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香绝对没有想到,我竟敢绝地反击。
师傅的手脚好快,对我进行半路拦截,一把扯住了我。
她的巴掌就在我头上、肩膀上翻飞。
卧草,我想不到师傅的手劲还不小。
“混蛋,张兆一,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要死哟。”
师傅边骂、边用巴掌抽我。
徐玉香也反应过来,就也踢着铁门,嚎叫:
“老姜、老姜,你把门打开,看这个罗汉痞子、流氓赤膊鬼敢怎么样!还想翻天么?”
姜股长隔着铁门,直向徐玉香打躬,请她“息怒”,自然不敢开门。
她要建立“安全隔离带”,不能引起我们的直接交火。
徐玉香依然气势如虹的跳着脚,双手很有节奏感的、左右交替的指向我,
“张兆一,我就骂你这个罗汉赤膊鬼了,就骂你了!”
显然,她知道我爆发的“导火索”是什么,
不敢再引用“有人养、没人教”这样的“敏感词”了。
哼,算她聪明。
好戏就是不缺观众,何况是棒打鸳鸯的爱情苦戏。
二楼、三楼、四楼的“观众朋友”们,一齐涌入一楼“剧场”。
那些来支行办业务的客户,想不到能顺手捡到一场好戏,全丢开手中的业务,进入观众席。
师傅见欧阳国过来拖住我,就放开我,转头对徐玉香说:“徐主任、徐主任,你消消气、消消气,小孩子不懂事,好好教嘛,不要发脾气,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徐玉香双手叉腰,气势不减,依然用指桑骂槐一计,对师傅说:“哼,别人少管我家的事!我家的孩子,懂事的很,看得上他这样的罗汉崽子么?他不
要痴心妄想!有几远跟我死几远去!”
我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有这么多目光一齐望着我。当然,要是我明天晚上上台做检讨,这个记录就会打破了。
其实,围观的同事们,除了幸灾乐祸的、除了隔岸观火的。
更多的,是羡慕忌妒恨了。
特马的,他们千想万想,就是没有想不到,曹淑媛竟然是在同我暗度陈仓。
可以预测,保卫股值班室的人,马上不高兴了。
因为今后收到的烟的数量,马上要大幅度削减了。
还可以预测,门口卖猪血汤的小摊贩,马上要失望了。
因为他火红的生意,马上要进入凋零季了。
这时,曹淑媛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一把抱住徐玉香,哭道:
“妈妈,你、你这是干什么嘛?丢人现眼的!”
徐玉香没有想到,没有得到女儿的道义上的支持,更没有得到女儿一起对我进行攻击,这简直就是临阵反戈一击呀。
真是女大不由娘。
愤怒,让徐主任火力值爆增!
她推开女儿的手,扯住女儿的衣裳,在她屁股上叭叭叭的,就拍了几巴掌,“谁丢人现眼、谁丢人现眼!你要气死我么?”说着,就带了委曲的哭腔了。
然后将更大的仇恨、更狂的火力射向我,“张兆一,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算什么东西?我孩子天仙样的,追的人算都算不清,你算老几?”
这话没毛病,可是就算多到比天上的星星多,不好意思,老子我已经抢先了。
众人的目光,在徐主任、曹淑媛和我之间巡视着。自然,众人希望剧情的冲突进一步升级。
这时,人群外一声断喝
声传出:“你们在干什么?不用上班么?散开!”
来者非是旁人,正是支行行长郭敬民!
“观众朋友”们哄闹着散开、离去,却巴不得把耳朵、眼睛留下来继续欣赏这场好戏。
徐玉香像见到救星,转身到了郭行长面前,“哎呀,老郭!”
听见没?这就是人家的底气,见了行长不叫行长,叫“老郭”。
特马的,我连到人家面前,恭敬的叫一句“郭行长”的资格也没有!
“老郭,你要管管这些歪风邪气呀!支行现在怎么什么人都有!”
郭行长对徐玉香恭恭敬敬的,笑道:“徐主任,没那么严重。你也不要激动,来,上我办公室喝杯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嘛。”示意姜股长出来,拖徐玉香上楼去。
主角一走,我这配角还有些不适应,低头回出纳柜台。
欧阳国过来,打了一根烟给我,边给我点火,边问:“老四,你还真是同曹淑媛谈恋爱了?几时的事哟?厉害,你特马的还有一手呀!”
“你特马的滚蛋!”我朝他翻了翻白眼,懒得鸟他。
下午,营业厅的人奇怪的安静,都没有说话。
但我知道,他们一直要寻自己的脑回路,以便消化一下,为什么是我在同曹淑媛谈恋爱。
特马的,这不科学呀!
我虽然面如止水,心里却翻江倒海。
不知道在郭行长办公室喝茶的徐玉香,又会折腾出什么招数。
特马的,我工作也五年了,硬是没有进过郭行长的办公室。
当然,其他副行长的、纪检书记的、工会主。席的,也没有进过。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大家通过对着支行内部
院子的窗户,可以看到,几位行领导、还有姜股长,一起送徐玉香下来。
徐玉香紧紧拉着曹淑媛的手,一起坐上郭行长的专车,那辆白色的桑塔那轿车。
轿车嘀嘀两声,走了。
我低头坐着,百爪挠心,不知所措。
铁门一响,我的心也一跳。
“张兆一。”姜股长话到人到,同傅副股长,已经在我面前了。
姜股长嘴巴张了几下,本来是想批评并规劝我几句的,可能已经没有了必要。
“张兆一,我向你宣布一下支行刚刚的决定。
“一,取消你参加分行珠算集训队的资格,由刘祥顶替。二,调你到协安营业所去上班,周五、也就是大后天,必须去报到,三,必须在后天的支行大会上做出深刻检讨。你听清楚了么?”
我?脑袋上冒冷汗。
我一下子懵逼懵圈了。
取消我参加分行珠算集训队的资格,不但是断我出路,也是要断我爱之路呀。
“还有,现在你把奖励给你的算盘交回来。”
我一听,浑身发冷。
这把算盘,不但是我几个月来,挑战苦练的辛勤结果,更是我得到荣誉的标志。其实,我也把它同与曹淑媛的情感联系在一起,说的肉麻一点,就是我们爱情的见证物。
“为、为、为什么?”我有些害怕了。刚才要同徐玉香交火,我也没有这么怕。
“为什么?因为只有表现优异、行为端正的员工才配得到。你交出来,给刘祥。他要去参加市分行集训!”姜股长声色俱厉的说。
我绝望的从抽屉里拿出那把我不舍得用的算盘,上面的保护膜都没有撕开。
看到远远袖
手相望、一脸冷笑的刘祥,我像中了邪一样,一个动作根本没有经过大脑。
我突然举起算盘,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那张放着捆钞机的破桌上。
“啪!”的一声巨响,然后是大家“啊!”的齐声惊叫声。
黄牛角磨成的算盘珠子,四处飞溅开来。我的心,也随之解体了。
“你、你、你!”姜股长的眼睛瞪的比牛眼更大,她的手哆嗦着,指着我,又说不出话来。
傅副股长生怕她一口气接不上,忙上前扶住他,大声斥责我:“张兆一,你是个混蛋。快给姜股长道歉!”
我头一昂、手一甩,大步走出营业厅。身后,居然传来姜股长的哭声。
这是我平生做的最混蛋的事了,我的自责也一直耿耿于怀。
其实姜股长对我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她在工作中没有说教、没有浮夸,更没有虚假,一切都是言传身教。她的正直或者说是耿直,其实对她的职业生涯影响很大,最终止步于会计股。但她教会我什么公正、公平,什么善良、友爱。
可惜,我开始一直不理解、没有感觉。经过生活的磨砺,才开始领悟到了。
直到二十年后,姜股长在省医院的重症病房住院。
我去看她。那天,病房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把这件事又说了出来,并表示了最大的歉意,请她原谅未谙世事、不懂人心、不知好歹的我。
她笑了,说我都不记得了。
但是,我知道,她是记得的,因为她也很激动。
我把头顶在洁白的床单上,无声的流下了迟到的悔恨泪水。
感觉她枯枝一般的右手指,轻轻的在我头发上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