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清走上前去,道:“臣女外祖父出身琅琊王氏,琅琊王氏是兰陵第一大氏族,臣女想,若是陛下愿意以氏族子弟有才干者入朝为官同世家换取粮草,便可解此局困境了。”
梁帝略一挑眉,见宋婉清娉婷站在阶下,瞳光盈润,不带半分锋芒,一副杨柳依依的模样。
梁帝想,他知道宋婉清为何能叫萧承宴如此痴迷了。
宋婉清的法子是能解如今局面,可当初太祖皇帝刻意打压世家就是不想让世家在朝中独大,若是以氏族子弟入朝为官换取粮草,氏族独大又该如何?
梁帝道:“你这法子固然不错,可若是世家贪婪,将族中子弟尽数塞进朝中,世家本就出身一脉,定然抱团帮衬,到时盘根错节,岂不是于朝堂社稷有弊?”
宋婉清在来面见梁帝时就想到了这点,她抿唇轻笑,难得露出狡黠模样:“既然说了是择有才干之人入朝为官,那德行才情都要是最出众的,若是真有德者,必然刚正清高不屑蝇营狗苟之事,若是德行有亏者,陛下也不会许他们入朝局,虽说世家同出一脉,可我朝又不止琅琊王氏一家,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有了王家子弟入朝,其余世家定然蠢蠢欲动,到时各家取有才者入朝,互相制衡......”
宋婉清的话戛然而止,殿中众人都换了目光,瞧向宋婉清的眼神多了几分钦佩,何贵妃更是瞪圆了眼,她回去定要好好问问,兰均到底教了婉清些什么,将婉清教的这样聪颖机智!
“陛下以为如何?”何舜华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得意,是对宋婉清的聪慧与有荣焉。
梁帝此刻早没了方才的不耐,他叫朱内监去通知何承英,让何承英去兰陵游说。
何承英是何家长子,是何承熹的长兄,何家诗书传家,在朝中素有清誉,何承英更是任国子监司业,贤名远扬,是梁帝得用之人。
宋婉清站在殿中,见梁帝没提自己的名字,她忙道:“陛下还是叫我同何大人一齐前去吧,我毕竟也算半个琅琊王氏之人,又蒙受皇恩加封县主,到时抵达兰陵也好同王家讨得些便宜。”
梁帝听了宋婉清的话,犹豫一瞬,到底还是答应了此事,她有如此见解已经很不易了,梁帝没想让宋婉清与世家谈判中出什么力,她也不信宋婉清能促成此事。
梁帝叫人通知了何承英,吩咐午后让何承英领着宋婉清赶赴兰陵,若是能早些到达,前线的将士们就多几分胜算。
跟着何承英抵达兰陵王家时正是除夕夜,此刻还落着雪,马车在雪上行驶发出“吱吱”的声响,宋婉清透过车牗往外瞧着,王家家主王淙之此刻正等在府门外。
宋婉清下了马车,披着大氅同何承英一起上前走去:“舅父。”
按照辈分来说,宋婉清该叫王淙之一声叔父,王淙之虽然没见过宋婉清,但听汴京传来的消息,又见宋婉清气度不凡,便猜到这便是自己那个小外甥女,他笑了两声,对两人道:“舟车劳顿辛苦,府中备好了厢房,先去厢房歇息,明日再说这些旁的也不迟。”
何承英领着一行人昼夜不停的赶路,宋婉清在马车里憋了许久,身上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似的,对王淙之提出歇息的话并没什么意见。
她在接引女使的带领下去了厢房里,简单梳洗过后就有人送了吃食来,宋婉清只尝了两口就用不下了,余下的都进了念柳的肚子。
外头炮竹声不断,宋婉清开了房门出去,只见院中有两个裹着火红狐裘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在她院中放炮竹,见宋婉清出来这两人也不眼生,笑着凑上前来。
宋婉清这才看清这是两个小姑娘,瞧着年岁不过总角之年,笑晏晏的仰头问宋婉清:“你就是汴京来的婉清阿姊?”
宋婉清估摸着这两位小姑娘是族中与她同辈的,便笑着道:“是呀,我是你婉清阿姊。”
说起来虽然她祖父是王家人,可同王淙之这一脉血缘早就稀薄的不能再稀薄了,只是因为同是一族,所以她们得叫自己声阿姊。
那两个小姑娘活泼的很,其中一个上前来拉住宋婉清的手,奶声奶气的压低了声音问她:“听母亲说你要嫁给太孙殿下是吗?那你是不是就是太孙妃了?”
宋婉清没想到这两个小娃娃说话这样直接,脸一下子红透了,随后便立即有人从垂花门处过来,连连给宋婉清道不是,将这两个小姑娘给带了出去。
人虽走了,可她两个在宋婉清院中放了炮竹,留了满院子燃尽的红纸,宋婉清无奈笑笑,看着这些散落一地的红纸出神,耳畔传来隔壁院落炮竹的噼啪声,其中夹杂着小女娘们嬉闹的笑声,听起来一切都是格外美好祥和。
可边关情形如何呢?
她离开汴京时的书信可送到了萧承宴手中?常安说,那信是用海东青送去的,约莫着两日就能抵达,那萧承宴可收到了自己的书信?
边关大帐里,今日是除夕,军中设宴,酒水已过了三轮,沈肆前些日子得了汴京的书信,听说林惊影生了个女儿,沈肆心中高兴,多饮了几杯,此刻已经醉死了,萧承宴叫人将他抬了回去。
人人都知今日除夕,想着一醉方休,可总要有人清醒着。
萧承宴滴酒未沾,在帐中推演着沙盘。
“公子!”常吉拿了信从外头进来,“是三姑娘来的信。”
萧承宴接过看了,才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婉清去兰陵借粮草了?
如今正是天寒之时,她这样孱弱的身子骨怎么受的起舟车劳顿?
萧承宴叹了口气,他将书信折好小心收起,自从得知粮草只剩下两成后,萧承宴的攻势便异常凶猛,甚至算得上是不叫西戎人有一丝喘息之机,这样的后果便是他自己的身子疲累,如此下去迟早会吃不消的。
这两日心口的钝痛异常明显,萧承宴拿了许太医临行前给他的丹药服下,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常吉在一旁问道:“公子身体又不适了?”
萧承宴点头:“不过是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他嘱咐常吉:“今日是除夕,可不可懈怠,叫巡营的将士注意些,以免西戎人夜深偷袭。”
常吉点头:“我这就叫人吩咐下去。”
“只是公子......”常吉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这两日主子身体不适的次数愈发多了,不若我叫军医来为你看看吧?”
萧承宴摇头:“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不必了。”
常吉还是不死心,萧承宴这几日迎敌领兵出战,都不曾好好休息过:“公子等过了除夕缓口气儿吧,多休息两日,将养将养身体。”
萧承宴还是摇头:“即便是婉清借到了粮草,可也容不得咱们拖延,一鼓作气争取在开春前回汴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