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呼吸不畅,郑晚瑶睡得疲累不堪。
她强行挣扎着醒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才发现颈间空空,并无毒蛇环绕束缚。
一抬头,只见沈霁临就在不远处,蜷缩成小小一团,脑袋贴着墙面睡着了。
他的梦大概也不安稳,眉头紧皱,额上也冷汗涔涔的。
仿佛真是不谙世事的病弱少年。
“噩梦吗?”
郑晚瑶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梦境。
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面无表情,径自起身将地上散落的兔皮收拾起来,打算拿出去丢了。
只不过上面残留的血腥味,却让郑晚瑶若有所思。
如果没有衬手的工具,剥皮其实是一项很繁复的活计,可沈霁临丢失记忆以后,却也剥得挺完整。
甚至可以说是干脆利落。
所以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吗?
不由叫她想起,从前他在紫竹林剥去人皮的时候。
魏宜兰被吓了个半死,说少年人的动作干脆利落又心狠手辣。
而如今,画面隐隐重叠在一起。
郑晚瑶觉得不对劲,但只能暂时压下,留了个心眼。
毕竟他要是真的恢复了记忆,不至于像傻子一样继续待在那里,也早该有千百种法子对她提前下手。
沈霁临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或许只是我想多而已。”
不知不觉便已来到河边,郑晚瑶挽起袖子,清洗了一下伤口与脸面,刺骨的冷水流淌过肌肤,大梦初醒的些许茫然都随之褪去。
风波稍静,她望着水中自己倒影,有片刻出神。
长发散乱不成髻形,玉簪断折,仅用一线松垂的发带堪堪束住。形容狼狈,脸面瘦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气色总算比之前能看了些。
虽然依旧是没什么血色,但总比先前双唇惨白来得好,伤口也在慢慢愈合。
算算时候,裴景承他们现在应当看到她送出去的树叶了,所以用不了多久,对方便会找到这里。
她可得打起精神才行。
沿着河流往下走了一射之地,郑晚瑶从树上摘了几颗红润饱满的果子,坐在碣石上慢慢吃着补充体力
闷在山洞里都像是要发霉,难得呼吸了下新鲜清新的空气。
只不过唯一不舒服的是,或许是因为刚才噩梦的影响,她总觉得身后真的被什么毒蛇之类的东西盯上。
然而回头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她并不知道,身后不远处,确实有一双眼睛正面无表情窥视着。
不是猛兽那般尖锐凶悍,也不似寻常人窥探那般胆怯,而是鬼魅一般幽深晦暗到不见底的目光。
沈霁临乌发披肩垂落,雌雄莫辨的脸又被掩去些许,他置身灌木丛与古树相互遮映之处,寒星般的漆黑眼眸,正居高临下看着郑晚瑶。
此时并未下雨,可他周身还是透着湿漉漉的气息。
像从阴水池子里爬上来的孤鬼。
实际上,从郑晚瑶醒来的时候,他也跟着醒了。
不过是刻意装睡,而后一路跟踪,看看她接下来有何打算。
也就是与此同时,他脚下忽然发出声响。
只见郑晚瑶目光犀利道:“出来。”
她手中果子将要吃完,听见后头有几声窸窣响动后,几乎是立刻戒备。
像是树枝翠叶被谁踩到。
她不动声色抬手,缓缓将旁边一块尖锐的石头攥住。
只见密林之中出现了个少年人的身影。
“阿姐。”
沈霁临顶着苍白如纸的脸,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我醒来发现你不在,以为你不要我了。”
郑晚瑶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睛看向他。
“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我害怕,不想离开阿姐。”
他说得自然流畅,也毫不避讳郑晚瑶审视的目光。
就那么乖乖垂手放在身前,像是任君打量的模样。
终究是没看出什么,郑晚瑶移开了目光。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沈霁临没说话,他漆黑眼眸看向河流,发现了端倪。
以他的角度望去,隐约可见上游水域,有星点翠绿色,正缓缓漂浮而来。
显然是郑国人正在传来讯息。
心念百转,一抬眼,沈霁临朝她露出疑惑不解的样子。
“阿姐,你是来这里摘果子的么?洞里的果子刚好不多了。”
郑晚瑶顺坡下驴,不咸不淡地应答:“嗯。”
而沈霁临则是不着痕迹道:“这附近树上的果子不多,而且不够甜,我知道密林里有一处地方,那儿的果子才是又大又饱满。”
他笑起来时,眉眼胜似新月。
郑晚瑶并不想让沈霁临在河边多待,以免节外生枝。
所以她便也想顺势将对方引开:“走吧。”
于是两人并肩而行,深入密林。
沈霁临出来觅食的经验更多,对地形很是熟悉,即便是在弯弯绕绕荫蔽昏昏的林子里,也能带着郑晚瑶快速到达目的地。
他却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和郑晚瑶相处的每时每刻,沈霁临都希望能够缓下来。
被云层与疏条交映筛过两层的日光,愈显得清浅淡薄,落在少女脸上,为艳丽的侧颜凭添了几分柔和之意。
沈霁临将所有情绪掩下:“阿姐昨日敷了药,眼下有没有感觉伤口更好些?”
褪去了锦衣华服、明珠宝髻,病中瘦削也难掩她清水出芙蓉的面容。
尤其是那股浅淡幽兰香,令他难得安宁。
然而少女说出的话却依旧冷淡。
“勉强。”
她并不在意沈霁临的嘘寒问暖,只是在想着怎么把他引远些。
沈霁临眼中光华一黯,病态的偏执与不甘,如藤蔓一般在心底滋长。
“那我待会多找些草药。”
行走间,只见郑晚瑶忽然停下了脚步。
“等下。”
沈霁临也顿生几分警惕:“……怎么了?”
此刻雨水冲洗后的密林,除了泥土泛潮的气息,还有一股铁锈般腥甜的味道。
郑晚瑶:“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气?”
沈霁临听到这句话,手指紧紧攥着,他意识到来错了地方,却无辜地摇头:“我最近鼻子堵得很,好像是有一点点气息,兴许是林子里有畜生打架吧。”
这里恰好就是,之前金吾卫死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