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不时的探出头,去看马车外面的那两人还在不在,然后再装作看风景的样子,随意瞅了瞅。
外面响起了父亲的声音:“阿泠,我们那天不是去盗墓,而是去寻找谋害你父王的证据了,我们并不缺钱给你用。”他不提是因为我有病。
我闷闷的嗯了一声,马车内极其安静,外面继续响起了他们的交谈声,我伴随车轮的轱辘声安静的听着。
父亲:皇上如何处置那两位殿下,会杀了吗?先前二皇子刚当上太子没两年就被人害了。如今除了牢中那两位,就只剩下七岁的八殿下和不到两个月的九殿下了。
爹爹:“呵,与其放任那两个蠢货,还不如培养小的”
父亲:呀,你是说,你要掌权?
爹爹:“事到如今,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
这座公主府邸外面看着是挺气派的,我一下马车就想拉着他们进去,结果看到父亲红着脸刚好扭向我这边,被我一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某人在一旁低低笑出了声,父亲回头瞪了他一眼。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反正我都已经见过不少他脖颈胳膊上的红痕了,别说是红脸。
我虽然年纪小,可自从眼睛复明看见东西后就再也不学五书四经那些圣贤东西了,反倒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和打发时间话本看了不少,不管是该不该看的我反正都已经看了。
我一般都是自己买话本的,爹爹父亲挑的话本内容太隐晦,他还要考我,我只能糊弄着看完了。
我看到他们手腕上均有一条同款式的避邪手串,我当时也特别想要一个,于是我抬起手刚好看到一条深色的绳上串着的不同珠子石头。
再抬起头时我抿了抿唇,对他们说道:“我到了”,便径直走了进去。
后面父亲突然开口:“可以吗阿泠,你不要害怕会好的,风雪已过,在烂的木头也要发芽生长,你现在就在阳光下,本就该去享受属于你的快乐了”。
可是这阳光太过绚烂,照亮我时是那么的破烂不堪,仿佛将要就此消融,把我融的一干二净。
我冲他们摆摆手,看着他们走远了才随着候着的家仆进去。有一个不大的小丫头犹犹豫豫的看了我半晌,最终还是问我:“公主您的头发怎么剪成这样子了”?
我面无表情的回复:“我剪的”。
那侍女却突然慌忙道歉,被管家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忙谄媚的对我说:这丫头新来的不懂事,你要是不喜我就把她处理掉。
我没有理会那人,这里面倒是没有外面那种气派感,幽深冷寂的竹林,冰冷的青灰石板,还有孤零零的一条直行的木桥,也不知道之前是哪个晦气家伙这么会过日子,整的这般凄凉,父亲只说打扫好了,真就不打算重新装修一下吗?
我叹了口气,没有吃晚饭,夜晚来的非常快,我坐在浴桶里任由一个侍女帮我擦洗身子,那侍女见我身上到处都有伤,竟然红着眼擦的极为小心翼翼。这些都是我自己发疯时划的,我有点想念鹿儿和梅月了,可她们之前因为我自伤而被爹爹重罚这两天怕是见不到了。
府中除了个别忙碌的下人,其他的都去睡觉了,我知道周围一定有爹爹派来保护我的人。
不吃饭的结果是我被饿的睡不着觉,除了睡不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环境太清幽显得我更加落寞。我推开门走进院中时,突起的冷风一吹,显得我像一个到处飘荡的孤魂野鬼无处安放。
无处安放的我找个厨房都能迷路,我有些不爽,正在纠结要不要叫个下人给自己弄点吃的。
“泠儿还没睡呢?正巧听下人禀报你没有吃晚饭,这会外面还没宵禁,我们带你去吃锅子吧”。
父亲的声音由远到近的传来,他先是到处看了看,皱眉道:“这里不太适合泠儿住,不如先搬出去,待好好休整一遍再住进来”。
爹爹开口附和:“我府旁边正好有个宅子就住那吧!”
我不满开口问他:“为什么不能去你府里?”
他听我这么说,笑着说你想来就来,不会拦着你,但你名义上要有个住处传在外面。
我听他这么说态度好了一点,于是什么也不说就让他们带我出去吃饭了。
京城的夜也算是相当繁华,哪怕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有些楼阁却灯火辉煌。
我们来到一家酒楼去了早已订好的上好包间,那小二看见我们来忙乐呵呵的上前打招呼,引着我们上了楼。
这包间相当有人气味,低调又不失庄严,我以前见到有钱人吃个饭也得搞的那么气派,巴不得别人不知道他很有钱似的。
我挑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看楼下刚巧是外面街道,那些行人各自走着,不知道怀揣着怎样的心事,月色笼罩在他们身上平添了几分神秘和朦胧,然而那些人无论内里怎样,此刻却是看着有些迷离。
楼下大厅笛音自卷帘后缓缓吹起,与月光揉为一起,姣姣相依,使沉迷在其中的人如梦幻泡影。
我被一股香味唤醒,肚子咕咕直叫,看了看桌子空空的,我一时有些烦躁,拿起杯子仰头喝了下去。
“你……”父亲讶然的看向我。突然,一股辛辣传来,呛得我直咳嗽,我脸色红辣辣的缓了好一会儿,脑袋居然还保持着清醒。
我看了一下杯子,额……是爹爹的,我有些歉意的看向他,又看了看父亲,表情颇为无辜。爹爹却是一把将手放在我的额头上,奇怪的道:“你既然没发烧,居然也没醉?”
我一言难尽的转过头强忍下饥饿,直到锅端上来时,才冒着被烫着的风险努力的吃着。父亲许是见我太沉默了,一直都在帮我夹菜。
外面突然放起了烟花,父亲抬头看去,绚烂的烟火映射在他眼中,惊艳后又黯淡下来,随后便是清澈透亮的星眸。
直到烟火放完,我也没有停下来吃的动作,春江都是泪,我是人间已故人。坐赏景上宴,尘嚣彼岸地狱里。
几天后,我披白巾着孝服叩拜父王的灵牌,我抬起头朝后望去,只见一大片乌泱泱的人,不止是官员,连各种有名的修士甚至是普通平民都来祭拜父王了。
然而事实是除了我与爹爹父亲再无其他人。父王在世时,盛世安乐,受人敬仰,哪怕是惨死,也曾有三千学子于宫门口长跪不起,有德高望重的师长不惜以一声清白孤名来担保太子的为人。后世当配享太庙。
可如今呢?谁还会记得那个风华无双芝兰玉树的人曾经是大多数人敬仰的存在,当初的信仰随着父王的惨死而破碎,在被时间洪流的冲洗下尘封在过去的鸿沟里,人们有了新的信仰,再回头看来,当初不过是死了一个太子,当时如何的悲痛在此时看来便是怎样的唏嘘。
我眼中并无情绪,直到今天我都戴着那块玉佩,仿佛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情绪崩溃。
这天府里翻修好了,我直接住了进去,感觉还挺温馨,只是我坐在镜中看着眼中无光又面无表情的自己竟没由来的心疼了一下。我小心的取下玉佩,慢慢感受自己的变化,心想那东西固然好用,却让我觉得压抑,无论什么情绪都发不出来。
我先是平静的扫视一圈,总觉得空荡荡的,然后呼吸越来越快,我急切的想要找到父亲,我站在原地不动,努力克制自己,准备随时把玉佩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