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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探逻往事

    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周鹤阳的嘴转瞬间已经张得极大,就如同秦氏般,嘴角开裂到了耳根,一口便咬住了周成的脑袋。

    “周老头你疯了!?吃两口就得了,难道还要把儿子整个都吃掉吗!?”洛叶大喊一声迈步上前,却不料周鹤阳一抬手峨眉刺就朝洛叶刺来,好在子卿眼疾手快一把将洛叶拉回到身边。

    子卿脸色煞白:“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周大哥的媳妇到哪里去了?”

    洛叶一怔,随即扭过头去嗫嚅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只见周成的双手双脚被周鹤阳紧紧按住,只有身体在不断痉挛与扭动,即便被周鹤阳如此咬住了脑袋,他也依然没有松口,反而用力蠕动下颚在继续吞噬周鹤阳的肩膀,鼓起的面颊几乎都快撑破了,顷刻间已经吞下小半个周鹤阳。

    与此同时,周鹤阳正以更快的速度“吞噬”着周成,他用力抓住周成的双腿,往自己口中送去,嘴巴喉咙同样被撑得膨胀了数倍,眼看周成的下半个身子已经被周鹤阳都吞了下去。

    此刻的两个人身体四肢夹着黑色的血水纠缠在一起,彼此首尾相连跪在地上,变成了一个不停蠕动的圆环。

    洛叶一边冲上前去一边对目瞪口呆的子卿着急大喊:“别愣着了,周老头是真要把周大哥当药完整给吃了,快来帮我把他们二人分开!”

    眼见洛叶上去抱住周鹤阳用力掰着他那张血盆大嘴,子卿喊道:“别忙,一个一个来。”话毕冲向昏倒在二人身边的雨儿。

    “啊!”子卿刚抱住雨儿想放到一边,洛叶那边已经将周鹤阳的大嘴拉开,却没料刚把周成的一条腿解救出来就被蹬在脸上,踢得洛叶两眼泛白,几乎晕厥过去。

    下一刻,周鹤阳的嘴又张大了数十倍,鲸吞之下,竟将周成的脚连同洛叶都含在了嘴里。而周鹤阳那双因为面部极度变形而移动到两侧的眼睛,仿佛一对悠然自得的鱼目,然而这两只大鱼眼才刚滴溜溜的转悠了一圈,便看见一道夺目寒芒袭来。

    “噗嗤”,一柄短刀在周鹤阳的大嘴旁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露出了洛叶的一只手。

    伴随周鹤阳一声惨叫,子卿趁势将左手短刀送入周鹤阳上颚,右手短刀则插在扭动的周鹤阳身上,随即伸出左手握住洛叶的手臂,想将洛叶拉将出来,却没料到周成的下半身此时也逃脱了周鹤阳之口,得以扭动身体反过来专心吞吃周鹤阳,还没等把洛叶半个身体拽出来,扭头一瞥,又是一张大嘴已然扑到身后了。

    眼看这大鱼吞小鱼的连环套再度发难,双手不得空闲的子卿只好伸脚用力踹在大嘴上拼死抵住,好在周氏父子这自在伸缩功只能让皮肉骨架变化,却不能凭空长出牙齿,嘴大归大,但一嘴的牙齿此时相比之下大小不过颗颗黄豆,并不能构成太大威胁。

    “啊!”

    然而更糟糕的是,周鹤阳原本被吞入周成口中的的双手从而得到了解放。带着峨眉刺的双手此刻犹如章鱼触手般扭动着,紧紧按住子卿左肩,而咬住周鹤阳下半身的周成此时双手则牢牢抓住子卿双脚,四根掌中刺齐齐深入子卿骨肉之中,白血四溅,一时间两人已如同一只连体怪物。

    父子同心,不如叫周鹤成更为恰当。

    面对如此情势,子卿进退两难。

    “不用管我……带着雨儿……跑……”被白血糊了一脸的洛叶双眼半睁,轻轻捏了捏子卿的手腕,微笑着呢喃道。

    此刻,子卿的耳畔响起的是长风猎猎马嘶鸣,眼前浮现的是那只被自己永远松开的小手。

    他的表情瞬间扭曲了。

    “哈啊!”忍住钻心疼痛高喊一声,子卿死死握住扎在周鹤成身上的图穷匕,另一手拼尽全力将洛叶拽了出来。

    随着洛叶被拉到半空中,周鹤成发出“嗷嗷”怪声。两双扭曲的手臂同时缠住子卿的左肩和左胸,其中有一只高高抬起,应该是周鹤阳的,因为那一只手中握着的是子卿的图穷匕见。

    转瞬间,短刀在子卿的左肩自上而下划出了一条缝隙,随即一条左臂与他的身体分了家,跟着洛叶一起远远飞了出去。

    很好,子卿心想,起码这一次我没有松手。

    全身的力气全都随着喷涌的血液从左半边缺口散了出去,久违的刺骨寒意再度袭来。

    “别死啊,师兄!”洛叶扑到子卿身旁,慌乱地从身上的长裙扯下一片布条,按在他空荡荡的左肩膀处,却依然止不住白血喷涌而出。

    然而子卿此刻感觉伤口处已不如最初那般痛彻心扉,只感觉身体发麻眼皮沉重,想好好睡一觉。

    “啪!”被洛叶一个耳光抽在脸上,恍惚之间子卿看见首尾相连的周鹤成四手撑地快速移动着,犹如一个缓慢旋转的圆环……

    “啪!”又是一个耳光,再次睁开眼,面前是眼中噙泪的洛叶在用力按着子卿的人中,而不远处的周鹤成此刻已停在了雨儿面前。

    但见圆环形态的周鹤成其中一张嘴松口放出嘴里另外一人的下半身,随即整个身子依托这双腿一扭直立起来站住,此时它的上半身是已经被撑大的头此时又缩回原来的大小,恢复了周鹤阳的相貌,下半身则是口里含着周鹤阳下半躯干的周成,四只无神的鱼眼齐齐瞪向雨儿,将触手般的手臂伸了过去……

    子卿看到这里口中不由自主吐出一口白血,眼中的整个世界都在飞速旋转。

    “别睡别睡!忍着点,我先给你止血,你可千万别睡着啦!”洛叶一边喊着一边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天地间一片雪白。

    弥留中的子卿看见一家四口的影子在不远处朝自己招着手,喃喃道:“爹娘……弟妹,子卿不孝,没有为你们报仇!”

    “说什么梦话哪……醒醒!”

    “啪啪!”任凭洛叶继续扇着耳光,意识支离破碎的子卿再也没有力气了,只觉得喉咙口干得冒烟,脖颈被一双无形的手攥得越来越紧,已经连呼吸都异常困难,头晕目眩中双眼再度一黑昏了过去……

    天地间一片黑暗。

    黑得跟那一晚府州城一样,不见星空。

    府州城北瓦子,大街两边民户铺席与边军的诸班直军营相对,至府州北城门约十里余,门旁一大片屋宇便是神州与他国边境通商之所,榷场。

    此刻夜深,榷场休市,但旁边坊巷院落,纵横万数,处处拥门,恰逢夜市正酣,各有茶坊酒店,勾肆饮食,无不人头攒动。子卿、张超和马平三人作百姓打扮,在一间食店临街的天棚下头吃夜宵。

    “你们说巧不巧,这个账房偏偏是我们后脚刚到,他前脚就死在牢里头。”张超捧着碗插肉面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到:“而且世上哪有这么古怪的人,明明刚告发了自己的老爷谋反,回头一听说老爷死了,突然又后悔自尽的?”

    “巧的何止这一处,这位账房先生前脚一报官,后脚都监府就着火了。”子卿抬头看了看远处耸立的望火楼:“更凑巧的是,府州城将望火楼和军巡铺屋大都置于军营周围,都监府又偏偏远离军营,所以就算着了火,也根本来不及救援,如此便烧得一干二净,全家上下连一个活口都不剩……”说到这里,他的视线落到近处,冷冷地看着旁边一桌正在用外语吵架的两个异国男子。

    张超一边吃面一边补充道:“我去找了仵作帮我验尸,又和往常一样全都躲着我,单凭尸体剖解结果来看,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到这里他看向马平,冲旁边皱着眉看吵架看得入神的子卿努了努嘴。

    马平倒转筷子敲了敲子卿的手背:“府州挨着寮夷西戎,地处三国交界,本就不太平,再加上最近西戎又在边境起事,迟早会有更大战事。佘知州正忙着带兵御敌,无暇该管。”

    子卿转过身来问道:“听说近日韵王上表官家,要升府州知州佘可求做河北路安抚使,马步军副都总管?”

    马平捏了一捏胡尖,答道:“不错,不止佘知州,韵王还想让官家提拔不少武将,朝中各派正为此事闹得不可开交,此案发生又恰好牵连武官,事情重大才派我等过来,不仅人生地不熟,连知州也得回避,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能查多少是多少吧。”

    “是啊,速速查完回去吧,府州城夜里比白日还吵闹,那佘家军三更时擂鼓操练,根本不让人好好睡觉。”张超吃饱喝足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马干办,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而今我们手里还没查的线索也就剩字画铺的收据了,便去找铺主人盘问盘问吧。衙役若是说得没错,那店家就住在这边北巷最里头。”马平摸出十几枚铜钱铺在桌上,起身道:“说来这账房也算是半个读书人,喜欢字画应该无可厚非……”说着他看了看一直子卿:“你说是不是,子卿?”

    子卿拿出收据起身说道:“看收据,此人在字画铺里寄卖的书画为数众多,但是从此人遗书字迹来看,又实在太过板正,并不像喜好此道之人的做派。”

    张超一边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一边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账房寄卖的书画并非他本人所作,实则皆出于他家主人之手?都监这般武官,喜好舞文弄墨的当属少见啊!陆兴,你不是说令堂也喜欢写字作画吗,这你可比我们清楚,真是这样?”

    子卿上去从张超手中抢过灯笼走到头里,嘴上应道:“常有人来府上向家父求字画,其意并非字画本身,而是为图结交家父罢了,至于府州兵马都监这样的身份……”

    张超若有所思:“是了,以都监的身份,他何苦拿去卖,主动上门来求画的就绝不会少了,所以……”

    “所以那些画都是都监通敌的证据。”子卿边走边说。

    张超赞同道:“有道理,但都监肯定不会把卫戍布置明明白白地画到画上,若是上皇城司的大刑必能叫他老实招供……可惜他这么急着寻短见……”

    马平冷冷说道:“恐怕是早早便知道了我们要来,才会怕得自戕了。”

    张超连忙问道:“那就更奇怪了,是谁告诉他我们要来的?”

    马平瞥了一眼张超:“都监是从京师调来的。”

    张超闻言一惊:“原是有这层关系在啊?!又是哪位贵官的亲戚?”

    见马平没有说话,他兀自哼了一声:“难怪,这样的手下,就连知州也不好管啊……唉,如今都监死了,画上到底有什么玄机恐怕无从知晓喽。”

    “先找到书画,再查不迟。”子卿插嘴说道:“一把火当真是便宜了他,管他是哪位贵官的亲信,若私通外敌属实,尸身一样应受凌迟之刑,那贵官也别想好过。”

    张超皱眉干笑:“陆防御,虽然你的话不错,可我总觉得你说话的语气,跟这位都监大人多半是祖上有仇。”

    子卿横眉冷对,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自然有仇!和蛮夷私通往来,妄图危害神州,这就是不共戴天的国仇!”

    马平打断二人:“现下还没凭没据,可别意气用事。虽然这些日子和西戎大小战事不断,但榷场开开停停好多次,也还是没有彻底禁了的,全因韵王又在朝中斡旋与西戎议和之事。我们要去找的那个字画铺,说不定也卖字画给戎商,按你的话说岂不算是里通外敌?等会你把刀藏藏好,见了店家好生说话,可别上去就一刀把人砍了,枉费了韵王一片苦心。”

    张超叹口气应道:“是啊,少惹事端为妙,陆兴你不知道,这种事儿我见多了,那一把火可是有说道的,说明这案到此也算结了,起码主事者再也通不了敌了,即便我等什么也没查出来,上峰也不会再继续追究下去的。

    子卿惊讶不已:“荒唐!背后主使何人尚不知晓,怎可就此收手?”

    张超嘿嘿一笑:“哎,没错,就此收手怎地,兄弟你不懂,如果连我们也查不出来,那就说明这根本不是一件该查的案子啊。只不过是有些贵人的亲信呀,要被别人家的亲信给换喽!”

    马平瞪眼打断道:“张超,你这乱说话的毛病何时可以改一改?我等领饷办案,不管有没有上峰的命令,追查到底便是职责所在,岂可如此胡言乱语。”

    张超一摊手:“好好好,不提这茬了。唉,若不是陆兴老弟发现有疑,咱们现下应该已在回京路上了。”说着他脸上露出笑意,兴奋地冲子卿比划了几下:“陆师父,你原先可是应承过,得空要传我几招暗器功夫的,回去以后可别忘啦!”

    三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巷尾一间独院府邸前停下了脚步,子卿敲门半晌,院内却始终静悄悄的无人应门。

    “上去。”马平感觉事有蹊跷,招呼二人从张超挑的扁担里抽出兵器来,用钩锁翻墙进去,发现宅中黑黝黝一片没有一点灯光,等三人踹开大堂门点起火折子一看,才发现地上躺着主人一家五口,已经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