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息怒,中药本就见效慢,王妃伤势又重,故而高烧不止,待再过大半个时辰,王妃便可退烧了。”刘医正回答道,“王爷不必过于担忧。”
秦墨琰闭了闭眼睛,挥手道:“你下去吧。”
刘医正退下后,秦墨琰问起昨夜之事,“当时你守在药房内,到底是何种情况,王妃分明在给我诊治,又怎会受伤?”
想起昨夜之事,知明仍觉得后怕,幸而庄成双眼明手快,制服了刺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试想,若是庄成双为给洛王诊治,却命丧药房,待秦墨琰醒来……
知明简直不敢想象。
“殿下恕罪,是奴婢没有保护好王妃,昨夜王妃给殿下诊治之时忽有上百名刺客闯入西山别宫,各个武艺高强,有两名刺客杀入了药房……”知明娓娓道来,她说得详细明白,将昨夜之事重现秦墨琰脑海,“……王妃怕多耽搁一刻便会功亏一篑,忍着剧痛先为殿下取下银针,后来奴婢为王妃包扎伤口之时,王妃已疼得昏死过去。”
疼得昏死过去……
秦墨琰凝着床上娇小的身影,她脸色惨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呼吸轻轻浅浅,若不仔细听根本难以觉察,他难以想象,明明看上去这么较弱的一个女孩子,身体里到底住着何等强大的灵魂,才能让她在那样惊险的情况下仍旧保持镇定。
这样的女人,若是全心全意为自己,必将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可若是她与自己为敌,那么将成为他最难对付的对手。
“我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我留下来照顾王妃。”
“殿下您已经许久不曾进食,可需要奴婢将晚膳送到房里来?”知明大着胆子问,又急忙解释:“听灵书姑娘说,王妃为治殿下顽疾,
没日没夜地研究药理针法,即便是为王妃,也请殿下好生保重身体,无论如何,还是先进食吧。”
“你去安排吧。”
知明应声而去,刚出房间,就见知香迎面而来,身后还跟着几名捧着托盘的丫鬟,而托盘里放着的正是晚膳,知香低声问:“里面什么情况?”
知明摇头:“王妃迟迟高烧不退,殿下心情不佳,你伺候的时候小心些。殿下喜静,你放下晚膳便出来吧,不要在里面久留。”
“好。”知香应道,“王妃现在怎么样了?何时才能醒来?”
“不知道,至少也得等到退烧之后吧,而且王妃手臂上的刀口太深,怕是要留疤。”知明眉心拧着,又补充道:“总之,你伺候的时候小心些。”
室内气氛沉寂,知香小心地将膳食放到六角桌上,瞥眼见到秦墨琰就坐在床边,正拿起被冷水浸透的帕子给庄成双敷额头,他的动作小心谨慎,好似躺在床上的那人是他心中的珍宝,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短短的一瞥,知香心中已是无比震惊,她进府那么久,殿下从来都是清心寡欲,好似无欲无求,何曾见过殿下对谁如此上心过,甚至亲手为其冷敷降温。
知香不敢打扰,放下晚膳后便领着丫鬟们出了厢房,知明上前道:“如何?”
“王妃还未醒。”知香摇头,“我们留下来候命吧,殿下怕是随时都会有吩咐。”
庄成双睡得昏昏沉沉的,她的身体像是时而沉浸在冷冰的水里,时而被绑在可燎原的火坑,忽冷忽热,很是不适,她想挣扎,可是手脚总觉得软趴趴的,没有力气。
耳边传来嘶嘶嘶的声音,像是某种动物在靠近时的声音,庄成双忍不住去寻找声音传来
的方向,可她刚侧过头,便看见一条通体乌黑的大蛇朝她爬来。
庄成双吓得花容失色,她想后退,想逃跑,却突然发现她的身体被绑住了,四肢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黑蛇靠近。
突然,黑蛇长长的身躯猛地跃起,张开血盆大口朝她袭来,一口咬在她的脖颈上。
混沌的意识中,庄成双猝然睁开眼睛。
蔚蓝色的床帐如同辽远的蓝色天际,由远及近,逐渐映入她的眼底,屋内明亮的火光在她的眼底跳跃,她缓缓地呼出口气,暗暗庆幸,原来是做梦。
她还活着,没有蛇朝她爬来,没有恐怖的血盆大口,什么都没有,她还躺在温暖的棉被里,身体像是浸泡在温暖的水中,舒适而温和。
“你醒了。”极淡的三个字,像轻柔的风吹进耳里,恍惚带着几分温柔。
庄成双偏过头,秦墨琰如玉般英俊绝伦的脸落入她的眸底,她有片刻的恍然,有那么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只呆呆地凝望着他,好久都没有回神。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秦墨琰将她额头上的湿帕子拿开,放进旁边的铜盆里,清越的水声传进庄成双的耳中,她的视线终于恢复了点清明。
“殿下也醒来了,身体感觉如何?”庄成双率先问道,她嗓音嘶哑,面色惨白,和秦墨琰比起来,更像是久病未起的孱弱之人,见秦墨琰不回话,她道:“殿下还没有好吗?”
“你自己受伤卧病在床,倒是先担心起我来。”秦墨琰失笑,“你放心吧,你的努力没有白费,我奇经八脉已通,往后自可修习更上乘的内功。”
庄成双如释重负:“没有白费便好。”
秦墨琰深深觉得,这真是个性情奇特的女子,明明她的手
臂伤口之深,虽然已经经过处理,但是疼痛却不曾消退,她醒来时不先关心自己的伤,反而担心起他来。
或者更准确地说,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努力到底有没有白费,难道于她而言,他的身体比她的伤势更加重要吗?
“饿不饿?我命人准备了膳食,要不要吃点东西?”秦墨琰一副我很好说话的样子,“还是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可以告诉我,我命人去准备。”
自从嫁进洛王府,和秦墨琰有不远不近的接触后,庄成双便知道秦墨琰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只要她不逾矩,整个洛王府她可随意摆弄,但是像今天这般甚至带着点“哄”的意味的,却是不曾有见,不知道秦墨琰心中到底作何想,突然对她如此好。
“妾身什么都不想吃。”庄成双讷讷地回答。
“你身体发热,热气还未褪去,口中想必是苦的,不想吃东西也正常。”秦墨琰淡淡道,又转而问:“要不要喝点水,我扶你起来。”
堂堂洛王爷,竟然是要伺候她这般没有身份和地位的庶女吗?
庄成双意外之极,但是这份荣宠,她却不敢轻易接受,推拒道:“妾身不想喝水,不必劳烦殿下了,殿下请先去休息吧,我有丫鬟伺候即可。”
“你是我妻子,如今有伤在身,我为你端汤递水并无不可,你无须紧张,更不必多想。”秦墨琰口吻清淡,“你初醒来,虽然不渴,但还是喝点水为好。”
说着便在庄成双的脑后支了枕头,轻手将庄成双扶起来,让她背靠在枕头上,端了茶盅过来,用勺子舀了亲手喂她水喝。
庄成双起初说不想喝水,不过是推拒之词,现如今既然秦墨琰坚持喂她,她再拒绝就显得太过矫情,庄成双张
开嘴,一勺一勺地将茶盅里的水尽数喝下肚中。
他亲自伺候,她这份淡然,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待喝完水,庄成双抬眸问他:“殿下可知道昨夜闯进别宫行刺的,究竟是谁的人?这里是金陵皇城,在这金陵皇城之中,能调动那么多死士来闯西山别宫的可没有几人!”
的确,没有几人有那个能力,庄成双一语中的。
“这件事情,你不必管,我只会处理。”秦墨琰道,他言语已有几分冷却,显然很不喜欢庄成双过问此事,但是庄成双又岂是那么听话之人。
“殿下知道是谁,不是吗。”庄成双凝着他冷峻的脸,“只是那位如今位高权重,殿下不想轻易搅乱朝中局势,所以想睁只眼闭只眼,就让这件事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过去。”
“成双,你是洛王妃,不该管得太多。”
庄成双微有失望,传言秦墨琰不喜朝政之事,看来传言所言非虚,秦墨琰深受陛下宠爱,心中对陛下极为忠诚爱戴,正因如此,他才不会轻易改变朝局。
虽然于他而言,搅乱朝局并不困难。
“妾身也不想管,可是妾身身为殿下的王妃,亲眼见到有人来刺杀殿下,而这种事,往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心中着实担忧害怕,可若是殿下不想置对方于死地,妾身也没有办法。”
庄成双语气喟叹:“殿下宅心仁厚,妾身佩服,妾身只是想提醒殿下,自古皇家多无情,倘若殿下今日放过对方,来日,待对方登上高位,无人可挡之时,对方可不见得会放过殿下,不仅如此,就连贤妃娘娘和妾身都难以幸免于难,殿下可要想清楚了。”
“你嫁于我,到底想做什么?”秦墨琰语气冷冽。
能说出这番话,她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