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缙崖山。
尤离拉着百魅说个不停,似乎想把这数百年间分离的时光统统补回。百魅回答的间隙,时不时地偷望着赤凰的背影。雪王则在一旁仔细挑拣着灵药,赤火兽绕着灵药跑来跳去,时而跃到赤凰身边懒懒地卧着。
赤凰望着山间明月,久久未动。连赤火兽跑过去,她也只是轻轻抚着赤火兽柔顺的毛发,身形不曾移动半分。
当天色彻底暗下来时,赤凰终于开了口:“雪王,你说仙台山此战已胜,那他为何还不返回?”
雪王抬起头沿着赤凰眺望的方向瞧了瞧:“许是神君今日想回天宫或者文隐?”
赤凰摇了摇头:“不会,他一定会回缙崖山,因为......”
雪王停下手中的活计,竖起耳朵等着听赤凰说原因,却只是听到赤凰幽幽的一叹。
赤凰未说尽的话语化成一声叹息,悄然飘荡在夜风中。
她笃定青玄一定会回缙崖山,只因三月前她曾让雪王转告,请青玄暂时不要露面。青玄虽不知她的真实意图,但一定不会毁掉她的计划。
雪王没听到赤凰的答复,低下头去继续挑拣灵药。赤火兽见赤凰没有与自己互动的心情,也跳到一边自顾自地玩耍。
就在此时,赤凰忽然往前疾走几步,下一瞬,青玄与木林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青玄似乎很疲累,木林紧随其后。此时雪王等人皆向两人看去,而青玄的目光始终落在赤凰身上,不曾移开。
三个月未见,赤凰与青玄两两相望,眼中皆是说不尽的情绪。赤凰慢慢上前两步,站在青玄身前,声音轻得似乎一触即碎:“你......”
赤凰似乎有无数的话语想说,又想解释之前的所为,却一时思绪凝住,只想认真看看眼前的人。
一旁的木林看看青玄,又瞧瞧赤凰,神色不安,似乎也急于说话,但终是闭上了嘴。
青玄双睫微颤,低声道:“你......这三个月过得还好么?”
赤凰微微点头。她觉得好像也不必急着解释,青玄远比她以为得更了解她,也暗中为她做了许多。若他误会了三个月之前的“剜心之事”,也不会为她隐藏身份至今。
青玄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赤凰刚要张口,却见青玄缓缓闭上了双眼,身体似乎不受控制般向前倾斜。下一瞬,青玄直直地倒在了赤凰身上,无声无息。
赤凰全身的血液都凝了起来。她看向木林,厉声问道:“他出了何事?”声音中有着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颤抖。
木林脸上的神色更加焦急:“这次仙台山之战,黑影军团出动了大量‘傀儡’,‘傀儡’皆是以往所俘的天界之人。神君不忍直接杀死这些失智的‘傀儡’,又将数十个‘傀儡’身上的邪息引到自己身上......此刻那些‘傀儡’倒是恢复了神志,但神君却......”
赤凰心中大恸。在东海之渊时,她曾告诉青玄可以同时引渡多人体内邪息的方法,青玄定是用了此法,才可以在一天之内拯救数十个“傀儡”。
赤凰立即使用灵力探入青玄的身体,同时嘶哑着声音问道:“为何不回洗尘殿?听闻文隐也有洗尘池,为何也不回文隐?”
赤凰刚问完此话,心中就知道了答案。
果然,木林神色惶惶道:“神君曾言,不能让人看出他的身份,可能会有碍魔尊的计划......”
赤凰闻言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木林你立即带路,去文隐的洗尘池。”
“是。”木林立刻道。
文隐离缙崖山不远,片刻即到。青玄乃文隐之主,居住地是在文隐山中。
木林带着赤凰与昏迷的青玄,很快就到达了文隐山,找到了位于山间的“洗尘池”。
此处的“洗尘池”称为“洗尘温泉”更合适。山上终年流淌的山泉水汇集到山间的一处洼地,形成了天然的温泉水。四周草木掩映,生命力蓬勃的野花肆意生长,颇具野趣。
木林将青玄的衣衫解开,扶入温泉水中。赤凰的灵力稍一牵引,温泉水立刻活泛过来,不停涌动在青玄的周围,反复流转。
赤凰道:“木林,你一会儿在外围护法,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外界有何消息有劳雪王去传递。”
木林自是信任赤凰,点头道:“明白。”
赤凰凝神,周身的灵力渐渐汇于掌心,胸前的青玉慢慢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赤凰口中念起法诀,青玉刹那间好似活过来一般,纹理中隐有清水流动,轻盈飘转于赤凰胸前。
木林看着眼前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轻呼道:“芒种石!”
赤凰口中的法诀骤停,青玉光芒渐熄灭,又落回到她的胸前。
赤凰倏地抬起双眸,低声道:“你说什么?”
木林指着那枚青玉,讶道:“这......这不是芒种石么!神君何时将芒种石给了你?”
赤凰伸手抚摸着那枚青玉,每次触碰间,那青玉中似乎都有水纹涌动,如一圈一圈的波纹荡在玉心。
她不记得青玄何时给过她芒种石,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得到这枚青玉。
她只记得,在天宫黑暗谷底修炼的那三百年,青玉是她唯一的慰藉,日日夜夜陪伴着她。
在那日夜修炼的三百年中,她一开始整日浑浑噩噩,一日之中倒有大半日是处于昏迷状态。再后来,她无意中发现这枚青玉可以助她恢复功力,便时时刻刻青玉不离身。她也确实在青玉的辅助下,大大加快了恢复功力的速度。
青玄是早就将芒种石给了她?还是在她失去功力之后?
赤凰心中慢慢思索:青玄将她功力打散之后,难道会不知她去向,对她不闻不问?
以前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随着记忆慢慢铺开,埋葬的过往也渐渐浮出水面。她深知青玄真心为她,计深远,却不言说。为了不让她心中愧疚而不断陷入自责,他宁愿背负起本属于她的罪孽。
原来,本以为是独自度过的漫长岁月,竟有可能处处充斥着他的身影。本以为谷底黑暗无光,却不知给予她温暖的日光,始终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