起来,索性让她们先发泄一下。” 萧毓玲有一瞬无言。 没有再出声。 也没有关注扭打的二人,目光都是落在夏芷歆身上。 带着打量。 夏芷歆不是没有觉察到她的打量,只是假装不知。 站起来专注看着扭打到一起的二人,见她们打得差不多了才叫人:“荏苒,将她们分开,可别真出事了。” 绣楼的主事很会来事,在二人打起来时没有上前去拉架,反吩咐人守住周围莫要让其他客人听到动静来围观看热闹。 算是保住客人脸面的一种举措。 全程应对自如,一看这种事就没少做。 荏苒出手,一手提溜一个,很轻松就将二人分开。 两人都一身狼狈了还眼睛喷火般怒视对方,眼看又有扑过去打起来,夏芷歆出声:“差不多得了,都叫人看笑话了。” “丹瑶公主,李少夫人,这是在我的宴席上。” 很轻的一句话,莫名就震住了两人。 两人停了手朝她看去。 对上夏芷歆带着浅笑的眸子。 “这是我第一次以个人名义宴客,为今日宴席我做了许多准备,二位可莫要毁了我精心准备的宴席。” 她笑,却不达眼底,还透着一股子不知名的凉意。 微笑的目光投向小周氏,她语气平缓:“李少夫人,你闯我宴席,又在我的宴席上对我的客人大打出手,是觉得我如今没了从前那些倚仗大不如前,不将我放在眼里想要来打我的脸吗?” “我……” “今次李少夫人如此打我的脸,若我就此轻轻揭过,往后怕是随便来个人都能欺我了。如此,我以后在盛京城怕是再难立足。今日人多,我不与李少夫人追究,我会另择时间将此事告知李家和周家让他们给我一个交代。” “不行!你不能……” “荏苒,如简,送客。” “李少夫人,我家姑娘在待客,还请移步。”如简笑眯眯的,很是客气,动作上却是半点不客气,直接拽住小周氏胳膊看似扶实则拽着将人“扶”出包间。 对与小周氏一道来的其他人道:“不好意思诸位,这间包间我家姑娘先定下用以宴客,诸位还请往别处吧。” 荏苒站在一旁没说话。 她刚刚分开扭打的两人,她们已经见识了她的身手,可不想下一个被提溜丢人的变成自己,忙不迭地应声离开。 有几个都忘了去管小周氏。 还是有个女子反应过来强硬拉着小周氏离开。 打发完这些人,如简又有条不紊的安排绣楼的人将包间收拾一遍换上新的东西。 焕然一新。 方才的闹剧好似不曾发生。 只有宫女简单帮着收拾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的萧丹瑶还气得头上冒烟坐在那里。 “丹瑶公主。”夏芷歆出声叫她。 萧丹瑶没心情应她,但碍于夏芷歆刚才算是帮她,她还是僵着脸抬头朝夏芷歆看了过去。 “还气着呢?” 夏芷歆微笑:“有什么好气的,你好歹学过几招,那李少夫人可是真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刚刚打架她半点没有占到你的便宜,她瞧着可比你狼狈多了。别的不说,就说你留在她脸上那两道抓伤,没个一两个月是恢复不了的。” 萧丹瑶依旧没说话,但看样子气是消了一些。 “只是你也未免太冲动了。她要行泼妇行径不顾颜面动手,你避着她就是了,做什么要与她打,平白失了你公主殿下的体面。” “你是在暗骂本公主泼妇吗?”萧丹瑶怒瞪她。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你——!” 萧丹瑶气极。 “好了,此事说到底是怪我,若我事前好好了解一下这位李少夫人的喜好,没有提前定下这间她常用的包间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你是我请来的客人,都是因我才受此一劫……” “你这叫什么话!”萧丹瑶皱眉打断她,“你当本公主怕了她吗?凭什么是她常来的包间我们便不能用?你平时在本公主面前不是挺能的吗,怎么在别人面前就这么怂!” “算了,本公主懒得数落你。这次算本公主自己倒霉,不愧是本公主最讨厌的周家人,遇到他们准没好事!今天这笔账本公主记下了,定会找机会还回去!” 完全忘了是她先言语挑衅别人。 “今天的事我自会去找李家和周家要说法,公主就别掺和了。” “你在教本公主做事?”萧丹瑶冲她冷哼,“本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得着吗!” 夏芷歆一时无言。 似是对她这性子有些无奈。 “我这是为公主好,据说李少夫人在闺中时就为了嫁给李大少不惜忤逆家中长辈,由此可见李少夫人对其丈夫的痴情。她二人成婚至今不曾有子嗣,李大少也没有纳妾的打算,可见他们夫妻二人感情甚笃。李大少的父亲是太医院的李院使,李院使在陛下面前又得脸,公主若是执意要自己去寻李大少夫人清算,万一闹到陛下跟前……” “像这样感情深厚的夫妻,应该最是在意对方,我若直接寻到李家去要说法,没脸的就变成了李家和李大少。这样也算给了李少夫人教训。” 说着,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李少夫人这些年仗着背靠周家,在外着实跋扈。这都是她没吃过什么苦的缘故,若是吃过苦,想必她会有所收敛。” “说笑的,李少夫人这样的出身注定了她不可能吃什么苦。罢了,左右我们与她的往来也不多,她性子会否收敛与我们关系也不大。不管她,我们继续品茶吃点心吧,别被影响了兴致。” 众人附和。 除了萧丹瑶。 她垂眸沉默着,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夏芷歆招呼众人的间隙,瞥她一眼便收回视线。 却在收回视线时骤然与萧毓玲的目光撞上。 片刻的对视,二人各自收回目光。 宴席散去,夏芷歆被萧毓玲叫住。 “朝阳,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真的,被她单独叫住说话,夏芷歆一点都不意外。 坐了个请的手势,移步旁边空着的雅阁。 雅阁相较于适才待客的大包间就小了很多。 不过依旧雅致。 “毓玲郡主请坐。” “你也坐。” 二人相对落座。 侍者有序将茶点端上来又退下,萧毓玲挥手示意她带来的侍女退下。夏芷歆见此,也让荏苒和如简出去。 雅阁里只剩她们二人。 雅阁环境雅致,却也能瞧见落下表演的太子和同时二楼其他开着窗的雅阁和包间。 只是离得远,她们在雅阁中说的话不会被其他人听去。 此时楼下的说书已经结束,换上了清雅的琵琶演奏。 萧毓玲接过夏芷歆倒来的茶,笑着轻抿一口:“这好像还是我与你第一次单独坐在一处饮茶说话。” 夏芷歆笑着抬眼看她:“是的,的确是第一次。” “毓玲郡主年长我几岁,你我往来确实不多。” “这倒是,我可整整大了你四岁。” “不过我也不敢让你喊我一声毓玲姐姐。” 夏芷歆目露疑惑。 萧毓玲笑笑:“我自成婚后便极少外出应酬,这你应该有所耳闻。” 夏芷歆点头。 “可我今日应了你的邀前来,你知道为什么吗?这是你第一次以个人名义宴客,却不是你第一次宴客。你每每宴客都不会少我的帖子,我从前都未应过你,这次却应了。你就不好奇原因?” “好奇的。”其实她也没有多好奇。 她想她大概猜到了原因。 正想着就听萧毓玲道:“你其实猜到了吧,我因何应你的邀前来。” 夏芷歆没有接话,只淡笑安静等她说。 “你一直喊我毓玲郡主,我其实不太喜欢,但我又着实不敢让你改口喊我一声姐姐。” 她笑了笑:“你与太子堂兄走得近一事,我都听说了。你是太子堂兄的朋友,我可不敢当你这声姐姐。今日来,是我自己想来见见你,也是我父王想让我来见见你。” 第170章 善意恶意,示好示威 第170章 善意恶意,示好示威 “见我?” 因着心里已有猜测,听到萧毓玲这么说,夏芷歆心中并无多少意外,但听她说这里面还有屹亲王的意思,就有点出乎夏芷歆的意料了。 她是听说最初萧旭尧进军营是跟在屹亲王手底下,可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且据说萧旭尧跟在屹亲王手底下的时日并不长,也就一年多的光景。 后来屹亲王退下来便极少再露面,深居简出的程度几乎能与萧旭尧养伤这五年相当。更是再没有听过屹亲王与萧旭尧有什么往来。 萧旭尧在东宫养伤五年,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出自真心,多次被拒之门外也依旧有人不停往东宫去表露心意,唯独没有听说过屹亲王有任何举动。好似自他从军中主动退下来后,他与萧旭尧这个太子的所有联系便都断了。 然而如今,她与萧旭尧“走得近”的消息传开,最先“见”她的人却不是众所周知最偏宠太子的陛下,而是最得屹亲王宠的毓玲郡主。 毓玲郡主是得了屹亲王的令前来,这与屹亲王本人亲临也没差了。 夏芷歆很好奇他们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前来“见”她,很好奇他们到底是心存善意还是别有目的。 “不错。”萧毓玲点头。 “我们也是心中对你十分好奇,忍不住想来见见,并无冒犯之意,希望你不要怪我们冒昧。” 夏芷歆抬眸,入眼是萧毓玲笑容浅浅的容颜。 萧毓玲对她打量有之,但确实不见恶意。 至少从这几个照面没有看出来萧毓玲对她有丝毫的恶意。 “毓玲郡主言重,原就是我先给你递帖子邀你前来,要说冒昧也该是我冒昧打扰了你的清净,你别怪我才好。” 闻言萧毓玲“噗哧”一声笑出来,笑得并不内敛,可见她在闺阁中时性格飒爽的传闻不作假,“好了,我们就别在这里客气来客气去了,我这人性格直接,最是不习惯这种半天说不到正题上的迂回说话方式,才装这么一会儿工夫我就浑身不自在了。” “我就直说吧,我和父王都是听说太子堂兄待你格外不同,对你很好奇才想着来见见你。” “原本我们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见你这一面,毕竟贸然寻来会显得格外冒昧格外失礼,接到你的宴请帖子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想着来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特别的姑娘竟能得太子堂兄另待,来之前我还想过要好好试探一下你,看看你到底有何特别之处,但与你一打照面,我就觉得没必要了。” 见夏芷歆听到这里神情依旧不变分毫,不骄不躁端然坐在那里安静听她说完,从容得不似她这个年纪的人。萧毓玲不由在心下想,单凭这一点,夏芷歆就足够特别了。 “我对你的印象其实还一直停留在早年在宫宴上看到的样子,一个颇受宠爱的世家小姑娘,与五皇子情投意合,二人是众人公认天造地设的一对。彼时你虽掩饰得很好,可我不经意间瞧见你落在萧旭谦身上的目光是全然带着爱意的。当时我还在心里感叹过萧旭谦真是好福气,能得你这么个好姑娘一心相待。” “你与萧旭谦的情投意合,你待萧旭谦的情真意切,落在这件事本身,是好的,也是令人欣赏和称赞的。可落在太子堂兄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至少最开始听说你刚与萧旭谦退婚便同太子堂兄关系亲近,我和父王都不太高兴,对你成见很大。” 说到这里,萧毓玲像是怕夏芷歆会生气,还特地顿住话头去看她。 可她眼中的夏芷歆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还动作优雅从容地给她添了一杯茶,而后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见此,萧毓玲心下一阵失笑。 萧旭谦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蠢货,居然弃了这样的姑娘去选一个完全上不得台面的,闹到最后亲王的封号没了,声名狼藉了,优秀的未婚妻也丢了。 “我承认,这些全是偏私引起的偏见。论关系,我与父王自是与太子堂兄更亲近,我们考虑事情都是以太子堂兄的立场出发去考虑,自然是觉得留在他身边的姑娘得是个处处优秀的,而不是一个与他弟弟有婚约多年且两人从前的感情都还不错的。” “自然,我这并不是说你不够优秀,我是觉得太子堂兄那样的人能配得上足够优秀的姑娘,而不是……” “你从前到底是与萧旭谦有婚约在身,你二人的事又众所周知,若太子堂兄与你有所牵扯,偏向太子堂兄的人多少会为他抱不平。这份心意还望你能理解。” “理解。”夏芷歆道:“我都能理解。” 她还回萧毓玲一抹柔和的笑。 看得萧毓玲罪恶感满满,瞧瞧她,居然对这样一个性情温和的小姑娘说这么重的话,多狠心啊。 偏有些话又确实是要说的。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狠心往下说:“但这些都是我见到你之前的想法,见到你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 “朝阳,你自己或许都不知,你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气质,无需你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你往那里一站就能让人感觉到你的特别。具体特别在哪里,说实话,饶是我见过那么多人都说不上来,我只能说足够吸引人,让人不自觉就将目光往你身上放。” 她所说的特别,夏芷歆大概明白是什么。 一个历经至亲抛弃,在苦难中苦苦挣扎几年,眼睁睁看着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而无能为力,只能无助不甘地嘶吼悲鸣,最后不甘死去又重活过来的人,哪怕掩饰得再好,她给旁人的感觉也总是不同的。 夏芷歆不怕被人看出来,左右旁人再厉害也猜不到她是重活一世之人。不过经萧毓玲这么一提,她还是将此事记下了,想着往后定要多注意些,莫要叫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平添烦忧。 尤其是他们的太子殿下。 他几次在自己面前那犹疑欲言又止的神情,夏芷歆其实都注意到了。她想萧旭尧应该也是看出了点什么,又顾虑着她的心情不敢问出口,只能暗自为她忧心。 终究是她的心境沉淀得还不够。 “今日一见到你我就想,若有姑娘能得太子堂兄青睐,那姑娘就该是你这般模样的。” “朝阳,我与你说这些并非是搞明褒暗贬那一套来打压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与父王会如此想,会觉得你配不上太子堂兄,旁人自然也会。往后你要与太子堂兄继续相处下去,少不得要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届时你可要放宽些心,莫要受其影响生出退却之意。” 萧毓玲笑笑:“说来不怕你笑话,便是对你有成见时,我与父王也深知若你当真就是太子堂兄选定的人,我们是插手不得的。便是对你再不满意,我们也只能默默忍下。想着太子堂兄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对一个姑娘上心,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此事半道落空,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让太子堂兄如意。” “此前我们尚且如此想,更况现在。” 说着她似有叹息:“朝阳,世人将太子堂兄传得神乎其神,都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实则他也不过是个常人而已。” “他看似温和好相处,实则待人疏离又淡漠,极少能真正去亲近什么人;他看似无坚不摧什么都伤害不了他,实则他内心很柔软,很容易就会受伤。若他当真将你放在了心上,未有交集没有叫他看到希望便罢;若叫他看到了希望最后又落空,他怕是会承受不住。待到那时他再躲在东宫又一个五年都是轻的,就怕他……心存死志。” 听到这里,夏芷歆的心不自觉“咯噔”了一下。 心存死志…… 这个词用在太子殿下身上何其违和,但她知道萧毓玲不是在夸大其词。上辈子萧旭尧就是死在东宫的大火中。 他那样的人,若不是自己存了死志,又怎会躲不过区区一场大火。更况东宫还有那样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想要躲过大火何其容易。 “我这样说你或许会觉得很荒谬,毕竟太子堂兄是那样厉害的一个人,可我说的就是事实。换作以前的太子堂兄未必会这般……脆弱,姑且说是脆弱吧,可现在的太子堂兄……” 萧毓玲苦笑着抬头看向夏芷歆:“总之朝阳,你若当真选择与太子堂兄在一处,便要做好一直陪着他走下去的准备。撇开你这边的那些烦心事,单就是你与太子堂兄在一处,这条路都注定会很艰难,你以后要面临的东西超乎你的想象,你真的要做好心理准备,莫要……” “毓玲郡主。” 夏芷歆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笑道:“我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我心里都有数。” 换一个人,她许会佯装不是那么回事,然后再提一提外界对她与萧旭尧“走得近”的种种猜测,告知对方她与萧旭尧并不是对方所认为的那种关系。与萧毓玲打过交道后,夏芷歆便知在萧毓玲面前没必要费这个事。 萧毓玲说她特别,她又何尝不是如此看萧毓玲。 短暂的接触,她便知萧毓玲此人绝非面上看到的这般简单。 萧毓玲微愣看她,转而失笑:“是了,是我多虑了。太子堂兄都另眼相待的人,又岂会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却见夏芷歆冲她举杯,微笑却不失郑重:“不过我还是要多谢毓玲郡主愿意与我说这些话,若我们太子殿下身边只有裴誉一个人,那未免也太对不起他那些年为造福大燕朝百姓所费的心了。我以茶代酒敬毓玲郡主。” 这下萧毓玲是真愣住了。 目光定定落在夏芷歆脸上。 半晌后,她笑开:“别看我适才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实则在此刻之前我心中对朝阳你都还有些偏见,以为你选择太子堂兄更多是出于想要报复那些辜负你的人的私心。但从此刻起,我不会再这么轻看你了,自此后你便是我打心底里认定的堂嫂。我为我此前的偏见向你道歉,这杯我敬你。” 二人相视一笑。 放下杯盏,萧毓玲道:“好了,见了你我就该进宫去见太子堂兄了,不然若叫他知道我私自来见你得去找我算账了。” 她起身,“朝阳,我们改日再约。” 夏芷歆笑着应好。 正要走,萧毓玲又犹疑着开了口:“朝阳,还有一事我想提醒你。过几日就是端午佳节,端午佳节过后便是元皇后的寿诞。” “每年元皇后的寿诞,太子堂兄都要与陛下去元皇后所住的坤宁宫待上一些时间。从前尚好,但自太子堂兄五年前受伤回来,他每次去坤宁宫回来状态都很不好,几乎都会旧疾复发一病许久。” “那几日你多留意些。” 说完冲夏芷歆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夏芷歆总觉得萧毓玲特地与她提起此事,并非单单是为了让她在那几日多留意萧旭尧的状态。 第171章 白衣女子,一路跟踪 “姑娘,不回府吗?” 萧毓玲走后,如简和荏苒便进了雅阁,却见夏芷歆依旧坐在原地品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坐会儿吧。” 夏芷歆把玩着手中茶盏,抬头笑着对二人道:“你们也坐。” 二人俱是一愣。 姑娘无疑是顶好的主子,待她们极好,可姑娘在规矩上也很注意,姑娘自幼受到的教育也是如此。诸如让她们同桌这般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 “姑娘,这不合规矩。”二人异口同声。 一个表情比一个严肃。 如简:“姑娘,奴婢知晓您待奴婢们好,可若是被看去,恐会有人以此作为攻讦您的理由。” “……” 罢了。 夏芷歆轻叹。 她原本也是想着二人忙前忙后一整天,想让她们坐下休息会儿,完全没别的意思。 放下茶盏:“走吧,回府。” 难得有些新头绪,她原想静坐想一会儿事,现下看来,还是先带她们回去休息比较要紧。 “啊?” 不是说要坐会儿吗,怎么又要回去了? 如简有点蒙。 “姑娘既然想再坐会儿便多留片刻,奴婢们无妨。”荏苒出声。 荏苒看似板着一张脸不太好接近的样子,其实她心思很细腻,也比如简更敏锐一些。 如简听罢很快反应过来,“原来姑娘方才让奴婢们坐是担心奴婢们累着啊。姑娘您多虑了,奴婢们好歹也是跟着您习过武的,身子可不似其他女子一般娇弱,只是招待一番宾客,累不着的。” 看着她们,夏芷歆只余无奈,笑了笑:“是你家姑娘我累了,想回府去休息了。” 她无奈,看出她意图的如简和荏苒也无奈。 如简笑:“行吧,那咱们就回府。” 换来夏芷歆笑睨她一眼。 却不知她这抹格外明媚耀眼的笑落入了旁人眼中。 让人盯着她多看了片刻。 有所感,夏芷歆循着看过去。 正对面的雅阁里坐着一人,此时正透过打开的窗户朝这边看过来,夏芷歆这番看过去恰与对方视线撞上。 又是上次来绣楼所见的那位让她印象深刻的白衣女子。 对方好像格外关注她? 为何? “姑娘,怎么了?” “无事,走吧。” 走到楼下,小声吩咐荏苒。 荏苒离开,夏芷歆和如简先回马车。 不多久,荏苒便带了一人往她们的马车这边来。 一个胖胖的女人,正是绣楼的掌柜。 “见过朝阳郡主,听闻朝阳郡主有话要与老身说?” 马车里,夏芷歆坐着,如简站在一旁伺候,女掌柜站在对面叙话,荏苒在外看着马车没进来。 “掌柜不必多礼,我寻你来是想谢谢你的帮忙。今日若非你及时让人拦着其他客人,待我宴席上的闹剧传出去,该让人看我笑话了。” 绣楼是萧旭尧的地盘,这个夏芷歆亲自找萧旭尧求证过。但夏芷歆这次行事并未惊动绣楼这边,也便是说她并没有惊动萧旭尧。 小周氏来绣楼喜欢听的书以及喜欢待的包间都是夏芷歆让自己的人去悄悄打听的。 至于她如何知晓绣楼恰好是今日说小周氏喜欢的那出书而提前几天定下包间,这也很简单。通常为了吸引客人,绣楼每日的节目排单都会提前几日公布出去。 小周氏就是太过自信了,觉得她背靠周家,她惯常待的包间绣楼不敢让与旁人,这才没有预订便带了人前来。 “朝阳郡主客气了,这是老身该做的。说来也是老身的疏忽,未能提前做好安排,这才叫人去扰了朝阳郡主的宴。” 女掌柜的自责不是装的,从她对夏芷歆格外恭敬的态度也不难看出她不敢在夏芷歆面前假装。 她委实是没想到那小周氏会那般嚣张,半点体面也不要,都说包间里有其他贵客不能去打扰,她却还硬闯。 “这事怪不得你,李少夫人背靠周家,寻常很少有人会去得罪她给自己招麻烦。我寻你来没有要问责的意思,只是单纯想感谢你。” 示意如简。 如简拿出一个装着银两的荷包:“这是我家姑娘给掌柜的谢礼。” 女掌柜有点意外,却也没有推辞,“谢郡主赏。” 夏芷歆笑笑,然后状似无意地开口:“对了,我来你们绣楼总能瞧见一个孤身的白衣姑娘,掌柜可知那姑娘是哪家千金?我似乎从未在盛京见过她。” “孤身的白衣姑娘?” “哦,郡主是说叶姑娘啊。说来惭愧,老身并不知她是哪家千金,只知她姓叶,并非盛京人。” 姓叶? 盛京好像没有姓叶的大户人家,而瞧那白衣女子的气质也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得出来的。 “这样啊……” 问:“她常来绣楼?” “约莫从一个月前开始,她每隔一两天就会来一次绣楼,其余时候她都是住在城中的来福客栈。老身也是从她常住客栈断定她并非盛京人。” 来福客栈是盛京最好的客栈。 可见那女子的确不是个缺钱的主。 掌柜道是从她常住客栈断定她并非盛京人,看似很寻常的一句话,实则透露给夏芷歆的信息很多。 绣楼幕后的主人是萧旭尧这个太子,平日里是由裴誉这个一朝文官之首掌管,想要查一个人何其容易,何至于要到通过对方常住客栈才能断定对方并非盛京人的地步。 这也便是说,隶属于太子的绣楼都查不到那位叶姑娘的底细。 “多谢告知,我没有旁的事了,你自去忙吧。” “老身告退。” 马车缓缓前行,往勇诚侯府去。 “姑娘,您说的白衣女子可是方才对面雅阁那位?” 如简适才也留意到了。 委实是像那样容颜过盛的女子,很难不让人留意。 夏芷歆点头。 “是她有什么不妥吗?可要奴婢找几个人去查查她?” “不用。”夏芷歆阻止得很果断,“一个容颜如此出众的年轻女子,敢孤身一人不做任何遮掩在外行走,你觉得她会简单吗?” 显然不会。 如简沉默了。 “像这样不知底细又深不可测的人,如无必要,我们最好不要轻易去招惹。” “姑娘说得在理。” 夏芷歆不知,有人站在路旁的楼上一直看着她的马车离开。 “公子,您既挂念大姑娘,适才为何不直接去见她?” “不能见。”男子本是风流倜傥的长相,咳此番即便手执折扇,给人的感觉也很颓,没什么精气神。 “在他们眼中我此时不该在盛京,而是该外出去游学,若是见了,我就留不下来了。” 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被夏长风安排了去游学修身养性的夏礼。 他并没有离开。 而此事即便是安排他离开的夏长风显然都是不知的。 “怎会留不下来?公子您若执意不离开,二公子应该也不会强逼您。”小厮不解。 “你不懂。” 他若不想走,二哥的确不会强逼他,但若是见了歆歆,他自己就会没那个脸留下来。 “歆歆今日是在绣楼宴客?” “回公子,是的。” “这好像还是歆歆第一次在外宴客,她现在竟连宴客都不选在侯府了,可见我们伤她有多深。” 小厮想要说些安慰他的话,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晌只呐呐说了句:“公子也不是有意的,莫要自责。” 他实在是做不到违心说公子没有对大姑娘造成伤害。 “让你去查的事,如何了?” 说到正事,小厮正色:“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自打那日太子殿下与大姑娘在承王府疑似关系亲近又让大姑娘送他回宫后,外界揣测之言甚多,却多是认为太子殿下之所以对大姑娘有所青睐,是因着勇诚侯府的兵权。” “自承王府那日后,太子殿下只出过一次宫,且太子殿下那日出宫据说是去皇家寺庙给百姓祈福,并未与大姑娘见面。也便是说,自承王府那日后,太子殿下便再未与大姑娘见过面。这如何也不像对大姑娘有情的样子。” 可见萧旭尧上次来见夏芷歆并将醉酒的夏芷歆送回侯府的事,并无多少人知晓。 “他们没有再见面?不是说那日太子殿下的仪仗是走侯府前的大道回的宫吗?” “是这样没错,可据说太子殿下的仪仗并未在侯府前停留。” 夏礼皱眉。 难道太子真是为了侯府身后的兵权才接近歆歆? 如果真是这样,他决不能坐视不理。 歆歆受到的伤害已经够多了,不能让她再受伤害。 正想着,忽觉一道视线朝自己投来。 夏礼迅速抬头循着看过去,骤然对上下方街角一女子的视线。 女子一身白衣,容颜竟是比有着大燕朝第一美人之称的兰渝公主都要盛几分。女子的目光并不锐利,甚至可以说只是淡淡朝自己看了一眼,就莫名让夏礼觉察到了浓烈的威胁。 好似只要女子稍微一动,他的性命便难保。 他平日里虽不着调,却也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早年他也是上过战场的,大场面他不是没见过。如今竟会被一个女子一眼吓到。 简直荒唐。 再要去细看,已不见白衣女子的身影。 分明只是一瞬间,人竟然就消失了。 “方才那边站着个白衣女子,你可有看到?” 小厮一脸懵:“什么白衣女子,属下没有看到,是公子认识的人?” 而那个不见踪影的白衣女子,此时正在一个没什么人影的小巷子里被一辆马车堵住了去路。 马车帘子掀开,走出来的人正是夏芷歆。 夏芷歆站在马车上,白衣女子站在不远处。都被抓了正着,女子神色竟不见半点惊慌,这不由得让夏芷歆又高看了她几分。 “姑娘一路跟着我,不知所为何来?” “来杀你。” 第172章 是谁杀她,女子身份 来杀她? 就这么明晃晃顶着这样一张显眼的脸不做任何遮掩来杀她? 是她现今让人太小瞧了,觉得即便杀了她也不会有人去为她报仇,所以这白衣女子才这般有恃无恐? “若我没记错,我与姑娘应该从未见过。既未见过,应是从未结过怨,姑娘因何要杀我?” 目光落在白衣女子清冷的脸上,“再有,凭姑娘的身手,若要杀我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动手,又何须故意将行踪暴露给我?” 故意暴露行踪? 荏苒和如简听得心惊。 此女子一路跟来她们都没有察觉,还是暗中跟着的暗卫有所察觉她们才得知,从而将马车转了道来这条无人的巷子堵人。 可姑娘竟是说这般情形都是对方故意暴露行踪的结果。 姑娘既是这么说,想来事实八九不离十。 此人身手该是厉害到何等地步! 若她当真要对姑娘下杀手…… 惊出一身冷汗,二人更加警惕地看着白衣女子,想着她若动手,她们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住姑娘。 “你我确实从未见过,也确实不曾结怨,我来杀你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很厉害,你我从未交手,只打个照面你便大致断出了我的身手,知晓我此番是故意在你面前暴露行踪。” 她竟认真回答了夏芷歆每一个问题。 这让夏芷歆更加看不透她的意图。 别看夏芷歆此刻瞧着很从容,实则她心里并不似面上这么平静。 重活一世,她很惜命。 不对,应该说她从来都很惜命,不然上辈子都那样受制于人屈辱的求生了,她也不会从未想过自戕。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姑娘是杀手?” “不算,不过偶尔没钱的时候会去接一些杀人的单子。”女子抬眸看她,“你不问问是什么人要杀你?” 夏芷歆轻挑眉头:“我问姑娘便会说?” 自与白衣女子交锋,夏芷歆便是双手交握藏于广袖下的状态。广袖下,她右手已握着一支银簪,左手转了转她戴在手腕上镯子。 银簪无疑是裴誉送的那一支,镯子则是萧旭尧送她的那几套首饰中的一件。都是她平日里作武器防身之用。 “原本是不会说。” 原本? “原本我接了单也不会这般故意在目标面前显露行踪。以往我接了单要杀人,都是悄无声息取了对方性命便离开。” 听她这意思是不打算杀她了? 夏芷歆并未因此就松懈下来。 不过她对眼前白衣女子又多了几分好奇是真。 “理由呢?”夏芷歆问。 却见女子目光下移,落到她被广袖遮着的手上。 夏芷歆不自觉握紧了手中银簪,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女子道:“你手中此番握着的物件,可能拿出来一见?” 夏芷歆不解,但还是抖了抖袖子拿出银簪。 女子看着银簪,意味不明地道了声:“果然。” “若非无意间见到你在把玩这支银簪,朝阳郡主,你估计早就死在了我手中。” 银簪? 夏芷歆看看手中银簪,又看看她,“姑娘识得这支簪子?” “原本只是觉得眼熟,这番近距离看便确定了。”她抬眼与夏芷歆对视,“我确实知道这支簪子,因为它是我亲手做的。” “??” 夏芷歆懵了,旁边警惕着对方出手的如简和荏苒也懵了。 她们都知晓这支簪子是裴相赠与自家姑娘作防身用的。 “你做的?你认识裴誉?” 饶是夏芷歆都有点不淡定,打量着眼前容颜倾城的女子。 裴誉那小子还认识这样的美人?她怎么从未听他提过? 裴誉能拿对方所做的簪子赠她防身,可见裴誉是极相信对方能力的。以她对裴誉的了解,裴誉何种情况下才会极相信对方能力? 总归不会是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 “认识。” 她这声认识,夏芷歆听出了些许古怪的意味。 探究地看着女子。 而后默了一默。 她想她终于懂此前与这女子在绣楼的两次碰面,女子看她的眼神为何会那般古怪了。 感情是将她当情敌了啊。 裴誉那小子竟有这样出众的爱慕者,艳福不浅呐。 收了防备,目露笑意:“原来姑娘是裴大公子的朋友。” 她终于在女子脸上看到一点神情变化,尽管很细微。 “我确与裴誉认识,但算不上朋友。” 是吗? 夏芷歆不信。 “我与裴大公子相识多年,是交好的朋友,而今我又与裴大公子的亲表兄太子殿下关系亲近,往后不出意外我应该就是裴大公子的表嫂。姑娘既是裴大公子的朋友……哦,说错了,姑娘既与裴大公子认识,便也算是我的朋友。” 拱手行个江湖礼:“在下夏芷歆,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武功这般厉害,又与裴誉有旧,此女子多半出身江湖。 事实证明夏芷歆没有猜错。 对方回她的也是江湖礼。 “叶琇。” “原来是叶琇姑娘。”她看着对方,笑了笑,“我看叶姑娘应该略年长我一些,我便叫你叶姐姐吧。” 裴誉这个人,上辈子虽说因着“痴心”夏欢言与她绝交,刚开始重生的时候,她对裴誉的确心存芥蒂,但…… 但她也不是当真那般愚蠢真信裴誉会看上夏欢言,甚至不惜为了夏欢言与她绝交。她对裴誉心存芥蒂,更多还是因为彼时她还沉浸在过去的种种背叛中,满心都是不甘和愤怒,有些迁怒裴誉。 谁让裴誉当初是以“夏欢言不喜”为由与她绝交的。 但凡裴誉换个理由,她都不至于如此介怀。 裴誉此人,出生名门世家裴家是裴家长孙,姿容气貌不凡,才华横溢,十五岁便高中状元,二十岁官拜左相,入仕不过十年便已是手握重权的文臣之首;武学天赋过人,混迹江湖几年便在江湖上取得非凡的成就。 这样的人,用一句“惊才绝艳”来形容都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的人,最后却惨死在乱葬岗,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他到死都是孤身一人,未曾娶妻生子。 夏芷歆自问不是多么无私大爱的人,但若说上辈子她有什么遗憾,没有看到裴誉好好活着娶妻生子算一件。 这样想着,她又不由想到萧旭尧死在东宫的大火中。 以萧旭尧的聪明,不会不知他若死了,作为太子党的裴誉会面临什么。萧旭尧也并非只顾自身不管他人死活的自私之人,尤其那个人还是一直与他交好的裴誉。 可最后萧旭尧为什么还是选择了死在东宫的大火中? 便是心存死志,以萧旭尧的为人也应该会为像裴誉这样始终站在他身边的人安排好后路。 既然安排了后路,最后裴誉又为何还会败得那么惨? 难道真是因为夏欢言口中所谓的“主角光环”? 因着夏欢言所说的她是那什么天命之女,所以最后得她选择的萧旭然和萧旭谦便得了主角光环的笼罩,饶是萧旭尧做好安排又有裴誉来执行,最后也只能以落败收尾? 如果真是这样,上天也未免太过不公。 论造福黎民百姓,她敢说百年来无人能及萧旭尧和裴誉。若要书写他二人功绩,几本书都写不完。 她一声“叶姐姐”让叶琇微愣住,然后干巴巴道:“……随便你。” 叶琇的别扭没有躲过夏芷歆的眼睛。 夏芷歆忍不住弯起眉眼:“那叶姐姐,所以说你是看在裴大公子的面上才对我手下留情的?” “……” 叶琇不说话。 清冷着一张脸。 夏芷歆也不介意,短暂的交锋已经让她大致看懂叶琇。 叶琇无疑是个厉害又不会轻易心软的人,否则她也做不来“杀手”这样的活。但似乎事关裴誉,在她这里就能得到例外。 可惜了,上辈子裴誉身边若有这样一个一心偏爱他的能人,他断然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所以,上辈子怎么没有叶琇此人?难道是裴誉“痴心”夏欢言的事伤了她的心,让她主动远离了裴誉吗? 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上辈子裴誉“痴心”夏欢言,为夏欢言不惜与她这个好友绝交,不惜与承王这个夏欢言的夫君斗得你死我活是众所周知的事。 “那么叶姐姐,你现在应该是不打算杀我了吧。” 叶琇:“赔我这一单的佣金。” 夏芷歆笑笑:“这是应该的。” “叶姐姐将数值告诉我,我晚些时候着人将钱送到你所住的来福客栈去。” 对上叶琇看过来的视线,听到她道:“你果然去查了我。” “查算不上,只是稍微找人打听了一下,主要是叶姐姐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我很难不注意到你。” 叶琇看她一眼,似乎也不打算追究,只道:“一千两。” 夏芷歆表情微僵。 “黄金。” 夏芷歆表情彻底绷不住。 “一千两黄金?我的命这么值钱?” “一半是你的命在对方眼中确实值这个钱,一半是请我出手得是这个价。” 夏芷歆:“……” 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千两黄金,就算是以前身世尚未揭露,她仍是勇诚侯府最得宠的独女的时候,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更况如今。 她如今处处需要用钱。 “你也不用急着将钱给我。”叶琇突然道。 “雇主既然能出这个价便说明他不缺这个钱,我与你随接触得不多,却也大概看得出你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对方要取你性命,你应该不会就这么算了。既然如此,那就等你找对方算了账从对方手里拿到钱再付我不迟。” 夏芷歆眼睛一亮:“好主意啊!” 她的确不会就这么算了,但说真的,她只想着要找对方清算人命债,完全忽视了还可以从对方手里搞钱。 “还请叶姐姐告知是何人要杀我。” “南渊国卫王府二公子卫詹。” 辞别叶琇,回府的马车上,夏芷歆陷入沉思。 南渊国卫王府二公子要杀她? 她与南渊国的人从无交集,不曾见过这位南渊国卫王府的二公子,对方为何要杀她?还不惜出千两黄金的高价来杀她。 南渊国这个卫王府,她略有耳闻。 好像是个异姓王,在南渊国手握兵权,算是南渊国新帝逼宫登基功劳最大的家族,而今在南渊国算是皇权下第一世家。 杀她? 理由呢? 夏芷歆第一个想到的是鬼医燕姝。 她认识的人里也就鬼医燕姝与南渊国勉强算是有些牵扯。 可燕姝要杀她直接动手就好了,何至于要假借他人之手? 从燕姝坑夏欢言的钱来看,燕姝似乎十分爱钱,可不像是会舍得花这么多钱来杀她的人。 不过比起这个,夏芷歆现在还有更在意的事。 若不弄明白,她今夜回去估计会很难入眠。 “前面停下,如简先驾车回府,荏苒随我离开,我要去一趟东宫。” 第173章 你总要来,总能等到 “姑娘,奴婢便在此候着您吧。” 如简和荏苒说起她不在期间发生的事,很有分寸地没有提起东城区有可通往东宫的密道。不过此番跟着夏芷歆来到东城区进了一家卖酒的小院,联合夏芷歆说的要去东宫,荏苒也大抵有了猜测。 夏芷歆看着荏苒,为她的贴心感到熨帖。 “行,那你便留在此处,若有什么事你也好应对。” 刚要转身进内室,便听荏苒喊:“姑娘!” 夏芷歆回头:“怎么了?” 荏苒本就不似其他人善言辞,最近都变了许多,但还是踌躇了好半晌才发出声音:“奴婢想说,您是主奴婢们是仆,您只管照着您的意愿行事便可,不用时时顾及奴婢们的心情。但凡姑娘的命令,奴婢们都会遵守;但凡姑娘所求,奴婢们都会全力支持。姑娘不用担心您的举动会伤害到奴婢们,奴婢们没有那么脆弱。” “姑娘,作为主家,您已经够好了。” 夏芷歆一默。 盯着她看了看,忽而笑开:“可在我心中,并非只是将自己当你们四人的主家看啊。” 没有再多言,对荏苒笑笑,转身走进内室。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荏苒都还愣愣站在原地。 还是旁边随同前来的吴大娘出声,她才慢慢回神。 “从前只是听闻朝阳郡主待下人和善,此番倒是亲眼见识到了。”吴大娘对荏苒笑了笑:“能跟着这样的主子,你可要好好珍惜。” “我会的。” 这次依旧是吴大叔给夏芷歆领路。 将她领到地方,吴大叔便先返回。 夏芷歆从密道出来,天已经黑了。 推开门走出,入眼是蜡烛点满很亮堂屋子,有人单手撑脸侧倚在屋中不知何时添置的软榻上休憩。 一袭墨色衣衫,华贵非常。 长长的墨发微垂,灯光照耀下,俊美又矜贵。 夏芷歆有些舍不得地将视线从那人脸上移开,开始打量这个变化极大的屋子。 这间屋子从前既不是太子所住的主屋,也不是太子常用来处理公务和看书写字的书房,布置十分简单。 可此时瞧着,屋中添置了许多东西,就连屋中挂着的绸子都全然换了新的。案桌书架各种摆件都有添置,书架上摆放了不少书,案桌上有一堆奏折摸样的东西,看摆放应是有一半已经审阅过,案桌上还摊开着一张没有阅完的折子,不难猜出这处的主人适才应该就是在审阅这些折子,累了才到软榻上小憩。 案桌不止一张,还有一张空的。 也不算空,只是其上并未摆放任何折子,笔墨纸砚却都是有的,除此还摆放着一束开得正艳的花,应是从东宫的花园里采摘的。 除了这些,屋中还置了一张屏风,那屏风后应是可供休息的床榻。 再看墙上,挂了不少字画。 不难看出都是出自这处主人之手。 字无疑是写得极好的,不然外界也不会有太子殿下的字一字难求的说法。不过夏芷歆的关注点更多是在画上。 画有山水虫鱼,也有人物画像。 三张人物画像,画的全是她。 一幅是在杏花林中折枝作剑;一幅是她于花落满地的院中酒醉卧桌睡着的场景;一幅是她着郡主朝服的盛装画像。 看到这些,夏芷歆一时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从不缺自信,总觉得她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可真得到的时候,她又有些惶惶,生怕自己承受不起这份深重的心意。 “来了作何愣在那里不出声?” 软榻上的人睁开了眼。 朝她看过来。 眼睛睁开,人却没有起身,依旧斜倚在原处。 静静与夏芷歆对视。 “……见这屋子与上次来时大为不同,有些意外,一时看呆了。” 举步朝他走过去,“太子殿下今夜怎会在此?你平日里不是极少会来这间屋子?” “孤若不在此,又岂能第一时间见到你。” 萧旭尧坐起身。 夏芷歆却因他的话愣了愣。 尽管心里已经猜到他之所以重新布置了这间屋子又待在此处多是因着她,可由他亲自说来,夏芷歆心尖还是有些触动。 “别站在那里,离太远了,孤看不清你,过来。” 夏芷歆看着他,一步步朝他走去。 在他面前站定,“太子殿下知晓我今夜会过来?” “孤不知。”他抬手,手心向上。 夏芷歆看他的手心一眼,将手放了上去。 他手指收拢,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 “知晓这个密道的人是有几个,但现今会从这里来见孤的并不多,等在这里最有可能见到的便是你。孤不知你今夜会来,但孤知你总有来的时候,孤得空便过来待着,总能等到你。” 抬头看她:“就像今夜。” 这种话听着真的……很容易让人心软。 心脏也会不自觉跟着滚烫起来。 抬起没有被他握着的那只手,轻轻落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庞上。 他也不避开,任由她掌心贴着他的脸,任由她手指轻轻摩挲着他脸颊的皮肤。就这般坐着微抬眼眸看她。 而后他觉察到长长的眼睫被碰了一下。 眼睛不受控制地微眨。 紧接着有温软的东西落在眉心。 萧旭尧握着夏芷歆的手突然收紧。 眼睫轻颤。 下一瞬,温软的东西又落到他眼皮上。 停留好一会儿才移开,有声音传来:“往后我会常来。” 眼睫又颤了颤,他缓缓睁开眼。 直接撞进她眼眸中。 见着她眉眼弯弯的笑颜。 突然,他扣住她的后颈往下一拉,抬头便迎上去。 布置雅致的屋子,灯光微暖,男子一袭华贵墨色衣衫坐在软榻上微仰着头,一手扣在女子后颈一手搂在女子腰上;女子着一袭浅粉色衣衫站在软榻前低下头,一手搂在男子颈间一手贴着男子的脸。 二人双唇相贴。 气息温柔交缠。 呼吸渐急,衣衫渐乱。 最终是萧旭尧先将夏芷歆推开。 “朝阳,可以了。” 睁开雾蒙蒙的双眸,堪堪找回一些神智的夏芷歆脸“唰”地一下更红了。 的确是可以了,再继续下去得出乱子。 他拇指擦在她唇角,“孤吓到你了吗?” “抱歉,孤见到你很惊喜,听到你说往后会常来孤很高兴,一时没有控制住。” “没、不是……” 没有被吓到,也不是被吓到,她只是……第一次与一个男子亲密到如此地步,有些…… 双手搂上对方脖子,将脸埋进对方颈间。 萧旭尧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唇角上扬,发出一声轻笑。 这让夏芷歆更臊了。 将脸埋得更深。 萧旭尧没有将她逼得太急,抬手就这般安静搂着她抱了一会儿,给她适应和调整的时间。 夏芷歆羞臊来得快,调整得也快。 再次从对方颈间抬起头,面颊只剩少许绯色,略显迷离的眼眸已然恢复清明,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衣衫从对方腿上离开坐到一旁。 “我今夜来,其实是想请殿下帮我解一个疑惑。” 她突然目光认真地看着他,让萧旭尧的心不自觉紧了一下。 “你说。” 第174章 一切如初,会解毒吗 第174章 一切如初,会解毒吗 萧旭尧却迟迟等不到夏芷歆说话。 “怎么了?” “没。” 夏芷歆轻呼口气,直直看着他开口:“我是想问你,倘若萧旭谦与夏欢言没有勾搭到一起,又或是他二人勾搭到一起的事无人知晓并未暴露出来,我按照婚约如期嫁给萧旭谦,自此后我深居萧旭谦府邸不常外出,他后院只我一人再无其他女子,外界皆传我与他夫妻情深,你最后会如何?” 按理说听到她提起萧旭谦,还说什么如期嫁给萧旭谦又夫妻情深,萧旭尧心里该是很吃味。 事实上他心里也确实有些不是滋味。 但许是夏芷歆此时的表情太过严肃,眼里又蕴着一些他看不懂偏又无端在意的情绪,比起吃味,萧旭尧更在意的是她为何会问起这个。 “你与萧旭谦早就解除婚约,你们早已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自然。”夏芷歆语气坚定,隐隐还透着点对与萧旭谦扯上关系的嫌恶,“我这只是假设。” 看进他眸中,再次认真开口:“所以,若事实真如我的假设一般,太子殿下,你最后会如何?或者说,你会不会想着去解你身上的毒?” 萧旭尧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与她安静对视片刻。 问她:“怎么会想着问起这个?” 他的回避让夏芷歆轻轻咬了咬下唇,“你只管回答我。” “太子殿下,如果我是如愿嫁给没有背叛我、仍是我心仪的未婚夫的萧旭谦,我与他之间没有闹出任何不快,依旧情谊深厚如初,至少外界看来是这样。你会像现今一样想方设法去解了你身上的毒吗?哪怕是希望渺茫哪怕九死一生也要冒险赌一把,你会吗?” 下唇都被她咬出了很深的印子,很怕她会将自己的嘴唇咬破,又见她眼眶微红在强忍泪意。 萧旭尧一下就心软了。 “你所说的外界皆知你如愿嫁给你心仪的未婚夫,自此你们情谊深厚如初没有闹出任何不快,这个‘外界’包括孤吗?” “包括。” 夏芷歆的眼眶还是红的,不过眼泪始终没有落下来。 “太子殿下,如果什么变故都没有,我没有撞破萧旭谦和夏欢言的私情,没有进宫去寻陛下退婚又晕倒碰上你,一切都如最初的设想一般顺利,我最后过得很幸福,即便被父母亲人所弃,我也还有待我情深我亦倾心的夫婿做倚仗,你会如何?” “我想听实话。” 她的声音已经有点哽咽。 萧旭尧静静看着她,最终抬手碰碰她的脸,似是轻叹了一下,“孤不知你为何会突然想问这个,在孤看来你早已与萧旭谦没有任何干系,而今在你身边的人是孤,你所想的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但既然你如此在意,孤告知你也无妨。” “倘若真如你所言这般孤一直认为你很幸福,一直以为你嫁给了心上人从此与其美满长相厮守,孤……” “孤会如从前一般不会去打扰你。而孤的身子整个太医院都断言了无救,只是在熬着等时间,这般境况下……” 他突然顿住,像是有些说不下去。 夏芷歆却坚持,红着一双眸子盯着他:“这般境况下如何?” “这般境况下,孤心中若无所求,应是会选择如以往一般长居东宫不出,不会明知希望渺茫还要冒险去解毒,会静待毒发。” 夏芷歆知道,他都是往轻了说。 他那样以毒攻毒的解毒方式何止是冒险,所吃的苦也是旁人所不敢想的。不过他愿意承认那样的解毒方式冒险也已是十分难得了。 “如果不解毒,你大致多久会毒发?” “……” “问你呢,如果不解毒,你大致多久会毒发?” “……不出两年。” 努力睁着眼睛不眨,可眼泪还是从夏芷歆眼角滚落了一滴下来。 她一哭,萧旭尧就有点无措。 尤其此番她还是因着他哭的。 慌乱地用拇指擦掉她的眼泪,“朝阳,这只是假设,如今孤的毒已经解了。”似乎觉得这样没什么说服力,顿了顿补充:“尽管孤身上的毒未完全清除,但最惊险的时刻已经过去,往后只要孤按时药浴,余毒会慢慢清除干净。” “你骗人。” 什么假设,根本不是假设,那是上辈子真实发生的! 都没有到两年,她是约莫一年后嫁进致王府,而她刚嫁进致王府不久,他便死了。 夏芷歆抬起袖子胡乱擦眼泪,伸手推他。 “你骗人。” 说是推,其实更像是手锤在他身上。 一下,又一下。 “你骗人!” 说什么按时药浴余毒会慢慢清除干净,她根本不信! 纵然谁都没有点明,但她心里其实都明白,即便他用了如此冒险又遭罪的法子解毒,他身上的毒也不可能完全清除,顶多就是能让他身上所受毒素浸染的程度变得没有那么浓烈。 这个过程他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需要忍受多大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见她这样,萧旭尧无奈又心疼。 他原以为能多骗她一些时日。 这小姑娘还是太聪明了。 让她打自己几下出气,萧旭尧便握住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孤没有骗你,孤向你保证孤一定会将身上的余毒清干净,孤向你保证。” 保证?拿什么保证? 若真能解毒,他何至于等到现在。而今既然都用上了这样冒险的法子还收效甚微,他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将毒清干净? 除非他能找到解药。 解药? 夏芷歆猛地抬头看他。 “……怎么了?” 情绪变化这么快,让他都有些无所适从。 还莫名被她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夏芷歆是想问他“落殇”这个毒是不是真如传言一般是无解之毒,是不是有解药只是他暂时拿不到。 话到嘴边还是被她忍住了,转而变成:“太子殿下既保证会将身上的毒清干净,我便信你。但是太子殿下,别骗我。” “……不会骗你。” 抬手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瞧瞧你,都哭成什么样了,孤好着呢,哭什么。从前倒是不知你是这么爱哭的性子。” “我才不爱哭。” 夏芷歆却难得的没有觉得难为情。 她心情还没有调整回来。 且先不说萧旭尧身上的毒能不能全解,就说若她像上辈子一样嫁给萧旭谦,给世人以她很美满幸福的假象,萧旭尧竟真…… 世人眼中神明一般存在的太子殿下也会心存死志,看来萧毓玲并没有说得夸张。 “听闻你今日在宴客,照着这个时间,你应是刚送走客人便赶来东宫没来得及用晚膳,一起用晚膳?” “好。”难得来一次,她也不想这么快分开。 东宫伺候的宫人在准备膳食,等候的时间夏芷歆调整好了情绪,环视着这间布置精致的屋子,目光落在那张摆着花的案桌。 “这屋中为何要留两张桌?”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萧旭尧道:“给未来太子妃留的。” 他眼底隐着的笑意看得夏芷歆脸颊有些发烫。 她就不该问。 明明心里都猜到了。 但不得不说,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她的心还是止不住微微悸动。 见她眼神飘忽,时不时落在墙上挂着的人物画像上,萧旭尧没有半点偷画人家画像的心虚,直白开口:“觉得孤画功如何?画得可还传神?” 见他没有半点心虚,坦然地将心意展露给她,原本还有点扭捏的夏芷歆也收了那点扭捏,“太子殿下的画功自是极好的,惟妙惟肖。” 他能大大方方承认对她的心意,她……做不到同等相回,至少也要做到大大方方接收他的心意。 “这些画像上次来时并未看到,殿下是何时画的?” “就是这几日。”至少有一幅是最近这几日才画。 “论画功你不输孤,孤画了你这么多画像,你何时还孤一幅?” 啊?还惦记着这事呢。 “……我回去便画,下次见面给殿下。” “说到画像,殿下可还记得此前在承王府我所作的那一幅?”指的是燕姝的那张画像。 萧旭尧:“嗯,记得。” “听裴誉说,他已经将暂时查到的信息都告知你了。” “嗯,就是我在云锦楼与他一起喝酒那日说的。” 见他没有半点责备她与外男一道喝酒的意思,夏芷歆心中满意。 夏芷歆知晓,作为一个合格的闺秀,饶是大燕朝民风开放,与外男单独在外喝酒在许多人眼中也是不合规矩的。 换个男子,少不得就要有不满不高兴了。 而她身在世家,作为世家闺秀,按理是该讲规矩守本分的,可她内心其实并没有这么乖巧。 规矩,她守,且她还能守得很好。 但并非是说她内心就喜欢这样。 她愿意守是一回事,旁人对她的行为指手画脚要求她守又是另一回事。当然,若是长辈管教另当别论。 可她并未将萧旭尧当长辈。 饶是世间女子皆奉行以夫为天,在她心中同辈相交也该是平等的。 她长在家风清正的勇诚侯府。 勇诚侯府尽管没有明文规定不允子孙纳妾,然勇诚侯府子孙只要有子嗣可延续血脉,一生只娶一妻从不纳妾是默认的。 这般家风,便也将她养成了这样。即便是面对皇亲贵胄,她若要与其为夫妻,是否共度一生暂不下定论,只要她有要与其为夫妻的想法,便会将其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去相交。 自然,她这并非是说她越矩了,作为她的丈夫也半句说不得她。 这不是她还未与萧旭尧走到那一步么。 她现在可还不是他的太子妃。 “鬼医容貌似南渊国曾死于刺杀已故厉盛帝失败的第一美人一事,殿下也知晓了?” “嗯。” 萧旭尧说这些事裴誉都第一时间禀报给了他。 “此事你不必多管,裴誉会派人去细查,有消息会及时告知你。”说话间,萧旭尧已经牵着夏芷歆的手来到桌旁坐下。 膳食已经摆上来。 原也到了东宫晚膳的时间,膳房早已备好,不用等太久。 “倒是你今日设宴怎会想着邀请毓玲?” 看来毓玲郡主说她要来东宫见太子是真来了。 “我以往设宴也会给毓玲郡主递帖子,只是她自大婚后便极少外出应酬,从未应过。这次我也是照常给她递帖子,她只是恰好应了。” 萧旭尧:“当真只是如此?” 带着浅浅笑意,不是质问,更像调侃。 一下便让夏芷歆知晓她是被他看透了。 嘴硬:“当然,不然还能是为什么?” 萧旭尧笑,笑得她有点臊。 “……不说这个,毓玲郡主与我说会来东宫见太子殿下,她最终来了吗?” “来了,说几句话便走了。” 不等夏芷歆开口他便道:“想问孤与屹王叔和毓玲关系如何?” “嗯。” “孤早年刚入军营便是在屹王叔手底下,屹王叔只一子一女,屹王婶生下毓玲便故去,屹王叔再未续弦,对自幼失去母亲的毓玲尤是宠爱,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早年孤在屹王叔手底下时,毓玲也在。孤与他们父女相处了些时日,有些情谊。” “总归你只要知晓,我们与屹王叔一家不是敌人即可。” 得他肯定,夏芷歆才算放心。 “不是敌人便好。” 膳食摆放好,没有留下宫女布膳,都被洪乔总管打发走了。 屋中只留他们两人。 安静用膳,偶尔也会聊两句。 “对了,今日我从绣楼散了宴席回府的路上碰到一个人。” 她特地提起,应当不是什么寻常人。 萧旭尧问:“谁?认识的?” “不认识。”夏芷歆摇头,然后神神秘秘对他道:“是个年轻女子,长着一张倾城绝世的脸,容貌比有大燕朝第一美人之称的兰渝公主都要盛几分。白衣,武功高强,应是出身江湖。” 难得见她露出这样略带俏皮的样子,更显鲜活,萧旭尧心情也跟着愉悦不少,“怎么说起话来跟个不着调的纨绔子弟似的。” “你如何知晓她武功高?你们交手了?” 说到这里,他眉头轻蹙。 担心她受伤。 “没有没有,没交手,我是从种种迹象判断出来的。那人好像算个杀手,是接了别人的单子要来杀我……哎,殿下你先别急,先听我说完。她是接了别人的单子要杀我,但最终看在裴誉的面上,她没动手,还主动露面与我表明了身份。” “谁要杀你?” “……这不是重点。” 只想着看裴誉笑话,完全忽略了这一茬。 试图糊弄过去。 “重点是这位武功高强的绝世美人是看在裴誉的面上才对我手下留情,殿下就不好奇此人与裴誉的关系吗?裴誉可是自诩天下没有哪个女子能配得上他要孤身一辈子。” 萧旭尧盯着她不说话。 夏芷歆:“……” 她就不该为了看裴誉笑话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