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汴京那日落着雪,皇城内一片寂静,城门大开连守城的兵将都不知所踪,常安觉出异常,抽出佩剑站在马车前。
往日这时候城门口都是最热闹的,现下耳畔听不到一丝行人的嘈杂声,念梅狐疑的探出头来,还不等问询常安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的耳畔传来箭矢的破空声,常安击飞一只冲马车而来的箭矢,命暗卫带着马车离开。
马车掉头往城外去,念梅跌坐回车厢内,车厢内宋婉清被惊醒,她在念柳的搀扶下起身,虚弱道:“外头出了何事?”
念梅把大氅给宋婉清盖好,安抚着宋婉清的情绪,“无事,姑娘别怕,此刻已经到了京城了,姑娘再睡会儿,等会儿咱们就回家了。”
念梅极力维持着镇定,可声音里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马车匆匆掉头,定然是遇到了什么事,她身上没什么力气,早在得知萧承宴死讯的那日她便已经肝肠寸断,这些时日凭着一口气儿撑着料理完粮草一事,而后便一病不起。
若非还未曾亲眼见到萧承宴的尸身,宋婉清早就随着萧承宴一起去了,她心中总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萧承宴还活在世上。
马车外传来刀剑相接的声响,利刃摩擦的刺耳声传来,念梅念柳将宋婉清护在怀里,马车外有护卫正护着她们往城外去,宋婉清听到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逆子!你这个逆子!”
是沈予铮。
车厢外的厮打声渐渐弱了,马车也停了下来,常安捡起剑鞘上前,对宋婉清道:“三姑娘别怕,不是什么大事。”
宋婉清打开车牗往外瞧了,沈予铮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往沈随心口踹去,何承英领着禁军站在一旁,回头的瞬间对上宋婉清惨白到刺目的面容,何承熹一愣,收了刀剑朝宋婉清走来。
“表兄。”宋婉清颔首问礼。
何承熹微微蹙眉:“怎么瘦了这么多?”
比起赶赴兰陵时,宋婉清的确消瘦了不少。
她眼圈儿一红,还未来得及说话又听到一声尖利的女声:“宋婉清!”
宋婉清寻声看过去,只见林惊影怀中抱着女儿,她皱眉朝宋婉清的方向看来,林惊影裹着大氅将怀里包裹严实的女儿交到姜氏手中,她提着裙摆快步朝宋婉清跑来:“你回京了?”
只瞧了宋婉清一眼林惊影就皱起眉:“你怎么憔悴成这番模样?”
宋婉清弯唇笑笑,“还没恭喜你喜得千金。”
她瞧着那襁褓外是粉色海棠织花的缎子,猜到林惊影生了个女儿。
今日京中动乱,一伙贼人杀进宁远侯府,林惊影得知后便做主带着府中女眷逃离,谁料这贼人竟然一路朝她们而来,最终在城门口遇见了沈随,林惊影这才反应过来那伙贼人是沈随派来接香姨娘的,林惊影当即将香姨娘扔了出去,抱着孩子带着一行人躲在隐蔽处,只等着沈予铮将沈随拿下才出来。
这一出来就看见了宋婉清,她还不知萧承宴的事,不由得纳罕宋婉清为何如此憔悴,可想了想,如今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便让宋婉清先回去歇息,自己改日登门拜见。
那头沈随被拿下,才意识到自己中了梁帝瓮中捉鳖之计,梁帝以他生母和王熙宁为饵,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沈随引入计中。
何秀华云游还未归,常安做主将宋婉清带回了长公主府,有许太医在,想来宋婉清的病也能好的快些。
宋婉清回京后何舜华特地带着萧允权来看了她。
宋婉清病恹恹的倚着软枕,问起前线战况。
何舜华道:“前线还好,沈随带人守住了黎州城,粮草也都运往前线了,旁的你不用挂心,现下要紧的是你的身子。”
“那......萧承宴呢?”宋婉清垂着眼睫,说话的那刻眼泪就已经落了下来。
常安说萧承宴追击敌寇三百里,中了敌人埋伏,人人都说他身死关外,可他的尸身却无人知晓在何处。
萧承宴答应过自己会平安归来的,宋婉清不信他就这样殒命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见不到萧承宴的尸身,宋婉清便不信这消息。
“婉清......”何舜华不知怎样安慰宋婉清,只能嘱咐许太医照料着宋婉清的身体。
宋婉清拉住何舜华的衣袖,“姨母......我想......我想去黎州......”
“这怎么能行!”何舜华当即拒绝道:“你如今这身子怎么能去黎州,那地界儿风沙苦寒的,此刻正是冰天雪地,你去倒是容易,只怕......”
只怕宋婉清回不来汴京啊......
宋婉清却异常坚定,她执意要去黎州一趟,到最后何舜华也没应允她,只叫宋婉清安养着身子便带萧允权离开了。
何舜华离开后,林惊影却突然登门了。
她那日回府后一直挂心着宋婉清,说起来也是可笑,从前在侯府她视宋婉清为死敌,可到头来她如愿嫁入沈家,才知宋婉清当初是何境地,她在京中没什么朋友,宋婉清是她唯一能算得上朋友的人。
“你如今身子如何了?”林惊影将从侯府带来的补品放在一旁,“我虽然不知你为何突然病成这副鬼样子,可若是你再这样病病歪歪的,我可就真的要看不起你了。”
念柳站在屋里,听见林惊影这样说话有些生气,可念梅摁着她的手不叫她动作。
对于林惊影的造访,宋婉清是有些意外的,她弯唇撑出个笑来:“多谢你来看我。”
林惊影冷哼一声:“若是真想谢我,就快些好起来。”
送走林惊影后,念梅端了给宋婉清的汤药来,她撩了厚重的门帘进去,却见内室里宋婉清攥着一枚香囊正在垂泪。
这样的场景念梅这些日子都不知见过多少次了,她将药放下,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屋里,宋婉清泪水糊满了脸,心口处一阵阵的绞痛似乎要将她吞没,她知道念梅念柳担心自己,因此不敢轻易在人前落泪,可如今屋里只剩了她一个,宋婉清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泪水。
念梅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听着屋里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从前她家姑娘无依无靠,被逼着嫁去沈家守寡,如今好不容易碰见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却又在定亲后成了望门寡。
她们姑娘的命为何就这么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