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以往最勤勉的官员如今却要向我请假三天。
我倒不是不给他批假,只是银矿之事我还需要他协助,没了他实在不行。
“能告诉我因为什么事吗?”
“下官的母亲病重,可见临川的医师都去给城主看病了,我只能亲自回家照看她。”张熙恭敬地回答。
明明是十万火急的事,他却仍不愿丢了礼数。
见我没有反应,他又开始了。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
“容我想想,等等,你先不要说。”
在我初任判官时,他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我当时以为他是世家的人。但在我并无权势时,却还是愿意执行我下达的有益于临川的政令。
虽然他曾骂过我,说我乱了礼数,说女子不可为官,但我从未听进去一分,不管他怎么骂,我也还是当耳旁风,然后继续任用他。
我知道他们这些儒生就是这样的,所以并未在意,尤其是像他这样曾被君主任命过副相的,被架在高高的位置上以君为尊的人,更不能理解我的做法。
于是我的耳边经常听到以他为首的官员说我无礼,我总是假装自己不在,然后突然从哪个角落蹦出来吓他们一跳。
说实话,我还挺喜欢看他们这些木头脑袋无能为力的样子。
“请判官准我回家。”他怕我不同意,又一次带着哀求的语气。
算了,报复他的事以后再说。
“好,你的告假我准了。另外,我派了府中的医师为你母亲医治。这三天你的事务交由其他官员代理,你只管照顾好你家人。”
“下官感激涕零。”他深深叩首。
跟他们这些官员较劲,是一件没意思的事。当初因为我回礼不标准,他又作为礼官用戒尺打我整整三十下,现在想想都手疼。
谁知道他怎么兼那么多职务。
张熙是一个清官,我不杀他,因为他可用。他嘴上守礼,而心里却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我的所作所为渐渐被他认可,有很多时候我的政令他都有很认真的在执行。
他是儒生,却并不迂腐。
只不过银矿的事还要他作为我的下属出面,所以我提出三日后再议。
等他回来才能和谈,不然我可不想又被他说“毫无礼数”。
我倒是以他不执行城主的命令为由揪住他的把柄。张熙为了不让我说出去,用“再也不体罚我”的理由堵住了我的嘴。
我也就这么轻松的放过了他,毕竟刚来不久,我可不希望我和他们结下深仇大恨。
郑景卿说她崇拜的是像我一样的判官,我打破了先例。
她和我倒是很投缘,只不过这位粉丝太狂热,天天找我要签名,说是每天珍藏一个。
郑景卿今天又找我喝茶,我告诉她我有要事,如今银矿还不能解决,陪她聊聊也无妨。
一刻钟后茶馆见,你亲爱的判官楚珏。
我给她留言,让孟婳送给她。
并不是我想署名的这么肉麻,是因为郑景卿天天缠着我这么写。
幸好今天张熙不在,不然他又要说“不合礼数”了。
我正要出去私会郑景卿,就遇到张熙折返回来拿东西。
“哈,好巧。”我尴尬地打招呼,脚底抹油般飞快溜走。
这次他没有说我,应该是被我的真诚打动了,总不能是因为我跑得够快吧?
我到了茶馆找位置坐下,发现郑景卿也在,应该是一接到我的消息就赶来了。
我招呼都没打,她就看见我了,直接挪到了我对面。
我们边喝茶边聊天,我聊起那天错认名字的事。
郑景卿不以为然:“你说那个啊,我们的名字,确实不是原来的。”
“那你们交换了名字?”
“对,他们原来给我取的是郑清清,我哥才是郑景卿。”
“然后?”
“然后,我本来就觉得这个名字一般般吧,有一天我看了一本女将军的故事,突然开窍了你懂吗!”
“嗯?”
“凭什么他叫郑景卿,我叫郑清清!我也想要郑景卿这么好听的名字,所以我就把他的名字抢过来了。”
“你哥同意了?”
“一开始不同意,但是我磨了他好多天,一直磨一直磨,他就同意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当时家里人都不同意我们换名字,为了安抚我说要给我重新取一个名字,我说不要,你们给我取的,不如给他取的名字!”
见我认真听,她又继续说:“那本书给我的印象很深,写了女将军的自传。她真的帅炸了,我当时就在想,我以后要像她一样,上战场杀敌!”
“不错啊这想法。”
“但是我家人都不同意,虽然我们家是武将出身,但是他们不忍心让我冒这个险,而且,女子当武将会被人落下话柄。”
“你怎么想,就怎么做。”我鼓励她。
“所以当我看到你当判官时,就对我哥哥说,你看女子也是可以为官的!虽然临川没有规定女子不能为官,但这种观念以前就延续下来,烙在他们心里,成为了一把枷锁。”
“我也确实遭到过很多人反对,但我没有和他们争辩,我只是在想怎么当好判官,是非公道在人心,百姓自有他的决断。”我抿了一口茶。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你活的通透,不与他们争朝夕长短。你还不知道吧?你影响了很多处于深闺之中的女子,嫁人不再是她们的归宿。只可惜他们作为女子读书有限,也不能日日习武,不能建功立业。”
“我已经在筹备办学堂的事情了,如果她们有意愿,可以来学堂读书。”
“可是有哪个先生愿意来教书呢?很得罪人的。”
“张熙。”我说出了那个被众人认为是最重君臣之礼的人。
“他能同意?”
“他会同意的。”
“真佩服,不愧是我看上的判官,连张熙都能劝动。”
“张熙守礼,却更愿意做一些有利于百姓的事情,等书院建好,从此以后,不论平民百姓,还是世家子弟,皆可进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