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爷来我们家里,他说道:“清水堰有个老妈子很好,她算得很准……”他举例,摸着头,对他认识的搞迷信的某个老妈子十分推崇。
我十分厌恶!他也是读过鲁迅作品的高中生,却在我家里谈巫婆的“先进”事迹。
我的腿尽管能步行了,但仍然很是乏力,所以爷爷和奶奶难免仍旧有些担忧。
但凡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对迷信顶多持一种娱乐观赏态度,不能对生死攸关的事情用迷信来指导,否则就是十足的封建落后,姑爷如何不懂?可他的话打动了两位老人,也打动了父亲。
我不止一次的反对迷信,试图用我这个学生来劝服爷爷和父亲。
父亲说道:“县里伯伯还到约山庙里去了,越是当官越是有钱的人,越是信迷信!”
爷爷说道:“没得迷信,电视里面哪么演嘀?”
父亲刚回来,就知道我的腿疾。有次,我从二楼下去,小腿无力,从二楼上面直接沿着楼梯滑下去,父亲在上面看着。他决定带我去一趟县医院,和马xx的一位亲戚一块去的。那时候一来因为没钱,二来老医生满嘴都是“不得了”、“以后不得动哒”、“以后更加严重”之类的话。所以父亲找他借了50块钱,加上自己的50块钱,一共一百块钱,开了些中药,然后回家煮来喝汤。
但是效果始终就停在那里了。自从从常德医院回来,当场就好了很多。没有进一步的有效治疗,喝中药汤如同浪费钱。小姑爷在我们家里发表意见发挥了作用,于是父亲决定带我去清水堰。
我和父亲一起去了九里小姑爷家里。他家有条黄狗,看上去很可爱,表妹叫它灰儿。可我看见竹床边上那条狗,感觉厌恶。
我们起身去清水堰,往对门山上走过去。在山上走了一段路,然后下地里,这就是清水堰了。地旁边有口堰,水是很清凉的。堰不大,但清凉气扑面而来。我没心情赏景,垂头丧气的走在田埂上。
我们到了老妈子屋里,她很热情,给我们搬椅子。我从头到尾都感觉我父亲和亲戚把我的腿疾当儿戏,他们的无知在我看来如同迫害。
老妈子人很和气,年纪不大,我们坐在她灶房屋里。小姑爷一脸满意的笑容,父亲对这场治疗充满期待。唯独我,低着头,愤怒的对这个一脸笑容的老妈子瞪着。
“怎么了,弟儿?”她问我。
我生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我的喉咙里哽住了。
于是父亲和姑爷说明了我的原委,恳求她作法治疗。
我一言不发,憎恶眼前的一切。这老妇不知道怎么开口?一会儿,小姑爷也莫名其妙,父亲斜着眼睛瞪着我,不知道是小姑爷还是那个妇人说道:“之后再来。”
我记不清是我先站起身来还是大家一起起身,我出了巫婆的灶房屋门。
我走在前面,姑爷和父亲落在后面。我听见姑爷说道:“这如果不是弟儿一双眼睛瞪着的话,她屋里衣啊什么的都有,那些道具都不用我们去准备。”
我们走在山上,周围的松树没有那么高,多半是些矮树。我一眼望下去,那不就是大幺队里么?
我心中无比的愤懑!我走在前面,使劲儿的提起腿来一个劲儿的迈。
后面传来父亲严厉的声音,“弟儿,你哪么嘀啊你!”
“你站住!”父亲喝道,“你不搞啊你!”
“站住没嘀啊你!”他狼嚎一般的声音从我身后面传来。
我心中的愤怒岂在他之下。
爷爷和奶奶虽然迷信,然而在我的腿出问题的情况下,他们却没有迷信,而是毫不犹豫的去找医生开药。这让我很感动!这让我很觉得,两位老人不迷信,在孙子这般情况下却一反往常的迷信态度,科学严肃对待,其实老百姓是明智的。
可如今父亲呢?他在后面严厉的威胁我这又算什么呢?这种迷信的游戏为什么小姑爷会赞成?如果父亲没钱,我宁愿他给我跪着,对我说:“儿子,爸爸没用,对不起你,咱没钱治疗。”
那么,我会原谅我父亲,我不会恨他。
我加快了步伐,躲得那种声音远远的。
我自己不争气啊!我的身体,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为什么跑的最快的我会突然走路都困难了呢?我的母亲没有尽责,她应该保佑我的呀!怎么没有受到迫害竟然在座位上就迈不开步了呢?我恨哪!
“呀!”我咬着牙心里喊道。
我使劲儿抬起腿,努力的感觉脚和小腿传来的知觉,朝堰堤那边冲下去。
脚踏在水沟似的山路,身体朝两边倾斜,我不能倒下,用手左右摆动掌握平衡,我不能摔倒。我用尽腿上所有力气感知路面的状况,用力往前跑着,掌握好平衡。
我没有摔倒,我打自心里不断的鼓励自己:“跑吧,奔跑吧,我不会输的!我不用求谁的,政治书上不是说人意志努力可以战胜后天的磨难和不足吗?我行的!”
“弟儿,你站都没嘀你!”这是父亲尖厉的声音,听声音像是追过来了。
我不能被父亲追上,他没资格打我!
我冲下山来,到堰堤上。
我站稳了,然后两手摆好姿势,就像短跑一样,心里呼喊:“冲啊!”
我的小腿没有知觉,抬起腿像不是自己的腿,脚板蹬下去只能说是我的腿下去了,可我不服。我的腿像是感知到我的心里,两条腿发狠似的朝前努力跑着。
“冲啊!”我的两手用力摆着。
我冲过堰堤,我不稀罕落他屋里。我径直朝上跑去,到了太平公路上。我朝背后望了望,又努力小跑了一段,于是自己走着回家了。
自此,我的腿比先前又好些了,不是很明显的无力了。但是洗澡的时候,我摸自己的小腿肌肉那儿,没有知觉,而且两腿膝盖后面,包括大腿下端后侧,也麻木。但总是能走了嘛!
父亲回来后,有时间就在塌子里吹牛皮。仿佛他的所见所闻十分新鲜,秋姐在塌子里听的起劲儿。
我和爷爷一起去后面地里,我说道:“他回来了还不是一样不干活儿,一天到晚就在屋里。”
爷爷说道:“哎,回来了就好,安安静静太太平平就好。”
父亲回来后,爷爷心情舒畅了好多。老人没有吩咐他儿子帮忙做什么,儿子还在,回来了就好。
可我对父亲的看法是:
他有没有挣到钱?他要是没有挣到钱,那就回来从此和爷爷一起干农活儿;他要是挣到钱了……从给我医腿的事情来看,他是空手而归。
有一回,村里一个人来塌子里,问他:“搞好多钱嘚?”
父亲朝我一看,一脸蔑视,他说道:“给这个娃儿诊病哒哈!”方言“娃”在他嘴里说出来真的很伤人。
我也是十几岁的人了,是有自尊心的少年了。再者他一共回来在我身上用了几个钱?一共算下来百来块吧,他怎能这样信口雌黄死要面子。
父亲不久后,又去打工了。爷爷奶奶又不高兴了,奶奶念叨着,爷爷脸上更难受。
这种儿子死了也就那么回事。我倒是希望这个父亲赶紧给我出去,我希望他下次回来能给我带来好消息。
我感觉初三就要来了,感觉好兴奋。我得好好努力了,我争取其他科目都高分,来弥补英语的不足。
暑假一天下午,我在朱家浜看牛,和xx聊了一会儿天。然后我就不理他了,骑在牛背上自顾自的唱歌。
又时常拉牛去岗顶上,四周无人,只有太阳火辣辣的晒着。从高处往下看,感觉自我良好,一个人唱着《来生缘》,又把其他会唱的几句老歌儿着实练习了一番。
初三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