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佛堂出来,砌玉终于去看了李氏。和弘晖的对话,让她正视了自己的卑鄙,也为她的自私说了句对不起。
摆脱了彷徨,日子便恢复如常。
那本医书四爷最终没过问,听说是文觉师傅觉得特别,讨了去研究,可当天晚上不知怎的浸了水,隔天就容成了黏糊。砌玉知道后,大大松了口气,那医书太逆天,真要让人研究了,中国医术至少提前迈入新纪元。
而她若是被查出是书的主人,怕是怎么解释都会解释不通,总不能再把魏舒的娘拉出来吧?母女俩的悄悄话别人探听不到说的过去,一本旷世奇书出世,不可能半点痕迹查不到。更何况,当时四爷带魏舒回来的时候,早查过,魏舒身上除了一瓶药,根本没有别的东西。
所以,医书毁掉,是最好的结果。
武氏最近有些像惊弓之鸟,无论她走到那里,或者干了什么,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正在注视
着她,这让她很惊慌,而早准备好的计划也是一拖再拖。
眼瞅着肚子大了起来,那边下了最后通牒,武氏再也坐不住了。
趁着李氏邀人喝下午茶,武氏带上银珠准备好的红花粉末,厚着脸皮也去了。
李氏还真没邀武氏,本来她邀人喝下午茶的目的就是显摆小弘时,武氏这个怀了身孕,身边的丫鬟又差点害她一尸两命的人自然不在她邀请之列。
她全然不掩饰对武氏的迁怒,自生产醒来,武氏去的地方她不去,武氏送的东西她拒之门外,做完月子去请安在那拉氏房里碰见,她也当着没看见。
全府上都知道李氏不待见武氏,可就是这样,更让武氏觉得计划的人选非李氏不可。
去之前,武氏特意选在宋氏和那拉氏出门时间,刚好可以同两人一道去,如此即便李氏不待见她,也断然不会在当家主母面前失了分寸。
李氏确实没失分寸,不过她抱着小弘时幸福的模样却刺激到只生了一女还夭折了的宋氏,“时间过的真快,想当初李姐姐和福晋年前年后进的府,现在都育了四个子女了,要不是李姐姐,爷到而立之年才只有大阿哥一个,岂不让兄弟们笑话。”
李氏抱着弘时的手微顿,宋氏这话是暗指她霸了四爷子嗣命脉?还是故意给身为嫡妻,却没能给丈夫开枝散叶的那拉氏难堪?或者只是又想挑起她同那拉氏之间的矛盾?
按以往对宋氏的了解,李氏更倾向于后者,不过那拉氏显然不这么认为。只见她听完宋氏的话,先是冷下脸,后很快恢复如常,轻描淡写说道:“李妹妹确实不容易,上次进宫额娘也说过爷就晖儿姐弟三人太冷清,宋妹妹比我们在爷身边的时间都长,要是来年也能同武妹妹一样给爷诞下一儿半女,府上倒也热闹些。”
女人之间,为不撕破脸,即便心里留着泪,也要笑着拿话去戳别人的心口,哪怕自己心里的伤口比对方的伤口深,她们也不愿低头认输。
宋氏冷了眼眸,嘴上却依然笑道:“武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人,妾身也希望借福晋吉言,来年能为府上添一个份子,不过妾身倒不想是个儿子,女儿最好,不用自己挣家业,再有大阿哥这至亲嫡兄顾着,想来以后会是个享福的。”
那拉氏和李氏均一怔,宋氏一段话,看似在拍那拉氏的马屁,实则是点出一个两人多年刻意回避的事实,嫡庶之别,她李氏生再多孩子有什么用,大阿哥才是嫡出,才是府上的顺位人。
那拉氏就算这辈子再生不出孩子,有大阿哥在一天,她李氏便永远别想翻身。
“宋妹妹是个有心人。”李氏笑了,儿子出生带来的幸福感让她不自觉丢了战场,宋氏让她又将战场找了回来,男人她可以不要,男人给儿子的身家,她不可不争!
宋氏对上李氏的目光,也笑了,她道:“李姐姐谬赞,为人母者,为孩子着想是应当的。”
“那我在此恭祝宋妹妹能得偿所愿了。”李氏说完,将弘时递给身后的奶嬷嬷,便让巧玲上茶,“江南织造府的碧螺春,爷从宫里带回来的,姐姐和妹妹们尝尝。”
巧玲和巧英把刚煮好的茶一一呈上,宋氏端着杯子看着显摆完儿子,又来显摆男人的李氏,险些咬碎一口白牙。
宋氏很恼怒,但更让她恼怒的是那拉氏和武氏对李氏的显摆全然没感觉。特别是武氏,端着杯子一直低着头望着肚子,那魂不守舍的样子让宋氏不觉又想起武氏腹中的这个孩子是占了她的,顿时心里更加不爽起来:“武妹妹当心喝了,别等没把你烫着,把孩子伤了。”
武氏刚把藏在指甲里的红花粉末弄进茶杯里,想到孩子就要没有了,正有些恍惚,却突然听宋氏提到孩子,吓的差点丢了杯子。
“谢谢宋姐姐关心。”慌忙低下头避开宋氏的目光,武氏再也不敢迟疑,端起杯子,也不管烫不烫,连喝了好几口。
宋氏本来只是因为心里不爽,过过嘴瘾,可没想到武氏是这反映,不由愣了愣,“你没事……”
没等宋氏话问完,武氏手中的杯子便直挺挺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她捂着腹部倒在地上,而鲜红的血很快浸出她的下裙。
“孩子……”武氏哭了出来,不知是疼的,还是觉得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难受的。
三个女人都吓了一跳,半天没反应过来。银珠见状,没冲到武氏身边,却往门口边跑边喊道:“不好了,武主子在侧福晋房里滑胎了,快请大夫,快叫四爷……”
那拉氏和宋氏齐齐看向李氏,神色很复杂。而李氏被武氏栽赃嫁祸,顿时怒红了眼,刚要发作,砌玉抱着弘昀推开门口还在嚷嚷的银珠,娇笑道:“这是怎么了?怪热闹的。”
银珠被推进屋,她不死心探着脑袋又喊一声,刚准备出去再喊,就听弘昀奶声奶气地道:“闭嘴,吵死了。”
砌玉抱着小家伙回头,看似颇诚恳的提醒道:“你确实不用再喊,我刚从阿玛手里抱过二阿哥,想必等会儿便能来了。哦,对了,郎中也会很快到的,希望你们能满意他的速度。”
说完,她无视呆若木鸡的银珠,抱着弘昀避开□满是血的武氏,对着那拉氏和李氏轻轻福了福身,便寻了个偏远的位置坐下。
这情景有些诡异,武氏能明显感到有问题,但她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就算真有什么,她也得硬着头皮上。于是她忍着腹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着李氏指控道:“李姐姐,我敬你入府早,唤你声姐姐。你若真为银莲之事迁怒与我,大可冲着我来,作甚连我腹中的小生命都不放过,你也是当母亲的,怎么就能狠得下心?”
李氏听着武氏的信口雌黄,气得手都是抖的,她做梦没想到武氏竟然残忍地用孩子栽赃嫁祸,一个女人,要多狠心,才忍心对亲生骨肉痛下杀手?她想象不到。
那拉氏和宋氏也想象不到,所以两人潜意识认为凶手是李氏。
而正在此时,四爷走了进来,看到武氏那一刻,他眉头微皱,神色也很复杂。
武氏刚被那拉氏让人扶到矮椅躺下,见四爷进来,她忙又倒了下去,撕心裂肺地说道:“爷,你要给妾身做主……”
“行了,郎中来没?赶紧叫进来,让她死心。”四爷直接打断她的话。
四爷这一叫,文觉便带着郎中走了进来。是京城颇有名望的老郎中,也很识眼色,见众人神色各异,也没多话,上去就给武氏把脉。
“什么病没有,看什么?还有以后吃食清淡些,葵水堆积,引起大出血也是会要人命的。”老郎中把完脉,什么毛病也没有,气的吹胡子瞪眼。
愤愤起身,老郎中白了文觉一眼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懂不懂?老夫义诊处一堆人等着看病,你瞎折腾什么?”说着抢过文觉手中的药箱,没好气地走了。
武氏活了两辈子,第一次知道五雷轰顶的感觉。她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但她知道,她败的无转圜之地。
当天晚上,四爷让人叫了砌玉去书房。
开诚布公谈了一个时辰,是夜,砌玉去佛堂看了被打了三十杖的武氏。
“知道为什么你输了吗?”
武氏几乎奄奄一息,她看着砌玉,眼里是炙热的恨意,她早该明白这小贱人是个祸害,谁不解决,也该先解决她才对的!
“这是我的主场,配角永远都只是配角。”
四更天后,一个暗卫趁着漆黑夜色进了四爷书房,躬身道:“爷,解决了。纳音也已经待命。”
“她那个丫鬟留着。还有,告诉纳音,这事不准让少福晋知道。”
“属下明白。”
滑胎之事过后没多久,弘时满百天,抓周当天,他径直爬向拿着糖葫芦逗弘昀的弘晖和砌玉。
看着小儿子如此坚定地奔向大部队,四爷如约宣布,锦绣苑更名安乐园,为子女居住所。
于是,砌玉终得偿所愿。
康熙四十九年末。
秋叶落满整个安乐园,近日雨水落得越发绵长,秋风秋雨,乍暖还寒的时候也只有早些年住的翠竹还茂盛着。
砌玉起了床,深深嗅了下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味的清香让她觉得心肺通畅。
她想,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正想着,今年已经是双十年华的东菱匆匆跑了过来,“少福晋,你快去看看大阿哥吧,他不知怎的,躺在床上就是不肯起身,无论奴婢怎么说,他都不听。”
“还没起?早课都要到时间了。”砌玉着了身浅红夹袄,长身立于廊前,周身被早阳的余晖笼罩着,远远看着,端是一副靓丽模样。
“出去,都给我出去。”和东菱刚到门口,就听见弘晖恼怒的吼声。
砌玉走进去,捡起地上的棉枕,示意西荷东菱先出去,这才走过去,“这是怎么了?大清早谁惹我的大阿哥生气了?”
还不满十五岁的弘晖耳根微红,揽着被子半天也没敢看她:“你……怎么来了,快出去。”
砌玉见他紧紧抱着被子,竟还红了耳根,不觉笑着问道:“都到早课时间了,你还不起身,该不会是尿床了吧?”
“我才没有,你别问,快出去。”弘晖怒了,但还是死死抱着被子不撒手。
作者有话要说:十五岁,真是个青葱蛋疼的年岁哇( # ▽ # ) 晖儿, 被子即便捂干了,也掩饰不了那里曾经湿过的事实啊
五二快乐孩子们。
额,话说,入侍到底是神马意思?有人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