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第一次发觉他的沉默与锋芒,只是这么看着对方就知道他们都不是一路人。
她确定,他们不是一样的人,他是未来的杀人犯,他向来不走寻常路,他可以在生活里为所欲为做任何想做的事,可她只是想过普通的生活,做个普通的人,他这种人……
明明才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背脊挺拔却瘦薄,眼睛阴暗却有淡淡的柔和,倔强的模样不让人轻易靠近。
时清看着他走近,想和他说点什么,“路白,那个老班说了……”
路白不耐烦地撇了下头,皱着眉俯视她,打断她的话,“我问你,我什么人?”
时清表情凝固在脸上。
路白再一次一字一句问她:“时清,我问你,我,什么人?”
时清脑子此刻空白一片,他想问什么,想做什么?
路白没得到回答,他退离一步,像是被生命压得沉重般呼了很重一口气,“你不说我替你说,我是什么人。”
“我是你前同桌,是你的同班同学,是老师安排的学习帮助对象,总之对你来说就是麻烦一个。”
“……路白……你,我……”时清想说什么,可路白看她一眼,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风里夹杂着广玉兰的清香,却太过浓厚,令人喘不过气来。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时清你讨厌我吗?”路白再次问她,像是逼问。
良久,时清犹豫吐字,“……不,不讨厌。”她竟然被一个少年压制了气场。
路白一脸不相信她。
“……你害怕我吗?”
“……”
人人都知道他是不良少年,还是顽固不化的那一种,他脸上的淤青常年不断,旧伤添新伤,不是打架就是斗殴,走路上看对方不顺眼就干起来。
要她是个男生,指不定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路白看她闪动畏惧的眼睛冷笑一声,“你这么怕我,为什么还要答应老胡帮我学习?”
“是碍于面子不好开口拒绝,还是碍于你清高的人格被迫答应啊,你不是说你时间宝贵吗,我也不想耽误你好好念书,我们就当老胡放了个屁,你什么没答应,我也什么没听见。”
路白要说的话就这么多,十分洒脱地捡起书扔进书包里,把软绵绵的只装了一本书的书包甩上后背,“……时清,你的眼睛里写满了让我离你远点,何必自找不痛快啊,你别扭我也觉得没意思。”
“你放心,你怕我,我保证离你远远的。”
两人就这么散了,在他对时清说了这么些话,把时清说愣了,呆呆地不知道在树下站了多久,地上的广玉兰花瓣没有人捡,白色的花瓣被踩地脏兮兮。
她的任务被路白这么胡乱搅黄了,她应该高兴才对,她可以不用和路白扯上任何关系她该轻松愉快才对,她现在就可以回家高高兴兴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可以和袁静婷说她总算不用担心路白这个大麻烦了,她可以踏踏实实睡觉,过自己的生活顾好自己就行。
可是现在她一点都不高兴,一点也不轻松,背脊出了汗,密密地一层汗,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时清看着晚霞爬上树梢,她记得广玉兰象征着友情,每当毕业季节,校园里的广玉兰树下总有许多拍照的同学,那一个夏天,没有路白,之后的每一年里都没有路白。
他消失在所有人的世界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遇见了什么,他成为了什么样的人。
大家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他那些并不光彩的“光辉事迹”里,灰暗和危险是他的标签,没有人会用美好的词来形容他。
她故意忘记的事情,像是在逼她想起来,她在问自己,路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就是坏孩子,就是叛逆的不良少年吗?
“叩叩”时澈敲了敲书桌,问发呆的时清:“想什么呢?”
时清回过神来,天彻底黑了,她回到家后一直在书桌上写作业,可是摊开的作业本上根本没动多少,她已神游天外许久了。
“没什么。”时清眼睛飘忽地瞧了眼时澈。
时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吃巧克力吗?”
“怎么想到买巧克力,你不是不喜欢吃巧克力吗?”
“同学送的。”时澈从书包里拿出各种样式的礼品包装的巧克力出来。
时清眼睛瞪大了,“这么多你……你抢劫去了?”
时澈拍她脑袋一下,“笨蛋,说了是送的。”
“嗷呜”时清捂住脑袋瞪他,“痛啦。”
时澈抬眼不在意,“活该。”
她哥这个人就说是温柔的外表下装了颗狐狸的心,这么多不同的巧克力还有礼物,一看就是各种女孩子送的,“时澈,我问你啊,你拿这么多巧克力你不怕伤害那些姑娘的心啊,花心仔小心遭报应。”
时澈不怒反笑,“嫉妒了?没人喜欢你送你东西心里不平衡了?再说她们都是自愿的,没有人这么对你吧,放心,你没有的,哥哥怎么也会分一半给你。”
时清生气朝他龇牙,把时澈乐得不行。
读书的时候确实没有任何人对她示好过,读大学的时候比较沉闷,她和袁静婷去了不同的大学,身边没有熟悉的朋友。
哥哥去了国外,她和室友的关系很平淡,和同学更平淡,她更多的时候都在自己奋斗,周围有很多她一样的人,都过着忙碌的学习生活,没人有心思去想感情方面的事。
她的生活回想起来还真是朴实无华,一步一个脚印走在普通人的道路上,没有任何绚丽的彩色。
即将迎来期末考试和暑假,在放假之前,各科老师纷纷布置了作业,这是最后一天上学,明天就是期末考,暑假作业一本本发到同学各自的座位上。
时清自那天路白和她谈话后再没和他接触过,别说说话了,就是看对方一眼都没有,或许是心虚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反正时清也不再想主动去接近他。
路白说到做到离她远远的就离她远远的,教室后传来打闹声,路白的声音混杂在其中,她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远,到底怎么样才算远,得从她的脑海里消失才算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