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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前600年,楚庄王在稳固后方后,卷土重来,大举征伐郑国。晋国迅速反应,派遣郤缺领兵增援,并在郑国境内成功击退了楚军的来犯。

    尽管晋国取得了暂时的胜利,公子去疾却满心忧虑。他深知,这仅仅是晋楚之间新一轮交锋的序曲,而夹在中间的郑国,无疑将遭受重创。

    在这场纷争中,无论哪一方胜出,其最终目的都是夺取对郑国的控制权。那郑国图个什么?郑襄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决定屈从于楚国,以期能结束这场无休止的纷争。

    然而,在大国之间的激烈交锋中,小国的声音往往被忽视。郑国虽多次呼吁和平,却无人理会。

    晋国并未因此而放弃对郑国的控制,他们再度召集诸侯,对郑国施加压力,迫使其“转会”。这一次,晋国派出士会挂帅出征。诗会不仅成功击退了楚军,还趁机驻扎在郑国,大有赖着不走之势。

    两年后,楚庄王再次发兵征伐郑国,晋楚两国在郑国境内频繁拉锯,使得郑国疲惫不堪。公子去疾提出:“晋楚不得而兵争,与其来者可也。晋楚无信,我焉得有信?”他的意思是,晋国和楚国都不可信,郑国只能随波逐流,谁强就依附于谁。

    在这种“语其来者”的策略指导下,郑国反复在晋楚之间摇摆不定,使得两国都感到疲惫不堪。公元前597年,楚庄王终于忍无可忍,他决定不再试图通过笼络手段使郑国臣服,而是倾尽全力围攻郑国都城长达三个月之久。郑襄公在绝望之中,效仿微子启臣服于周武王的方式,肉袒牵羊出城投降。

    楚国的大臣们对郑国的反复无常深感愤怒,纷纷主张拒绝其投降并灭之。然而楚庄王却展现出他的仁厚之心,决定宽恕郑国并与之讲和。为了表示诚意,郑襄公派遣弟弟公子去疾前往楚国求和。

    与此同时晋国也意识到扼守交通要冲的郑国对于其霸业的重要性,因此决定倾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救援郑国。 于是争霸的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掏空了家底倾尽全力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公元前597年春秋时期第二场大规模的会战在中原地区爆发,地点就在今天的河南郑州附近。史称“邲之战”。与三十多年前的城濮之战一样邲之战也成为了决定双方命运的关键之战。最终在这场战役中原本处于霸业中兴阶段的晋国却一败涂地。耐人寻味的是晋国之所以战败并非因为其军队战斗力不如楚军而是另有玄机。

    粗略统计了一下,《左传》对邲之战的描写约有三千来字,但交战过程的描述却相对简略,不足以详尽展现。剩下的大约三分之二篇幅,重点讲述了发生在晋军内部的两件奇葩之事:一是将领之间频繁爆发口水仗,二是有人在紧要关头冒出来捣乱。这堪称诸侯交战的奇观。

    原来,一手遮天的赵盾已在公元前601年去世。此次三军倾巢出动,主要将领有十三名。首先是三军六将佐:中军将荀林父、中军佐先縠(先轸之子)、上军将士会、上军佐郤克(郤缺之子)、下军将赵朔(赵盾之子)、下军佐栾书(栾盾之子)。其次是随军的六名大夫,地位仅次于各军将佐。

    大军刚走到黄河边儿上,将领们就吵了起来——这是第一波口水仗。上军将士会主张撤退,理由有四:

    一、咱们出师时郑国还在抵抗,但现在已投降,失去了救援的意义;

    二、伐楚是因郑国朝晋暮楚;

    三、郑襄公投降后,楚国并未赶尽杀绝,还算仁义;

    四、楚国今非昔比,新任令尹蒍傲政令有方,恐难对付。

    荀林父赞同士会的意见,但他作为三军主帅,肩负着重大使命,不能轻易撤退。于是,他提出变通方案:先按兵不动,等楚军回去后再渡河征伐郑国。

    然而,这一主张却遭到了先縠的猛烈炮轰。先縠力主出战,认为晋国称霸靠的是将士神勇、畏缩不前是没有前途的。他打着维护霸业的幌子,实则想借机与荀林父争夺军权。

    紧接着,先縠的擅自行动让晋军上下陷入尴尬处境——第二波口水仗隆重上演。大夫荀首当然要维护哥哥的权威,他声言自己占卜得知先縠过河必死无疑。而司马韩厥则认为,无论先縠是战是败,都难辞其咎的是荀林父作为主帅未能有效约束下属。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去干这么一仗。即便说打不赢,罪责也是三军六将共同承担,不至于让您老一个人背这个黑锅。

    荀林父最终采纳了韩厥的建议,挥师渡过黄河,与先縠汇合,驻扎于敖山与昊山之间的壁地。郑襄公虽然投降了楚国,但也不想吃眼前亏,就派人来接洽,说:“我们郑国呀,天天投降,那是让人逼的,我没办法。对晋国,我们并没有二心。眼下楚军骤胜而骄,疲惫不堪,又没什么防备,所以郑国愿意全力配合晋军打一场漂亮的反击战,绝不耍花招。”

    郑国人耍心眼儿不要紧,惹得晋军的将领们打开了第三波儿的口水仗。争论的焦点依然是该不该打。先縠还是那句话:“败楚扶郑在此一举,犹豫不得!”栾书站出来跟他掰扯,认为这个郑国人的话,信不得。楚军胜了吗?胜了,但是人家骄了吗?可未必啊。

    楚国灭雍之后,楚庄王居安思危,以商纣王胜百战而一败以至亡国的教训给军队敲警钟,又以若敖、蚡冒主政时期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优良传统教导将士。这是骄吗?

    楚庄王此次出征,戎车兵士轮流值岗,井然有序,这叫不设防吗?再者说了,郑国的公子去疾还在楚国做人质呢,郑国还屁颠儿屁颠儿跑来说配合我们打反击。忽悠谁呢?拿人当礼拜天儿过呢?依我之见,郑国正拿咱们当赌注,挑起晋楚相斗,谁赢了他就上谁的船。

    先縠和栾书又开始争起来了。你一句我一句,争执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其他将领也是各执己见,鸡同鸭讲。

    赵括、赵同支持先縠,赵朔选择站在栾书一边儿,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辩论,一遍二辩,三遍结辩,还没吵出一个像样的结果来。

    这时,楚庄王竟然派人来谈判了。其实,不光晋军将领围绕着战与不战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楚军内部也出现过分歧。听说晋军过了黄河,楚庄王毕竟没有经历过大规模战事,心里没底,发怵,打算班师回家。

    令尹蒍傲表示支持,说:“这一次,北掠中原,咱们已经捞到很多好处,郑、陈两国都被征服了。咱们见好就收,别打了,万一被晋军给干败了,咱们上哪儿买后悔药吃去?”得到楚庄王的首肯之后呢,令尹蒍傲就号令全军,掉头向南。

    宠臣伍参站出来反对说:“那不行,晋军虽然说人多势众,但是不足为虑。”伍参为什么这么有信心呢?因为晋军内部的山头儿实在是太多了,将佐的关系太复杂,谁不买谁的账,统帅的号令更没人听。大军不知道该听谁的,这样的军队,你让它打仗?扯淡!

    听完伍参的分析,楚庄王非常高兴,当即下令全军折返向北,继续打,让晋军再吃回鳖。双方对峙,大战一触即发。楚庄王的热乎劲头儿过去之后,心里边儿多少还是有点儿虚,所以派人来跟晋军交涉。

    来使按照楚庄王的交代,向晋军将领解释说:“我们这次北上进中原,只是想训导和安定郑国,并没有跟晋国过不去的意思。你们要是觉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回去吧。”

    楚国派人前来交涉,引爆了晋军内部第四波口水仗。士会敏锐地意识到,这一次晋楚交锋软着陆的契机来了。于是顺势回复说:“周氏东迁之初,晋国、和郑国共同辅佐王室。但是眼下郑国目无天子,晋国有责任给他拧几口。”

    言外之意呢,就是我们也不是冲你们来的,我们也是冲着来教训郑国来的,与楚国没关系。先縠觉得士会这话说的太没骨气了,这要传回楚庄王耳朵里?仗还能打起来吗?那不行,必须得打起来。

    先縠自作主张,让赵括出面更正了先前的说法:“晋国君主交给咱们的任务,就是要把楚国人从郑国赶出去,没有半点儿商量的余地。”楚庄王不甘心呐,怀疑先前的使臣把话带差了,这才惹得晋军将领这么大反应。决定什么?再派使臣继续交涉。

    这一回,荀林父和士会的意见就占了上风,和楚国人就约定了结盟日期,同时派人回访楚军,接洽具体事宜。可谁曾想,奉命前往楚军接洽的人,竟然是两个积怨已久的内鬼——一个是魏锜的儿子魏颉,另一个是赵穿的儿子赵旃。魏颉想做公族大夫没得到,赵旃想做卿大夫也未能如愿。这二位整一块儿去了。

    于是两个人就怀恨在心,巴不得晋军大败一场,以泄其私愤。两个人一拍即合,将接洽盟会的使命抛之脑后,跑到楚军那里是大放厥词,公然挑衅。你们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是吧?进去给楚军大骂了一通啊。

    与此同时呢?晋军将领们爆发了第五波也是最后一波口水仗。上军佐郤克认为,魏颉、赵旃这两人平日里就牢骚满腹,恐怕他们要去坏事儿的,咱们应该有所防备。因为和谈而憋了一肚子火儿的先縠发了飙了:“拿郑国人建议打你们不听劝,楚国人主张和,你们又要防着对方,想一出是一出,防不防有个什么用!”

    上军将士会出来表态了,说:“还是防备一下更稳妥。如果楚国人有诚意,咱们撤防不就完了吗?又没什么损失对吧。”吵来吵去,还是吵不出个共识来。士会懒得搭理仙先縠,自行安排。上军大夫拱硕、韩川在鳌山设伏;中军大夫赵应旗也不想跟着先縠冒险,派人到黄河边儿上准备船只,一旦形势有变,赶紧坐着船就跑。

    魏颉、赵旃骂完就跑,怒发冲冠的楚军紧追不舍,一上来就把晋军给打蒙了圈了。措手不及的主帅荀林父决定后撤,并且下令:“先过河者有赏!”你这不是胡扯吗?此令一出,那中军和下军,竟然为了争抢船只大打出手,自己人跟自己人干起来了。

    一旦岸上有人攀到船舷上,船上的人就举刀就砍。据说,掉到船里的手指头都多得能捧起来了,“舟中之指可掬”啊,都能举起一捧来,那得多少手指头啊!一仗打下来,除了有所防备的上军得以保全之外,晋军的中军、下军败得那叫一个惨,难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有意思的是,晋军仓皇逃窜的同时,楚军士兵不失风度。看到对方的战车陷进泥坑,跑不了了,马车马匹原地打转儿。追赶上来的楚军士兵就告诉晋军士兵说:“这个,你得这么办,才能跑得快。”晋军颜面扫地,居然还放嘴炮,耍起嘴皮子的功夫,大言不惭地说:“你看你们逃跑经验太丰富了?要不然你们怎么知道该怎么逃跑呢?”你瞧,就这种人性,你不败谁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