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明鸢午后那会儿便觉得秦昭不喜欢林奕,她笑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想摔死我的小白,我的小白这么可爱,他怎么下得去手?”秦昭委委屈屈地说,“那个人心狠手辣的,娘怎么还能重用他?”
“因为每个人都不是非黑即白的,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林奕脾性傲,有时候会一时冲动,但他也有自己的可取之处,”银明鸢温温道,“在政事上,他有他自己的一套,能达到我的要求,我自然要用他。”
“可是爹说,是他助纣为虐,拆散了你们。”秦昭咕哝。
原来症结在这里。
秦昭才五岁,秦墨琰却已经将她当做一个大孩子来看待了,就连这些事情,竟然也不瞒着,就直接告诉了秦昭。
银明鸢不知秦墨琰到底怎么想的。
当年林奕亲手给太上皇写了一封信,信中言,她早就看出了太上皇编织的谎言,早就下定决心要离开南都,加之秦墨琰将她护得紧、看得紧,不允许她离开洛王府半步,是以她今后都不会再离开金陵,在她心中,南苍皇室的事情,跟她无关。
建议太上皇暗中出手,掳走秦昭,以秦昭威胁她回到南都,若此计不成,便只能亲自率军北上,威胁秦墨琰将她交出来。
而太上皇是什么都想要,既想要秦昭,又想要她。
前脚才派了人去金陵抢秦昭,后脚又亲自率军北上,当真是将林奕的话听进去了。
她道:“没有林奕也会有别人,林奕只不过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若死了,对娘无益,他活着,反而能帮娘做事。”
银明鸢见她听得专注,补充道:“排除私人感情,决定一个人要不要留,要不要用,往往都是看这个人有没有利用价
值。”
喝汤的秦乐瑶被汤汁呛了一下,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大约是有点不消化银明鸢对秦昭说的话。
秦昭兀自琢磨了半晌,突然道:“我好像明白了,是爹爹说的,从利益出发。”
银明鸢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我们秦昭就是聪明。”她毫不吝惜地夸赞。
银明鸢回到寝殿的时候,已快深夜,屋里已点起了灯,烛火照得四周亮堂堂的,宫女们将她要用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好后便尽数退了出去。
银明鸢拿了寝衣去浴房洗浴,然后在模糊的光线中坐到了床上。
她有些困了,拿了锦被盖住自己。
微微侧了侧身,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银明鸢本就浅眠,她被那细微的动静惊醒,见床边隐约坐了个人,这个时候,能出现在她寝宫的,除了秦墨琰,也不会有别人了。
她困意还很重,撑着眼皮低声道:“你来了?”
那人没应,只是安静地坐在她的床边,低头凝视她。
银明鸢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些,试图看清他的五官,然而,在某一刻,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这屋里哪有什么秦墨琰,只有她一个人。
她刚刚是在做梦。
银明鸢的心跳飞快,心有余悸地捂着自己的心口。
“怎么了?做噩梦了?”耳边突然传来说话声,银明鸢激灵灵地打了个颤,猛地转回头去,见秦墨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她的秀眉紧紧地拧起。
忽然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她很沉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见秦墨琰还站在那里,她恍惚间松了口气,道:“也不算噩梦。”
“你刚刚在我床边坐过吗?”她紧接着问。
秦墨琰走到床边,站在她的面
前,回答:“我刚来。”
没坐过。
的确是梦。
“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她问。
这问题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感觉有点查岗的意思,她赶忙解释道:“算了,你也不必回答我,我就是随口一问。”
“哪儿也没去,就在清风客栈。”秦墨琰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他伸手抚了抚银明鸢的脸,低声问:“想我了?”
银明鸢拍开他的手,拉着锦被重新倒回床上,没有回答。
没否认。
那就是想了。
秦墨琰脸上的笑容更深。
他躺在银明鸢的身边,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睡吧,我不吵你。”
还以为他要做点什么的银明鸢:“……”
她着实困得很,没一会儿就再次沉睡过去,不知道躺在她身侧的人一直半敛着眼睛,迟迟都没有入睡,这两天,他查到一些事情。
银明鸢在南都的这五年,他一直派人暗中留意着南都的动静。
前两年她是太上皇跟前听话懂事一心只想为国为民做贡献的皇女,广纳贤才、废除旧制、革新制度、修桥铺路……
她做了很多事,收服了很多人,羽翼逐渐丰满。
直到太上皇突然病倒,让她监国,她才稍微露出了一点欲要执掌天下的野心,而太上皇似乎对她有野心这件事,还挺满意,竟然没有多加束缚她,甚至提前退位。
银明鸢有政绩、有能力、有魄力,太上皇退位,文武百官少有反对的,银明鸢这皇位,便坐得顺理成章。
她继位后,干了好几件大事。
收了绥安王的兵权,换了越阳城镇守的将军;架空了丞相的权利;逐渐换掉了太上皇身边令太上皇信任的人;换掉了御林军的统领和四个副统领。
每一件看似简单,实则想要成功,都不容易。
但
她都做到了。
如今南都都掌握在她的手里,但是,还有一条毒虫藏在暗处,是太上皇的骷髅死士,骷髅死士的首领是谁,至今都是个谜。
倘若太上皇和银明鸢没有撕破脸还好,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太上皇便极有可能对银明鸢出手,比如杀了她,扶一个傀儡上位。
之前太上皇一直不动手,是因为手里没有合适的傀儡,她又重病,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活,这江山落到别人手里,还不如就让银明鸢掌着。
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有了可以试图掌控的人。
秦墨琰甚至都帮太上皇想好了傀儡的人选。
一个是他的女儿秦昭,一个是银凌月肚子里的孩子,当然,前提是银凌月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儿,但太上皇既然注重血脉,很大可能性会选择秦昭。
如今南都城内涌进一股势力,还不知道是谁在牵头,他暗中查了两三天,竟然什么都没有查到,好像不过是他杞人忧天幻想出来的。
身边的这个小女人呢?
她知道吗?
绥安王府,银凌月还未入睡,怀孕让她的身体产生了极大的不适,白天吃不下,晚上睡不着,时常伴随着呕吐和腹胀,府里的人不让她上蹿下跳,而她本身也没有上蹿下跳的力气。
她扶着床沿干呕,把自己的脸呕得比女鬼还白。
等她就差把胆汁都呕出来的时候,已经实在是没什么可吐的了。
她被丫鬟扶到床上躺好。
自她有孕后,江生便以怕伤到她为由,没有和她睡一个屋,因此这屋里只有银凌月一个主子,外面进来一个丫鬟,到了银凌月床前,她低声对银凌月对:“郡主,那老头,死了。”
银凌月涣散的眸光陡然凝聚。
丫鬟所说的老头就是白天收了江生香樟鸭的那
个,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夜里突然死在了大街上,被巡城司的人发现了。
巡城司的怕是什么冤案,请来了仵作。
“死因是什么?”银凌月问。
“仵作说,是被鸭肉哽死的。”丫鬟回答。
怎么那么巧,就死了,两个月前,府里有个丫鬟端东西不小心,茶水洒在了江生的身上,当晚那个丫鬟就失踪了,过了大半个月才有人在河边发现了她的尸体。
尸体已经被河水泡发了,肿胀得根本不能看。
依稀能辨别出她身上有很多伤口,伤口都是刀伤,有的很浅,有的深可见骨。
那丫鬟才十四岁。
曾经她跟着江生去江府,不小心发现了江生的院子里有一个暗室,那暗室里有一整面墙全是刑具,暗室的地上摆着一把椅子,椅子上还有斑驳的血迹。
有的颜色很深,有的很浅。
回想江生进府这么久,凡是在他面前不小心犯了错的丫鬟,一个一个的,要么失踪了,要么死了,就没有谁有过好下场。
而他们圆房……
她本不喜欢江生,不愿意跟他圆房,可是那晚她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间将江生当成了林奕,便跟江生圆了房。
醒来时已是半夜,她浑身仍旧燥热,被江生压着,她好像完全无法拒绝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又和江生滚在了一起。
然而,前不久,她就被诊出有了身孕。
银凌月的脸色越发惨白,她头发散下来,配着她惨白的脸色,让她看着更像一个女鬼,那个每日对她嘘寒问暖的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些死去的人,和他真的没关系吗?
还有她娘,一直急切地想要让她生孩子,到底什么意思,在急什么?
银凌月扶着床沿,又干呕了起来。
“郡主……”丫鬟担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