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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周生。”
李姐忽然出声提醒。
故亦周从回忆里抽出神,整个人仿佛都被带上面具,冷淡抬头。
他冷脸看着窗外颠簸的山路,懒得说话。
路上行人纷纷,多的是周末上来爬山的。
当然还有一些迷信的。
顺道拜拜佛求求签也很正常。
香港人总归是信各方保佑的比较多,有人喜欢山下的黄大仙,就有人喜欢山上的月老签。
一路不停的有人骂骂咧咧的开车,骂前面的豪车。
“开豪车了不起啊,开豪车路也不会走,你开什么车?”
被骂的人也不甘示弱,打开车窗也反击了回去。
耳边烟火气吵吵嚷嚷,故亦周坐在原地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不肯动。
李姐看他这样,知道他八成又犯病了,连忙自己先打开车门下去。
“你还不走?”
“不怕你哥这找上来啊。”
故亦周家的事李姐多少也知道一些,想劝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吧,故亦周最讨厌别人干扰家事。
不说,这样每年三番两次的折腾,他什么时候才能卖回带故亦周的本。
怎么,他经纪人就不用吃饭的呗。
喝西北风就能喝饱。
李姐看看还在犹豫的故亦周,敲了敲前面司机的窗。
“来,你下去抽支烟。”
李姐一撸袖子,就要跟故亦周好好聊聊、
故亦周抬起手臂直接拦住他。
“打住。”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不需要。”
他没好气的抬起头,一副,怎么,你也要说教我?的表情。
李姐被他拦住,很无奈。
“你跟你哥的事总要解决。”
“现在他都快病死了,你真打算见死不救?”
李姐说起半个小时,故亦周在演播厅里的情形。
那时,他正在场外一边跑其它通告,一边帮故亦周联系别的剧组。
负面新闻出了,可工作还是要继续。
李姐这个经纪人,说敬业,业内谁比得上他。
李姐那时正在打电话,跟得罪过的导演道歉。
“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前这点矛盾算什么,这还记着?”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李姐又是打哈哈的一通道歉。
正在道歉,忽然门口跑来一个穿着戏服正在吃红薯的群演,拍拍他的肩膀,新奇的打量着他。
“喂,兄弟。”
“有人找。”
李姐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儒雅的新中式马褂的男人站在电视城门口,笑容和蔼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男人年纪不小,头发花白,但气质儒雅贵气,身后是一辆豪车,车上还坐着几个陌生的男女,有年轻也有年纪大的,此时正捂着嘴,窃窃私语的看这边。
李姐正忙着打电话,哪儿有空理他。
“你让他等等。”
“有事打这个。”
李姐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群演。
群演一路小跑跑了回去。
李姐接完电话,也忘了这件事。
直到故亦周接到陆生的电话。
电话里,陆生躺在白茫茫的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气喘吁吁的问他。
“难道,难道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肯回来看我一眼?”
故亦周没什么情绪,看着台上亮起的舞台光,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的声音很冷静,也没有感情。
“我出国之前就告诉过你,我们之间,兄弟做完,已经没什么好说。”
“可是亦周,”这时,阿蛮阿妈的声音突然从电话里传出。
“你大哥已经没剩几天了,他住院已经很久了,你这也不能来看看他?”
“你真的这么狠心?”
熟悉的嗓音响在耳边,电话啪一声就被挂断。
故亦周这才知道,原来陆生已经住院三年之久。
出国之前他就知道,陆生有慢性胃炎,只是一开始谁也没有当成一回事儿。
李姐说,“据说你哥这三年病情逐渐加重,他才不得不放下画笔住院治疗。”
结果越治疗越糟糕。
一开始陆生只是胃疼,医生没察觉出什么。
故亦周也知道这件事。
中间打电话问过三叔,三叔一直呆在香港 ,有事儿也陪在陆生身边。
每次他问,三叔都说不用担心。
“小病而已。”
“有事我跟你讲。”
故亦周也就没当一回事。
直到今天,三叔说,“陆生得的是胃癌。”
胃癌。
这件事儿很玄幻。
三叔说,“我们谁都没发现,陆生自己也不知道。去治疗的时候都当作是胃炎。”
可是突然有一天,陆生晕倒了。
阿蛮她阿妈急得团团转,从山上叫司机开了车下山,连夜将陆生送进医院。
可医院里的人检查不出什么问题。
只叫她带回家休息几天再来检查。
“可是他现在昏迷成这样,回家跟等死有区别吗?”
阿蛮她阿妈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爱钱归爱钱,这么多年,陆生对她的好,她也不是不记得。
医生推了推眼镜,在嘈杂的走廊里很是无奈。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可现在医院的确查不出病症。”
“检测的机器后天才能来,您不愿意等,那就转院。”
“转院就转院!”
“我就不信,满香港没有一个医院能帮我们治病!”
阿蛮阿妈难得蛮横一次。
她狠狠擦了把眼泪,平时的委屈柔弱全不见,转身就去外面喊司机护士。
三叔在旁边看着,忽然很感慨。
“这女人……也不都是缺点。”
三叔的思绪被拉的老长。
但很快,他就神色沉重的摇摇头。
故亦周问他,“后来呢?”
“后来——”
三叔重重叹了口气,布满皱褶的脸上愁容不减。
“后来就是我说的这样咯。”
“你大哥在转院途中突然被惊醒,去新医院一查才发现是异物堵住血管,好运的是,血管被车颠簸疏通他不用死了。”
“差劲的是,医生查出了另外的毛病。”
“而且已经晚期,治也没得治了。”
三叔的话逐渐飘在耳边。
故亦周打开车门下了车,车窗外落下雨,他打着伞,一步一台阶的路上,想起的却是几年前,他出国前的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