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琅琊王氏会客堂内。
宋婉清与何承英已经坐了一刻钟,王淙之却还未曾出现,何承英等的有些急了,他们奉皇命而来,王淙之却将他二人晾在此处,这实在是藐视皇威。
“你家家主呢?为何只叫你这个女使在这里?”何承英对一旁的女使道,那女使听了淡淡回礼,“我家主君有要务在身,忙完了自然会来见大人的。”
何承英脸色铁青,扶着椅背的手渐渐收紧,宋婉清适时道:“表兄莫急,既然舅父说了会见我们,自然是会来的,表兄耐心等候片刻就是。”
她端坐着,王淙之如此拿乔不过是知道她二人此行的目的,谁都不愿意将自家的财产掏出来送给别人,王淙之亦是如此,他托大拿乔,越是如此他们便越不能心焦,等到王淙之来了若见她二人焦急,定然会借机得寸进尺。
不出宋婉清所料,一刻钟后王淙之姗姗来迟。
“何贤侄,婉清,是我来迟了,府中有要事需我处理,这才耽搁了。”他拱手连连说是自己的不是,这样的态度二人便不好再计较些什么,跟着入了座,有女使上了新茶来。
王淙之抿了口茶,视线状似不经意的瞥过二人,他放下茶盏,对宋婉清道:“不知何贤侄与婉清此番前来是为何啊?”
何承英也挂上一副笑脸,对王淙之的明知故问视若无睹,陪着王淙之一起演起来,他道:“说起来我也算婉清的表兄,那就同婉清一样,叫您声舅父了。”
“舅父,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此番和婉清前来,的确是有事相求。”何承英看向王淙之,“不知舅父可知前线粮草吃紧,陛下派我二人前来便是来同舅父借粮草的,舅父忠君体国,一心为民,想来定然愿意帮前线将士渡过此难关,到时大梁百姓都会感念舅父的义举。”
何承英一番话将王淙之高高捧起,王淙之是不好拒绝的,他淡淡笑着,四两拨千斤道:“家国大义于前,我若是能帮上什么自然不胜欢欣,只是......”
他话锋一转:“今年大旱,我琅琊王氏看似光耀实则并没什么家底,我有心相助,却拿不出多少粮草来,恐怕要有负皇恩了!”
王家是兰陵第一大氏族,名下田地林亩数不胜数,是实打实的第一富户,王淙之身为王家主君,却在这里跟他们哭穷,不过是为了同他二人谈条件罢了。
宋婉清知道王淙之的打算,她低头笑笑,开口道:“说起来我外祖父也是琅琊王氏出身,我是半个王家人,自然有什么好的都要紧着自己家人的,舅父说是也不是?”
王淙之眼眸一亮,笑着应和:“婉清敦厚,还想着咱们,舅父自然是感激你的。”
明人不说暗话,宋婉清被梁帝加封县主,即便是梁帝不喜又如何,萧承宴时认定了宋婉清的,王淙之知道这其中的渊源,而今梁帝派宋婉清与何承英前来游说粮草一事,就说明宋婉清是得了梁帝准许的。
他也不再绕弯子,笑道:“我虽不在京城,却也得知婉清与太孙殿下已经定了亲事,这往后家中有许多事还要仰仗婉清,婉清可得多上些心思啊。”
王淙之说完堂中就静了下来,宋婉清知道这是王淙之等自己开口,她直接道:“舅父说的即是,只是临行前陛下说了,朝中如今正是缺乏才干之人的时候,若是能取有才干的贤能之士而用之,陛下也就不会再这样心焦了。”
王淙之轻捻着茶盏的釉壁,他缓缓道:“陛下既然有此意,我也不好袖手旁观,我王氏中还是有几位能干之人的,你几个表兄聪颖机慧,自小就是族中翘楚,婉清可推荐一二,也可解陛下之忧。”
以氏族子弟入朝换取粮草,本就是两相便宜的事,王淙之自然是愿意的,也不用宋婉清与何承英再说什么,王淙之自己提出推荐族中子弟,宋婉清却但笑不语,将问题抛给何承英:“这原是朝中事,我一介女流也只是将陛下意思转述,余下的就不太懂了。”
总不能王淙之说了她就应下,万一塞进来的是个朽木草包,岂不是祸害了朝堂?
何承英接收到宋婉清的目光,他笑着接过话茬:“陛下有意在世家大族里简拔才干之人入朝为官,舅父若是有推荐人选,陛下体恤王舅父拳拳爱国之心吗,想来定然是肯选用的。”
王淙之满意一笑,这本就是他的打算,而今得了何承英这话,王淙之便叫了自己早早候在堂外的两个子侄进来。
宋婉清借机问道:“如今粮草吃紧,舅父一心体国,不知能援助多少粮草应急?”
王淙之老奸巨猾,宋婉清早有耳闻,他从进来时面上就带着笑,活脱脱一个笑面虎,王淙之故作为难:“我虽有心,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堪堪能拿出八百担来。”
八百担,这数量实在太少,根本不够前线将士们的用量,宋婉清知道王淙之怕是还存着后手,她便也装作不知装,而是笑着同王淙之道:“有舅父这话我同打表兄就放心了,也好传信回汴京同陛下交代,表兄在路上时还同我讲,怕舅父不肯施以援手,如今看来是我们多虑了,想来清河崔氏之行也会如舅父这里一般顺利。”
“清河崔氏?”王淙之的笑险些挂不住,他反应过来,宋婉清此次出行必然不止会来自己一家,怕是几大氏族都会走个遍,是他仗着长辈之身托大拿乔,大意了。
“是啊。”宋婉清眉眼笑意不减:“大表兄昨日已经联系了清河崔氏的家主,听闻清河崔氏三位公子俱是才德兼备,想来比起两位堂中表兄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何承英与宋婉清一唱一和,他故作为难装:“朝中的确是缺乏有才德之人,若是能得天下才能而用之,大梁势必蒸蒸日上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王淙之哪里还听不出来?这是嫌弃自己的粮草给的少了。
王淙之敛了笑意:“如今战事紧张,我不能上阵杀敌也只能在后方多多助力,待我让府中账房盘点了,约莫着能凑出一千五百担粮食来。”
这些已经不少了,再多怕是王淙之也给不出了,宋婉清与何承英对视一眼,二人见好就收,同王淙之道了谢,便出了会客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