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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一命换一命

    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衣襟,他整个人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捞出来的。

    沈霁临一手撑着木椅,堪堪站稳,笑得凄厉如妖鬼。

    “旁人说我心狠手辣,可阿姐,你才是没有心的那个。”

    他以为会看见对方情绪起伏。

    无论惊讶抑或愤怒,沈霁临都会比现在好受许多。

    至少,那代表对方还会在意。

    偏偏郑晚瑶还是冷冰冰的神色,好像他是尘埃都不如的淤泥。

    痛意深入骨髓,指尖都忍不住发冷。

    他向来睚眦必报。

    沈霁临的目光再度落在裴景承身上。

    “裴小将军忠心耿耿,可是还不知道,她有操纵时间的本事吧?”

    被利刃反复贯穿胸膛的回忆,再次涌上脑海。

    他知道过往无数次的死亡,都跟郑晚瑶有关。

    最可笑的是,他连原因都不知道。

    然而这招挑拨离间对裴景承,却没有半点用。

    “阿瑶就算是魑魅魍魉,我也压根不在意。”

    他看向郑晚瑶,多年情谊尽在不言中。

    沈霁临却觉得这一幕更加令他嫉恨。

    又来了。

    他的眼眶被深深刺痛。

    仿佛郑晚瑶和裴景承之间,有一道众人都瞧不见的障壁,能将所有人都挡在外头。

    而少女闻言,只是开门见山道:“能操纵时间的只有天道,否则你早该死了千百次。”

    郑晚瑶摊开染血的掌心,上面纹路纵横。

    “但我偏偏不信天命。”

    不算十分宽敞的船舱内,三人对峙,各怀心思,血腥气浓重得化不开。

    不甘之下,沈霁临看着郑晚瑶与裴景承并肩而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是他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到今日这般地步,我只想知道,阿姐,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不止沈霁临,其实裴景承也不明白。

    郑晚瑶不是没有对付过其他政敌,但还没对谁有过如此剧烈且绵长的恨意。若论恨意,沈霁临在她心里像是能排榜首。

    她漆黑眼眸冰冷。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浮出许多纷乱的画面。

    时间循环里,每一次的凄惨下场都历历在目。

    “我做过很多梦。”

    郑晚瑶扯出一个看似无邪的笑。

    “梦里,我自降身份,对你百般呵护。但每一次你都会让我家破人亡,最终落得个死无全尸之地”

    裴景承听得愣怔,他从不知道这些事。

    而郑晚瑶身上的冰冷沉郁感,也并非是假的。

    沈霁临问她:“就只是因为虚无缥缈的梦?”

    他不相信。

    可少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密密麻麻都像是他们纠缠了很久。

    “你杀了我很多次,所以这辈子,一报还一报。”

    沈霁临怔怔瞧了她片刻,终究是笑了出来。

    “我心狠手辣,的确杀人无数,可唯独对你不同……”

    他笑得太过用力,伤口牵扯,唇角又溢出血迹。

    沈霁临不相信这些荒诞的原因。

    “那些梦真真假假谁又能知?我不甘心。”

    他还叫着失忆时的称呼。

    仿佛不愿面对,自己此刻已是郑晚瑶的仇敌。

    从未对谁付出过的真心,现在血淋淋地被剖开。

    “我初来郑国为质的时候,你我并没有恩怨纠葛,那也是一切的开始。”

    沈霁临咽下喉咙间的血腥气。

    “——这么些年,你对我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动心?”

    很多话问了数遍,只是想得到想要的答案。

    哪怕是谎话,骗骗他也好。

    可郑晚瑶却一字一句道:“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原来这四个字还能这么剜心。

    沈霁临胸膛灼烧如燃火一团,他呕出止不住的血。

    痛。

    不止是脑袋,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撕裂。

    他精心算计步步为营,杀父杀兄杀臣,天下的坏事可算是做尽。

    幼年时曾经立誓,要保护燕国百姓的这双手,已经是沾满血腥,却独独对郑晚瑶几次留情。

    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国破家亡,万事俱休,他也没有分毫怨言。

    垂死这时,执念般想要从头再来。

    眼下,因着同生共死蛊的牵制,沈霁临有法子全身而退。

    却万万想不到,郑晚瑶竟然连骗他都不愿意。

    什么谋求策算之心,都不过镜花水月。

    沈霁临只觉得心口被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被浓浓的疲倦所裹挟。

    自己这一生所求,没有一样真正得到。

    往日种种,也不过是对方虚饰。

    “是我输了。”

    他漆黑眼瞳里,倒映着郑晚瑶的身影。

    “很久以前,我就一败涂地。”

    裴景承则是警惕着他形迹疯魔的样子,余光瞥得外头木船上准备得差不多,便不着痕迹打了个手势。

    陈厉当即会意。

    ——准备放箭!

    箭上涂了令人肢体麻痹的迷药,只要不射中要害,是不会取人性命的。

    于是众人悄然将弓箭握在手上,只待一声令下,便将弯弓射出。

    沈霁临却摁着太阳穴,歪头看向裴景承,笑得疯狂又扭曲。

    “裴小将军,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说话间,握着碎瓷片的手再次紧贴脖颈。

    尖利一端稍稍用力,便会刺破青筋。

    “你!”裴景承瞬间冷了脸。

    将小舟团团围起来的众人,见里头迟迟不下令,也不敢随意放箭,一时僵持在那里。

    而沈霁临只是再度看向郑晚瑶。

    那些字字泣血的剖白,在她听来,或许跟蝉鸣没什么两样。

    少女的脸色如同从不因风而皱的平静湖泊,只会倒映出他求而不得的病态与阴暗模样。

    他与她,云泥之别。

    “阿姐,我可以解开蛊,唯独只有一个条件。”

    他胸口那阵锥心刺骨的痛意,已经叫他生不如死。

    “我知道有人对你忠心耿耿,不如就叫誓言成真。”

    沈霁临看向那位少年将军。

    “裴景承,你若是投河自尽,一命换一命,我便可以解开蛊毒。”

    他想看的,就是生死离别。

    然而郑晚瑶却笑了起来。

    “沈霁临,我从不受人胁迫。”

    风吹起她鬓边发丝,漾起湖面水色。

    “他死以后,我会杀了你,再去找他。”

    沈霁临闻言,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