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森先生咀嚼着这句话:“如果说「没有早川的港口afia,会让我有些苦手」这句并不是谎言的话,会不会让你稍微心软一点?”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您说笑了。”
森先生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好吧,你知道的,我一向不会拒绝对于港口黑帮有利无害的条款。可以喔。毕竟强硬地留住你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呢。”
他脸上挂着看不清真实意图的微笑,说道:“当然了,早川,希望届时港口afia依然是你的第一选择。”
我向他鞠了一躬:“我也同样希望如此。”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间空旷的办公室。
身后的阳光笼罩在我背脊上,走进电梯时,我忽然想起了方才森先生意味深长的暧昧笑容。不知为何,我的内心深处竟然诞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从森先生的角度来看,假如我破坏了自己的守则,使用了「安眠药」,那么他是否会怀疑……怀疑它有朝一日也会出现在首领的办公桌上?
假如太宰下此命令的话……
如果是这样,那么提出留在港口黑手党的「三年」,究竟是我的「胜利」,还是他的「预期」?
我沉思着,发觉真相如同一团漆黑的雾,具体的想法如何,也只有森先生知晓了。叮声响起,眼前的电梯门展开,我也暂时撇开了思绪。
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对于双方而言,也许都算得上是“胜利”。
…
医疗部空无一人。
我对着电脑荧幕发了一会儿呆,太宰处理完iic后大概会先去和森先生复命,而此时的我也联系不上旗会和织田作先生的消息,小松杏也不见了踪迹。
无奈之下,我只好去广津先生处取回了通讯设备,并向晶子报了平安。
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整,医疗部的走廊上才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脚步声由远而近,是被两个黑西装监视着的小松杏,见到我后,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两位黑西装毕恭毕敬的声音打断了行动:“太宰先生。”
太宰在门口站定,不难猜出他刚从森先生办公室出来。
与往常不同的是,缠在他右眼上的绷带早已消失不见,露出一张姣好而清秀的脸。我微微一怔,从母亲去世那日开始,我便再也没有看清楚过他的容貌。
因这一不同寻常的细节,我不确定地翘起尾音:“哥哥?”
太宰的漆色大衣上透着轻微的血腥味,他问我:“出去走一走吗?”
“啊,好的。”
我向来不太会拒绝太宰的请求,像平时一样,我毫不犹豫地朝他的方向走去。只是在路过小松杏时,我稍稍停留,轻声对她说道:“杏。晚些时候,我们再谈谈吧。”
“是,早川小姐。”她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
二十分钟后,我和太宰一同出现在了熟悉的海岸线旁。这里是通往家中的必经之途,我和太宰时常会在下班后踩着夕阳余晖路过,午间时分来此算是罕见。
雨期似乎已经彻底离开了横滨,天空碧蓝明亮,风也舒适温和,成群的海鸥在低空中盘旋。我走在近海的那侧,轻声说道:“看起来,iic的事情解决地很顺利,恭喜哥哥。”
“多亏了小澪,顺利过头了。”太宰撇了撇嘴:“嘛,真是一群令人羡慕的家伙,竟然就这样轻易地得到了我梦想中的结局……真是过分。”
“抱歉抱歉。”听着熟悉的略带赌气的语调,我习惯性地笑了笑,说道:“对了,哥哥,织田作先生呢?孩子们……还好吧?”
“没有出什么事。”太宰说:“都在安全的地方。”
既然太宰说是安全,就不会出什么意外状况了。我“嗯”了一声,稍稍纠结后,我小声说道:“那个,哥哥,我向森先生请求的事情里……有一项让织田作先生离开港口黑手党。”
“织田作先生也许并不适合黑手党,所以我想向他举荐一个地方……”
“……”
“嗯。”他并没有接我的话问哪个地方、什么条约。我恍然意识到,太宰已经从三刻构想的讨论中知道了我想让织田作先生去侦探社的打算,也大概率在和森先生的交谈里得知了我和他的约定,所以这些答案自然不言而明。
太宰提到了另一个话题:“小澪,你知道吗。我呢,在今天上午想起了一些不应该拥有的记忆。”
“记忆?”
太宰勾着嘴角:“‘如果你有一天无意中得知,你珍视的人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而作者有极大的可能在某一天剥夺掉他在意的东西。你会怎么办?’,还记得这个问题吗?”
我懵了一瞬,一时间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哥哥?你怎么会……?”
我当然记得这一句话,这是探望完孩子们后的某个夜晚,我曾和织田作先生提起过的话题,几乎原样。彼时,织田作先生给出了“只能做自己能做的吧”这样的答案,而我也的确如此践行着,尽力去改变着未可知的命运。
太宰耸了耸肩:“一直以来,自己的妹妹似乎隐瞒着一个大秘密,织田作知道,助理小姐知道,连中也都知道!只有我成为了被隐瞒的对象,超级不爽哦。”
好幼稚……太宰。
不过,我思考了几秒,说道:“等等哥哥,织田作先生暂且不提,这就是他告诉你的吧。但中也也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那个时候吗……但我好像也只说过‘命运的恶意’一类的东西……?而且杏完全不知情哎?”
“呜哇——那个小矮子果然知道!”
……所以刚刚完全是在诈我对吗。
“好吧。”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怎么得知的完全避而不谈,是因为并不是织田作先生主动说,而是你问出来的吧?……嗯,所以,哥哥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什么时候呢。”
太宰注视着虚空,就像是在思考又或者回忆一样:“这种事情,小澪藏地并不巧妙喔。要说的话,是从两年前你醒来后,第一次做噩梦开始。”
“……”
我错愕地斜过脸,望向太宰。原来那段时间的忐忑、不安、如履薄冰,他全部都知晓吗?原来那时候的他,也像我在注视他那样一直在注视着我吗?
“啊……”我咕哝了一声:“好作弊啊,哥哥。”
太宰的视线似有若无地笼在我身上:“一直以来小澪在对抗的东西,我大概也弄明白是什么了。”
“……嗯。”我停下脚步:“哥哥会觉得那样……对着空气挥舞拳头,会很傻吗?”
太宰佯装认真点头:“没错,超傻的。头号大笨蛋。”
我吐槽道:“喂……稍微有点太过直白了哥哥。”
“恶意啊……为什么会笃定那个人是织田作?”太宰突然收起玩笑,声音认真起来:“为什么那个人不会是你?”
“哥哥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我低低地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本来不该存在。”
“……啊,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吗。”
话虽如此,不论是谁,都会在听到「自己的亲人其实并不该在世界存在」这个消息时感到万分惊讶吧?但这个答案并没有让太宰露出半点意料之外的神情,就像他早已知晓了、猜测到了一样。
是和他所说的“不该存在的记忆”有关吗?
难道说……
“果然,不管怎么去想,和小澪的这段关系都让我感觉到不可思议。”
他扬起手,目光移向瘦削纤细的指节:“今天上午,爆破声在洋食店的空地里响起时,我伸出手想要抓住织田作,不知道为什么,有个声音一直告诉我,我不应该抓住了他,更不应该心平气和地跟他说,死去的孩子和店主只是傀儡,只是诱捕iic最终据点的计划一环。”
我预感到一阵不妙:“哥哥……”
“去「幽灵的坟墓」赴约的人应该是织田作,而不是我。「安眠药」不应该存在,而是两个预知异能力者之间的枪战肉搏。”太宰歪着头说:“为什么我会存在这种认知?‘应该’的证据又是什么?”
“直到两个小时前,iic首领死去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为什么,因为一段崭新的、并不存在于现实的记忆突然塞进了这里。”
太宰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真奇妙啊。我亲眼看到自己站在iic据点的中央,有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告诉我「在置身在暴力和流血的世界里,永远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如果两边都一样,不如到救人的那边去,帮助弱小、抚养孤儿」。”
“然而现实却是,那个人活下来了。”
“小澪,你知道的吧,”他垂下眼,声音如同没有感情的机械,又如同飘渺温和的风:“有人篡改了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