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夏长风再拦路,萧旭尧径直将夏芷歆抱回杏花苑。
申氏将自己关在小佛堂谁也不见;夏政年因着被夏芷歆的“断绝关系”刺激,今日一整日都将自己关在书房,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夏礼已经离家“游学”;冯柔嘉下午又和夏鸿吵了起来,二人此时正闹着;夏维则见家里这么乱,他有心想做点什么,奈何年纪太小在这个家尚无话语权,索性懒得多管,将精力都放在看兵书和练武上。
这也是为什么萧旭尧一路抱着夏芷歆进侯府,只碰到夏长风一个“拦路人”。
夏长风没有再拦路却也没有离开,一路跟在后面来到杏花苑。
走在路上看着前面抱着人的萧旭尧,夏长风眸色愈发幽沉,看得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生怕被自家二公子压抑着的怒火波及。
如简和荏苒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
静默不言,佯装不知。
夏长风眼神如此灼灼,走在前面的萧旭尧不可能没有感觉到。他没有理会,但双眸沉了少许。
原以为这个勇诚侯府至少还有一个夏长风待朝阳是始终如一的,能给朝阳一些慰藉让她不至于那么难过,却原来也是个心思不纯的。幸得朝阳此番是醉着不知晓,否则她还不知得有多难过。
在被以往情谊深厚的家人逐一伤害后,发现唯一待她好的至亲兄长原来对她存着不纯的心思,她要如何自处?
得知夏长风对夏芷歆心思不纯,萧旭尧心里无疑是吃味是不悦的,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如果夏芷歆知道此事,她一定会伤心。
高门世家,伦理丑闻,这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足够将她毁了。只望夏长风能稍微顾虑着朝阳些,莫要将她再推到风口浪尖上,把他那点心思藏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然而将希望寄于他人终究太过冒险,他一贯不会这么做。
与其将希望寄于夏长风的良心,他倒不如自己来保障这件事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看来将朝阳娶进东宫的事得加快进程了。
夏长风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夜的举动刺激得萧旭尧决定了要加快计划进程,他只是眸色深深地盯着萧旭尧的背影。
掩下心底那点不甘和嫉妒,将注意力放在萧旭尧抱着夏芷歆走了这么久依旧稳健的步子上。
上次在宫中歆歆晕倒,太子抱着她走一小段路身子便受不住直接吐了血,彼时太子步子虚浮身形踉跄着咬牙坚持才将歆歆抱回马车,这次却……
难道太子的身子也有所恢复了?
不是没有可能。
从前那些太医御医都是说太子病入膏肓,是靠汤药拖着病躯。
虽未明说,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子的身子是没有治好的可能了,只是在等时间。
太子也如他病弱拖时间的病躯一般放权选择深居简出。
可是现在,沉寂多年的太子突然又活跃起来。
若不是身子当真有所恢复,太子会如此吗?
一个人明知命不久矣,还会出来费力争权吗?
旁人或许会,但太子……
太子在最有优势的时候都选择了主动放权沉寂多年,会愿意拖着病躯出来一争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
太子总不能是为了歆歆来争的吧?
若是,太子身子有所好转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几次的接触让他更清楚太子对歆歆的在意。太子其人,旁的不说,品行绝对算得上高洁,他若当真对一个女子动真心,定然不会在不能给对方未来的前提下还要去招惹对方。
想着,夏长风眼睛不由眯了眯。
太子的身子若真有好转,大燕朝的局势定会大变,那他多年的谋划……
他从不小瞧这位太子殿下,即便太子沉寂了多年权势已失大半。别说太子现在手中还握有十万兵权,又有以裴誉为首的一众文臣支持,裴誉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又极大,就是太子如今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只要太子想争,大燕朝这些皇子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这可是拖着一副将死病躯都能震慑周边国家,让周边国家即便对大燕朝觊觎有加都始终不敢有所动作的太子殿下。
于公,太子是个强劲的对手;于私,太子更是。
若是早知半路会杀出一个太子,他说什么都不会拖到现在才将歆歆的身世透露出去。
抱错的事若是早些揭露,他早一些……不仅不会有太子的事,他的亲妹妹或许也不会身死然后被异世魂占去身体。
那晚从夏欢言口中审出,真正的夏欢言是不慎摔倒断了气后才被她占据身体。真早些将人接回来住在侯府,身边时刻有伺候的仆从跟着,他亲妹妹如何也不会一摔救不回来早早丧命。
“二公子,请止步。”
萧旭尧将夏芷歆抱进内室,夏长风也要跟上,被如简抬手拦住。
如简不蠢,萧旭尧看得出夏长风对夏芷歆心思不纯,如简全程看着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过她只是有所怀疑,尚未确定。
但只是有所怀疑也够了。
放在平时,姑娘与一个外男独处一室,在没有得姑娘命令的情况下,她自是巴不得二公子能在场,可现在……
还是别让二公子去打扰姑娘和太子殿下了,姑娘和太子殿下感情越深越好,最好早点成好事让姑娘搬出这个侯府。
她愈发觉得这个侯府住不得了,再住下去怕是真会有大乱子。
夏长风皱眉:“你要拦我让你家姑娘与一个外男独处一室?如简,侯府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如此不将你家姑娘的名声当回事!”
我就是在意我家姑娘的名声才拦你。
如简在心里大声回。
面上却不显,低头恭敬道:“姑娘如今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二公子也瞧见了,如无意外,将来太子殿下或许就是奴婢们需要伺候的另一个主子,奴婢们实在是不想开罪太子殿下,望二公子理解。”
荏苒看着,觉得如简有点过了,不赞同地看她。
接收她示意的如简冲她眨眨眼睛,多年一起共事的默契让荏苒虽然不明白如简为什么这么做,但如简既然在自己提醒的情况下依旧如此,想必是有她自己的理由。想着等之后再细问,现在就不阻挠了。
夏长风本就因如简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怒上心头,又瞧见她二人在他跟前的互动,更是怒不可遏。
“荒谬!荒谬至极!”
“且不说你家姑娘与太子殿下能不能真走到一起还两说,便是他们将来当真能走到一起,也不是你们眼下枉顾自家姑娘名声去讨好他人的理由!你们是侯府的下人,是你家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应该一心为着你家姑娘着想,而不是这般为了自己将来能有个好前程就枉顾你家姑娘的名声任由她单独与外男共处一室!”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你家姑娘现下喝醉了,在她人事不省时,你们还放任外男单独与她共处一室而将我这个她的兄长阻拦在外,你们可真是你家姑娘的好忠仆!你们这样对得起你家姑娘待你们的好吗!”
“奴婢们这样确实对不起姑娘待奴婢们的好。”如简诚恳道。
她抬起头看着夏长风,咧嘴笑:“所以二公子,奴婢是打算进去守着姑娘的,不会真让姑娘与外男独处一室。”
“荏苒,你在这里招呼二公子,我进去守着姑娘。”
冲荏苒眨眨眼,溜了。
她武功可不好,二公子若是要硬闯她可拦不了,还是留武功比较好的荏苒在这里守着吧。
觉察到她打算的荏苒嘴角微微一抽。
然后很快板着脸对夏长风道:“二公子请坐,奴婢这便吩咐人来给您看茶。二公子不用担心姑娘,只隔着两张屏风,内室若有什么事,外间也能听到,您若实在不放心姑娘便随奴婢一起在这里守着吧,待太子殿下离开或是姑娘醒来,您再离开也是一样。”
眼神微沉地盯着荏苒看了看,夏长风想着荏苒是夏芷歆身边武功最好的,即便不是他的对手,真动起手来他怕也讨不到什么好。
再则与一个婢女动手,被太子瞧见他也会很丢人;若是被歆歆知晓,歆歆可能还会生气。
歆歆有多护着她身边这几个丫头他是知道的。
“你们还真是我勇诚侯府养的好丫鬟!”
荏苒不卑不亢:“二公子,奴婢们不是侯府养的,是姑娘养的。奴婢们的月钱都是姑娘自己出,从不走侯府的公账。”
微顿。
她抬头直视夏长风:“诚然姑娘的银钱也是因着侯府才有,但这些年姑娘自己经营铺子也赚了不少钱,凭着姑娘这些年送给侯爷夫人以及几位公子的东西,早便抵了侯府这十多年花在姑娘身上的钱。”
“自然,这前提是要除去侯爷夫人以及几位公子这些年私下给姑娘送的东西。只是你们给姑娘送的东西大都被姑娘收在小库房里没动过,若有朝一日侯爷夫人或是公子们觉得姑娘占了侯府的便宜,姑娘也是能将这些东西全拿出来相还的。”
荏苒不是私自说的这些话。
她学的规矩也不允许她这样私自代主子说话。
这些话都是及笄礼后姑娘让她们将小库房仔细整理一遍时说的。当时听到姑娘说这话,她们四人心里都不是很好受。怕会更惹姑娘伤心,她们当时都沉默着谁也没接姑娘的话,此后也没有再提起。
现在提起……
也是荏苒私自决定的。
她知道不对,但有些话姑娘不好说,总得有人说出来。总不能真叫人觉得她们姑娘占了侯府多大的便宜似的,受了委屈都得受着忍着。
这次回来她算是看清了,侯府的人对姑娘的态度差不多都变了。
她才回来一日就见夫人和侯爷相继那样过分的对待姑娘,她不在的这几个月姑娘在侯府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姑娘那么好,他们居然舍得那样伤害姑娘!
即便姑娘醒来会责怪她私自在二公子面前说这些话,她也不后悔。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些话也是你一个下人能说得的!如此口无遮拦,你家姑娘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看来是你家姑娘平时对你们太过纵容,才会让你们变得这般无法无天不知所谓!”
别看夏长风骂得狠,实则他心里并不淡定,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慌。
身形微微踉跄,面色微微发白。
看着夏芷歆长大,夏芷歆身边的几个丫鬟是什么脾气夏长风都大概清楚。这些话若由另外三人说来,给夏长风的冲击还不会这么大,但这话是由话不多从来都只是安静站在夏芷歆身后的荏苒说来……
若不是歆歆在她跟前说过这样的话,以荏苒的性子根本不会也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
所以,说若有朝一日他们觉得歆歆占了侯府的便宜,她是会全部还给他们的人其实是歆歆自己?
歆歆是做好了要与侯府彻底两清的准备!
两清?
怎么能!
绝对不能!绝对不能!
“与姑娘无关,姑娘将奴婢们教得很好,这些年奴婢们从未在规矩上犯过错丢姑娘的人,这些话是奴婢自己想说的。”
荏苒目光直视夏长风:“二公子,奴婢才回来,对于奴婢离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奴婢都不是很清楚。但依照奴婢回来这一日的工夫姑娘在侯府的处境,奴婢也不难猜出姑娘这些时日在侯府过着怎样委屈的日子。”
“奴婢只是想说,我家姑娘并不欠侯府什么,若要清算姑娘也是能还清的。你们也别说什么是侯府养了姑娘对她有养育之恩,二姑娘得养在姑娘的亲生父母膝下,难道就没有得他们好好教养吗?”
“一个农家女儿,不仅得教识文断字,还不事农务得父母兄长娇养,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儿也不差。这还不算养育之恩吗?”
“自然是算的,奴婢甚至觉得与侯府这样的高门世家相比,每日为吃穿奔波的农家能如此待女儿,倾注的心思和爱意分量更重。”
说完,她拱手躬身行礼:“是奴婢僭越多言,二公子恕罪,但奴婢委实见不得我家姑娘受这些她本不该受的委屈。也是我家姑娘心善性子软,换了旁的人哪会甘愿受这窝囊气,怕是早不管不顾闹开了。”
夏长风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
想到夏芷歆这段时间受的种种委屈,他心里也不好受。
主要是他算是始作俑者,心中对夏芷歆有愧。
内室。
如简:“……”
厉害了荏苒,平时闷不啃声的,关键时刻嘴皮子居然这么利索。
会说多说!
将夏芷歆放到床榻上为她脱了鞋拉被子给她盖上的萧旭尧自然也听到了外间荏苒与夏长风的对话。正要心下无奈感叹夏芷歆养的丫鬟都是机灵的,就对上了夏芷歆睁开的双眸。
她眼底一派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