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近来平平顺顺,一片和睦,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不成?”老太君神色稍霁。
庄玉玲亲自奉上茶,大夫人就朝罗姨娘使眼色。
罗姨娘讪讪道:“老太君,家里儿女不遵规守矩,难以教养,您说这算是大事吗?”让她来揭庄成双的底,以至于让庄成双恨上自己,这大夫人的算盘打得可真好。
可她却不能不照着她的意思说,否则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服帖就见了底。
大夫人和罗姨娘的明来暗往,庄成双看得分明,她心底冷笑,这两人一唱一和不就是为了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做铺垫,装着卖什么关子!
她给大夫人行了礼,端正地立在厅堂的正中央,等着大夫人回应,大夫人睨了她眼,不作声,庄成双就假装自己是透明人。
既然没有被点到头上,何必擅自出这个头,且看她们怎么说。
大夫人将老太君的黄金手杖交给秋凡拿在手里,为难道:“老太君,您不知道,这个庄成双简直半点规矩都没有,青天白日的,身边不带任何丫鬟婆子就独自出门去金陵城游荡了整整一天,细数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有哪个千金小姐像她这般抛头露面的!”
大夫人越说越气愤,大有不知道如何处置只能让老太君来拿个主意的架势。
“祖母,茶不烫了,您先喝一口,润润喉。”庄玉玲端着茶盅送到老太君的面前。
老太君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喝了茶后目光就落到了站得笔直的庄成双的身上:“成双,你母亲所言可是属实?”
“以前在水月庵的时候,听来敬香的夫人们说金陵城是块宝地,有唱戏的,有弹琴的,有耍花枪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我就想见识见识,回来后我戴着面巾出门,守门的小厮并不拦我,府中也无人告诫我不能随意出去……”庄成双低着头,跪在老太君身前
,声音细腻,但刚好所有人都能听见,“祖母,母亲,成双知道错了,往后绝不敢再胡乱出门。”
庄玉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罗姨娘没想到庄成双不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此事,竟然还拐弯抹角地将责任推了大半。
大夫人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庄成双如此说,便是在含蓄地表达大夫人没有派人好好教导她,甚至纵容守门的小厮放她出去才导致她犯了错误。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几乎把责任尽数推到了大夫人的身上。
“你这是在怪我没有好好教导你吗?”大夫人居高临下地睨视她,脸被气得通红。
庄成双抬头,巴掌大的小脸,有几分被吓住的苍白:“母亲,成双万不敢如此想,您派了赵妈妈和沁竹给我,本就是为了教导我的,只是我回来的日子还太短,所以没来得及学会所有的规矩,都怪成双太过笨拙,连累了母亲。”
大夫人竟一时语噻。
庄玉玲见老太君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伸手去扶庄成双:“二妹,地上凉,先起来说话。”
“大姐,成双还是跪着吧。”她望着庄玉玲的双眸扑簌簌地闪着泪光,“虽然常言道,不知者无罪,但这并非成双犯错的理由,既然犯了错,就甘愿受罚,以免受人诟病。”
庄玉玲颇有深意地看了大夫人一眼。
庄成双将责任推到身边之人身上,其实就是变相地推到大夫人身上,而沁竹和赵妈妈都是大夫人安排在庄成双身边的人,大夫人是聪明人,自然不会用“没教导好庄成双”的理由来惩罚她们。如果因此寒了她们的心,断了自己的眼线,那必然是庄成双乐见其成的,如此一来,赵妈妈和沁竹就更容易被成双所用。
大夫人若是睁只眼闭只眼还好,可她偏生要闹到老太君这里,结果无论她如何做,都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偷鸡不成蚀
把米。
罗姨娘没想到庄成双小小年纪算盘竟然打得这样精。
“你既是不知,又何错之有呢?”老太君吩咐代妈妈扶庄成双起来,庄成双跟着站起来,若是还继续跪,那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老太君握了庄成双的手:“这都四月天了,手还是这样凉,身子骨怕是还没调理好。”
“祖母,我没事,您别担心。”
大夫人意识到事情向着她预料之外的方向走,颇为不安,若是再继续揪着此事不放,只怕对自己只会越发不利,只好顺着老太君的话转移话题。
大夫人笑道:“老太君说得是,这事不怪成双,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成双身子这样单薄,不能这样搁着不管,秋狄,你去把库房的两支五十年人参拿来给二小姐补身子。”
老太君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庄成双露出慈爱的笑来:“从明日起,你就到祖母的院子里来跟代妈妈学规矩,可不能懈怠了。”
庄成双乖顺地应了声“是”。
大夫人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罗姨娘也倍感意外,教导庄成双本是大夫人的事,老太君却越过了大夫人要自己管束,这分明是在对大夫人今日的所作所为表示不满,还好她没有过多地出头。否则不仅得罪了庄成双,还惹了老太君不高兴,那可真是吃了大亏。
看见庄成双从雪梨院出来,灵书焦急地迎上去:“小姐,您怎么样?”
“没事,我们回去吧。”
事后,大夫人一掌拍在案几上:“是我小瞧了这丫头!”
庄玉玲脸色沉重,母亲的心思她怎会不懂,小时候二妹便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聪慧,母亲怕二妹威胁到她与三妹的地位,便通过祖母将二妹送去了水月庵祈福,一去五年。
本以为水月庵远离闹市,庵中生活极为清苦,庄成双进去后便可被水月庵清冷孤苦的生活扼杀天性,变得愚笨,
谁知五年之后,却发现她反而变得尤其难以对付。
更何况现今又深得祖母的宠爱维护,对素来潋滟芳华的三妹来说,便是最大的威胁,这是出乎她们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而母亲,自然想要铲除这个威胁。
“娘,先喝杯茶。”庄玉玲端上龙井递给大夫人,“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大夫人冷哼:“刚刚的事,你也看见了,那庄成双明明犯了错,却狡言善辩,将责任尽数推到我的身上,可恨的是,老太君还处处护着她。玉容落水的时候尚且如此,这次更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庄玉玲叹口气,扶着大夫人在太师椅上坐下。
“依女儿看,二妹如今深得祖母之心,娘若是想要做什么,还须得慢慢来才行,莫要坏了娘在祖母心目中的慈母形象,惹得祖母不快。”
上有老太君压着,家里虽然由大夫人主持中馈,但权力的转乘也只是老太君一句话的事。
“听跟踪庄成双的人禀报,庄成双外出,小动作不断,谁知道她暗地里在搞什么鬼。”大夫人想到庄成双那双沉静的眼睛就深觉忧心忡忡。
“前日里,还有探子回报,说庄成双偶遇七殿下,两人众目睽睽之下,相谈甚欢,当天夜里,七殿下就派人送了五百两银子到扶双院。你劝我慢慢来,但是她在暗,我们在明,她又心思玲珑,慢慢来岂会真的有用?”
“娘既知无用,又何必强求,就算她百般聪慧又如何,到底只是个庶女,怎能比得上嫡出的三妹?与其和她斗法,不如真诚待之,或许还能为家族带来荣誉与兴盛。”庄玉玲反驳。
“你知道什么?”大夫人冷喝,“当年清虚道长亲自为庄成双推算命格,竟算出庄成双命主六宫,她小小一个庶女,凭什么能有皇后之命?”
庄玉容玲指尖一颤,面露震惊。
清虚道长
盛名远播,算无遗策,众所周知,若真有此事……
都说命定,命定,庄成双既然命主六宫,母亲更应该对她多加和善才是,为何还处处与之作对,逼得庄成双将他们视为敌人?
南王腿脚不好,向来以太子马首是瞻,将来太子即位,身为皇帝一母同胞弟弟的南王,地位很难有人能够撼动,母亲就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牵上了南王的线,将自己嫁给南王。
而除却太子和南王,其他几位皇子也皆是人中龙凤,尤其是三皇子和七皇子,若将来称帝的不是现在的太子,那帝王之位也不可能落到腿脚不好的南王身上。
皇后娘娘向来喜爱三妹玉容,太子妃身体孱弱,嫁给太子数年却无所出,常是一副命不久矣之态,每每太医诊治后都摇头长叹,想来时日无多,而母亲却这般将二妹视为敌人,是怕二妹威胁到三妹的太子妃之位?
“娘,您是不是想多了?二妹只是庶女,是不可能嫁给太子为妃的。”
大夫人闻言却是摇头:“玉玲,你不明白,世事变化无常,若不能在事情发生转变之前将庄成双除掉,我始终不能安心。”
除掉?!
为何非要除掉?
庄成双若是真的当上了皇后,那也是他们国公府的荣耀,势必能巩固国公府的地位,这对国公府而言有何不好?
他们是国公府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庄成双成为皇后,只会给他们带来荣耀和权利,母亲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是因为玉容,母亲想让玉容登上皇后之位?
庄玉玲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若是除不掉庄成双,有朝一日她却真的登上了六宫之首的位置呢?
届时,她成为皇后的日子,就是他们大难临头之时,庄玉玲冷不防地浑身打了个寒颤,她紧紧地抓住大夫人的手:“娘,您是想让玉容去争那后宫之主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