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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终须一别

    孟衍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回答,不禁失笑。

    “你是女子,在京城等我便好,随我去边疆作甚?这次不同于上次,不是去玩的。”

    秦楚人想说,女子怎么了,花娘子不是照样上阵杀敌,不比男人逊色?

    但幸而,她还有些自知之明,没把这自取其辱的话说出来。

    闷闷不乐的把脸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道:“王爷决定便是。”

    反正她识路,可以偷偷跟过去的。

    离别并不会因人的悲欢而延迟,三日后,孟衍向皇帝奏明了突厥的狼子野心,请求上阵杀敌。

    远在京城的帝王沉默着,终于在孟衍等不下去的时候准了。

    却有一个要求。

    摄政王此去,只为振奋军心,不得领兵打仗。

    明知帝王是忌惮孟衍得了民心后又得军心,但这种时候,建帝还在这种小事上揪着不放,着实气人。

    倒是孟衍,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还打趣他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王打仗,皇上还能到边疆来亲自看着不成?”

    没人笑的出来。尤其是太子,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如今切身体会,才知道,此前他做的有多令人寒心。

    孟衍意味深长的拍着

    他的肩膀,低声叮嘱:“殿下,你如今仍在禁足,回京后,恐怕皇上不会让你接触政事。对本王的事,殿下切勿过问,尽好分内之事便可。”

    孟续眼眶微红:“皇叔……”

    帝王心术,他为人子,许是最清楚的了。建帝虽沉迷酒色,昏庸无能,可玩弄权术的本领,却像是帝王与生俱来的。

    短时间内,建帝不会让他再碰朝政,甚至会诸多为难远在边疆的将士。

    虽然气人,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确实能消磨周平令人忌惮的兵力。

    就像看家守户的狗,和贼撕咬出一身伤口后,主人还在盘算着肉能卖几斤几两几许钱。

    储君满目彷徨。

    孟衍第二日启程,清河郡的事,也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了。

    而要给清河百姓一个交代,就避不开褚流。

    这几天,孟衍为了清除突厥在清河郡留下的荼毒,褚流帮了不小的忙。

    但这并不能弥补他曾做过的事。

    他曾在百姓面前许诺过,要手刃这狗官。

    孟衍毫不掩饰的和褚流明说了,表情近乎不近人情:“褚大人,当你做那些事的时候,就该知道有一天会有这结局。本王从未给过你什么可以戴罪立功

    的承诺,但也真心感激你这些日子的帮助。”

    褚流脸色苍白如纸,他知道,摄政王殿下这是宣布他的死刑了。

    其实秦楚人承诺的时候,他心里没抱多大期待的。孟衍的铁面无私和冷血无情,又不是第一天听说。

    秦楚人后来也说了,那劳什子毒药只是诓他的。

    为恶一生,死到临头,还能听到两句对不起和谢谢。

    褚流觉得,倒也值得。

    良久,他只问了一句话:“听说,胡姬在王爷手上求死?”

    孟衍点头。

    “她求我将她葬在后山桃花树下。”

    那年三月春风,桃花树下,女子温婉含笑。

    “那里好像还有一处墓葬,胡姬姑娘是要与那人合葬?”

    孟衍很少八卦别人的事,但彼时胡姬那种视死如归,像赴故人约的决绝与解脱,着实让他震惊了一番。

    桃花树下的墓葬没有名姓,胡姬求他,只要将她葬在边上就可以了,也不要立碑。

    很奇怪的女子。

    褚流怔怔然,毫无预兆的泪流满面。

    这么多年,原来一直是他在一厢情愿,临死,胡姬连句恨他都不再说了。

    他不说,孟衍也就不再八卦了。

    午时三刻,死寂了许久的清河

    郡再一次沸腾起来,万人空巷。却都是去围观处死前郡守的。

    做官能做到这份上,褚大人也是登峰造极。

    一路上,百姓的唾骂声络绎不绝,该感谢他把百姓逼到了这份上,连颗鸡蛋都找不出来了,不然褚大人身上定是要多上许多臭菜叶烂鸡蛋。

    褚流瑟缩的低着头,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的脸遮住,能不丢人一些。

    “狗官!你坏事做尽,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褚大人,你为什么这么狠的心啊,我儿今年才二十!你把他送给突厥人,老婆子下半辈子怎么活啊!”

    “褚流,你还是人么?”

    有人骂的酣畅淋漓,有人哭的撕心裂肺。

    褚流低低呢喃着对不起。没人听见,也没人回去在意。

    他罪不可赦,罪该万死。死后要下阿鼻地狱,受业火炙烤之苦。

    活该他此生种种求而不得,活到最后,只留骂名一场。

    午时的太阳很大,风沙好似迷了眼,秦楚人默默地从刑场回去了。

    其实,也没有谁坏到了骨子里吧。就像那时,褚流分明知道她那毒药是胡诌出来的,也还是留下来陪她了。

    明知道孟衍最后不会放他一马,这些天仍

    是尽心尽力的帮着孟衍把城中的突厥细作拔尽。

    都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孟衍给褚流最后的仁慈,是用了枭首,刽子手的刀磨得雪亮锋利,大抵不会感觉到痛,人就去了。

    褚流俯首在刑台上的时候,心情很平静,细细的回想自己的一生。

    大奸大恶?似乎谈不上。只是个贪生怕死,又没有抱负的小人罢了。

    他笑了笑。他死后,大抵是乱葬岗一丢吧?桃花树下的两人,该高兴,下辈子不会再有他这样一个人让她们受尽苦楚了。

    蓦地,褚流瞪大眼睛,脸上终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哀求的看向孟衍。

    孟衍于是看到,人群中探出个小小的脑袋,粉嫩嫩的脸上满是泪痕,又茫然又无措的看着褚流。

    糟了,忘了囡囡。

    刽子手已经举刀,百姓群情激奋,这时候叫停似乎不太妥当。

    可若是让囡囡看到这一幕,日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囡囡看着那雪亮的大刀挥下,怔怔的长大了嘴巴。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下意识的觉得可怕。

    蹭的一声……

    眼前一片温暖,囡囡眨了眨眼睛,睫毛拂在掌心的感觉刺刺的。她什么也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