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同他讨论“妻离子散”、再创辉煌的宏图伟业,就说:
“高大哥,我来有件事求你帮忙。”他大我十六七岁,可我们一直以兄弟相称。
“索西(什么事)?”他说了一句宁波话。我们在一起呆久了,我也懂得几句皮毛宁波腔。“尽管话啰。”他又说了一句乌由话。
我把万德广欠龚大发的钱的事,还有我帮讨债不顺的事都说了。
“大哥,大后天,龚大发要找我接钱,我总不能给人家一半吧?你能不能先借我四百二十七块钱,我凑足了先给人家。人家挺可怜的。”
老高身子往后仰了仰,有些意外我求他是这个拐弯帮别人的事。从他的眼神中,我感觉他认为我是多管闲事。
我心里一堵,有些不高兴,就说:“你为难就算了,我慢慢向万德广要。”说着,就要起身走路。
他一拍桌子笑着说:“兄弟你这是什么话,不就一小事么!”他从桌子上的挎包内拿出钱包,唰唰唰的,点出五百块钱来,递给我。
“我写个借条给你。”我说,其实我有些后悔找他借钱,感觉他的犹豫让我蚀了面子。
那个时候的我,死要面子的。认为朋友就要像
江南七侠一样,肝胆相照。
他摆摆手说:“我们兄弟,拎那么清有什么意思?这钱,算我帮那个什么大发的。”
我忙摆手不迭,同这些“先富起来的人”打交道,心里是有底线的。吃饭抽烟喝酒可以,但绝不沾赌、更不能沾嫖。沾上钱,也要绝对的清清爽爽。
我进入银行工作,就接受银行“三铁”的教育,就是“铁账”、“铁钱”、“铁算盘”,意思是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我认为,还少了一铁,就是“铁人”!银行的人业务过硬、品行过硬,银行就自然安全了。
现在二十一世纪了,银行到处爆雷、到处出惊天大案,不是制度有问题,而是人出了问题!
人欲横流之时,肯定哀鸿遍地了。
“你不要借条,我就不要钱了。”我把五百块钱扔了回去。
“好好好,你写,我收下。”他忙说。
“张老弟,万德广这个鬼东西,很难搞的。他鬼的很,你往后不要多他的事。你说他借机要占人家的女儿,绝对是他干的出来的事,特马的,一点也不讲究的色鬼,全区有名。”
我点点头,说:“不是龚大发那么可怜,我也懒的问。”
“呵,可怜之
人,自有可恨之处呀!”他一副人生导师的派头,坐在椅子上轻轻摇动,冷笑着说,并不认同我的侠义之豪情。
老高看着我的脸色,又给我点了一根烟,似乎深有体会的说:“兄弟,我说这样的话,你不要放在心里去。世界上为什么有穷富之分、有高下之别?原因千万条,说不清楚,但是,最根本的是人性!
“老书上说‘人之初、性本善’,人心向善不错,但人欲是向恶的、是贪婪的!”他一副悲天悯人、看透人生世故、又有学问的派头。
大概他怕我是误会他借钱不爽快、是不想借,就没有再说下去。
我扯过他桌上的信笺,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写道:
“借条,今借到市红旗机械厂高援朝人民币五佰元整。保证在今年十二月底归还。此据。借款人张兆一,年月日。”我又拿过印泥盒,在自己的签名上,“啪”的打上右拇指手印。
“唉,兆一老弟,你真是个讲究人!好,我佩服你!”他有些难为情的接过借条,小心的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他知道,他越重视这借条,才是我要的、被他尊重的感觉。
“那个什么万德广,没有什么卵屌
本事。就是送礼塞钱给那些公司的业务员、业务科长。他连人家公司的老总都见不到。答应每赚十块钱,给人家三块五块的。就这么简单,人心都是贪的嘛。他从西芜山里进木料,一百块钱的货,转手卖两百三百都可能的,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你别看他进账可能蛮多,真正挣到自己荷包的,也就那些了。”
我一想,我们乌由区那些“先富起来的人”,不都是这个屌样子么?
我笑道:“大哥,你不是说过,你的配件供应江苏的、山东的,人家本地明明有货,可还是要从你这里进。不也是要吃你的回扣,是么?”
他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而且我的价钱比他们当地要高。娘希匹!那些什么厂长、经理、科长的,不就贪老子的回扣么!”
我读过《富国论》的,不禁想,这样下去,富的是个人,败的就是那些国企了。
我又把陪淑媛的来意说了说。他瞅瞅我,坏笑的说:“莫骗哥哥我啰,什么联系客户。我还看不出来,你是骗人家出来啰。不过,你们两个确实是情投意合的样子。”
我得意的脸一红。
他大有深意的看看我,在我的茶
杯里续了水,又说:“兄弟,你能找上小曹,是你天大的福分哩。要抓住了、抓紧了哟。”
我笑了,有些脸红,有些小得意。毕竟曹淑媛是“现象级”的恋爱对象,却被我拿下了。
“看你样子,冇理解我的意思呀。”他说。
“大哥,你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不明白他闪烁的眼神。
他身子往靠背上一仰,说:“有几句老话你肯定听过,一句是‘先下手为王,后下手遭殃’,一句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特马的,他摇头晃脑的样子,不去当语文老师真是可惜了。
“大哥,你什么意思哟?什么为王、什么遭殃,又什么射人射马、擒贼擒王的?”我不明白这同高尚纯洁的恋爱情感有什么关系?
他丢一根烟给我,摇头说:“大好时机,你一定要抓住。”
他见我还是懵懂的样子,连连摇头,像是在叹息“朽木不可雕也”,就尴尬的笑笑说:“说句大白话,就是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呵呵,明白了么?”右手又在空气中虚抓了一把,“把她弄上床。”
他的话这么无耻坦白,我脸上飞红、全身发燥。卧草!特马的,还有你这么教人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