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她弟弟失踪的事情,巡城司和刑部几乎将南都翻了个底朝天,这南都是藏不住一个活人的,而把活的银凌月送出城,风险很大,万一她中途醒了呢?稍微弄出点动静,就极有可能暴露,凶手既然已经让银凌月见血,便应该不会留活口。”银明鸢道。
银凌月死了,尸体呢?
要么被运出了城,找个地方埋了,要么就还藏在南都,被埋在南都城里的某个地方。
“我总觉得,银凌月出事的原因很重要,你派五千御林军出城查探,方圆五十里,人迹罕至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新动的土,有的话,挖开看看。”
知香听着就觉得头皮发麻,她道:“怕是难找。”
“无妨,让他们出去碰碰运气,”银明鸢道,“毕竟我也是猜的。”
知香:“……”
银明鸢紧接着又吩咐:“让巡城司挨家挨户地查,看能不能把埋尸地找出来。”
知香:“奴婢会让他们小心行事的。”
“不必小心翼翼,让他们大张旗鼓起找,人越慌就越容易出错,要让凶手慌,只有他慌了,才会有下一步动作。”
知香明白了,原来目的也不仅仅是找尸体。
她就说,这南都方圆五十里可太大了,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知香命令发出去,银府很快就得到了消息,银桦驰得知陛下派人大动作寻找银凌月的藏尸地,整个人险些晕过去。
寻找藏尸地?
这么说,陛下已经确定她女儿已经死了?
“陛下怎么说的?”银桦驰死死握住银凌迟的手,“陛下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她怎么就确定我女儿已经死了?啊?”
银凌迟不敢说银凌月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道:“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得到?她说死了,不一定就是死了,她说活着,也不一定就是活着,她做事,都有她自己的意思。”
银桦驰的指甲几乎陷进银凌迟的血肉里。
银凌迟忍着疼痛安抚她:“娘,只要没有找到尸体,就还有一线希望,您不要……”
“你说,陛下派人到处找藏尸地,是不是贼喊捉贼?”银桦
驰忽然打断他的话。
银凌迟面色一凛。
在越阳城的时候,他就知道银明鸢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所以他收起了所有的心思,只安安心心地做事,想着只要他们王府安分,再昌盛百年不是问题。
后来银明鸢继位,虽然夺了他娘的兵权,但是却让他进了兵部,让他坐上了兵部侍郎的位置,只要他踏踏实实,让银明鸢看到他的忠心,将来再上战场统领万军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银明鸢真正要对付的是太上皇,而不是他们绥安王府。
谁知道他娘竟然私下和江袤有了勾结,意图谋反。
只这一项罪名,陛下要他们绥安王府满府人头落地也是正当理由,可陛下却选择对他们从轻发落,既然已经从轻发落,又何必自打自脸,暗中杀了银凌月?
难不成还能是因为陛下忌惮他们?
他们手上并没有兵权,他一个三品,在朝中也不是多说得上话,陛下忌惮他们什么?
银凌迟忽然意识到,他征战沙场多年的娘,已经老了,很多时候已经看不到事情的本质了,否则她定说不出陛下贼喊捉贼这样的话来。
“娘,陛下没有杀二妹的理由,她要杀二妹,早就杀了,犯不着暗中下手,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陛下现在,根本没必要把我们放在眼里。”银凌迟道。
银桦驰的表情有片刻的呆滞。
半晌后,她道:“你说得没错。”
银明鸢午睡起来后,去了永安宫,永安宫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宫女们走路都小心翼翼的,进了永安宫的大门,偶有咳嗽声传来。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厚重沉闷,昭示着住在这里的主人已经命不久矣。
银明鸢进了永安宫的寝殿。
太上皇好像又瘦了些,躺在寝殿的床上,屋里燃着安神的熏香。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就见到银明鸢已经进了屋,站到了屋里,有宫女端来一张软凳,银明鸢坐上去,轻轻抬了抬眼皮。
“银凌月应该已经死了。”银明鸢开门见山地说。
太上皇猛地睁大了眼睛,眼里燃烧起熊熊烈火,愤恨地瞪着她。
“
您别瞪我,人不是我杀的,绥安王和江袤父子勾结,意图让银凌月早日生下孩子,然后扶那个孩子上位的事情已经被捅出来了,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动绥安王府上下人等的性命,就连主谋绥安王,我都饶了她一命,已经是天恩了。”银明鸢说。
太上皇仍旧愤怒地瞪她。
“我知道外面还有你的人,这皇城,统共也就两股势力,不是您的势力,就是我的势力,银凌月既然不是死在我的手上,那多半就是死在您的人手上的,”银明鸢环视四周,“您被困在这里,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那人倒也忠心,拿着您的令牌到处为你筹谋,想要救您出去,您当初选择她,的确是没有挑错人。”
银明鸢冷笑一声:“不过可惜了,她不是我的对手,她也斗不过我。她想跟我玩儿游戏,我就陪她玩儿,等游戏结束了,我就把她带来见您。”
太上皇笑了:“你并不知道她是谁。”
“是啊,不知道,但我很快就会知道了。”银明鸢温温地说。
她起身,走到太上皇的面前,握住她的脉搏,须臾后,她收回手,脸上的笑容越发寡淡。
“您真的没有多少时日了,何必非要跟我作对呢?我如您所愿地成为了女皇,南苍在我的统治下日渐昌盛,我若是您,我就不折腾了,毕竟就算到了地下,也有脸见列祖列宗了。”
太上皇捂嘴轻咳了声。
“这个世界上,凡是跟孤作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你既然做了错事,孤就应该让你接受惩罚。”太上皇道。
银明鸢嗤笑:“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了?越阳城的事情,您忘记了?若不是我,北戎已直入南苍腹地,到时候即便您亲征,怕也不能击退北戎兵马。您在这个位置上太久了,忘了其实您仅仅也只是一个人,凡胎肉体,也逃不过生老病死,更不能左右所有人的命运。
“您强行改了我的命运,的确是要付出代价的,您躺在这里,就是代价。您现在能做什么?您连走出皇宫都需要人扶,您还妄想让我付出代价,不觉得太异想天
开了?”
她的语气并不重,却极为嘲讽。
在嘲讽太上皇的不自量力。
“如今银凌月死了,皇族这一脉,只剩我和我的女儿秦昭,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您说您是何必呢?”银明鸢笑,“最初我还想着,若是银凌月生下女儿,我便成立内阁,辅佐她的女儿继位,我退隐,可现在她死了,您这银氏江山,便真的只能易主了。”
太上皇咬牙切齿道:“银凌月死了,还有秦昭。”
“高处不胜寒,我凭什么让我女儿来吃这份苦?更何况,您别忘了,她身上还留着秦氏皇族的血,这皇位让秦昭来做,指不定十年二十年之后,这泱泱南苍国,便并为明夏的国土了。”说到这里,她甚是愉悦地笑了笑,近乎恶毒地问:“您以为呢?”
太上皇面目狰狞,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玄青姑姑看着揪心,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
银明鸢觉得说得差不多了,朝太上皇一拱手,“您好好养着,一定要熬到我将您的心腹揪出来的那一天。”
说完话,她转身大步踏了出去。
“太上皇……”玄青姑姑担忧地唤了一声。
“杀了她,扶秦昭继位,我银氏江山决不能落在外姓人手里。”太上皇嘶哑道。
“可奴婢瞧着,秦昭那小姑娘,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若是杀了陛下,等将她长大掌权了,指不定会以此报复您,真的将南苍送给明夏。”
“她不会的,没有人能放弃女帝的位置,等她享受到权利的滋味,她就绝不会放权。”
玄青姑姑不明白太上皇为什么还这么认为,当初便是太上皇认为银明鸢更喜欢权利,所以才逼她回到南苍的,结果竟是引狼入室。
但银明鸢真的喜欢权利吗?
不是的。
她更喜欢当洛王妃。
秦昭是银明鸢的女儿,有其母必有其女,将来秦昭如何,谁也不可能现在就做出判断。
玄青姑姑道:“陛下不就不喜欢女帝这个位置吗?”
太上皇一下子沉默了。
“更何况,我们现在身边无人,全是摸瞎,就算想要做什么,也
是有心无力,就连阻止外面的人继续行动,都办不到,又如何对陛下下手?”玄青姑姑叹气。
太上皇“呵呵”地笑了几声。
“说得没错,说得没错啊。”
眨眼就到了夜里,寝殿内只燃着一盏油灯,银明鸢躺在床上,已经准备睡了,却又忽然听到了动静,是窗户打开的声音,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秦墨琰来了。
银明鸢累了一天,连眼睛都懒得睁。
很快,她就听到了浴房里传来了水声,不多时,洗浴后的秦墨琰出来了。
锦被被掀开,身边的床陷下去一块,温暖的胸膛附在了她的后背上,她躲了躲,又被他捞回去,她听他轻声问:“累了?”
银明鸢很浅地“嗯”了一声。
“跟你说一件事,就让你睡。”秦墨琰道。
银明鸢问:“说什么?”
“银凌月被杀的时候,可能有目击者,是个偷偷住在那座旧宅的乞丐,我让南九带人去找人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寻到。”秦墨琰说。
“你去案发现场了?”银明鸢问。
秦墨琰“嗯”了一声。
“银凌月死前,肯定是发现了非常重大的事情,才会被强行带走,否则一般人,轻易不会对郡主下手,”秦墨琰道,“你不是派人到处找藏尸地吗?你确定她已经死了?”
“猜的。”银明鸢道。
“你想借此引出幕后的凶手?”
银明鸢点了点头,“不管他是谁,又到底是哪一派的人,敢对一国郡主出手,且还是在南都城内,我都得把他揪出来,让所有人都看看,有些人就是不能动的。”
她这是在立皇威。
让所有人都知道,地位越高的人便越是不能动,凡是站在她的绿荫下的,就有她护着。
“其实我也只是碰碰运气,再看吧,”她转过身去,面对着秦墨琰,“你的人已经进了南都城吧?骷髅死士的首领肯定是朝中某个大臣,你帮我暗中盯一盯。”
“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我怀疑所有大臣,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谁之前,所有人都有可能。”
秦墨琰道:“有一个没有。”
银明鸢没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