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暴雨过后，血腥会被掩埋，然而如今却发现，还需要些时日。
郑晚瑶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看下。”
她转去探查四下。
很快，只见一棵碗口粗的大树表皮上，有几道凌乱清晰的划痕。
而沈霁临袖下的指尖不由蜷了蜷，心中警铃大作。
他只顾着清理尸体，这些无法冲洗掉的痕迹被忽略。
不过其余地方他都收拾过了，光凭这些细枝末节，郑晚瑶肯定无法发现真相。
只见她指尖细细抚过那些刻痕，神情专注地沉思。
若说猛禽打斗，也甚少会打到这个高度的，何况这些印记，看着不大像猛禽利爪抓挠所留，倒更像是……
刀剑所留下的。
疑窦愈浓，郑晚瑶悄然在警惕之心，也严严实实地藏好。
她不由看了沈霁临一眼。
只见少年抿唇，似乎对这些突兀划痕的来历也很是茫然，甚至还主动道：“阿姐，周边或许还有别的线索，我帮你一起找找吧。”
两人视线相顾，各怀心思。
沈霁临说得真切，借着伸手拨开眼前一丛灌木。
下一刻，他的动作僵停住，和郑晚瑶对视一眼。
两人都瞥见了不远处一点幽绿色的光芒。
——是狼群！
只见野狼们陆续踏出，林林总总，总有近十只。
沈霁临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上回与两名金吾卫缠斗的那群狼。
该死。
早知道他就该设下陷阱，将这群畜生也杀掉才是！
然而此刻，两人与狼群对峙，只能一步步后退，试图退到拐角处转头逃开。
可野狼并未给他们这个机会，倏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来！
“阿姐，走！”
沈霁临已经以最快速度将她推开。
毛皮漆黑的狼，却反将身子一扭，利爪还是不可避免抓伤郑晚瑶的肩膀。
顿时鲜血直流。
沈霁临眼中闪过一抹阴戾的杀意。
很显然，如今吃过人的野狼凶性大增。
它们还团团朝这边靠拢聚集，两个人想要一起出去，恐怕是不可能。
危急情况下，沈霁临压抑着凛然杀意。
“阿姐，你先走。”
他面上一副不堪伤痛仍强撑着的模样，只瞧了一眼郑晚瑶的伤口便眼眶微红，咬牙道：“我来把它们吸引开！”
“……你？”郑晚瑶一手摁住肩项，眉头紧皱。
沈霁临的情况比她好不到哪去，此刻又失去了记忆，没有利刃帮衬，他要是独自面对狼群，只怕也凶多吉少。
但他好似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没有时间了，你快走，否则我们都活不成。”
郑晚瑶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没有任何犹豫道：“我去找火把！”
话毕，她也没有任何扭捏犹豫，转身便离开。
而狼群似是感觉到嘴边的猎物跑了一个，龇牙咧嘴，凶相更甚。
可眼前看起来病弱的少年人，身上的气息却逐渐变了。
由胆怯到冰冷。
然后便是一寸寸碾压而来的杀意。
“你们，简直是在找死。”
沈霁临不必再藏着掖着，压抑已久的戾气，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面无表情从袖中摸出了一把，从金吾卫那里得到的匕首。
野狼不通人性，却有动物间奇妙的感知。
此刻下意识后退，少年周身冲天的杀意更是令它们胆寒。
也就是这一下叫他捉住了机会，毕竟擒贼先擒王，所以沈霁临率先出击，用匕首一刀插入头狼的右眼中。
“嗷呜——！！”
凄惨的嚎叫声，似乎瞬间激起狼群的斗志。
它们蜂拥而上，獠牙利爪并用，仿佛要将沈霁临彻底撕碎！
而情绪崩坏之下，沈霁临体内毒素也被催发，一直困扰他的暴戾，隐隐在此刻反倒起了有效的用处。
这些天他装着乖巧懵懂的样子，如今撕破伪装后，不必再刻意压制的冷血与嗜杀欲，都如山洪汹涌倾泻而出。
“噗嗤”一声。
他手上的动作愈发残暴，几乎是刀刀在肉。
被狼群抓咬得血肉模糊的疼痛，一时非但没能使他退却，反使他戾气更甚。
瞎眼头狼报复心重，企图一扑咬断他的咽喉，沈霁临则是干脆利落伸手格挡，那些锋利獠牙，很快便嵌入他的手腕血肉之中。
沈霁临面色惨白，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一刀比一刀捅得狠厉，生生将头狼的脑袋捅出好几个窟窿！
最终，那头狼嚎叫着咽了气，七窍流血，倒地抽搐不止。
鲜血喷薄而出，将他半边面颊几乎全部染红。
解决了头狼，沈霁临已是浑身染血。
不过剩下几头狼也没好到哪去，伤得伤残得残，眼见少年人居然还有再战之意，它们纷纷后退，不敢再往前一步。
可沈霁临岂肯就此放过，他双目赤红时面无表情，反追上去后，将那最后两只狼用匕首狠狠割断了脖颈。
数只野狼，全部死尽。
一地鲜血直流，沈霁临已经分不清是自己身上的，还是狼群身上的，泥土原本的褐黄色都被盖住一层。
厮杀结束，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松懈。
疼痛后知后觉地返上来，迫得他唇瓣都发颤。
“哈——”
沈霁临身形摇晃，终是失力倒地。
天旋地转，万物颠倒。
眼前是一片恍惚朦胧，他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可脑海中却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画面，都与杀戮有关。
他在郑国为质时用计杀人，回国后谋权抄苏氏全家，战场上设下鬼兵……
场景重重转换，最后还是定格在郑晚瑶身上。
仿佛还是他做质子的时候，少女衣裙锦绣，高贵美丽，宛如高不可攀的填上明月，犹记得她刚才走之前说，要去拿火把。
是因为同生共死蛊在，所以必须救他吗？
又或者，是因为他失了忆，真的让她生了些恻隐之心。
——可万一她根本不来呢？
沈霁临像是濒死前的疯狗。
他呼吸紊乱又微弱，想要伸出手，去触摸眼前的幻影。
可前方空空，终究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