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凌月轻轻抬手,说:“没事,此事不要再提。”
次日,林奕进宫面圣。
银明鸢并未召见他,是他自己求见,此时已经下了早朝,银明鸢在书房听知香念折子,一边听一边让知香在折子上做批注。
林奕进来的时候,知香收起折子,站到银明鸢的旁边。
银明鸢撑着额头,也不看他,懒洋洋地问:“林卿有何事要禀?”
林奕瞧着她这副模样。
她其实也才二十三岁,正是大好的年纪,可是一言一行间却好似已经活了上百岁,早就失去了属于少女该有的青春与活力,还不如楚漫看着精神。
可他,还是喜欢她的。
想走到她的身边,想牵她的手,想把她拥入怀里。
可是她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他永远都走不到她的心里。
林奕拱手道:“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昨日楚漫突然上微臣的府上,问微臣是否愿意嫁她,微臣想着,微臣与楚漫都是朝廷命官,婚事不能只我们两人说了算,是以微臣今日特意进宫,来求问陛下,陛下觉得,这门婚事,微臣该答应吗?”
银明鸢闻言,微微笑了笑。
“男女婚姻,讲究你情我愿,只要你愿意,朕如何会拦你?”银明鸢道,“你和楚漫早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你们郎才女貌,真以为,甚是相配。”
林奕听得面色发白。
他来之前就没抱任何的幻想,可真听到银明鸢说这些话,他还是有种锥心之痛。
他咬了咬牙,道:“那陛下呢?”
“朕的事情,就不劳烦林卿操心了。”银明鸢面无表情地说。
“陛下还在等吗?”林奕好似没听到银明鸢的话一般,继续道:“陛下心心念念着洛王,如今洛王来了南都,陛下是不是就会与洛王重修旧
好了?”
“放肆!”
林奕浑身僵硬,站着没动。
“林卿,朕的事情轮不到你置喙,你若不知道什么是君臣之礼,这朝堂,你便退下吧。”银明鸢揉着眉心说,“朕连续五年选贤举才,着实不缺你一个。”
“臣知错。”林奕能屈能伸,当即跪了下去。
银明鸢一声冷笑,“下去。”
林奕出了宫门,派身边的小厮去户部给楚漫传信,楚漫得知林奕同意了婚事,心中一颗大石落地,忙完了户部的事情,又赶忙进了宫,请陛下赐婚。
银明鸢当然不会拒绝给她这个体面。
楚漫走后,知香忍不住道:“您猜得真准。”
“楚漫既然敢上门,就肯定有几分把握,林奕这个人,做事虽然脚踏实地,但是在人情往来上,有时候有点自负和骄傲,楚漫能说动他不奇怪。”
“但奴婢瞧着,林奕还想着您呢。”知香瞥了瞥嘴。
“他早知道想进宫是不可能的,只是心里还有那么一点不甘心罢了,他活了二十多年,顺风顺水,我大概是他遇到的最大的挫折,如今既然答应了楚漫,应是已经放下了。”
“已经放下了的”林奕离开皇后后去了清风客栈对面的酒楼。
他要了一壶酒,没点菜,一双眼睛盯着清风客栈的大门。
他一直等,一直等,从白天等到了黑夜,始终没有等到秦墨琰的身影,可他仍不放弃,又定了一个包间,到包间里面继续等。
他眼睛不眨地盯着清风客栈,终于在戌时正的时候,瞧见了秦墨琰的影子。
夜色浓重。
秦墨琰着一身黑衣从清风客栈出来,直往皇宫的方向。
林奕精神一震,偷偷跟了上去,却见秦墨琰到了宫墙外,身影一闪,鬼影似的翻进了高高的宫墙,夜晚
的风呼啸刮过,刮得林奕浑身冰冷。
他躲在暗处,就那么手脚冰冷地站着。
过了多久,他不知道,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或者更久……
四更的梆子声敲过,于同一个地方,秦墨琰出来了,并快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林奕梦游似的回魂。
快要上朝了,他一路魂游天外地回到府里,被丫鬟伺候着换上了干净的朝服,上朝的时候,他发现陛下今日竟穿了一身高领的龙袍。
遮住了脖子。
林奕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怀疑楚漫早就与陛下提过,想要娶他,所以陛下才突然将他从茂城调回来,让他和楚漫成婚,让他彻底断了心思。
早朝后,银明鸢由知香扶着回了紫微宫的寝殿。
黄金龙炮穿在身上,让她觉得热,她将龙袍脱下来,看着铜镜中脖子上的痕迹,不免又怨愤起秦墨琰来。
秦墨琰昨晚大概是疯了,竟然故意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痕迹,如今乃是夏日,谁穿高领的衣服?许是她自己心虚,穿着高领的龙袍总觉得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
前几次也没见他不知道分寸,即便要留痕迹,也定是寻常的衣服完全能遮掩的地方,所以她一直就没有防着他,昨晚要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痕迹已经留下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银明鸢换了身高领的常服,出门的时候,知香乍然间就留意到了她颈脖间的领子,奇怪道:“陛下,您不热吗?”
银明鸢:“……不热。”
知香没多想,扶着她往书房走,一边说道:“瑛姑姑说,太傅亲自去林府下聘了。”
太傅早盼着楚漫成婚,楚漫一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太傅着急,一度怀疑楚漫是不是喜欢女的,如今楚漫好
不容易答应成婚,别管高矮胖瘦,只要是个男的,太傅大约都同意。
这样一对比,才貌双全又颇受重用的林奕,已是极好的。
如果林奕的心思不在她这个女皇的身上,那简直堪称完美。
太傅亲自去下聘,可见对林府和林奕的重视。
“还有一事,”知香道,“荣信王回来了,明日便可抵达南都。”
南苍皇族子嗣单薄,太上皇便特别厚待皇室宗亲,这个封王,那个封郡主,打破了不少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而银明鸢对太上皇的这些作为,非但不反对,反而还挺支持。
按规矩,梁言是不可能称王的,但是银明鸢偏生就给了她这个体面,没有让她降级,而是让她以平级袭爵。
银明鸢意味深长道:“南都又要热闹起来了。”
秦墨琰和秦昭一入南都,很多人便坐不住了,即将纷纷登场。
绥安王府内,银凌月显得无聊,在院子里洒了几把米,很快便引来一群麻雀,小家伙们低头不停地啄地上的米,偶尔扇一扇翅膀,吃得非常愉快。
银凌月的心情却乌云密布。
她自认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球,以前隔三差五就闯祸,当街纵马什么的,都不算个事,但她顶多也只是伤人,断人一条腿什么的,从不敢取人性命。
尤其是无辜之人的性命。
她混归混,自认为底线还是有的。
她的丈夫江生呢?他有底线吗?那个被噎死的老头,是不是真的是他杀的?
这些问题在银凌月的脑子里转了无数圈,转得她有些头晕眼花,旁边伺候的丫鬟小翠听到她唉声叹气,忍不住到:“郡主,御医说了,有身孕的人,应保持心情愉快。”
愉快个屁!
银凌月听着就烦,她道:“你滚下去!”
小翠
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什么,忙躬身往后退,却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小崔心头一惊,回头见是姑爷,吓得赶忙跪了下去,脸色都白了。
银凌月皱起眉来。
江生低头凝视着小翠,缓声道:“抬起头来。”
小翠顶着一张被吓白的脸,颤巍巍地抬起脑袋,银凌月突然厉声呵斥道:“还不滚?还在这儿碍我的眼!”
小翠哆哆嗦嗦地应了“是,奴婢这就滚”,忙不迭地退下了。
银凌月抬头看向江生,一摆手,让身边伺候的都退下去,她见江生笑了笑,问她:“把身边的人都遣干净,是有话跟我说?”
银凌月看他的目光带着审度。
半晌后,她徐徐道:“那个老头死了,你知道吗?”
“每天死的老头数不胜数,郡主说的是哪个?”江生含笑问。
他生得斯斯文文,脸上总是带笑,有时候看着,觉得这笑容着实令人赏心悦目,有时候看着,却莫名让人觉得心惊胆寒。
好像脖子上飘过了一阵阴风。
“你别装傻了,”银凌月道,“那个吃了你的香樟鸭的老头,难道不是你杀的吗?”
江生含笑的眼睛闪过寒光,他面上表情却丝毫不变,他道:“我杀的?郡主,你莫名其妙给我扣一顶杀人的帽子是为何?我杀一个老头做什么?”
他面上尽是无辜,银凌月原本已经笃定的事情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她只好随便编个理由,“有人看见了,私下跟我说的。”
“谁看见了?不若拉他出来对峙?”江生一脸坦荡。
难道真的是她误会他了?
“不是你杀的就不是你杀的,因为有人说看见了,所以我才问问,既然你说不是你,那我就姑且相信你。”银凌月道。
江生问:“到底谁污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