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凝着自己的大女儿面露出的惊愕和恐惧,面不改色地反问:“有何不可?玉容貌美无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放眼整个明夏,她的才华又有几个女子能及?更何况她是国公府的嫡女,身份尊贵,若是不争一争那位置,岂不可惜?”
庄玉玲面色有几分苍白:“您这种想法,爹知道吗?”
大夫人冷冷一哼:“就算你爹知道了,也只会赞成我的决定和做法。你放心吧,你爹镇守南境,我们国公府想要将女儿嫁给皇帝,并非难事。”
是啊,国公爷镇守南境,手握十万大军,圣上为了让国公爷不生出二心,很有可能会招她们其中一人进宫,作为掣肘国公爷的筹码。
这是历届皇帝控制手下大臣的惯用手段。
等等,母亲说嫁给皇帝?为什么是皇帝而不是太子?
脑中有念头忽然闪过,可是那念头太快,庄玉玲没有抓住,只是她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娘,您也看见了,二妹并非您想捏就捏想打就打的软柿子,相反她聪慧过人,不好对付,倘若您执意和二妹为敌,恐怕这个家里,从此就不得安宁了。”
大夫人眉眼阴狠:“和玉容的皇后之位比起来,其他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庄玉玲苦笑,母亲决定的事情,旁人向来难以说动。她深知自己此刻多说无用,只是初初知晓母亲竟然一直怀着这等心思,一时惊诧不已,也没了闲情和她多说,几句话之后便回了自己的丽景院,却不巧刚走出雪梨院的朱红大门迎面就碰到了庄玉容。
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梳着牡丹髻,发髻上赤金螺丝垂红宝石的步摇与耳垂上的赤金柳叶耳钉交相辉映,闪闪发光,衬得庄玉容越发娇艳动人,楚楚生光。
母亲的话再次浮现在庄玉玲的脑海,不知为何,她心中蓦然间就涌出了一股对眼前这个娇媚无双的亲
妹妹难以言喻的情绪。
或许是母亲毫不掩饰地偏心到底让她有几分心寒吧,庄玉玲暗暗想。
“姐姐这是怎么了,脸色竟然这般难堪?”庄玉容上前携了庄玉玲的手,“手也这么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让娘去给姐姐请个太医可好?”
看着妹妹流露出的真心诚意地关心,庄玉玲心情更是复杂,她淡淡地笑笑:“没事,只是今天天气有点凉,我出门的时候穿得单薄了些,回去加件衣服就是了。”
庄玉容桃花眼立即就流露出几分严厉来,目光盯着庄玉玲身后的小丫头,把那小丫头吓出一身的冷汗,哆哆嗦嗦地往地上一跪。
庄玉容已道:“绿真,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穿得这样少,若是生了病,你担待得起吗?”
“是奴婢的错,奴婢下次一定注意。”绿真唯唯诺诺地说。
穿得单薄本就是自己随口扯的理由,庄玉玲没想到她会小题大做,竟然训斥起自己的丫鬟来,虽然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但是见她如此高高在上、声色俱厉的样子,心头的苦涩却越发浓烈。
“好了玉容,不关丫鬟的事,是我执意穿这样出门的,”庄玉玲解释,又不想她继续训斥自己的丫鬟,忙转移了话题,“你身体好了吗?太医怎么说?”
“无事。”庄玉容接了她的话,没再盯着绿真。
庄玉玲松了口气,太医说可能会影响子嗣,本就是母亲为了对付庄成双跟太医沟通好的借口,如今庄玉容身体大好,她们都可以放心了。
“娘在厅堂,你要是有事,就进去吧。”庄玉玲侧开身,“我先回去了。”
庄玉容点点头,走进雪梨院。庄玉玲望了望她的背影,也不知道母亲的想法,玉容到底知不知道,又是如何想的,她现在尚未出嫁,若是贸然问她,姐妹之间生了罅隙那是损失。
想着,不禁摇了摇头。
“大儿
媳妇千方百计想要打压成双,实在是令人失望。”老太君坐在太师椅上,放下代妈妈给她沏的西湖龙井,不虞地叹了口气。
大夫人和庄成双都是主子,代妈妈不好评价。
“那丫头也是,虽然去了水月庵五年,但是怎么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明日那丫头过来了,你好生教教她,莫让她再犯了规矩。”老太君嘱咐大夫人道。
代妈妈低声应“是”。
其实这并非偶然,偌大的国公府守卫森严,二小姐出府怎么可能没有半点风声传到大夫人的耳里?可大夫人却全当不知道,分明是想逮着机会收拾二小姐。
但想到二小姐句句在理的反驳,代妈妈道:“二小姐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您就放心吧。”
老太君叹气地摇头:“那丫头,怕是不简单啊。”
代妈妈跟着老太君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看人的眼睛,又何尝看不出来,大夫人是在处处针对二小姐,老太君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这话,她却不能说。
……
庄成双算了算时间,距离本月十五没几天了。从今日起,她就不能随意出府了,有关“碧落黄泉玉”的传说怕是已经闹得满城皆知,可惜她却无缘看到拍卖此玉时的盛况。
到底是自己一手谋划的,却不能亲眼见证结果,不免有些失望。
次日,天空还是不明朗的灰白色,老太君尚未起床,代妈妈便进了内室,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太君,二小姐过来给您请安了。”
“现在什么时辰?”
“卯时。”代妈妈见她醒了,轻手将她扶起来,靠坐在床头上,“二小姐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见您还睡着,让我别吵醒您,自己守在屋外呢。”
老太君点点头:“叫她进来。”
庄成双今日穿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梳着流苏髻,发间别着鎏银南珠的珠花,配着她白皙秀丽的面
颊,更显得那双凤眼熠熠生辉,神采飞扬。
“成双给祖母请安,祖母睡得可好?”她盈盈笑着行礼,凤眼端端地凝视着老太君。
“有你这么一个贴心的孙女在我身边,自然睡得极好,过来我身边坐。”
老太君朝她招手,等庄成双走近,她握住庄成双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昨日的事,你尚且有错,你母亲罚你也是应该,你莫要怨她,她掌管偌大的国公府,很不容易。”
庄成双低下头去,一副认错的态度:“成双怎么敢跟母亲置气,本就是成双的错,母亲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更何况母亲并没有如何罚我,是我对不住母亲。”
老太君对她的态度很满意。
“祖母且放心,成双等会儿就去跟母亲认错,万不敢让母亲再因成双的事伤神劳力。”庄成双抬头望着老太君,目光坚定地凝视着她。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不愧是我国公府的女儿,你如此识大体,待你父亲回来,一定也会很高兴的。”老太君笑容满面地拍了拍她的手。
父亲……
庄成双神色一滞。上一世,国公府这位威名赫赫的国公爷与他心爱的宝贝女儿庄玉容一起,设计将她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最后置她于死地,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正所谓虎毒不食子,可他呢,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也配当她庄成双的父亲?
简直可笑。
片刻之后,庄成双温温柔柔地笑起来,娇小的脸孔上露出几分憧憬:“成双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父亲了,实在想念得紧,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二小姐,太君大寿之前,老爷定会回来的。”代妈妈俯身回应道,“不会太久。”
“你还没吃早饭吧,就留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太婆用早膳吧。”
庄成双摇晃着老太君苍老的手:“祖母哪里老了,想想当今万人之上的太皇太
后九十二的高寿,您现在啊,年轻着呢。”
“你这丫头,真会说话。”老太君看着庄成双的苍眼里不自觉地隐了几分溺爱,“拿我和太皇太后的尊龄相比,太皇太后是集万民之福的,我可不是。”
庄成双把老太君扶到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老人笑道:“祖母这话可就说错了,我们国公府兄妹和睦,子孙争气,祖母集了子子孙孙的福气,虽然比不得尊贵的太皇太后,但也是比寻常人更有万倍福气的人,祖母定能长命百岁的。”
庄成双言辞恳切,语笑宴宴,哄得老太君乐开了花。
和老太君一起用完早餐,庄成双跟在代妈妈身旁学了大半天的规矩,直到老太君点头,才向老太君行了辞礼,起身去了雪梨院。
穿着云菲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的大夫人轻轻荡漾着手里的茶盅,面色严肃地坐在太师椅上,秋妈妈上手交叠立在她的身侧,做出一副随时听命差遣的姿态。
庄成双上前给大夫人行礼:“母亲,成双特为昨日之事来请求母亲教导。”
“不必了,有太君教你,我很放心。”大夫人神色恹恹,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难得今日竟然没有找她麻烦,庄成双觉得甚是稀奇,仔细观察了大夫人和秋妈妈的面色,却并没有看出异常,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女子的声音悠悠传来。
“原来是二姐来了。”柔弱无骨的芊芊玉手撩开层层珠帘,少女身穿银纹绣白蝶度花裙,梳着双重髻,手腕上带着碧玺玉的手串,耳垂下两颗珍珠耳钉轻轻晃动,在婢女的跟随下从厅堂的内室里慢悠悠地走出来,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注视着庄成双。
“我说着,怎么清冷了一早上的雪梨院这个时候却热闹了起来,原来是因为二姐。”秋凡端了锦杌给庄玉容,庄玉容顺势坐下,朝灵书招了招手,“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