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怎么下?”
陆西安往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后退式把脚往底下探,但是悬崖峭壁上根本没有落脚点,更别说爬下去了。
“跳下去。”叶列娜说。
“不要命啦!”陆西安一哆嗦,“要不我们回头再找找路?说不定我们来的路上有个岔路口没看到呢?”
她做的是个疯狂的决定,如果是十米以内的高度她还可以拎着人轻松跃下,但这里离地的高度至少有三十米,十层楼,重力足够把人摔得粉碎。纵使叶列娜也没法带着人安然无恙地跳下去,落地的震荡会让内脏都移位。
“时间不等人,就是现在。”叶列娜凝望着洞底,语气骤然缓和了下来,“知道我为什么会临时加入这次任务吗?”
她自顾自地在说:“因为我想看看你的决心。你和公司大多数的专员不一样,他们大多有着炼金术的背景,训练有素,万里挑一。和他们站在一起你只能被逼到逼仄阴暗的角落,到达了属于精英的殿堂却永远敲不开那扇门。那扇门不为你而开。即使这样,你还是要费劲心思去融入这些怪胎吗?小羊羔,为了这一腔热血,你究竟能有多大的决心?知道吗小羊羔,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你要跟我一起走吗?还在留在这里等我?下面可能会很危险,留在甬道目前来看很安全,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事到如今还问我这种问题吗?”陆西安怕归怕,但事到如今他觉得自己不能怂,女人都出征了男人没理由在家绣花。
他明白米德加特公司的每一个人都很优秀,偏偏他最常接触的还是最优秀的那批。周防、阿尔伯特,他们的光辉就如日中天,众人目光的焦点,与他们站在一起自己就好像是个异类。
那扇门真的不为他而开,他只能在门前徘徊,隐隐约约看到殿堂内透出的光。可陆西安觉得自己怂了那么久,总有那么些时候是要拿来搏的,他能来到这片殿堂、看到不一样的世界,他不甘心就这样退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扇敲不开的门,那就用脚踹开!
陆西安一咬牙,豪言壮语:“奶奶的,来都来了。下!”
“好骨气。”叶列娜背上了“米斯特汀”,轻轻说,“其实这扇门同样也不为我而开,你比我勇敢。陆西安,帮我拿着手电筒。”
叶列娜站在悬崖边,风掠过她金黄的头发,像柳丝飘扬。她深吸一口气,毫无准备的陆西安就这么被公主抱在了怀里,一米八的大汉就这样滑稽地挂在了姑娘身上。
“哎?什么什么?这是要干什么?”陆西安着急忙慌。
“别乱动。”叶列娜巍然不乱。
其实带人下去的办法并不是没有,她一直在聆听周围水滴落下的声音。潮湿的空气、有持续滴落的水、落入水面的回响,就意味着大概率会有水池在下面。通过听声辨位和计算反馈的落点就能判断出水池所涵盖的区间,只要有水做缓冲她就能做到带人下去。把陆西安抱着,她的身体会先接触水面,用自己的身体先破开水面阻力,这是她想出的办法。
叶列娜后退半步,身体向前倾,猛然蹬地从悬崖跃下,带着陆西安一同跃入空中。陆西安懵了,他根本没有机会好好体验与异性的亲密接触,即使柔软的胸脯就在他脸颊边。风在耳边呼啸,他能感觉到发丝和衣角都在不受控制的翻腾,身体在强烈的失重感中飞速坠落,比过山车的体验要强烈十倍百倍!
“天老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陆西安紧闭双眼抱紧了叶列娜的脖子。
几秒钟后,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冲破水面双双坠入水池,溅出几米高的水花。冰凉的感觉瞬间包围全身,陆西安没办法睁开眼,一股死水抵在他的喉咙,窒息感堵住了五脏六腑。
叶列娜松开了手,他感觉到自己在下沉,跌入水面的对冲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匆忙之中肺里残留的空气迅速流逝化作水泡。正当他憋不住气的时候,一双手攥住了他胸口的衣服,一股向上的力量通过那只手传递而来,拉着他迅速浮上水面。
空气重新灌进肺里,像是即将枯萎的草木重逢甘霖。陆西安狼狈地爬出水池大口地呼吸着,还没吸上几口就被胃里喝进去的那口死水恶心得呕吐,一滩滩往外哕。
叶列娜站在他身边,用手指勾下小皮鞋的鞋跟,把里面的水倒出来重新穿上。她身上也被水浸透了,衬衫湿哒哒的黏在皮肤上,透出点肉的颜色。
叶列娜从水面捞出了手电筒,拧了拧头发,顺手抽出长刀,“我劝你最好站起来,这里可要比上面凶险。”
她的身体此时发生了变化,心脏搏动的频率改变了,更加有力地将血液泵向全身,体温在迅速升高,周围似乎弥漫起被气化的水。这意味着她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时刻戒备着周遭的黑暗。
陆西安抠着嗓子把最后一滴脏水催吐出来,才来得及检查自己的装备。他大部分的子弹都丢了,剩下的多多少少进了水,绑在手上的“香根鸢尾花”从枪管里还能倒出来脏水。好在炼金工程部门的装备在制造的时候就考虑过防水,大概是能用的。
“手电筒你拿着。”
陆西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接过跑来的手电四处照耀着,抹掉嘴角的水渍他这才有空观察起四周。
广场大小的洞穴空荡的不像话,没有蛇群,没有蛇卵,好像这么大的空间里什么也不存在,那它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耳边尽是死寂和自己的心跳,安静到如同死亡,又或者新生一般。
他在这偌大的洞窟中转着圈,带动光柱,他用手电筒四处照射着,看向弧形的墙壁,抬起头猛然发现整个洞穴原来是一个规整的圆形!自然形成下的洞穴应该是不规则的,怎么会有这种形态?
他想起“衔尾蛇”的外在表现也是一个完美的圆,那是一个自古代流传至今的符号,一头处于自我吞食状态的生物。首尾相连的圆正是一种建构与破坏的往复,生命与死亡的交替,是宇宙的象征,是薪火相传、无限循环概念的一种表现。
巨大的恐惧从足底升腾,迅速笼罩了他。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观察着四面的距离,手电筒的光柱战栗着挪向了圆形穹顶的中心之下。
“那是什么?”
陆西安突然间照到了一个椭球形的巨物,矗立在手电筒能照射到的最远距离上。
光线为他们打开了一条路,那里居然是亮的,但并非是靠手电筒的光线照亮。洞窟的深处,那原本黑暗不可测的地方,穹顶之上却仿佛打开了一条裂缝,从中泄下的,似光又似尘。这道光亮既像是从遥远天际洒下的晨曦,又像是亘古尘埃被激活的闪耀,它透过缝隙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普洒在这颗椭圆形的巨物,反射出一种青金石的质感。
待到两人略微走近一些,庞大的影子将两人笼罩,陆西安才猛地发现这东西是一颗早已破壳的蛋。它完成了孕育生命的任务,如今内部已经中空,青色的外壳经过了风化变得干燥且脆弱,他的手触碰上去,便一片一片破碎剥落。
这世界上最大的蛋是400年前已经灭绝的马达加斯加象鸟产的蛋。这种象鸟有10英尺高,重达半吨,曾是世界上最大的飞鸟。它产下的蛋要比普通的鸡蛋大300倍,比已经发现的恐龙蛋还要巨大,可如果拿来对比眼前的这颗蛇卵面前简直小得可怜。
已知的任何生物都没有办法诞下如此大小的卵来孕育胚胎,那粗糙斑驳的形态不像来自生命而像是一颗坠入地底深渊的陨石!
陆西安打了一个寒战,看向身边面无表情的叶列娜,颤颤地说:“这是一个——卵?”
眼前的巨物让人相信有神的存在,否则光凭借生物的力量,如何孕育出如此庞大的巨卵?仰望它就像是仰望一朵遮天蔽日的乌云,蕴藏着毁天灭地的生命力。
叶列娜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她的刀闪过电弧一般的锋芒。
“这里面孵化出的东西呢?它会在哪?”
话音落下,他耳膜被仿佛山体崩塌的轰隆声淹没了。上一秒还是极致的寂静,下一秒就被山崩地裂的轰隆声淹没,一动一静的反差连神经都来不及紧绷。
周遭的黑暗里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毫无疑问,有东西在那无形中蠢动。铁鳞铮铮,刺耳地在地面上摩擦,犹如万千亡魂临死的哀嚎。几米高的地岩在周围的黑暗中一个接一个地崩解,就像是脆弱的玻璃在铁锤的击打下瞬间化为碎片。那些声音环绕着他,无法判断到底是从哪个方位传来,层层叠叠如同一个环将他包围。
穹顶此时开始泄下黄沙和落石,地动山摇,与心脏同频,每一次心跳都在被震击。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仿佛胸口里敲着鼓,回声在体内横冲直撞。
陆西安紧张得手心冒汗,呼吸急促。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无路可退,仿佛整个人都被这巨大的存在所吞噬。在光线的映照下他能看见那巨物身上岩石大小的鳞片。它在远古的洞穴里席卷,身躯如巨龙般蜿蜒游动,震耳欲聋中卷起阵阵狂风和尘土围绕着这一小块光芒笼罩的地面。就像神话中的耶梦加得,首与尾相连,环绕了整个尘世。
新王登基,擅闯王庭者皆要成为王的美餐。
潜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似乎在这一瞬间猛地苏醒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硕大的金色竖瞳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如同两盏诡异的灯火,冷冷地注视着这两个擅自闯入者。
叶列娜看了看手表,离日出只剩二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