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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氏醒来后,足不出户,谁也不见,她对外说要养胎,实则是心里坎坷,有些六神无主。是夜,另一个丫鬟银珠过前,颇为慌乱地问道:“主子,你不是一直在避孕吗,怎就怀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武氏想到当初入府那人同她说的话,脸色不仅一白,失声问道:“爷知道了?”

    “爷刚得到消息,让你赶紧解决掉。”银珠说完,看了眼血色全无的武氏,才又说道:“要准备红花吗?趁你现在受到惊吓,滑胎应该不太会引人生疑。”

    武氏几乎是下意识点头,但之后又觉得自己下手太过残忍,且亏本,还不如……“等等,红花先别准备,留着这孩子我另有用处。”终归不能留,那就拉一个垫背。

    银珠见她冷笑,似乎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便没在言语。

    “这些日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尽量在外院伺候,别让人怀疑到你。”武氏想到被杖毙的银莲,心情低落不少。好在当年唯恐事情败露,被一网打尽,便将两个丫鬟分隔开,制造出银莲特别得宠,银珠不受待见的假象,继而瞒过了众人。

    银珠明白她所指,忙应下。

    李氏生产后,宋氏便被四爷解了禁出了院,当桃枝带来武氏怀孕的消息后,她直直将一盆翠竹拦腰剪断,“你说什么?她怀上了?”

    “主子,是真的,武主子怀上了,郎中刚走。”柳枝也忙在旁边搭话。

    宋氏扔了剪刀,手抖的厉害,事情再次偏离了她对以前的认知,她以为武氏没在康熙三十六年的时候入府,便失去了那次怀孕的机会,可她竟然怀上了,在弘时出生后怀上了。

    “府上什么态度?”宋氏坐回椅子上,努力镇定下心神。

    柳枝早打听好一切,宋氏一问,便滔滔不绝说了起来:“因为李主子生产之事查出是武主子身边的银莲所为,爷好似很不待见她,连听说有身孕都没去看一下。福晋对武主子还是如常,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大阿哥院里,并不过问别的事。至于李主子,奴婢听说她当着爷的面摔了一碟茶具,哭得厉害,也不知为哪般?”

    宋氏渐渐定下了心神,她冷笑暗道:还能为哪般?生个孩子差点把命搭上,她要是还能不慌不忙地去给武氏送补品,她就不是李氏了。也就只有她还有资格在爷面前耍个小性子,可惜,男人的耐心是有限的,终有一日,她会明白,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主子,还有一事。”柳枝想了想,一副欲言又止。

    宋氏撇了她一眼,示意其有话便说。

    柳枝得到允许,忙接着又道:“奴婢听说少福晋这些日子对武主子特别上心,厨房的伙计刘说少福晋身边的绿锦曾经让他支开过正在小灶台熬药的银莲。”

    “这是多久的事?”宋氏皱眉。

    柳枝想了想说道:“大概一个半月前,二阿哥落水之后。”

    宋氏拧眉深思,大概一个半月前,武氏怀孕也刚好一个半月,还没出怀,如果她没记错,那天恰好是四爷在武氏房里的时间,如此巧合,是砌玉搞得鬼,还是武氏为恐四爷因为银莲之事迁怒与她而假装受孕,以求四爷怜悯?

    “绿锦让伙计支开银莲的事可靠吗?”宋氏其实并不认为砌玉能搞出什么,毕竟武氏与她并不相干,不过她身边的人自己不去支开银莲,却找伙计去,确实可疑。

    柳枝斩钉截铁答道:“主子放心,这伙计刘断然不会骗奴婢的。”

    宋氏扫了她一眼,柳枝意识到自己太奔放,慌忙低下头。桃枝在一旁取笑道:“主子那伙计刘是柳枝相好,向来对她知无不言,绿锦找他支开银莲之事必然不会有假。”

    “等这年末,我做主把你嫁于他,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柳枝早到了嫁人年纪,又陪了她多年,要是有中意的,宋氏也愿意成全她。

    柳枝愣住,最后还是桃枝扯了扯她,方才回神,她慌忙跪下道:“奴婢谢过主子,今后奴婢和刘柱都是主子的人,定不负主子的大恩大德。”

    宋氏抬手示意桃枝扶起她,心中又是一番计较,两个丫鬟都嫁了府中的人,不用换人伺候,倒也是好事,“你和桃枝陪我多年,只要在府上一日,我便不会亏待你二人。武氏这事,你们且别掺合,先看看少福晋想干什么。”

    见桃枝和柳枝点头,宋氏又在心里暗附道:这事真假难辨,还是缓些日子,看看锦绣苑那位想干什么。如果……如果真没人下手,那就由她亲自动手,怎么也不能让武氏占了她的位分。

    弘晖已经恢复上课,每日必须赶早去宫里,和一杆子皇子皇孙学文练武。除去身体状况不如从前,他对学业还算得心应手。只是这两日他很心神不宁,原因无他,他家小媳妇自李氏生产后就神色萎靡,还总发呆,看着颇让人担心。

    台前文师傅讲完最后一课,留了课业,便收了书本走了。弘晖想着砌玉的事,也不管下午还要学射箭,也跟着收拾课本,准备走人。

    隔桌的三阿哥之子弘晟见他似乎要走,不解地问:“下午还有骑射,你收拾课本作甚?”

    被弘晟这大嗓门一嚷嚷,所有人都看向弘晖,最前位的皇长孙弘皙略挑了下眉,轻笑道:“这是急着回去见什么人吧?”

    大阿哥长子弘昱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弘晖,调侃道:“可不是,我们小堂弟都是有小媳妇的人了,急着回去抱着小媳妇的大腿扮家家,没心思上课也正常。”

    弘晖有小媳妇的事,几个皇孙都心知肚明,背地里也议论过,但碍于平日交情,都没拿到面上说,如今被弘昱这么一提,顿时都笑了起来。

    弘晖早知道会被人笑,这事若搁从前,他二话不说就能和弘昱打起来,也不怕打不过,但自从大病一场后,他体力大不如前,想用武力胜弘昱,已然没把握。

    他打输了不算什么,累砌玉跟着被笑,他的自尊心绝对不允许。

    “私以为弘昱哥哥这话不在理,不过弟弟我都有小媳妇了,自是不能同你这连小媳妇都没有的人计较。”弘晖压下心中的怒气,笑着回击。

    弘昱被他用话将了一局,气得不轻。弘晖看着向来爱和他针锋相对的人恼羞成怒,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和众堂兄弟打了招呼,又挑衅的横了弘昱一眼,便高高兴兴回去了。

    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找砌玉,无奈房里空荡荡的。

    问过留守看家的西荷才知道,砌玉被四爷找去谈话了。弘晖愣了下,四爷进来心情颇差,站在十里外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强冷气息,这个时候找砌玉谈话,不会有什么事吧?

    如此一想,弘晖连书本都来不及放,便往四爷书房跑去。

    而砌玉这几日都没出院子,四爷派人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傻坐在廊前发呆。

    她有些郁郁寡欢,原因有二。其一,李氏生产的时候,她在空间拿出来的书掉在李氏房里,忘记拿了。其二,她有些心虚,只因扯孩子出来那一刻,她唯一的念头竟然是,即便牺牲李氏,也要保孩子平安。

    这个念头让她在看见孩子哭泣,李氏再次昏死过去的时候,茫然地无所适从。

    她唾弃那个为活着就想牺牲别人性命的自己。

    “说说,怎么回事?”四爷见小丫头从进来就一直愣神着,好似丢了魂,轻咳了两声,然后又拿了本医书在桌子上敲了敲。

    砌玉下意识以为四爷问的是李氏生产的过程,忙似倒豆子一样全说了:“我进去的时候李姨娘已经昏迷,三阿哥都快下来一半,白嬷嬷说三阿哥身上卡成紫青色了,李姨娘又不醒,我害怕,就把孩子扯出来了。额,我还打了李姨娘一巴掌……就这样。”

    越说越没底气,砌玉更心虚了。

    本来只是想问问李氏房里怎么有本医书,是不是她的?却不想意外得知小儿子是被人扯出来的,小妾脸上的红印子是大儿子的小媳妇打出来的!四爷略抽了脸,“你打……”

    “阿玛!”弘晖跑来就听见砌玉说打了李氏,又见四爷的脸色颇为奇怪,好似要兴师问罪,慌忙跑进来,拉过砌玉道:“阿玛,你别怪她,是……是我让她打的,你要罚就罚我吧。”

    “谁说我要罚她了?我就是问问这本医书哪儿来的?”生养了八年的儿子转眼有了媳妇不要爹,四爷其实很不爽,但碍于面子,没发作。

    弘晖反映很快,听四爷说不罚,便欣喜地对砌玉道:“听见没,听见没,阿玛说不罚你,快谢恩。阿玛向来说话作数,他说不罚你定不会罚你的。”

    砌玉在四爷拿出医书的时候就懵了,根本听进弘晖的话。而四爷虽然被儿子戴了高帽子,却并不影响他心中的明镜,“我自说话作数,等会儿你便自己去佛堂面壁思过。”

    “阿玛说不罚的,为什么还要我去佛堂面壁思过?”弘晖怒瞪,为刚才白给四爷戴了高帽子。

    四爷拿着医书在对着弘晖右手的桌面敲了两下,提醒着某个孩子,他今日没迟到,却早退了。

    弘晖第一反应是往手上看,第二反应是往身后藏书,但很快他就想到藏也无用,于是很沮丧地又把人拿了出来,颇哀怨地看向四爷。

    “我说过,入了学,就要好好学,胆敢迟到早退,便做好进佛堂面壁思过的准备。你阿玛我向来说话作数,乖乖去佛堂,别让我叫人提你去。”四爷把弘晖给的高帽子高高戴起。

    这次轮到砌玉拉过弘晖,只见她避开四爷手上的医书,抖着声道:“阿……阿玛,大阿哥病了那么久,身子才刚刚好,根本受不住佛堂的清冷,还是让砌玉替大阿哥去吧?砌玉这就自己去佛堂,不让您叫人来提。”

    说着,也不管四爷答不答应,她就跑了出去。

    弘晖想去追砌玉,却被四爷拦了下来。

    “阿玛,我自己去佛堂,你别让她替我。自从李姨娘生产,她精神便不大好,身体比我还虚弱,她又是心病,这一折腾,还不要她命。”

    四爷恼了,“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吧,等会儿你们两个都去给我跪佛堂。”

    弘晖抿嘴看了他一眼,那小眼神颇有种四爷太不人道的味道。

    看儿子不发一言便准备去佛堂,四爷扶额,“行了,你别去了,我有话和你说。”

    弘晖不甘不愿地挪回来,也不看四爷,自己坐在案桌下的台阶上生闷气。

    四爷走下去,和他并肩坐着,好半天问了句:“很喜欢她?”

    “她很好,待我很好。”弘晖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但他知道,只要砌玉待他好,事事想着他,他心里就很愉悦,很高兴。

    四爷闻言,沉默了会儿,然后伸手揽住因为大病瘦成皮包骨的儿子,语重心长地道:“儿子,喜欢她,就不要表现的太明显,也不要让人都知道,悄悄对她好就行了。”

    弘晖从四爷怀里抬头,茫然地道:“连她都不能知道吗?”

    四爷摸摸他脑袋,“嗯,连她都不要知道。”

    “为什么?喜欢她,不是就应该告诉她吗?不然,她要怎么知道我也喜欢她?”弘晖更茫然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喜欢不能让别人知道,也不能让她知道。

    四爷放开弘晖,抬眼看向窗外,他的眼神渐渐飘忽。许久之后,弘晖才听他道:“比起她不知道,失去才更让人无法忍受。”

    那是种绝望,更绝望的是,他学会了遗忘。

    而遗忘最好的方式是……

    四爷最终没让两人去跪佛堂,但弘晖去找砌玉的时候,她怎么也不愿起身,“大阿哥,让我跪一会儿,就一会儿。”

    弘晖向来对她的执拗没辙,便拿了铺垫跟着跪了下来,“好久没跪过了,挺怀念的,记得第一次跪佛堂,是姐姐替我做功课,那时候她九岁,我六岁,刚入学,习字慢,总写不完师傅布置的课业,然后被打板子。姐姐心疼我,就偷偷给我写,可惜最终还是被阿玛发现。当时弘昀还没满三岁,他抱了个暖炉偷偷去找姐姐,我们就围着那个暖炉睡着了。清晨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见阿玛正悄悄抱走盖在我们身上的被子,然后没一会我们便被放出来了。”

    “四爷是个好阿玛。”不管史实如何,也不管上位手段如何,有两点无需质疑,四爷是一个好阿玛,也是一个好皇帝。

    谁说外露的都是真,谁说善言笑的都是良心?有些人,他爱谁,在乎谁,从不嘴上说说。

    四爷的好,埋在尘埃里,留在懂他的人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写第二章,如果00点15分没更,表示没写够一章,大家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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