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归来：神君，这碗毒药请慢用》 第1章 赤凰生 天泽山，聚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万年孕育出具有上神命格的神只，赤凰。 一千多年前神魔大战，一身邪息的魔王被青玄神君斩杀于天泽山中，以天泽山中的天地灵气净化其邪息。阴差阳错下，一缕邪息侵入正成形的赤凰神体中，赤凰的上神命格从此隐匿。 一千多年后，天宫，青玄神君寿辰。 一只黑不溜秋的鸟正趴在仙殿门口东张西望着。 这仙殿金碧辉煌，气派非凡。无数仙侍仙女穿梭其间，看起来正在布置一个大型宴会。 黑鸟抖了抖身上漂亮的翎羽，微仰起修长的脖颈，偏着头颅朝仙殿里张望着。若不是它神情有些鬼祟，当真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黑......鸟！ 两个路过的小仙侍发现了黑鸟，一仙侍兴奋道：“咦？那不是我们上次瞧见的那只......黑乌鸦吗？” 黑鸟听见后愤然转头，神情恼怒地看向说话的小仙侍。那小仙侍道：“你瞧它正看着我呢！如此可爱，是哪位神君座下的小仙宠啊？” 那黑鸟在心中骂道：“你才仙宠！你才黑乌鸦！这明明是凤凰！” 小仙侍可听不到黑鸟心中的呐喊，甚至还试图逗弄它。 黑鸟瞪了那小仙侍半晌，终于败下阵来。心中哀叹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赤凰，叱咤魔界几百年的现任魔尊，统领魔界万千妖魔。三百年前，一时不慎被青玄那个糟老头子一掌打回原形，躲在天宫的犄角旮旯里修炼三百年，方才恢复三成功力。如今，她刚刚能幻化成人形，想要伺机报复青玄。可刚刚出来勘察“敌情”，竟被两个小仙侍逗玩取笑！一个小小仙侍竟敢说她堂堂魔尊大人是黑......乌鸦？ 是可忍孰不可忍！还未等赤凰发作，另一个仙侍开口道：“今日乃青玄神君的寿宴，可不能迟了，我们还是快走吧！”言罢，两个小仙侍匆匆进了仙殿。 赤凰闻言全身黑毛都炸了起来。今日是青玄那老匹夫的寿宴？这糟老头子活了将近万年，还兴师动众的让众仙给他贺寿，真是好不要脸！待本座恢复功力，定要把这老匹夫打得满地找牙，让他在众魔兵面前给本座磕头道歉！ 赤凰在仙殿门口徘徊了片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黑不溜秋的外形。她捏了一个口诀，化作一个小仙侍的模样。 仙殿门口仙者络绎不绝。赤凰悄悄跟上了一排小仙侍，顺利地溜进了大殿。 寿宴热闹非常，天帝天后相偕出席，与众仙家畅谈。 赤凰一眼就看见青玄坐在离天帝不远的地方，一身米白精致长袍，宽大的袖子上印着古老庄严的金色图腾。他眉目舒展，姿态闲雅，通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闲适淡雅之气。 赤凰眯着眼看那男子，心道：老匹夫，终于找到你了！ 这名容貌与气度皆不凡的男子，正是赤凰口中的“糟老头子”——享誉三界的上神青玄。 青玄虽是主角，却一个人坐在案台后慢慢饮酒。众仙家知道青玄神君向来不喜应酬，遂没人敢上前打扰。 赤凰正恶狠狠地盯着青玄，忽然被一阵清香吸引。她转头看去，原来是仙侍刚刚端上蟠桃园中新鲜摘取的蟠桃。 赤凰躲在天宫的角落里暗自修炼了三百年，早已忘记了世间珍馐的滋味。如今她终于可以化成人形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怎能放弃这大快朵颐的机会？况且，那些蟠桃个大饱满，水润新鲜，看起来甚是诱人，清甜的桃香味道几乎要盈满赤凰的鼻腔...... 赤凰心中哼道：如今只恢复三成功力，肯定打不过那老匹夫！待我先填饱肚子，再寻找机会报仇...... 赤凰趁旁边的仙者不注意，快速拿了一颗大蟠桃，又顺了一壶酒。 此时她一手拿着蟠桃，一手拿着琼浆玉露，正喜滋滋地准备大快朵颐时，一个仙者醉醺醺地走向她，周围的仙者听到声音也纷纷看了过来。眼看喝醉的仙者就要撞到她身上时，她连忙闪身后退十数步。 她刚停住脚步，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温润声音说道：“那就她罢。” 赤凰转头，只见离她三丈远处，青玄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天帝天后的目光亦转向了她。 赤凰一身的乌鸦......不，凤凰毛都竖了起来。她警醒地看着那笑得一脸无害的青玄，心道：这糟老头子在说什么？他有没有认出我的化形？ 赤凰身上乃凤凰之血，聚天地灵气而生。就算强如上神青玄，想要勘破她的化形也需要借助神器。但......这谜一样的青玄，总让赤凰格外担忧。 此时，天后开口道：“一个小仙侍？” 青玄笑着对天后道：“天后请看，这小仙侍，左手拿的仙酒乃千滴玉露才能蒸发凝练出一滴的‘醉仙酿’，右手拿的蟠桃虽同样是千年蟠桃，却是蟠桃园里唯一一棵白色蟠桃树所结。天后，您说这小仙侍是不是极擅美食美酒之道？想必这小仙侍自能带我去寻那‘水火灵芝’之美味。” 天后闻言怔道：“可那水火灵芝地处极寒之地，九雅神女乃西王母高徒，从小在极寒之地生活过一段时间，对水火灵芝颇为熟悉。有她陪同神君前去，自是事半功倍。” 青玄闻言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天帝见状道：“青玄与九雅的婚约已逾千年，也不急在这一时。既然青玄想独自前去，那就任他吧。” 天后笑道：“是吾心急了。青玄神君自有主张。” 天帝天后已开始聊别的话题，赤凰的脊背渐渐放松下来。她望着手中的醉仙酿和蟠桃，心中讶道：自己随手一拿就能挑中如此极品吗？ 赤凰刚要离开这是非之地，青玄温润的声音已经响起：“这位小仙侍，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赤凰不得已回身看向青玄，脑中飞速旋转道：“小仙名......赤......赤橙......” 赤凰刚说完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赤橙......还黄绿青蓝紫呢！ 青玄听后目却光突然一凝，但很快就恢复如常，除了站在正对面的赤凰，谁都没有发现青玄神君这一瞬间的不自然。 青玄如常开口道：“原来是赤橙仙者。若赤橙仙者愿意，自此就不必再侍奉宴席，来我文隐宫即可。” 赤凰几乎要被这突然而来的喜讯砸晕了，她竟这么轻巧地就能接近青玄？还是这青玄看出了自己的目的，在进一步的试探？ 赤凰敛住自己所有的表情，装作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仙侍，有些欣喜地垂头道：“但凭神君吩咐。” 青玄既如此说了，其他仙者自然没有异议。寿宴结束后，赤凰跟在青玄身后，回到了文隐宫。 青玄叫来了文隐宫里的其他仙侍，向众仙侍介绍道：“这位是赤橙仙者，自此以后就是本君的近侍。” 近......近侍？赤凰一头雾水地看向青玄，心中惊疑不定：这老匹夫到底在搞什么鬼？直接让她做近侍？ 当青玄一脸无害地笑着对她点头时，她才猛然发觉：她堂堂魔尊大人，竟成了一个神君的近......近侍？ 第2章 神青玄 青玄向众仙侍介绍完赤凰后，便自行离开了。此时一个仙侍走了上来，对赤凰道：“赤橙......仙者？” 赤凰警惕地看过去。那仙侍笑道：“小仙名木林，亦是神君的近侍，以后赤橙仙者就要与小仙一同侍奉神君了。” 赤凰望着木林，心中莫名有些熟悉之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答道：“有劳木林仙者指点小仙一二，以便小仙能更好地侍奉神君。” 木林笑道：“好说好说。” 赤凰脸上堆起笑意，对木林道：“小仙既成为神君的近侍，自然要尽心服务神君。不知神君去往了何处？小仙候在一旁，也好随时等候神君指令。” 木林道：“神君一般不用我等一直候着。若赤橙仙者实在想去，神君如今大概是在洗尘殿中的洗尘池。” “洗尘池？”赤凰问道。 木林道：“是的。神君常去洗尘池，一待就是大半日，不喜别人打扰。赤橙仙者最好不要进洗尘殿，待神君出来后再前去侍奉。当然，大概赤橙仙者也无法进入洗尘殿......” 赤凰心道：这老匹夫在洗尘殿不喜被人打扰，那岂非正好！省得我和他打起来连累了旁人！ 赤凰心中太兴奋，以至于没有听清木林最后一句话......她向木林问明了洗尘殿的位置，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洗尘池就在洗尘殿的后院。据说洗尘池池水有净化疗伤的功能，全天宫就此一处。 赤凰望着洗尘殿周围青玄布下的结界，才想起木林最后所说的话，心中呜呼哀哉。她调动全身灵力，咬咬牙朝结界撞去。只听得“扑通”一声，竟是赤凰一时没收住力，摔在了结界内。 赤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心道：莫非今日功力恢复奇快？竟如此容易就破了那老匹夫设下的结界？ 赤凰感受着身体中的力量，觉得功力好像似乎仿佛可能大概是多恢复了一点，但又不至于把老匹夫的结界破得如此轻松。 不管如何，她总算是进来了。 赤凰吁了一口气，走进洗尘殿，脑中闪过一个想法：还好我在此处生活了几百年，大概身上的气息已和此处相契合，才能够如此轻松破了结界。 忽然赤凰脚步一顿，被自己刚才的想法惊到了：我为何会觉得在此处生活过？还生活了几百年？ 赤凰脑子有些乱，似乎一边惊讶于自己脑中那一瞬间的想法，一边又觉得这事理所当然。 她甩开脑子里的浆糊，快步走到洗尘殿后院。果然见到青玄正坐在洗尘池旁的莲花椅上闭目休息。 青玄还穿着宴席上的华丽长袍，一动不动地倚靠在莲花椅上，阖着双眸，看不出是否醒着。虽然活了近万年，青玄仍有一副清逸潇洒的外表，迷惑了不少男女神仙的眼。 赤凰目光沉沉地盯着青玄，手中灵力逐渐凝聚，却一时没有动。 她向来有自知之明。功力十成十的时候，她尚不敢言能偷袭青玄成功，更遑论现在只有三成功力。况且，青玄此时看似睡着，实际无人知晓他是否早已感知她的到来。她还需更谨慎！ 青玄神君，可是一千多年前将魔王斩杀于天泽山的上神啊！ 赤凰手指一捻，一条赤色的细线从她手指中蹿出，以极快的速度隐没在青玄的衣袖中。她心中冷哼道：“以我凤凰精血凝聚的蛊，你就慢慢消受吧！” 就在此时，青玄眉头微动。赤凰连忙如风般闪至一块山石之后。 青玄慢慢睁开双眸，眸中是如古井般的宁静。他目光从山石上轻轻掠过，最后停在了洗尘池中。 池畔，莲花如往常一般开得蓬勃绚烂。但纵使再美，千百年来都是同样的景致，也未免有些孤寂苍白。 青玄起身，缓缓解开衣带，将外衣脱去。动作间，里衣的衣带也有些松垮，露出一部分胸膛。衣衫摆动间，胸前肌肉若隐若现。 赤凰躲在山石后面蹙眉看着青玄的举动。她目光死死地盯着青玄露在外面的胸膛，眯着眼心道：我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只见青玄随手一指，一件舒适的外袍出现在莲花椅上。他慢条斯理地紧了紧里衣衣带，遮住了胸前“风光”。 看到此处，赤凰嘴角抿了抿，似乎有些失望，但神情仍是紧张防备。 青玄似是笑了一下，缓缓拿起新的外袍穿在身上，动作从容而优雅。待全身整理好后，迈步离开了洗尘殿。 赤凰在山石后翻了一个白眼。就知道他最磨叽！捏一个决就能解决的事情，他非得动手换上半天，一掌把她打回原形时倒是干脆得很！ 赤凰左想右想，决定先以赤橙仙者的身份，待在文隐宫勘察几日“敌情”。待了解青玄如今的作息习惯后，再找机会，将其一举击溃！ 赤凰心中冷哼道：“老匹夫！不是让本座做你的近侍么？那就看你是否能消受得起了......” 第3章 初交锋 既是近侍，自然要负责青玄神君的日常起居。青玄神君看似飘逸淡然，实际上则是个麻烦鬼。 做青玄近侍的第一日，赤凰先将烹茶煮茶煎茶各学一遍，青玄不喜灵力幻化出来的茶，赤凰只得一步一步动手做，但每次做出来的茶都不能令青玄满意。待一遍遍重复做到黄昏之时，青玄品着赤凰刚烹出来的清茶，终于勉强道：“差强人意。” 赤凰看着青玄挑剔的神情，咬着牙在心中念道：为了复仇，本座这次忍了！ 做青玄近侍的第二日，青玄安排赤凰洒扫书房、研墨润笔、整理物件等一系列活计。青玄就好似有那洁癖一般，指使得赤凰团团转。赤凰一边洒扫一边深呼吸，心中默念道：本座大度，今日再忍你一次！ 做青玄近侍的第三日，青玄又安排赤凰在书房整理古籍。赤凰望着那高度几乎通天的一排排古籍书架，面如死灰。赤凰恼怒瞪向青玄，却见他正悠闲品茗，完全无视赤凰快要喷火的目光。 赤凰已经开始念起静心咒，强压住想要一掌打飞青玄的欲望。 如此做了三日近侍，赤凰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对青玄下手的机会。一开始想要折磨青玄的“雄心壮志”，此刻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赤凰耷拉着脑子，日日被青玄使唤得团团转。 直到第四日午时，青玄终于在书房外的小亭中小憩了片刻。 赤凰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悄声走到小亭附近。亭中茶台上还飘散着醇香四溢的茶雾，天宫中四季长开的藤萝绕着亭柱蜿蜒盛开，藤叶扶疏，藤花娉婷。青玄正半靠在藤椅上，以手支额，闭目养息。 赤凰望向青玄，只见他眉目疏朗，面庞如玉，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灼灼若华茂之春松。云一般柔软的米白色长袍随风微微飘动，衣袖上绣着庄严而古老的金色图腾，无端增添一丝神秘肃穆之感。 赤凰死死地盯着青玄，手中灵力逐渐聚集。她身体微倾，刚想踏前一步，忽然有一股强大的阻力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她心中震惊。以往三日，她日日都曾更加接近青玄，均无事发生。今日，她刚露出半点杀意，竟难以靠近青玄三丈之内！ 赤凰瞬间想起一个传说。这世间共有神器二十四件，目前古籍中记载已现世的神器共计一十有七。但星移斗转、沧海桑田间，数件神器的下落已不为人知，目前仍在世间流传的不过九件而已，芒种石便是其中一件。芒种石主防御，但谁也没见过它的防御之力究竟有多强。三界流传芒种石的现任主人正是上神青玄。 赤凰心中惊疑不定，莫非刚才那磅礴而出的防护之力正是芒种石的神力？ 青玄此时仍闭目养息，似乎并未发现刚才的异常。 赤凰眯着眼站在原地，手中灵力凝了又散，散了又凝。大概一刻钟后，她终是放弃了偷袭。看来此时想要报复青玄，还需另想他法。 赤凰转身离去。亭中紫藤花幽幽绽放，花香混着茶香氤氲飘散。 午后，赤凰又重新投入到整理古籍的工作中。面对青玄的命令，她仍是时不时表现出愤懑恼怒之色，而青玄也当作没看见一般，依旧淡笑以对。 未到黄昏之时，青玄就已离开书房。而赤凰足足做到夜色将临，方才把青玄吩咐的事情做完。 做了整整四日的活计，赤凰捶着腰瘫倒在了仙侍们休息的仙殿中，心中将青玄骂了八百遍。 正当赤凰持续骂到第九百一十八遍时，同为青玄神君近侍的木林小仙侍走了进来，递给赤凰一杯甘露，同情地看着她道：“赤橙仙者是不是曾狠狠地得罪过神君？” 赤凰有气无力地接过甘露道了声谢，问道：“为何如此说？” 木林道：“小仙虽也是神君近侍，但从来不用做这么多活儿的。神君向来喜欢独处，通常在洗尘殿一待就是大半日，根本不需要我等服侍。”木林脸上的同情之色越来越浓：“赤橙仙者这几日大概把我等一个月的活儿都做了......” 赤凰闻言猛地起身，骂了青玄第九百一十九遍，不过这一次她是当着木林的面骂的，惊得木林差点儿把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正当她打算问候青玄第九百二十遍时，有小仙童过来传话：“赤橙仙者，神君请您去服侍晚膳。” 赤凰听完眉毛一竖，刚要张口开骂，木林连忙上前捂住赤凰的嘴，小声道：“我的祖宗哎，您可千万别再骂了，让神君听见更有苦头吃了！” 赤凰好不容易扯走木林的手，气咻咻道：“本座就知道他如此小气！” 木林目瞪口呆地望着赤凰，结巴道：“本......本座？” 赤凰有些心虚地掩饰：“咳......我给自己起的诨名，这样叫起来霸气嘛！对了，神君在何处用晚膳？” 木林给赤凰指了方位。赤凰咬着牙道：“小仙这就去服侍神君用晚膳，定会服侍得神君格外‘舒坦’！” 赤凰将衣服下摆一扬，头一甩，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威风得像即将征战的天将，直把木林和小仙童看得一愣一愣的。 木林对小仙童道：“你看赤橙仙者如此独特自信，敢跟神君叫板！这才能得神君另眼相待。你可懂？” 小仙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脸茫然地望着赤凰离去的背影。 第4章 互试探 赤凰昂首挺胸地走到青玄用晚膳的仙殿门口时，立马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微微垂着头走了进去。 青玄此时正用手支着额头，坐在桌前闭目养神。面前案桌上摆了极清淡的四菜一汤。青玄听到赤凰的脚步声，睁开双眼笑道：“赤橙君你来了。” 赤凰望着青玄那“虚伪”的笑容，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将青玄快速骂够了一千遍，方舒缓了心情，抬起头假笑道：“没想到神君竟还喜用这些人间食物。” 青玄嘴角荡开一丝笑意：“原本无此习惯。只是千年前曾下界一回，染上些许人间习俗。偶尔会想念起这些人间滋味，便自己动手做一些罢了。” 赤凰讶道：“这几道膳食都是神君亲自动手烹饪的？” 青玄笑道：“不错。神仙虽能幻化美食，但毕竟没有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有滋味。” 赤凰连忙低下头去，咬着牙将青玄骂了第一千零一遍，心中恨恨地想道：你个老匹夫，自己都能动手做菜，用膳的时候倒需要别人服侍了！本来今日只想骂你一千遍，奈何你偏要自己找骂！ 赤凰低头骂完之后，又换上一副笑脸，对青玄道：“神君说的很有道理。小仙来服侍神君用膳。” 赤凰上前为青玄布好碗筷，趁青玄抬头饮茶之际，手指轻轻一点，为其中一道小白菜豆腐羹加了些许“佐料”。 青玄将茶杯放下，伸手一挥，另一套餐具出现在赤凰面前，他一脸笑意道：“赤橙君第一日来我文隐宫，本君还未正式欢迎过。这几道膳食，就当本君为欢迎赤橙君而做的吧。” 这天下能吃到青玄神君亲手烹饪的膳食的仙者恐怕寥寥无几。若是一般仙者，此时会感激涕零。可赤凰哪里吃青玄这一套？她刚下完“佐料”，青玄就邀她同食，她不禁怀疑青玄已经察觉她的目的。 赤凰僵着脸道了谢。青玄倒没有在意赤凰的异常，只是面色如常地推荐她品尝每一道菜肴，声音温润，动作优雅。 在青玄稍显热情的推荐下，赤凰品尝了每一道菜肴。食材虽简单，味道却出乎意料的好，不像是寻常做法。但赤凰此时却无暇细细品味，因为青玄的视线终于落到了那道小白菜豆腐羹上...... 赤凰先下手为强，连忙起身舀了一小碗羹汤，放到青玄面前，嘿嘿笑道：“佳肴怎能无羹佐，神君请用。” 青玄笑着道了谢，却不动如山，并没有饮羹汤的意思。赤凰觍着脸又劝了几句，青玄道：“本君已饮过无数回这道羹了，倒是赤橙君可以品鉴一番。”言罢，青玄重新舀了一碗羹汤，递给赤凰。赤凰连忙上前接碗，却在青玄放手的同时手一松，那汤碗一斜，泼洒着汤水朝地上砸去。 还没等赤凰松一口气，青玄衣袖轻轻一挥，汤碗已经完好无损地放置在赤凰面前，里面的羹汤一滴未洒，奶白的羹汤映着嫩白的豆腐、新鲜的蔬菜，看起来格外清爽美味。 赤凰暗自吞咽了口水，强笑着赞道：“神君果然好身手啊！” 青玄嘴边的笑意一闪而过：“这汤底我用了千年灵芝熬煮而成，对恢复、增长功力很有效果，赤橙君不妨尝尝看。” 赤凰眼前一亮，恢复功力？这么说，这羹汤也不是不能喝，左右自己下的“佐料”也害不死妖魔神仙...... 赤凰问道：“当真？” 青玄笑道：“骗君做何？” 赤凰拿起汤匙，在青玄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喝了一口。羹汤刚入口，一股鲜甜之味就充斥了整个口腔，再加上食物原本的天然味道，更增添了丰富的口感。赤凰叹道：青玄这老匹夫果然是好手艺！ 赤凰品尝美食的同时，也不忘自己的目的。她连忙道：“这羹汤果然鲜美！神君也请......”她话还未说完，就见青玄已经淡定地喝起了羹汤，动作从容优雅，当真是一幅养眼的画面。 做作！赤凰没事找事地又暗自骂了青玄一遍。她低头看着自己那碗羹汤，口中还回味着刚才的鲜美。她心道：喝都喝了，喝一口与喝一碗也没什么差别了！ 赤凰饮完一碗，没经住劝，又舀了一碗。直到三碗羹汤下肚，她才发觉青玄早已停筷，正笑着看她狂饮。赤凰尴尬地笑了笑，放下碗筷道：“小仙吃饱了，神君呢？” 青玄望着面前的四个空盘子和一个空汤碗，笑着点了点头道：“很饱。” 赤凰讪讪笑着，起身道：“那小仙就收拾碗筷了。” 青玄见赤凰准备动手收拾，伸手阻拦道：“之前让赤橙君手动烹茶，是因如此烹出来的清茶更具香气。整理古籍乃是凭脑力，亦需亲力亲为。但收拾碗筷此类活计，不必如此麻烦。” 青玄手一挥，案桌上的碗筷便已归置妥当。赤凰有些惊喜，甚至有一丝“感动”。她心道：这老匹夫果然擅于拿捏人心！把本座当驴做马使唤了几日，今晚倒突然示好，装作一副仁善的样子。这要是换了另一个人，只怕是要着了那老匹夫的道！但想要本座对你感激涕零，从此甘愿受你驱使？简直做梦！ 赤凰心里如此想，面上却是一副假笑的模样：“多谢神君体谅。若无别的事，小仙这就去歇息了。” 青玄笑着点点头：“若赤橙仙者在文隐宫有何不适，记得同本君说。” 赤凰嘿嘿笑道：“没有不适，一切皆好。” 赤凰退出仙殿，暗自吁了一口气。许是她私心作祟，她总觉得青玄最后那笑颇有深意。本以为青玄这老匹夫会如白天一般变着法儿地指使她干活，没想到这一顿晚膳倒是颇为正常。直到赤凰回到自己屋中时，还在琢磨是不是哪里着了青玄的道。那老匹夫竟果真只是邀请她吃一顿晚膳？ 第二日清晨，赤凰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了仙殿中，木林见到吓了一跳：“赤橙仙者，你昨晚做贼去啦？” 赤凰有苦难言，不知是不是她昨日在羹汤中下的“佐料”与某个食材相冲，她昨夜肚子疼了半宿，根本没有休息好。 赤凰苦着脸对木林道：“大概水土不服，没休息好。” 木林一脸同情地望着赤凰。 此时，青玄也慢悠悠踱步来到了仙殿中，看到赤凰的脸色，一脸关心地问道：“赤橙君，昨夜可是没休息好？” 赤凰瞪着青玄凑过来的脸，心中腹诽：看他这肤白眸黑的样子，定是没有中招！ 一旁的木林见状低下了头，心中默叹：我的乖乖！全天宫恐怕只有赤橙仙者敢明目张胆地瞪神君了！ 赤凰不理木林的暗示，脸上堆起一个假笑，对青玄道：“有些水土不服，不知昨夜神君休息得可好？” 青玄直起了身子，给了赤凰一个大大的笑脸，说道：“甚好！本君很久都未休息的如此之好了！” 赤凰脸上笑意僵住。青玄转身对木林道：“今日本君心情甚好！木林，随本君出去逛逛。赤橙君，今日记得继续整理古籍。” 赤凰气得脸色铁青。木林趁赤凰没有张口开骂之前，连忙跟着青玄出了仙殿。 青玄和木林走后，赤凰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她目光沉沉地盯着青玄的背影，神情莫测。 昨日她在羹汤中下的“佐料”，青玄不可能没有察觉。即使他当时没有察觉，饮完羹汤后也当有些反应。可今日他却像无事发生一般照常与她说笑，可见他早已知晓她的“别有用心”。那他故意让她接近身边，又是为何？ “老匹夫心机太深！幸亏昨日没有下猛药，只是试探于他！果然如此！”赤凰在心中骂道，同时一拳砸向身旁的案桌。 案桌瞬间化作齑粉，无声飘散于空中。赤凰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右拳。莫非那羹汤中有恢复功力之效的千年灵芝......竟是真的？ 第5章 冷相对 赤凰今日心情不好，懒得应付青玄的指令。她把自己关在屋中，拿出戴在胸前的一枚青玉。那青玉似玉非玉，似石非石，材质虽然特殊，模样看起来却甚为普通，大概扔在砂石堆里上也不会被人注意到。 赤凰念起法诀，那枚青玉逐渐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纹理之间隐有清水流动。整枚青玉好似活过来一般，在赤凰胸前轻盈飘转。 她口中法诀不停，体内灵力流动不息。待灵力在身体内运行一个大周天后，她眉头微蹙，胸前青玉的光芒逐渐熄灭。 赤凰缓缓睁开眼。这三百年来，她窝在天宫一个阴暗的谷底，每日使用青玉潜心修炼，慢慢恢复了三成功力。可如今出了那谷底再修炼时，功力竟是无一丝一毫的长进。 赤凰重新念起法诀，青玉光纹再起，可无论她灵力运转几个周天，仍未感觉到功力有丁点增长。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小仙童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赤橙仙者，赤橙仙者在吗？” 赤凰手一挥，青玉的光纹逐渐熄灭，恢复了它的原本模样。赤凰将那枚青玉妥帖放回衣衫里，戴在胸前。青玉也好似有体温一般，熨帖着她的心脏。 赤凰整理好衣衫后，打开房门问道：“有何急事？” 小仙童一脸焦急道：“神君受伤归来！木林仙者请您去呢！” “什么？受伤？那老匹......神君竟然也能受伤？”赤凰一脸讶异道。 小仙童疑惑道：“老匹神君？” 赤凰掩饰道：“你快说呀，神君这般厉害为何也会受伤？” 小仙童道：“小仙也不知。神君归来时脸色苍白，木林仙者唤了医仙来。可神君说无需医仙医治，木林仙者有些担心，便要小仙唤您来。” 赤凰原本气馁的心立马活了起来，那老匹夫受伤，这岂不是天赐良机？她做出一副惋惜神态，对小仙童说道：“哎呀呀，这可怎生是好？讳疾忌医可不好，小仙这就去劝劝！” 小仙童看着赤凰风一般离去的背影，心中琢磨道：是看错了吗？这赤橙仙者怎么看起来......怪高兴的？ 赤凰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青玄的寝殿，站在门口朝里张望着。 屋里传来了低沉的咳嗽声。站在门口的赤凰闻得此声，感受到了一阵无缘由的心悸。 赤凰的心怦怦跳个不停，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血液里叫嚣着要冲出牢笼。她忽然感到周围的一切似乎在慢慢失去颜色，整个人如坠在暗夜迷雾里，不明来处，不知去向。 “赤橙仙者？赤橙仙者？”木林的声音将她拉回到现实中。心悸暂时停了下来，周遭的一切又恢复成原本模样。赤凰头脑发懵地看向木林，刚开口却发现声音已经沙哑：“木林仙者？” 木林还未回复，寝殿内传来了青玄的声音：“赤橙君近几日不必再侍奉本君，专心整理古籍，未经传召，勿入寝殿！” 青玄的声音不同以往般温润，而是威严中带着一丝冷漠，令赤凰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在木林同情的目光下，赤凰微微垂头，沉声道：“谨遵神君令。” 赤凰对刚才那阵心悸有些后怕，此时不敢多待，匆忙回到自己房间中。她静神凝气，细细感受体内的气息流转。一个时辰后，她方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她体内并无任何异常，仍只有三分多一点的功力。但适才在青玄寝殿门口，那异常的反应让她心生警惕。这异常，是否与青玄或是那寝殿有关？ 她想起青玄那声冷漠的“未经传召，勿入寝殿”，心中怒意又起：待本座恢复昔日功力，绝不再受这等窝囊气！到时本座踏破这老匹夫的寝殿，看他还如何阻止本座入他寝殿！ 赤凰骂够了青玄，又开始重新修炼。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以实力为基础，恢复功力乃她目前第一要务！ 赤凰这一修炼便修炼了三日。所幸青玄不用她侍奉，这三日也没人打扰她。到了第四日清晨，赤凰刚完成对青玄的“每日一骂”，木林便敲响了她的房门。 赤凰精神抖擞地打开房门道：“木林仙者可有事？” 木林看起来精神尚好，他递了一枚仙果给赤凰道：“无事。只是三日未见赤橙仙者露面，今日特来问候。赤橙仙者......近来可好？” “哦，挺好的，多谢。”赤凰接过仙果，一口咬了下去。仙果甜美多汁，果然比魔界的要纯净一些。 赤凰看到木林期待的神色，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她思绪一转，问道：“不知神君近日恢复可好？” 木林露出“理应如此”的笑容，答道：“神君日日在洗尘池疗伤，已渐渐好转，只是夜里还有些不适。” “哦！”赤凰又咬了一口仙果。 木林觑着赤凰的脸色，斟酌着用词道：“其实神君那日发话，并非是不再看重仙者......今日神君还曾问起仙者来呢！” “哦？神君问起小仙何事？”赤凰倚门咬着仙果，用无所谓的语气问道。 “神君曾问仙者近日是否一直在整理古籍，有无再靠近寝殿......不过神君可不是苛责赤橙仙者，想来这一句也是随口一问。” “哦！” “赤橙仙者可莫要介意，神君......甚是关心仙者！” 赤凰吃完仙果，笑眯眯地说道：“小仙不介意。不过木林仙者来找小仙，究竟是何事呀？” 木林期期艾艾道：“其实小仙是来传神君令的。神君令赤橙仙者接下来几日......翻阅所有‘水火灵芝’相关古籍......背......背下来‘水火灵芝’全部相关信息......” “水火灵芝？”赤凰微微蹙眉。她还记得在青玄的寿宴上，天帝天后曾提过此物。似是青玄想要寻找水火灵芝，天后建议让青玄的未婚妻九雅神女陪同他前去，但青玄却突然指了自己。也就是说，她能来青玄身边做仙侍，正是因为这“水火灵芝”。 赤凰问道：“这水火灵芝的信息是从哪本古籍里寻？” 木林小心翼翼地道：“就在藏书殿第一百三十八列书架上，神君还细心地提醒仙者，一共三十九册有关水火灵芝的古籍......” “多！少！册！”赤凰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木林一跳。木林连忙道：“仙者别恼！也许......也许这些古籍并不厚呢......” 木林越说越小声。他说的这些自己都不信...... 赤凰闭了闭眼，待火气降下来后问道：“神君还有何要求？木林仙者不妨一通说了罢！” 木林欣慰于赤凰对神君的了解，说道：“神君请赤橙仙者画下传说中水火灵芝的二十八种形貌，标注清楚每个部位的名称、特性以及用途。并绘制一张极寒之地的地貌，详细标明古籍中所有出现过的水火灵芝的具体方位，写明该地区的地貌环境、活跃的妖兽、可能遇到的危险以及应对之策......” 赤凰忍着火气听完木林转述青玄的命令，双拳攥紧，牙齿已经咬得“吱吱”响。木林观察赤凰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连忙一鼓作气道：“神君还命仙者将古籍中所有关于‘水火灵芝’的信息删繁就简，汇总出一份详细报告......神君十日后会对仙者进行考察......就这些！小仙保证，神君只说了这些！再无其它了！” “几？日？”赤凰红着眼咬着牙狠狠问道。木林被赤凰身上骇人的气势吓得倒退一步。木林颤巍巍地道：“十......日......” “青玄这老匹......”赤凰刚要开骂，木林吓得连忙跳脚捂住赤凰的嘴。 木林急急道：“赤橙仙者说什么？小仙刚才什么也未听到！那个......小仙还有事，就就就不打扰了，改改改日再来探望仙者！” 还未等赤凰发作出来，木林一溜烟地跑了。赤凰站在原地，眸中风起云涌。 半晌后，她松开紧握的拳头，轻声道：“青玄啊青玄，你千方百计地把我调走，究竟是为何呢？” 第6章 暗夜惑 是夜，赤凰悄声行于文隐宫中。守卫蒙田向来尽忠职守，想要躲过他的巡视还需费一点精力。 片刻之后，赤凰出现在青玄的寝殿门口。殿中静悄悄的，她没感受到任何气息。 她试探性地慢慢靠近，当她几乎要贴于殿门时，心脏仍然正常跳动，并未出现白日那般强烈的心悸。 一丝疑惑在赤凰心中生起。她白日的心悸或许与这寝殿中的东西无关。既如此，青玄那老匹夫又为何阻止自己靠近呢？ 赤凰放出神识，搜寻整个寝殿，但并无感受到一丝气息。青玄受伤，并且身中她凤凰精血所凝的蛊，她应当有所觉才对。莫非青玄这厮并不在寝殿中？ 赤凰突然来了一丝兴味，这青玄大半夜不好好休息，去哪里了呢？ 她衣袖一挥，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寝殿中果然无人，仙床、桌椅均干净整洁，并没有刚被使用的痕迹。 赤凰大摇大摆地参观起青玄的寝殿。寝殿大而空旷，物件并不多，但无一不是珍品。 她拿起一个红玉摆件细细观看。那摆件雕刻的是凤凰展翅欲飞的形象，乃是用万年玄玉所雕。这摆件不仅用料极其奢华，雕刻更是鬼斧神工、纤毫毕现。那凤凰一身赤色翎羽，昂首傲视，振翅欲飞，颇有气吞山河之势。 赤凰越看越入迷，颇喜那凤凰肆意张扬又睥睨万物的气势。她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身体，可惜自己是黑色翎羽，无论怎样迎风展翅，都没有那一团火红热烈的气势。 赤凰依依不舍地放下摆件，心中哼道：这老匹夫还挺有品味！ 这世间可不止她一只凤凰，不知这雕刻师又是在何处碰到如此气吞山河的红色火凤？有机会她倒想亲眼领略一番。 赤凰随意地扫视青玄寝殿的其他物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本身也再无心悸之状。但她不甘心今夜空手而归，脑中飞速旋转。 她陡然想到白日木林所说的话“神君日日在洗尘池疗伤，已渐渐好转，只是夜里还有些不适”。 赤凰双手一拍！莫非青玄这老匹夫在洗尘池？即使这老匹夫不在，她也早想去体验体验这洗尘池净化疗伤的功效，说不定对她功力恢复也有帮助！ 她立马消失在青玄寝殿中，一息之后出现在洗尘殿门口。 殿门口的结界一如上次般对她造不成丝毫阻碍，她顺利地通过洗尘殿，悄声来到了后院。 后院中，梧桐树的枝叶正随风轻轻摇曳，空气中涌动着碧莲的清香。夜色如水，星迹点点，月色团团，映照在波光潋滟的池水中，皎皎濯濯似空灵、似虚幻。 赤凰照旧将身形隐在山石之后，朝池中望去。只见青玄果然在洗尘池中疗伤。 他未着上衣，身体浸在洗尘池中，闭目运息。丝丝热气从贴近他身体的水面中蒸腾而出，氤氲缭绕，缥缈如烟。在如梦似幻的雾气中，他眉头微锁，脸上渗出些许汗珠，汗珠顺着他的侧脸滑到胸前。那胸肌线条清晰，肌理分明，汗滴顺着胸口又汇入池水中。 赤凰眼神微闪，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移...... 哦......原来穿裤子了...... 青玄疗伤似乎到了紧要关头，忽然他眼神一闪，只听得“嘭”的一声，赤凰身前的山石瞬间断为两截，一时间砂石弥漫。 赤凰闪身而出，衣袖一挥，将飞沙走石隔绝在身后。但同时，她也暴露在青玄的视野中。 青玄目光凝在赤凰身上，面上喜怒不辨。 赤凰镇定地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对青玄道：“咦，原来神君在此处沐浴。” 青玄沉默了片刻道：“赤......橙君。” “是小仙！几日未见神君，小仙心中甚为惦念。听闻神君常常在此流连，便进来探看一番。” 赤凰此话漏洞颇多，但她猜测青玄早已洞悉她的别有用心，以他“心机又虚伪”的性格，定不会借此发难。 果然，她听得青玄道：“此为洗尘池，池水有循环净化之能，可助仙者净化灵力及疗伤。故而本君这几日常在此处。” 赤凰作恍然大悟状：“原来神君在此处疗伤啊！既是疗伤，神君为何不设个结界？也怪小仙，竟这么莽莽撞撞就闯进来了。若是扰了神君疗伤，小仙岂不是大大的罪过？” 青玄闻言嘴角一抽。他在洗尘殿外设的结界，即使是天帝亲临，也绝不可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破解。 青玄顺着赤凰的话道：“是本君大意了。” 赤凰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既如此，不如小仙为神君护法吧，也免得一些宵小之徒打扰神君。” 赤凰意味深长地看向青玄胸口。青玄额头青筋一跳，继而又笑道：“赤橙君想的倒是颇为周到。只不过本君今日之事已毕，不必再用洗尘池了。” 青玄快速移动出水面，不过眨眼之间，他已湿淋淋地站在洗尘池畔。水珠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又顺着他裸着的上身一路蜿蜒而下。池畔偶有一两支碧莲斜斜支出来，遮挡在他身前，颇有一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之感。 赤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青玄也不遮遮掩掩，烘干身上的水珠后，从容地拿起莲花椅上的衣衫慢悠悠地穿着。磨蹭了小半炷香后，方才穿好。 青玄望着目不转睛的赤凰，笑道：“赤橙君看够了吗？” 赤凰面色如常，闻言哈哈笑道：“神君好涵养，怪不得惑了一众男女神仙的心。” 青玄道：“赤橙君说笑了。” 赤凰眼珠一转，心想，反正青玄没有追究她擅闯洗尘殿之责，不如“得寸进尺”一回，看看这青玄忍耐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正好她也想试试这洗尘池是否有助她恢复功力之效。 赤凰开口道：“神君，小仙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仙可有机会试试这洗尘池的神效？” 青玄双眸注视着赤凰，神情意味不明。正当赤凰以为青玄要拒绝她时，一声“好啊”轻轻巧巧地从青玄口中吐出。 此时倒是赤凰有些愣怔，她有些不确定地道：“神君......同意了？” 一丝笑意从青玄嘴角荡开，他微微点头道：“可。” 第7章 静夜思 原本笑嘻嘻的赤凰听到青玄的答复后，反而敛了笑容。她突然感觉青玄就如一只剧毒蜘蛛，结下层层蛛网，一步一步引诱她走向深渊。待她醒悟挣扎时，会发现早已步入他布下的网，最终无路可逃，无力回天。 赤凰盯着青玄，皮笑肉不笑地道：“神君果然大气。不过小仙听闻神君向来不允其他仙者来此处，不知小仙何德何能，能够让神君破这个例？” 青玄笑如春风道：“并非本君不允其他仙者前来洗尘殿，而是文隐宫中无人有能力进来。既然赤橙君有此能力，想来是与洗尘殿有缘，本君又何必阻止？” 赤凰狐疑地盯着青玄。若说文隐宫上下，除了她无人破得了洗尘殿外的结界，倒也说的过去。可她真的“破”过那结界吗？ 青玄又道：“不过，毕竟天宫唯有此处有洗尘池。赤橙君若想尝试，需完成本君谕令。不知水火灵芝相关古籍，赤橙君阅读得如何了？” 赤凰心道：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她道：“嘿！今日刚从木林仙者口中得知神君谕令，小仙正准备明日去看呢！神君的意思是，小仙背完那三十九册古籍，方能来这洗尘殿？” “倒也不必如此。本君近日无需再用洗尘池，赤橙君可以来此处阅读古籍，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神君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 赤凰不甚信任地看着青玄，见对方仍是那副“欠揍”的笑容，不由问道：“神君为何选小仙了解这水火灵芝？莫非神君真的打算带小仙去那极寒之地，寻找水火灵芝？” 青玄没回答赤凰的第一个问题，而是直接道：“本君正是如此打算。十日之后，你我下界去极寒之地寻找水火灵芝。极寒之地环境恶劣，妖兽横行，若赤橙君想安全归来，最好提前用心阅读古籍。” 赤凰眼睛瞪得如铜铃。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就让木林通知？之前还不告诉她要她同去！害她白白浪费了一日的准备时间！那极寒之地的中心地带向来极少有神仙妖魔踏足，正因为那里的妖兽已自成一体，凶狠异常，且一致对外！ 赤凰强笑着，心想目前还不能与青玄撕破脸。若她当真被青玄带到极寒之地，剩三成功力的她仅靠自己是否能活着走出来尚未可知，青玄这“大腿”还需要暂时抱一下。 赤凰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笑道：“那是自然。小仙这十日定当苦读古籍，争取能助神君采到那水火灵芝！” 青玄笑道：“如此甚好。” 赤凰嘿嘿笑着，笑了半晌见青玄仍站在原地，不由地道：“神君......不去歇息吗？” 青玄道：“看来赤橙君相当急迫要尝试这洗尘池的功效。” “嘿！有如此奇效的洗尘池，小仙确实急不可耐......” “原来如此，那本君就不打扰赤橙君了。” “神君请便......” 客套了几句之后，青玄终于转身离开。赤凰缓缓吐出一口气，望着洗尘池跃跃欲试。 她思考一番，先在洗尘殿附近布下一层结界。虽然青玄的结界可以阻挡其他神仙，却独独阻挡不了她的敌人，毕竟她在天宫主要的敌人正是青玄。 她刚想除去衣衫，却不禁想起先前青玄在洗尘池里疗伤的情景。这等美人美景，实在不宜被外人看见。为保万全，她还是穿着衣衫跳入了洗尘池。 池水被溅起，波纹一层层荡开，映着月色潋滟而清幽。赤凰用手掬起一捧池水，那流水仿佛有灵性一般，顺着她的手臂温柔流淌。 赤凰深深呼吸吐纳，感受到了这三百年来前所未有的清新之感。她欣喜地运转体内灵力，这池水好似非常熟悉她的身体一般，自动浸润洗濯她体内滞塞的一部分，胸前的青玉也闪着清幽的光芒。不过一个大周天，她已感到体内功力有所增长，比她这三百年来的任意一日都更有长进。 夜色将尽时，赤凰也完成了今夜的修炼。她靠在洗尘池边，伸手轻抚一株碧莲的青叶，脑中思绪纷飞。 这洗尘池既对她恢复功力有奇效，可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呢？相传这池水可净化伤口，对疗伤颇有效果，可她本身并非是受伤，她有此一试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未曾想到效果竟如此显着。 青玄对她的态度也处处透着怪异。既肯让她用洗尘池，又一定要带她去那凶险的极寒之地。青玄是否要以寻“水火灵芝”为借口，让她彻底消失于这世间？今日青玄疗伤、换衣时，她曾将他全身上下看个仔细，并未看到传说中的神器芒种石。莫非他已将神器渡入体内？若是如此，想要打败他，恐怕是难上加难。 赤凰思考最重要的问题，是她该何时回魔界。魔界崇尚绝对实力，八百年前，她之所以能稳坐魔尊之位，正是因为她的实力能镇住一众妖魔。她在天宫修炼的这三百年间，魔界纷乱不已，左右护法野心勃勃，势同水火，两方势力暂且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她若以如今的三分功力回到魔界，不仅打破魔界权力的平衡，左右夹击下极有可能会失去魔尊之位！ 对于目前的她来讲，青玄此处倒是比魔宫更为安全。况且她也舍不得洗尘池助她恢复功力的奇效。至于青玄那老匹夫，心机深沉又虚伪，即使认出她的化形，暂时应该也不会对她出手。 第8章 极寒镇 接下来的十日，赤凰几乎日日夜夜待在洗尘池和藏书殿中，功力恢复的同时，恶补有关极寒之地和水火灵芝的信息。 她八百多年前曾去过一次极寒之地，但时间太过久远，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此次她阅读相关古籍，又知晓了许多从前不曾知晓的事情。 十日后卯时，赤凰准备妥当来到青玄的寝殿外。青玄一袭青色长袍，宽大的袖摆上绣着古金色图腾。 青玄看到赤凰的装扮时，不由地低笑出声来：“赤橙君，你这是要去......人间过冬？” 只见赤凰头戴大号棉帽，身穿熊妖皮毛制成的大袄，脚踏厚底祥云靴。整个人裹得如同粽子一般，青玄几乎要看不到她的脸。 赤凰扶着头上的大号棉帽，将半张脸露出来。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苦着脸对青玄道：“极寒之地如此凶险，长时间保持正常体温相当耗费灵力。小仙灵力远不如神君，自然要省着点用。神君大可使用灵力保暖，不必管小仙。” 青玄见赤凰如此窘迫的模样，好笑地伸手在她头上轻轻一点。赤凰立马感觉到全身暖洋洋的，如沐浴在盛阳之下。 赤凰飞快扯去头上的棉帽，谄媚地对青玄道：“神君大气！多谢神君！” 青玄露出一副无奈的笑容：“赤橙君既然准备得如此充分，想必已将三十九册古籍阅读完毕了？” 赤凰恢复了原本的装束，答道：“小仙已翻阅三十八册，还余一册尚未来得及读。” 青玄点点头道：“已算不错了。不知是哪一册未曾看完？” 赤凰道：“《芝灵怪谈》。”实际上，赤凰见三十九册来不及全部阅读完，便依据书名挑了偏正统、概述类的书籍先看，这本《芝灵怪谈》就被她放到了最后。 青玄闻言轻微地眨了眨眼，说道：“本君知道了。” 赤凰道：“神君，那我们是先去极寒小镇，还是直奔极寒中心？” 青玄道：“先去极寒小镇落脚吧。” 极寒之地处于人界与魔界之间，不受三界管辖。因极端的气候条件，极寒之地往往能孕育出罕见的物种。而寻常的妖魔鬼怪难以承受极寒中心的恶劣条件，这些珍稀物种大多时候得以存活。水火灵芝便是其中的一种。 据古籍记载，水火灵芝生于冰原，本身的温度却滚烫如火。极端低温与高温的相悖与相融，使得水火灵芝可以令服用者突破身体极限，具有提升灵力上限的功效。如此神物本应令一众妖魔神仙趋之若鹜，但极寒中心的守护妖兽凶猛异常，众仙魔也只能望而却步。 两人谈话间来到了极寒小镇。极寒小镇地处极寒之地的边缘地带，气温尚不算极端。总有一些大胆的妖魔散仙从极寒之地采得了珍贵物品，便放到这极寒小镇交易。数千年间，极寒小镇规模逐渐壮大，现在看起来倒像一个真正的小镇。 一个手捧紫色巨大野参的猪妖从赤凰面前走过。猪妖见赤凰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紫色野参，冲她吆喝道：“嘿！这紫参要不要？便宜点卖给你，省了中介费了。” 赤凰好奇道：“这紫参能做甚？” 猪妖打量了青玄一眼，又上下打量赤凰一番，最后对赤凰道：“哪里来的土包子，这都不知道？若你最近在那事上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紫参能帮你重振雄风，懂不懂兄弟？” 赤凰诧异地看向那棵紫参。猪妖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买不买？不买，老子还赶着去集市呢！” 赤凰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里面自然是一分钱也没有。她看向青玄，却见青玄脸色铁青地道：“本君没钱。” 赤凰只得对那猪妖道：“抱歉了兄台，下次，下次......” 那猪妖哼了一声，昂着头转身走了。 赤凰见青玄不太高兴，虽然一头雾水也只得哄着道：“神君，小仙看那边茶楼大堂有个说书的，不如我们去那边消遣消遣？两杯茶钱小仙还是付得起的。” 青玄瞥了赤凰一眼，见她一脸希冀的表情，遂开口道：“走罢。” “好嘞！”赤凰未等青玄，一溜烟地跑到茶楼门口。这三百年来在天宫没日没夜的修炼可把她憋坏了！这极寒小镇虽算不上繁华，但鱼龙混杂，各色神仙妖魔来来往往，颇具烟火气息。 赤凰进了茶楼，对正在柜台后面算账的狗头掌柜道：“掌柜的，不知这颗夜明珠是否能换两杯特色茶？” 上了年纪的狗头掌柜懒散地抬头看了一眼，缓慢开口道：“半颗够了，另半颗算你预付下次的茶钱。” 狗头掌柜拿走了那颗夜明珠，在柜台下倒腾片刻，端出两杯深绿色的热茶，放到了一张空桌前。 此时青玄也已走了进来，两人在空桌前坐下。青玄盯着那杯颜色怪异的茶不知在想些什么，赤凰倒是完全不在意这茶的颜色，端起来就喝，还津津有味地听书。 赤凰见青玄久久不饮茶，问道：“神君为何不饮？可是担心这茶里有异？” 青玄见赤凰的模样，不由笑道：“赤橙君倒是丝毫不在意。” 赤凰无所谓道：“嗨！在我们魔......咳，小仙的意思是，小仙来天宫前居住的地方，没有那么多讲究。大家都命硬的很，若有龃龉，那就光明正大地来一仗！谁不服就回家修炼去！若是哪个胆小鬼敢用偷偷下毒这一招，我们就吊起来揍到连他娘都不认识！” 青玄轻笑道：“赤橙君的......族人，还真是......勇猛的很......” 青玄从容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青色的衣衫衬得他身姿挺拔、仪态优雅。袖摆上古金色的图腾又莫名增添了一丝神秘庄重之意。 赤凰目不转睛地看着青玄的一举一动，待回过神来时，心中有一丝懊恼，又不由得在心中鄙夷道：活了近万年的糟老头子，竟还在衣服上绣花纹！真真是......难以点评！ 就在赤凰在心中找尽借口对青玄嘲讽鄙视时，那说书的妖怪突然转了一个新话题，引起了赤凰的注意。 只听得那说书的道：“众位看客们都知道西王母的高徒，九雅神女吧？” 第9章 问故人 赤凰兴致勃勃地看了一眼青玄，又转头去听那说书的妖怪接下来的话。 只听得那妖怪道：“这九雅神女刚满一千岁之时，曾在极寒小镇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内，小镇居民无不对九雅神女交口称赞。各位看官可知是何原因？” 一众看客起哄道：“是何原因？”赤凰受这热闹的气氛感染，也高兴地大声问着。 说书的妖怪道：“那是因为，九雅神女受西王母之命，前来维持小镇交易秩序。但凡有强取豪夺或者任何不公平之交易，九雅神女均会现身维持公义。闹得最轰动的一次，即是......” 赤凰正听到兴头上，青玄突然起身道：“该走了。” 赤凰惊讶地望着青玄：“神君不想听完吗？九雅神女不是神君的......” “时辰到了，耽误不得。”青玄毫不容情地打断赤凰的劝说。 赤凰只得起身道：“好罢。” 上了年纪的狗头掌柜见两人要离开，慢吞吞地走过来说道：“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赤凰道：“好说好说，多谢掌柜。” 狗头掌柜看到青玄的面貌怔了一下，又用鼻子嗅了嗅赤凰后，慢吞吞道：“原来是老顾客。” 赤凰疑惑道：“掌柜认识我们？” 狗头掌柜从口袋里掏出赤凰先前付做茶钱的那颗夜明珠，递给赤凰道：“客官上一次已经预付过这次的茶钱，也是一颗夜明珠，这次就不必收钱了。” 赤凰一头雾水地问道：“预付过了？掌柜是否认错了？” 狗头掌柜摆了摆手，转身走了，边走边道：“如此明显的两个神仙味儿，我怎会认错？” 赤凰转头问青玄：“神君可是来过极寒小镇的这家茶楼？” “是。”青玄言简意赅道。 “不知神君是跟哪位仙者一同前来的？掌柜似乎把小仙认成了神君的仙友。” 青玄看向赤凰，没有说话。 赤凰心道：这掌柜真是上了年纪了。不仅认错人了，还说本座身上一股神仙味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赤凰见青玄没答话，也没再说话。两人出了茶楼，往极寒中心而去。 越接近极寒中心，温度越低，目之所及是大片大片的冰原和冰山，几乎草木不生。有青玄的神力加持，赤凰倒没有觉得难以忍受，她只是越发感叹于水火灵芝的神奇，竟能生于如此寒冷之地。 赤凰开口道：“神君，古籍中记载水火灵芝的位置约有十余处，我们去哪一处？” 青玄指了一个方位道：“往此处行大约两里有一处，我们就去那里。” 赤凰暗自翻了一个白眼，青玄这老匹夫明明目标明确，却偏偏让她背下所有水火灵芝出现过的方位，这不存心折腾她吗！ 还未等赤凰骂够，右边突然有杀气伴随着冷风袭来。赤凰眼神霎时变得凌厉非常，手中灵力即刻凝聚。 青玄右踏一步，挡在赤凰身前。赤凰未见他有何动作，一只猪妖已经哀嚎着倒在地上。 赤凰愣怔地望着眼前那人的背影，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对于她来说多多少少有些陌生。她在魔界做魔尊的五百年来，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被一众妖魔仰望。作战时，她也向来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众魔兵也都习惯了她的铁血强大，她从来没有、也从未想过被人保护。 赤凰回过神来后，嘿嘿笑道：“神君果然厉害！那小仙就厚颜躲在神君身后了。” 话音刚落，又有数道暗风袭来，这次赤凰安心地躲在青玄身后。能利用青玄的强大灵力自然要利用，她甚至在思考从背后偷袭青玄是否太过不讲武德。 只听得青玄开口道：“你不必出手，我自然能护得了你。” 赤凰嘿嘿笑着应和着。她细细观察青玄的路数，只见他毫不费力，一举手一投足间，皆有数个妖兽哀嚎倒地。众妖在他面前，仿佛蝼蚁蜉蝣般不值一顾。 赤凰虽仍是笑着和青玄说话，面色却是严肃凝重。如此强大的青玄上神，即使她恢复十成功力，就真有可能正大光明地打败他吗？ 眼看众妖倒地，突然一声妖兽的怒吼自远处传来。吼声仍在空气中回荡，那妖兽的身影已经飞快朝两人冲来。 这次青玄终于有了较大幅度的动作，但也仅仅是多挥舞了几下双臂。那怒吼的妖兽离两人三丈远时，仿佛碰到一道无形的屏障，“嘭”的一声，妖兽冲力过猛，被撞飞数丈，释放的妖力也被屏障尽数打散。 赤凰看清那妖兽乃是一只雪豹妖，通体雪白，双睛如电。雪豹妖俨然是这一众妖兽的领导者，适才攻击两人的所有妖兽此时都匍匐在雪豹妖周围，等候雪豹妖的指令。似乎只等雪豹妖一声令下，所有妖兽都会不顾性命、前仆后继地攻向赤凰与青玄。 只见那雪豹妖喘着粗气，慢慢站立起来，如电的双目直直射向赤凰与青玄。 一只妖力顶级的雪豹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众妖兽的核心凝聚力。在这极寒之地的中心地带，这只雪豹妖竟然已把大部分凶猛的妖兽都纳入麾下。一旦众兽爆发，场面将极为棘手。 赤凰看看雪豹妖，又看向青玄。只见青玄依旧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正笑看着那只雪豹妖。赤凰不由得暗暗调动灵力，若真打起来，她可不敢保证青玄还能护着她。 只见雪豹妖盯着青玄慢慢走了过来，直到距两人三丈远的地方停住。雪豹妖戒备地盯着两人，通身白毛几乎炸了起来，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过了片刻，雪豹妖开了口，声音洪亮，震人耳膜：“原来是你......赤橙君，我们又见面了。” 第10章 遇雪王 原本抱着些许看戏态度的赤凰闻言一愣，这雪豹妖认识她？ 赤凰上下打量了雪豹妖一番。通身雪白的雪豹极其罕见，她似乎在遥远的记忆里有那么一丁点印象，她可能确实见过这只雪豹妖。 可连青玄都未必能认出来她的化形，这只雪豹妖竟然认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赤橙”可是她十几日前在青玄寿宴上临时取的名字啊！ 赤凰对那雪豹妖道：“这倒是奇了怪了，你是如何得知‘赤橙’此名？” 雪豹妖看向赤凰，一本正经地问道：“尔是何人？” 赤凰眨了眨眼，顿了一刹后问道：“那你唤何人赤橙君呢？莫不是唤他？”赤凰指向青玄，对着雪豹妖问道。 雪豹妖道：“不是他还能是何人？” 赤凰眼神飘向青玄，静默在原地。 此时，青玄开口道：“雪王，八百余年不见，你可还好？” 雪豹妖哼道：“甫一见面，赤橙君便把我掼在地上，这能好吗？” 青玄淡笑不语。 雪豹妖道：“赤橙君这次又带了一个什么人来？莫不是还像上次那人一般，揪我的尾巴戏弄于我？” 雪豹妖打量着赤凰道：“此次这个功力一般，我未必不敌。” 赤凰瞪着雪豹妖，在风中凌乱。 青玄道：“雪王，你该知道我今日来的目的。” 雪豹妖眼神立即锁定青玄，沉声道：“八百多年来你都未曾出现，我当你早已放弃，没想到是算准时间来的。看来我并没能骗得了你。” 赤凰哼了一声。这雪豹妖显然不知道青玄的真实身份，还对青玄的能力丝毫不知，竟妄图骗过上神青玄。 青玄笑道：“我向来不轻易放弃。” 雪豹妖哼了一声：“八百多年前，我曾说过你想要的那东西一千年后方能成熟，可你早了二百年来。你是如何识破我的谎言的？” 青玄双手背在身后，平静道：“活得久，自然知道的就多了。” 雪豹妖没能骗得了青玄，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 此时，赤凰悄悄问青玄：“神君您想要的到底是何物？水火灵芝长成根本无需八百年。您告诉小仙您的真实目的，小仙才能帮得上忙......” 青玄道：“这并无不可对人言。本君寻的，并非是普通的水火灵芝，而是水火灵芝王。今日，正是水火灵芝王成熟之日。” 赤凰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原来青玄想要的是水火灵芝王！水火灵芝本身具有提高灵力上限的功效，但对青玄和赤凰这类灵力本身就很强大的人来说，普通水火灵芝的功效不过杯水车薪。水火灵芝王则更为罕见，千年生长千年成熟，效用更为强大。寻常妖魔神仙承受不住水火灵芝王的功效，反而会被反噬。 古籍上记载出现过的水火灵芝王屈指可数，赤凰有些意外她此次竟刚好赶上水火灵芝王成熟的时机。 焦躁的雪豹妖逐渐冷静下来。它盯着青玄道：“我若拼上性命，令这雪原上所有妖兽与你一战，未必会输。” 面对雪豹妖的威胁，青玄只是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并未答话。 此时，赤凰突然发出一声轻笑。雪豹妖怒道：“你笑什么？” 赤凰扬了扬下巴，嘴角露出一丝嘲讽道：“称你一声雪王，你还真当你是王了？你是哪里的王，本......我怎么没听说过？” 雪豹妖怒瞪着赤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已是愤怒至极。 赤凰接着道：“你拼上所有妖兽的性命，想要与我们两败俱伤。然后呢？让下一个到来的任何人，轻易地拿走那水火灵芝王吗？既然早晚被人拿走，你拼上所有妖兽的性命又是为何？你愧为这里的王，陷妖兽们的性命于不顾！” 雪豹妖怒吼道：“我怎会陷它们的性命于不顾？我是为了守护水火灵芝王！” “守护？”赤凰睨着雪豹妖道，“何人令你守护？你又为何人守护？这极寒之地的水火灵芝何时成为你等的私物了？不是本......我瞧不起你，以你的妖力，该当是承受不住这水火灵芝王之力的！既如此，你又如何能守住？” 雪豹妖被赤凰接连的贬低激怒，愤然朝她冲来。青玄刚要动，赤凰已抢在他前面催动灵力。念动即诀起，只一个照面，雪豹妖的冲力尽数被化解。雪豹妖的身子凌空翻滚，落在一旁。 赤凰拍了拍衣袖，冷声道：“还有一点未曾来得及说。实力不够的时候，可莫要太自信，该装孙子示弱之时就装孙子罢！” 雪豹妖还未做出反应，一旁的青玄倒是轻轻笑了起来。 赤凰挨到青玄身边，小声道：“神君可是在看戏？小仙故意挫那雪王的锐气，可是为您老壮声势呢！我们来抢东西的，气势可不能输！” 青玄摇摇头笑道：“本君观赤橙君可是深谙‘孙子’之道啊！” 赤凰像没听懂一般，嘿嘿笑着。此时，雪豹妖正怒视着两人，带着众妖兽一步步压迫而来。 被上百双妖兽的眼睛盯着，赤凰的笑声逐渐变成了干笑。她拉住青玄的衣袖道：“神君，这小场面您对付得了吧？小仙虽甘愿为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但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啊！” 青玄恍若未觉已身处妖兽的包围圈，只是低头看着拉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 赤凰拉住青玄衣袖的手握得越发紧了。她环视着这上百只妖兽蓄势待发的状态，干笑道：“神君，这水火灵芝王您是非要不可吗？您堂堂上神，根本不需要服用水火灵芝王来提升灵力啊！您老若这是想尝尝味儿，不如选一个普通的水火灵芝，既容易又无危险，您看如何？” 青玄温润的声音在赤凰身旁响起：“不必。”他伸手轻揽赤凰的腰肢，一道青光忽起，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雪豹妖怒道：“不好！”随即一跃而起，追逐两人而去。剩下的妖兽欲追，却被那道青光延伸出来的无形屏障挡在原地。众妖兽嘶叫怒吼，响声震天，却是任谁也无法逾越那道青光屏障半步。 第11章 灵芝王 青玄带着赤凰来到一座雪山之上，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寒风阵阵，冷冽刺骨，但赤凰有青玄的灵力加持，只感到全身暖洋洋的。 雪山之下有一小片冰湖，冰质竟是透明的。冰湖中心平滑如镜，反射着微弱的阳光，散发出寒冷而神秘的光芒。 赤凰的脑中突然出现一些零散的片段。她好似曾在这片冰湖之上奔跑嬉戏，追逐着什么，她仿佛能听见自己曾经清脆欢乐的笑声回荡在这一片冰湖之上。那笑声是如此的清澈明朗，透着未经世事的干净与纯粹。. 赤凰晃晃脑袋，回到了现实中。最近她越发感到年龄大了，记忆中的许多事情都有些模糊。她转头看向青玄，心中琢磨着：这老匹夫活了就算没一万年，也有七八千年了，究竟是如何记住那些往事的？ 青玄松开揽在赤凰腰间的手，转头与赤凰对视。赤凰连忙收回猜疑的目光，嘿嘿笑道：“原来神君早知那水火灵芝王的位置，是小仙白白担忧了。” 青玄闻言一笑：“方才只是与老朋友打个招呼。” 赤凰嘿嘿笑道：“只认识八百多年就能当老朋友一般看待，神君果然是重情重义！” “你在暗讽本君老？” “并无！小仙绝无此意！” 赤凰连忙转移话题道：“神君，水火灵芝王可是生长在附近？”赤凰望着斜在两人面前的几棵冰树，莫非这水火灵芝王就生长在这冰树之上？ 青玄将目光落在其中一棵冰树上，说道：“水火灵芝王确实极难寻找。还好本君有许多时间。” 赤凰也看向那棵冰树，听闻青玄此话，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怪异感觉。她不禁想，青玄花费如此多的时间精力寻找这水火灵芝王，究竟是何原因？ 两人说话间，雪豹妖已经气喘吁吁地赶到。雪豹妖高声道：“赤橙君且慢！你我先谈一谈。” 青玄慢慢转身：“雪王不必着急，我听你说便是。” 雪豹妖刚松一口气，又听得青玄补充道：“不过，这水火灵芝王，我是要定了的。” 雪豹妖一口气险些没缓上来，他想到青玄可怖的实力，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可怕的并不是他见识到青玄有多强大，而是他根本看不出来青玄有多强大。 雪豹妖道：“若赤橙君愿意，我可以拿普通的水火灵芝相换。这水火灵芝王，我定是拼了命也要护住的！即使必输，也要一试！” 青玄声音温润道：“不知雪王如此做是何原因？” “原因......”雪豹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青玄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雪豹妖说或者不说。 赤凰却不想给雪豹妖缄口不言的机会，她直接逼迫道：“雪王，你既想同我们谈判，当有一些诚意才是，也许我们会给你一点建议。但你若执意不说，就别怪我直接取走这水火灵芝王了！” 赤凰气势十足，一掌打向那棵冰树，雪豹妖的惊叫声同时响起。一阵冰飞雪飘后，冰树依旧斜在那里没有变化，只是覆盖在树干上的冰雪少了些许。而水火灵芝王并没有如赤凰猜测般出现。 雪豹妖的惊叫声如被人掐断一般哑在了嗓子里，听起来有一丝滑稽。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赤凰讪讪道：“原来......这水火灵芝王不是被隐形了啊......” 青玄一时没忍住，低低笑了起来。雪豹妖望向赤凰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茫然，似乎不理解她在做什么。 赤凰受不了雪豹妖像看傻子一般看着自己的目光，她说道：“咳......此举仅是一个示范，好让你知晓我们有此实力......” 青玄捏起一个诀，手指朝那棵冰树轻轻一点。那冰树的树干陡然裂开，一棵火红的灵芝逐渐从树干中生长出来。那灵芝菌盖颇大，呈半圆形，盖肉厚实粗壮，盖表赤红色中泛着金色的光芒，仿佛有火焰舞动其上。灵芝周围的冰雪已渐渐开始融化。火热的灵芝本体却生长于寒冷的冰树之中，且相安无事两千年，当真是极寒之地独有的神奇之处。 雪豹妖震惊道：“你你......你如何能如此轻易地......破了水火灵芝王的保护层？你究竟是何人？” 青玄道：“我乃何人并不重要。雪王，无论你是否将隐情相告，这水火灵芝王，我志在必得。” 青玄朝那水火灵芝王走去，雪豹妖连忙道：“且慢！并非我想阻止你们，而是水火灵芝王一旦被人取走，这极寒之地恐怕就要陷入无尽的黑暗中了！” 青玄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雪豹妖。赤凰问道：“你这是何意？” 雪豹妖哀叹道：“极寒之地处于三界之外，不受任何一界管辖。几千年来缓慢发展，方有如今的规模与秩序。两百多年前的一日，一群妖魔突然现身此处，大肆破坏此地秩序，不少生活在极寒之地的妖兽惨死于他们之手。他们的首领威胁于我，若在水火灵芝王成熟之前，我守不住水火灵芝王，他们必定将此处的妖兽屠戮殆尽！” 赤凰皱眉问道：“你们妖兽数量众多，难道竟不敌他们？这些妖魔是何来历？可是......魔界中人？” 雪豹妖道：“不敌啊！他们身体似乎有些特异之处，强于我等数倍。至于是何来历，我并不知晓，也从未在三界中听闻。” 赤凰眉头紧锁，低头沉思。青玄开口道：“他们的目标是......水火灵芝王？” 雪豹妖愁眉苦脸道：“看来是的。虽然这二百余年来他们再未现身过，但我不敢托大。这水火灵芝王本身有万年冰树保护，寻常人既不知晓如何找到水火灵芝王，也没有能力破掉冰树的保护层。可今日此处种种皆被你们轻易破解，若水火灵芝王被你们取走，他们再次到来之时，就是我等妖兽覆灭之日！” 赤凰和青玄两人一时均未说话，各自思虑。半晌后，赤凰对青玄道：“此事你如何看？” 青玄看向赤凰。她此时脸上再无小仙对神君的“谄媚之色”，也无对他不满时的“横眉冷对”，而是如一位同伴在询问他的意见。 赤凰见青玄只是一味地看着她，凑到他身边悄声道：“神君不是不想暴露身份嘛！小仙只好在雪王面前对神君言语放肆一点了，神君莫要介意，嘿嘿！” 青玄嘴角有轻微的抽搐，他对赤凰和雪豹妖道：“我并未见过雪王口中的那群妖魔，实难判断。” 赤凰道：“这好说！只要我们取走这水火灵芝王，我猜那群妖魔一定立即现身。” 雪豹妖问道：“这是为何？” 赤凰道：“这二百余年来，你我他都未曾听闻三界中出现过这群妖魔，说明他们尚处在低调发育阶段。但他们既肯为这水火灵芝王集体现身于此，表明这于他们而言极为重要。今日乃水火灵芝王成熟之日，雪王，你猜他们会不会来？” 第12章 逢妖魔 雪豹妖听到赤凰的话，浑身白毛都竖了起来。他昂首长啸，通知极寒中心的所有妖兽立即进入紧急戒备状态。 赤凰看到雪豹妖的紧张模样，不由地问道：“他们真有如此厉害？我们到来之时，也未见你如此戒备。” 雪豹妖道：“我虽与赤橙君只在八百多年前见过一面，却知他为人包容又温和，断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要了我等的性命。可那群妖魔完全是无差别攻击！偏偏他们功力强于我等数倍，若不全力防备，只怕伤亡惨重啊！” “包容又温和？”赤凰怀疑地看向青玄。这老匹夫将她一掌打回原形的时候，可一点儿都不包容温和！ 赤凰摸着下巴对雪豹妖道：“如此厉害，我倒真想见识一番，也顺便看看他们究竟是何来历。若是来自魔界......”赤凰顿住。 “来自魔界的话如何？”雪豹妖追问道。 “那本......我就要他们好看！”赤凰说此话时横眉怒目，一身正义凛然的气势，看得雪豹妖一愣。 雪豹妖哼道：“但愿你有此能力，到时候可千万别拖我后腿。” 赤凰也不理雪豹妖的讽刺。她慢慢踱步到水火灵芝王近前，说道：“雪王，准备好了吗？我要取走这水火灵芝王了哟！” “喂喂喂！你倒是给我留些时间准备一番......” 雪豹妖话音未落，几团黑影突然凭空出现，飞速攻向正伸手的赤凰。那黑影的攻击不同于普通妖兽，而是带着一丝丝诡异的黑气。与此同时，赤凰感到心脏急速跳动，那阵强烈的心悸再次向她袭来，几乎让她晕厥！ 赤凰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耳边渐渐传来雪豹妖焦急的吼声。 眼前似乎有一团模糊的青影掠过。待她头脑重新恢复清明时，却见青玄正收回给她灌输灵力的手，雪豹妖则守卫在水火灵芝王旁。 刚才攻击她的黑影已消散不见，但越来越多的黑影正在凭空出现。青玄看着赤凰道：“你还好吗？” 赤凰悄声对青玄道：“还可。神君能不顾水火灵芝王，而先救下小仙。这份义气，小仙记住了！” 青玄道：“若交起手来，你勿出手。” “为何？” “没有为何，此乃上神之令！”青玄斩钉截铁道。 青玄少有如此疾言厉色之时，赤凰眨眨眼想要看清青玄的神色，青玄却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黑影越聚越多。赤凰仔细看去，每团黑影都是一只妖魔。只是这些妖魔体型怪异，似乎比普通妖魔强壮数倍。雪豹妖喃喃道：“果然是他们......他们来了......” 黑影妖魔们似乎得到了什么命令，倏忽间全部攻向青玄与赤凰。赤凰默默地退后一步，让青玄挡在前面。可青玄竟也没有出手的意思，反而对着水火灵芝王捏起一个复杂的诀。水火灵芝王渐渐从冰树树干中脱离出来，菌盖上火红的火焰似乎跳动得更加旺盛，如有生命一般绵绵不息。 赤凰和雪豹妖眼睁睁地看着黑影妖魔们冲向他们，青玄却仍是对着水火灵芝王施灵力。赤凰和雪豹妖迅速对视一眼，均默默凝聚灵力，准备出手。 黑影妖魔们冲到离几人三丈远处，倏忽停住。青玄故技重施，一道泛着青光的屏障挡在三人身前阻隔了攻击。赤凰收回灵力，摸着下巴想道：青玄丝毫未曾动作，这屏障便凭空而起，将上百只黑影妖魔遮挡在外。这究竟是芒种石的神力，还是青玄本身就已强大如斯？ 黑影妖魔们并非普通妖兽，竟妄图撕裂青光屏障。他们嘶吼着，拉扯着，青光光芒渐弱，黑色魔光更盛。 在青玄灵力的加持下，水火灵芝王终于彻底脱离冰树，悬浮在半空中。黑影妖魔们更加猛烈地撕扯着青光屏障。赤凰若有所思地观察那些黑影妖魔们，雪豹妖则焦躁地喘息着，心里剧烈挣扎该站在哪一方。 一只妖力最猛的黑影妖魔突然把青光屏障撕裂一个细口，须臾间这只妖魔便突破屏障，迅速扑向那株水火灵芝王！其他妖魔们接二连三从这道细口中钻出，训练有素地分别扑向水火灵芝王、青玄、赤凰和雪豹妖。 雪豹妖出声示警，青玄却如没听见一般，只是注视着那株水火灵芝王。待妖魔扑到冰树近前，青玄手一挥，水火灵芝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快速在空中移动。移动路径杂乱无章，片刻向东，须臾向西，顷刻间又上天入地，引得妖魔们胡乱飞扑，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 赤凰面对黑影妖魔们的攻击，只是不断躲闪，如青玄所言并未出手。她忽听得雪豹妖一声惊叫，她抬头望去，却见水火灵芝王正疾速从空中飞落，直直朝自己砸来。刹那间数只黑影妖魔朝水火灵芝王扑去，却无一例外地失手。 赤凰惊讶地瞪大双眼嘴巴微张，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水火灵芝王竟“咻”的一声，从她口中而入，钻入她体内。赤凰猛然一惊，她竟阴差阳错下生吞了这水火灵芝王？ 赤凰被水火灵芝王猛烈的冲力激得倒退数步，同时一道青色的保护圈拔地而起，把她护在圈内，同一时间数只黑影妖魔被挡在青色的保护圈外，无一能靠近赤凰半步。 赤凰刚从这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便捂着胸口俯身干呕。她自然是什么也没吐出来，却感到体内有一阵灼热传来。须臾间，又有一股冷意侵袭她的身体，她知晓这寒冷与外界无关，只来源于她体内的水火灵芝王。 赤凰的身体忽冷忽热，冷息与热息在她体内数度交锋，极度的温差折磨得她双眼通红，几欲发狂。青光圈外几乎挂满了疯狂的黑影妖魔，遮挡住全部日光。赤凰在这一方黑暗中痛苦挣扎，忍受着体内两种温度的极限拉扯。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怨念，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被青玄打回原形之时，落在天宫阴暗的谷底，满身伤痕，满心仇怨。 忽有一阵清风拂过，眼前的黑暗霎那间散去。一股温暖的灵力自赤凰后心涌入，渐渐融去她体内的寒意，抚平灼热留下的痛楚。 赤凰看着眼前青玄的脸，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好似要把清新的空气全部吸进肺里。适才突然而起的那股怨念也随着清风散去。她抓紧青玄的衣袖，紧盯青玄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之情。 青玄也默默地看着她，手中灵力不断向她体内灌输。 赤凰盯着青玄盯了片刻，方开口道：“水火灵芝王被我误吞，您老会不会恼羞成怒地打我......” 第13章 疑惑起 上一刻，青玄见赤凰目光深邃地盯着自己，以为她能说出什么正经话来。没想到下一刻，她就说出如此不着调的话...... 青玄被气笑了，收回贴于赤凰后心的手，说道：“你再坚持少许，我们即刻走。” 青玄衣袖一挥，扑过来的黑影妖魔纷纷被打飞。他带着赤凰驾起云雾，离开冰山。 赤凰抓着青玄的衣袖道：“我们走了，雪王怎么办？” 青玄道：“莫急。你瞧，雪王跟上来了。” 赤凰回头瞧去，只见雪豹妖果然缀在他们身后，只是他通身雪白，隐于云雾之中，赤凰一时没有看清。 赤凰放下心来。青玄带着她路过先前用青光屏障围困妖兽们的地方。青玄念起法诀，青光屏障延伸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上百只妖兽围在圈内。青玄转头对雪豹妖道：“雪王，你且进去罢，这屏障可保你们无虞，你我有缘再见。” 雪豹妖看向下方巨大的青光包围圈。青光向阳而盛，看起来坚固无比，妖兽们暂时安全。 雪豹妖没有回答，也没有跃入包围圈，而是仍默默跟在青玄与赤凰的身后。 青玄笑了笑，也未再说话。一个诀起，再映入赤凰眼帘的便是极寒小镇的景象。赤凰回头望去，雪豹妖这次没能跟上来。 青玄手指一点，两人再度化形，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样。赤凰看看青玄的新模样，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模样，对青玄道：“神君，您老若是不打小仙的话，可否容小仙多嘴一问，我们这是在作甚？” 青玄道：“本君需查探一番，那群黑影妖魔究竟是何来历。” 这话倒是说到了赤凰的心坎里，她也极想知道那群妖魔究竟是否来自魔界。但在此之前，她还需确定一事，青玄对她无意中误食了水火灵芝王，到底是什么态度...... 她望着青玄如常的神情，心中琢磨。从雪王口中可以得知，青玄自八百年前就在关注水火灵芝王的成长，这期间又对如何寻找以及取出水火灵芝王进行过深入研究。如今，她误打误撞抢了他多年关注的成果，他竟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即使他涵养再好，难道竟连一丝失望也无吗？ 青玄看赤凰的神情，无奈道：“又在想何事？” 赤凰决定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神君，小仙无意中吞食了那水火灵芝王，您老不生气？不失望？不遗憾？” 青玄移开眼神：“本君已是上神之身，水火灵芝王于本君而言用处甚微。本君只是对这稀世珍宝好奇而已，赤橙君不必在意。” 好奇吗......赤凰眯着眼思考。 青玄又道：“赤橙君若想炼化这水火灵芝王，尚需费一番功夫。水火灵芝王生于极寒之地的万年冰树内，若要炼化它，也必须身处这极寒之地。本君会留在此处一些时日，助君一臂之力。若赤橙君能将这水火灵芝王彻底化为己用，想必可以功力大涨。” “果真？”赤凰双眼晶亮地望向青玄。 “赤橙君似乎不太信任本君。” “嘿嘿，哪有哪有，小仙只是高兴得昏了头。神君一言既出，定是驷马难追的！” 青玄浅浅地笑着。赤凰歪头想了片刻，又望着青玄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青玄道：“说罢，又有何事想问？” 赤凰嘿嘿笑道：“那雪王......为何称神君为‘赤橙君’？莫非果真如此之巧，神君八百多年前竟曾化名‘赤橙’？” 青玄顿了片刻后方道：“八百多年前，本君曾与一友人下界游历，确实曾化名‘赤橙’。此名乃友人一时兴起所起。” 赤凰拍手道：“小仙竟能与神君的友人想到一处去，看来这‘赤橙’属实是一个抢手的好名！” 青玄闻言低笑了起来：“确实是......‘好’名。” 赤凰听到青玄特意强调了“好”字，知道他是在说反话。赤凰撇了撇嘴，暗想道，能与她想到一起的青玄友人，定是位文采风流、潇洒倜傥的仙君！至于青玄的品味，绝对还有待提升！ 赤凰虽如此想，口上却谦逊道：“那小仙可不敢再称呼‘赤橙’，以防冲撞仙君。” 青玄哂然一笑：“无妨，称呼而已。况且本君已八百多年未曾听到此名，如今说来颇觉亲切。” 赤凰心想，如此最好，一时半刻的她还真想不出更美妙的名字。 青玄道：“赤橙君可还有疑问？” 赤凰嘿嘿笑着摇摇头。青玄笑道：“甚好。如此，我们行正事罢！” 青玄带头朝小镇中心走去。赤凰站在原地撇了撇嘴，这老匹夫说的好像解答她的疑惑都是闲事一般！ 赤凰追上青玄的步伐。两人走进小镇中心后，发现小镇的景象已与先前截然不同。 大街上已经没有带着珍奇异宝闲逛的散妖散仙，茶楼大堂也无先前说书时的热闹景象，几家商铺门口也都冷冷清清。整条大街上仿佛突然寂静下来一般，只有几个零零星星的散妖经过。 数个黑影妖魔正在大街上巡逻，频繁出入各个商家，遇到过路人也会拦住探查。显然，黑影妖魔正在寻人，寻的还极有可能是他们二人。 一阵吵闹声吸引了赤凰的注意。她转头看去，只见今早刚见过的狗头掌柜被几个黑影妖魔团团围住，旁边是一个倒地哀嚎的茶楼小二。 黑影妖魔的领头对着狗头掌柜道：“你说不说？不说下一个这般痛苦的便是你！” 狗头掌柜还是慢吞吞的性子，一字一句道：“非我不说，而是我确实不记得了。” “死老狗，还嘴硬！看我打不打死你！”旁边一个暴躁的黑影妖刚要动手，领头赶紧制止道：“低调一点！上面说了，先不要惹事！” 领头板着脸对狗头掌柜道：“你的很多客人都说过，今晨曾见过这二人在茶楼饮茶听书，怎么你偏偏就记不得了？” 暴躁的黑影妖附和道：“死老狗仔细想想！就算不杀你，想要让你生不如死也是易如反掌！” 狗头掌柜慢吞吞道：“我年纪大了，视力早就不大灵了，就嗅觉勉强可以一用。几位客官却拿着这二人的画像来问，那我属实对不上号啊......要不客官您把那二人找来，让我闻闻？” 暴躁的黑影妖一拳击向狗头掌柜。狗头掌柜被妖力震得跌倒在地，不停咳嗽着，间歇着道：“客官您这就不讲理了......咳咳，我们狗妖......咳......就是靠着鼻子走天下的......咳咳......” 赤凰眉头紧蹙，看到此时已经想要出手。青玄制止道：“不必担心。那狗妖掌柜实力深不可测，不至于有事。” 赤凰怀疑地看着那连咳嗽都慢吞吞的狗头掌柜，这看着还真不像深不可测的模样啊！狗头掌柜先前还把她错认为其他人，还说她堂堂魔界魔尊身上一股神仙味儿...... 青玄看到赤凰怀疑的目光，解释道：“能在极寒小镇开店数千年，必不是无能之辈。不必担心，我们先离开这里。” 赤凰盯着青玄道：“以神君的神威，应是不将这些妖魔放在眼中罢？神君为何要避开他们？何不出去杀个痛快？” 青玄道：“以战止战，并非上策。赤橙君也莫要整日喊打喊杀。况且如今还需炼化你体内的水火灵芝王，不宜暴露身份、与他们多做纠缠。” 赤凰不赞同道：“即便神君不欲暴露身份，但你我已化形，这天下能识破神君化形术的也并无几人罢！神君究竟在担心何事？” 青玄看着赤凰探究的目光，略微不自然地移开双眼道：“这群妖魔身体强于普通妖魔数倍，却甘于隐于三界，且来历成谜。你我甚至不知晓还有多少如他们这般被强化过的妖魔。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不宜妄动，以免引起动乱。何况，如今你必须留在极寒之地数日以炼化水火灵芝王，一旦身份暴露，可能会生事端。事关你的安危，本君自然要谨慎一些。” 赤凰原本认真地听着青玄分析目前的状况，待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不由地愣住，自言自语道：“我有如此重要？” 青玄没有回答。两人离开前，赤凰手指轻轻一点，一道无形的光照耀在狗头掌柜和茶楼小二身上。赤凰默默想道：不管这狗头掌柜究竟有无青玄所说的能耐，至少她希望能护住他们不受到真正的伤害，也算是谢过掌柜不供出他们的道义罢！ 第14章 雪中屋 青玄带着赤凰来到极寒中心的一处雪山附近。青玄念起法诀，片刻后，一座茅屋拔地而起，出现在两人面前。 青玄道：“我们暂且住在此处。放心，这茅屋只有你我二人可以看见。” 赤凰走进这座茅屋。茅屋虽然外表甚为简朴，却内藏乾坤。屋内宽大整洁舒适，很适合修炼以及休息。主屋旁甚至还配备了一个厨房，用具一应俱全。 赤凰望着房间内的摆设，说道：“神君，这水火灵芝王需要炼化多久？” “不一定，视个人情况。” “那至少也得几日吧？” “不错。” 赤凰摸着下巴道：“那神君为何不变出两个屋子来？” 赤凰望向青玄，青玄轻咳了一声道：“本君没想那许多......那本君再重新变一座......” “那倒不必如此麻烦。小仙大概也不会有太多休息时间。”赤凰摆手道。 青玄从善如流地没有动。 赤凰转悠到厨房那一侧，自言自语道：“没想那许多？却想到变一间厨房......” 赤凰转回了主屋，见青玄一身青衣站在主屋中间，正抬头望着屋顶，好似没注意到她的自说自话。 赤凰道：“神君，我们何时可开始炼化水火灵芝王？” “可即刻开始。” “那极好！我们即刻开始！” 赤凰盘坐在一个莲花垫上，青玄走到赤凰身边道：“若想水火灵芝王为你所用，还需靠你自身力量。本君现要收回适才渡入你体内的灵力，一旦收回，你会重新陷入冷热交替的痛苦中，你且做好准备。” 赤凰点点头，一副坚毅得好似要去赴死的表情：“没问题。神君请吧！” 青玄将手放到赤凰后心的位置，一股清澈的灵力自赤凰体内流向青玄的手。赤凰立马感觉到有一股骇人的灼热侵蚀她的五脏六腑，好似有东西在她体内剧烈燃烧，要把她的身体烧穿。还未等她开始抵抗这股灼热，一阵刺骨的冷意从她四肢开始往心脏蔓延。她四肢因寒冷开始剧烈颤抖，身体慢慢有蜷缩的趋势。她双唇冰冷呈青紫色，额头上却因酷热而滴下豆大的汗珠。冷热在她身体内数度交锋，炼化不过刚开始，她却仿佛已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青玄站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赤凰身上。他双唇紧抿，眼睫轻颤，目光幽深看不清情绪。当赤凰痛苦得浑身打颤时，他衣袖抬起又停住，宽大的衣袖微微颤动。几息之后，他终究是放下了手，默默站在一旁。 经过一天一夜的炼化后，赤凰体内的水火灵芝王暂时归于平静。她闭目调整呼吸，意识回到了现实世界中，灵力自然地在体内通畅流转，胸前的青玉隐隐散发着光芒。 忽而，她鼻尖一动，一阵香气飘了过来。她睁开双眼，青玄已不在屋内，厨房里传来了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香气也正是从厨房飘来。 赤凰起身朝厨房走去，见青玄正优雅地从一口小锅中盛出羹汤。他转头看向赤凰，笑道：“水火灵芝王炼化得如何了？” 赤凰一时猜不透青玄的举动，说道：“第一阶段已完成。神君这是......” 青玄道：“炼化水火灵芝王体力消耗极大。本君约莫着时间，特意为赤橙君做了几道膳食。膳食中有一些草药，可助你炼化。” 赤凰睁大双眼道：“神君......为小仙......做膳食？”这其中莫不会有什么古怪？ 青玄将几道膳食端上桌子，对赤凰道：“赤橙君，一同用膳罢！” 赤凰仿佛受宠若惊般入了座，嘴里念叨着：“小仙何德何能，竟能再次吃到神君亲手做的膳食......” 青玄见赤凰光说不动，不由地笑道：“赤橙君为何还不动筷？莫非是怕本君下毒？” 赤凰嘿嘿笑着：“怎会？神君若想对小仙用毒，昨日便不会救下小仙......”赤凰又仿佛说错话般，作势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懊恼道：“瞧小仙这张嘴！神君您堂堂上神，风光霁月，海纳百川，怎会为难一个小小仙侍？更别说下毒了。神君您动动手指，小仙就魂渡忘川了。是小仙小人之心，度您老君子之腹......” 面对赤凰运用得越发成熟的“孙子”之道，青玄轻轻笑着，盛了一碗羹汤自然地放到赤凰面前，仿佛曾经做过千百遍一般。他说道：“上次一同用膳时，赤橙君好似很喜欢这道羹汤。本君这次多做了些许，赤橙君多饮些罢。” 赤凰嘴巴微张。原本她倒未怀疑青玄下毒，但见青玄越发“殷勤”，心中也不由地打鼓：他莫非有事求我？还是勘破我身份，真想毒死我？ 赤凰呵呵干笑着，只听得青玄又道：“这道羹汤中的灵药，得尽快饮下方能发挥最佳功效。赤橙君也想尽快炼化水火灵芝王罢？” 赤凰闻言不再犹豫，拿起汤碗，眼一闭心一横，全部喝了下去。囫囵吞枣般的喝法自然没能尝出羹汤的鲜美，但她倒是觉得丹田逐渐生起一股暖流，游走在她体内，甚为舒服。 青玄见赤凰的模样，轻笑道：“赤橙君好似对本君甚是戒备？” 赤凰见身体没有异样，反而真如青玄所说羹汤内灵药有助她之效，便放软了紧绷的身体：“神君突然对小仙如此之好，小仙不太习惯......” 青玄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用饭。一顿饭吃下来，赤凰感到身体的疲累一扫而空，不禁道：“神君果然好手艺。小仙现在感觉灵力充沛，可以马上开始下一阶段的炼化！” 青玄阻止道：“过犹不及。赤橙君需给身体些许休息的时间，不必太拼。” 赤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悻悻地回到主屋中，稍微活动了小半个时辰后，倚靠在靠垫上休息。 片刻之后，青玄也回到主屋中，坐在莲花垫上闭目调息。 赤凰悄悄睁开双眼看向青玄。青玄安静地盘坐在莲花椅上，姿态闲适从容，周身的灵气清澈而充盈。在赤凰的记忆里，青玄的实力好似一直处于巅峰状态，即使前一阵莫名受伤，也是很快就恢复过来。 赤凰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昨日他们遭遇黑影妖魔袭击时，青玄曾数次救她于水火，甚至不惜放弃水火灵芝王。今日他又毫无芥蒂地助她炼化水火灵芝王。她欠他的人情如此累加下去，待她恢复功力的那一日，她对他当真下得去狠手吗？若是她成功复仇，她欠他的这几笔人情，又该如何偿还？ 第15章 浮生梦 赤凰思索着这个难解的问题。许是炼化水火灵芝王时，身体已达到极限，又或许是膳食中灵药的效力，赤凰渐渐坠入梦乡。 朦胧间，她好似看到一白一黑两个人行走于冰雪中，那景象与极寒之地甚为相像。赤凰不禁想道：莫非我连做梦都要梦到极寒之地？ 两人谈话的声音逐渐传入她的耳中。赤凰想要移动，却发现自己好像漂浮在虚无空中，无法随意走动。她只得留在原地，听着两人的谈话。 那黑衣人道：“神君下界，那些妖魔均望风而逃。这一路行来，我连半只妖的影子都没见到，所遇见的神仙皆对神君毕恭毕敬、有求必应，如此甚是无趣！不行不行！神君定要隐藏身份，如此方可遇到趣事。” 白衣人笑道：“那你说罢，本君该如何隐藏身份？” 黑衣人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白衣人，说道：“欲掩身份，必先改变外表。神君总是穿白，无趣无趣！” 黑衣人手指一点，白衣人已换上一袭青袍。黑衣人又一指，将白衣人的衣领敞开些许。 黑衣人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一番道，满意地点点头：“甚好！如此一来，便不像生活在天宫的古板神仙了！” 白衣人低头看着自己微敞的胸口，无奈地笑了笑，任由黑衣人继续折腾。 黑衣人道：“容貌就先如此罢，此地的妖魔散仙应当无人见过神君真容。” 黑衣人绕着白衣人转了一圈，又道：“神君这通身的气质，和这充盈的灵力，别人就算猜不到神君身份，也当知晓不能轻易招惹。神君快收了身上这些神通罢！学学我，扮做一个普通人。” 原先的“白衣人”，现今的“青衣人”笑道：“别人不轻易招惹我们，会少许多麻烦，如此不好么？” 黑衣人道：“哎呀！下界游历正是要见识三界百态，既要结识清奇高雅的世外仙人，亦要结交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古籍有云‘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我欲见识千百种人生形态，方能不枉行此万里路。神君如此高高在上，怎能体会到平凡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青衣人沉吟半晌道：“你说的有理，是本君太过保护你，反而狭隘了。” 青衣人衣袖轻轻一挥，掩去周身灵气，说道：“如此可还满意？” 黑衣人拍手笑道：“满意满意！甚是满意！不过，还有一事需做出改变，否则你我顷刻间便会露馅儿。” “何事？” “那便是你我之间的称呼。若我继续唤神君，即便是痴人也晓得你的身份啦！” “那从此不必唤本君......不必唤我‘神君’，只以你我相称即可。” 黑衣人摇摇头道：“那还不够，我们还需有一个化名。” 青衣人笑道：“你想用何化名？” 黑衣人一边思索一边道：“青与玄皆为颜色，叠加起来正是橙黄之色。不如神君就以‘橙’为名，如何？” 青衣人道：“我名青橙？” 黑衣人撇撇嘴道：“青橙多难听！好似没熟的果子一般。那我好心借你一个字，神君就叫赤橙罢！” 青衣人不由得笑出声来，重复道：“赤......橙？” 黑衣人有些恼怒道：“如何？神君认为不甚悦耳？” 青衣人忍住笑道：“悦耳，私以为甚是悦耳！那本君就暂化名为赤橙。” 黑衣人又思索起来：“那我的化名呢......虽然天下之大，恐怕没几人识得我。但难保我以后做出一番惊天动地之事，闻达于天下，还是先取一个化名为好。” 青衣人点点头：“不错。你我都有如此化名......才公平。” 黑衣人未理青衣人的取笑，思索半天后道：“那我就叫墨凰罢！” “墨黄......？的确好名！你我之名，好似打翻了那颜料盘......” “是墨凰！凤凰的凰！”黑衣人强调道。 “好好，是墨凰。如此一来，本君的‘赤橙’也并非难以接受......” 黑衣人恼着为自己的起名能力辩解了几句。两人继续前行，说笑声也逐渐被湮没在风中...... ...... 赤凰猛地从梦中惊醒。她朝周遭望去，自己仍身处极寒之地的茅屋中，青玄并不在屋内，也不在厨房。她此时正歪在靠垫上，身上盖着一张毛毯。 她盯着眼前的毛毯，心中怪异至极。她怎会有如此诡异的梦境？她与青玄虽相识已逾千年，却从来无此般交集。她对青玄有不屑，有怨怼，有仇恨，却从来不曾如此......亲近。 赤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心中暗叹道：青玄这老匹夫可真真擅于蛊惑人心，不过几次相助与一顿晚膳而已，竟能令自己动摇复仇之心，做出如此匪夷所思之梦。老匹夫心机太深！ 赤凰一把掀开毛毯扔到一边，起身朝屋外走去。外面已下起了鹅毛大雪，与屋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温度。赤凰打了一个寒颤，刚要迈出去，忽见一个青衣人凭空出现在风雪中。 漫天纷扬的大雪中，那人卓然而行，一袭青衣片白不染，仿佛连雪都更偏爱神只。 赤凰盯着青玄的那身青衣，目视着他走到茅屋门口。 青玄顺着赤凰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袍，又抬头道：“赤橙君最好不要出此茅屋。那群黑影妖魔正大肆搜索极寒之地。若被他们发现赤橙君正在炼化水火灵芝王，恐有事端。” 此时再听到“赤橙君”的称呼，赤凰顿时起了一种异样之感。她张了张口，想换个名字，最终还是道：“是，神君。” 青玄看了赤凰半晌，而后笑道：“如此，甚好。” 第16章 追随者 赤凰窝在茅屋中将体内的水火灵芝王炼化了七八日，自觉已有小成。青玄日日都会亲自为赤凰做几道含有灵药的膳食。赤凰从一开始的怀疑、犹豫，到最后已然能大快朵颐。除去膳食中的灵药的确能助她炼化水火灵芝王的缘由外，更重要的原因是...... 青玄的手艺是真......的好！ 这日，赤凰修炼完毕，正如往常一般等着用膳，却发现青玄并不在茅屋中。她来到厨房，发现羹汤在灶台上正小火熬着，“咕噜咕噜”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锅里放着几道做好的精美小食，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赤凰吞咽了一下口水，走到大门口朝茅屋外望去，嘟囔道：“这去哪里了？还不回来......再放一放，小食就没那么可口了。” 正当她念叨时，两个人出现在茅屋之外。一人正是青玄，另一人则是一个陌生的青年面孔。那陌生青年白眉白发，神情严肃，不怒自威，看起来有些不好惹。赤凰眨了眨眼，盯着那陌生青年。 青玄目光落在赤凰身上，问道：“你在等我？” 赤凰朝青玄点了点头道：“该用膳了。” 青玄神情莫名地望着赤凰。赤凰则转头继续盯着那陌生青年。 青玄道：“我们进去再说。” 三人走进屋内。那陌生青年见赤凰一直盯着自己，声音洪亮道：“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赤凰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在茅屋中，她和青玄恢复了“仙侍赤橙”及“上神青玄”的模样。赤凰心中细数，见过“仙侍赤橙”的都有哪些人...... 她看到陌生青年的白眉白发，恍然大悟道：“雪王？” 陌生青年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是我。” 赤凰惊讶地绕着雪王转了一个圈，讶道：“你为何化为人形？” 雪王看了一眼青玄，说道：“水火灵芝王被你抢......服食之后，我已没有守在极寒中心的必要，其他妖兽们也已安全。我要查清楚那群黑影妖魔的来历，为二百多年前死在他们之手的妖兽们报仇！” “所以？”赤凰问道。 “单凭我和其他妖兽，很难做成此事。我必须要追随强者。”雪王一副坚毅的神色道。 赤凰道：“所以你来找我们？” “不是你们，我只是来找他，”雪王指向青玄道，“他乃真正的强者。” 赤凰撇撇嘴道：“原来没我的事......” 雪王做妖兽做惯了，说话习惯直来直往，并不擅长人情世故。但他还是注意到赤凰脸色急转直下，有些犹豫道：“恕我眼拙，没看出你有何本领......不过若你能完全化水火灵芝王为己用，兴许也会有追随者。” 赤凰见雪王一副认真分析的模样，也无法生气，只得扶额道：“好好好，你说的有理。” 赤凰又看向青玄：“神君也同意？” 青玄尚未回答，雪王疑惑道：“神君？” 原来雪王尚不知晓青玄的身份。赤凰面色不改道：“你听错了。我说的不是‘神君’，而是‘橙君’，就是赤橙君的意思。” 雪王半信半疑道：“是吗？” 青玄此时开口道：“让雪王知晓也无妨。‘赤橙’乃本君八百余年前下界时所用之化名。本君真名乃......青、玄。” 雪王闻言惊讶得双目圆瞪，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两枚鸡蛋。他连忙跪地，甩袖行了一个参拜上神的大礼，恭敬道：“参见青玄上神！雪王不知神君身份，之前多有得罪，望神君大谅！” 赤凰站得离雪王不远，差点被雪王行礼时甩起来的衣袖扇到。她连忙往后跳了一步，目瞪口呆地望着跪伏在地的雪王，讶道：“至于吗......” 青玄衣袖轻抬，雪王顿感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自己的身体。在这股力量的驱使下，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 只听得青玄道：“雪王不必如此。你我相交时乃是朋友，日后仍是朋友，正常相处即可。” 雪王恭敬道：“是。适才雪王大言不惭地欲追随神君，如今得知神君身份，雪王自是没有这个资格的，是雪王逾越了。” 青玄道：“无妨，此事先不提。黑影妖魔之事，本君亦是要探查一番的，我们目的相同，可互通有无。” 雪王道：“是。” 赤凰受不了雪王面带崇敬之情地一直看着青玄，遂开口道：“如今小镇情况如何？极寒中心的妖兽们又如何？” 雪王终于将目光转向赤凰，答道：“暂且无恙。此次这群黑影妖魔似乎更有秩序更有纪律，他们遵从指令搜寻神君与......”雪王顿了下对赤凰道，“这位想必也是天宫中的仙君罢！不知这位仙者如何称呼？” 赤凰从未见过雪王对自己这般毕恭毕敬，她知晓这是借了青玄的光。她道：“小仙乃神君的仙侍。” 雪王瞧着二人，疑惑道：“仙侍？”在上神面前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仙侍么？ 面对雪王明晃晃的怀疑神色，赤凰轻咳道：“雪王称我赤橙君即可。” “赤橙君？”雪王更加疑惑。他又望向青玄，见青玄只是笑而不语。 赤凰面不改色地胡编乱造道：“神君之名如雷贯耳，天下莫有不知。神君八百年前下界，若不化名，行走于三界多有不便。故而神君自称的‘赤橙君’，乃是借用小仙之名。” 雪王恍然道：“原来如此！” 青玄在一旁低低笑了起来。赤凰望向青玄，谄媚地道：“神君，小仙可有说错？” 青玄收住了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无错，合理。” 赤凰满意地笑了。 雪王继续接着适才的话题道：“目前黑影妖魔正在极寒之地搜寻神君与赤橙君。但他们此次似乎纪律更加严明，没有随意杀人。也许正如赤橙君先前所说，他们变得更有组织性，且尚处在低调发育阶段，不欲现在便暴露于三界视野中。” 赤凰琢磨道：“看来水火灵芝王对他们极其重要。” 雪王点点头道：“想必是的。”青玄则在一旁垂眸沉思。 赤凰不由得望向青玄，心中琢磨道：若这水火灵芝王当真只能增长一人功力？不想过早暴露的黑影妖魔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其出手？青玄......是否隐瞒了什么？ 第17章 魔界兵 三人又探讨了一番。厨房内飘过来的羹汤香味已经越来越浓，赤凰不由自主地望向厨房，轻微地吞咽口水。 青玄见状道：“雪王，不如我们先坐下用膳？” 雪王道：“多谢神君美意。不过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神君和赤橙君用膳了。若有其他消息，我会再来找二位。” 青玄点头道：“如此也好，雪王慢走。” 送走雪王后，赤凰与青玄坐下来一同用膳。两人各有心思，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青玄略微用了几样小食后，放下碗筷道：“赤橙君，如今水火灵芝王已在你体内炼化，其灵力已注入你身体内，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将其力量化为己用。” 赤凰正津津有味地喝着羹汤，闻言点点头。 青玄道：“如此一来，你可不必再藏在此屋，那群黑影妖魔不会因水火灵芝王而认出你。” “当真？” 青玄道：“本君知你不喜终日待在这茅屋里，也牵挂极寒小镇的安危。水火灵芝王既已炼化，你自可外出。” 赤凰立马放下碗筷道：“多谢神君！” 两人用完膳后，青玄还未曾出厨房，就听见关门的声音。赤凰竟趁他不注意时，不打招呼独自出门了，看来是不想和他一同外出。青玄走出厨房，看着空无一人的主屋，双眸低垂，神情莫名...... 且说赤凰趁青玄不注意时溜出了茅屋。她见青玄并未阻拦，不由得哼道：“算这老匹夫识相，没有阻我的事！” 赤凰又幻化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形象，路过冰原雪山，最终到达极寒小镇。这一路走来，时不时会碰到黑影妖魔在搜寻。但她先后有洗尘池、水火灵芝王以及青玄药膳的帮助，功力已恢复过半，可以轻松躲过黑影妖魔的搜寻。 极寒小镇有许多神仙妖魔，因此在这里搜寻的黑影妖魔们也最多。黑影妖魔们三五成队，结伴巡逻搜索。 赤凰躲在茶楼附近观察。茶楼客人已经少了许多，狗头掌柜正慢吞吞地坐在柜台后面算账。在大堂里跑来跑去的小二是新面孔，上次受伤倒地的小二并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几个黑影妖魔时不时地从茶楼门口走过，偶尔会进入茶楼搜寻。 赤凰默默观察了近两个时辰，脸色逐渐沉下来。这些黑影妖魔的列队规律和搜寻习惯，她都颇为熟悉，因为这正是魔界魔兵的训练项目！虽然他们做出了一些改变，但魔兵长年累月训练形成的固有习惯，很难说变就变。 看来组建或训练这一支队伍之人，必是魔界中人！甚至这些黑影妖魔们都极有可能曾经、甚至正服役于魔界军队！ 黑影妖魔的体魄与妖力均强于寻常妖魔数倍。能有此能力的领头之人，必非寻常魔兵。她首先怀疑的便是她座下两名护法——左护法灭灵以及右护法乘虚公子。另外，魔界三员大将弑天将军、鹿鸣将军及秦羌将军，同样是魔界位高权重、且有能力组建黑影妖魔军团之人。 那这最有嫌疑的五人中，究竟是否有黑影妖魔的领头人呢？ 赤凰沉思间，一队黑影妖魔走进茶楼进行搜查，过了片刻大堂内传来吵闹声。几个黑影妖魔正推搡着两个客人出酒楼，狗头掌柜也紧赶慢赶地追了出来。狗头掌柜道：“这两位客人今日才来，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一个黑影妖魔道：“你不是说认不出画像上那两人吗？如今怎么又知道这两人不是了？” 狗头掌柜喘了喘气道：“我们狗妖靠鼻子行走天下。画像上那两人既然来过敝店，哪怕他们一千年之后再来，我也能识别出。可这二位顾客的气味我从未闻到过，绝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黑影妖魔嗤道：“我信你个死老狗？滚开滚开！再不滚开，别怪我不顾你们主子的脸面，给你好看！” 狗头掌柜还未来得及张口，就被黑影妖魔推到一边去。几人一时间推推搡搡，吵闹不断。 此时，忽然一阵美妙的丝竹声从不远处传来，渐渐盖过吵闹声。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街角处转出来两名面纱遮面的妙龄女子，一人奏箫，一人弹琵琶，身姿曼妙，仪态娉婷，正款款而来。 两名女子之后出现的是一个倚在步辇上的年轻公子。瞧那公子面如冠玉，俊美无俦，一身华贵衣衫随意地穿在身上，衣带不束，衣角曳地，仿佛只是因不得不穿衣衫出门而勉强穿之。他散漫地侧靠在步辇的扶手上，双眉轻挑，下颔轻扬，一双桃花眼正带着不明笑意望向这边。他身后同样是两名妙龄女子，正以灵力维持着步辇悬空且平稳前行。 众人皆愣愣地看着这个排场。随行的这四名女子虽面纱遮面，但能看出外貌身姿皆是极品。两名女子音乐造诣非凡，另两名则灵力稳定且绵长，皆非寻常人家可以培养出来。 众人目光最终落到坐在步辇上的公子身上。只见那公子懒懒地开口道：“适才是哪位英雄言道，要不给本公子面子的？” 黑影妖魔们愣住，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也没见过这位公子，又何谈不给他面子？ 只见狗头掌柜颤悠悠地带着小二走到那公子面前，行礼道：“主家安好？” 那公子嘴角挑起，戏谑道：“好，好得很！只是本公子听闻有些不长眼的东西妄图破坏我极寒小镇的秩序，便来瞧一眼罢了。” 黑影妖魔的领头见状道：“原来是极寒小镇的主家，颜公子。” 赤凰听雪王说过极寒小镇背后有一神秘主家，暗地里维护极寒小镇的买卖秩序。因此，极寒小镇能在三界之外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秩序。这神秘主家极少出现在众人视野，世人知道的也很有限。 只见那颜公子笑得肆无忌惮：“适才是谁要不给本公子面子来着？” 黑影妖魔的领头连忙道：“在下影锋，是这支队伍的首领。适才是我们寻人心急，有些出言不逊，望公子海涵。” 颜公子笑着没有说话，连眼风都不屑于扫给影锋，只是伸出手指把玩着自己的衣带。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影锋看不透颜公子的意图，心中琢磨不定。 颜公子身后的一名女子突然手指一弹，先前出言不逊的黑影妖魔哀嚎一声，全身痛苦地抽搐，滚倒在地。作为头领的影锋冷漠地旁观着，他知道今日必须要让颜公子出了这口气。 全身抽搐的妖魔动作渐渐小了下来，最后竟悄无声息地当场殒命。其他黑影妖魔们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仿佛死的并不是他们的同伴。 “好厉害的手！好狠辣的心！”赤凰心道。她盯着颜公子，眯起了眼。 第18章 颜公子 众人见颜公子的侍女竟能轻轻巧巧杀死一个黑影妖魔，心中不由得估量起颜公子的实力。 影锋见状抱拳道：“不知颜公子可曾消气？” 颜公子哈哈笑了起来，并没有理影锋，而是对着刚才出手的女子道：“兰芝，你心太软了。他们敢在本公子的地盘上寻衅滋事、出言不逊。适才若是本公子出手，他们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兰芝屈膝施了一礼，面无表情道：“是兰芝的不是，兰芝这就灭了他们。”兰芝语气平淡，说的仿佛不是杀死几个强大的妖魔，而是捏死几只蚂蚁一般。 兰芝刚要动，影锋连忙道：“颜公子大谅！我等立即离开极寒小镇，不再踏入一步。” 说完，影锋也不等颜公子回话，手一挥，所有黑影妖魔顿时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极寒之地的其他黑影妖魔们也收到讯号，一瞬间均消失无踪。 兰芝欲追，颜公子摆手阻拦道：“不必追了。这些蝼蚁还不值得耗费本公子的宝贵时间。” 兰芝立即退回原位，恭敬道：“是，公子。” 颜公子笑道：“兰芝啊兰芝，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严肃。你学学碧芙她们，多笑笑！” 名为碧芙的女子抱着手中的琵琶娇笑着朝颜公子靠了过去。颜公子依旧懒散地靠在扶手上，聆听碧芙奏出的悦耳乐声。 兰芝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目视前方。 赤凰望着突然出现此地、又轻易赶走黑影妖魔的颜公子，眉头微蹙，心中有些疑惑。 颜公子突然笑道：“何方高人隐匿此处，偷听我等谈话？”颜公子手指突地一指，一道劲风朝赤凰藏身之处射来。众人皆循着颜公子所指的方向望去。 赤凰不躲不闪，也未凝聚灵力。待劲风将到眼前之时，她整个人倏忽间消失在原地。 颜公子见没有击中任何人，也无人现身，眉峰不由得蹙了起来。突然他听见耳旁有幽灵般的声音道：“嘿！你找我？” 颜公子猛然转头望去，只见一人突然出现在步辇侧边，离他不过三尺之距，正笑盈盈地看着他。此人长相虽平凡，但那肆意的笑容竟生生给这张普通的脸平添三分颜色。 颜公子身后的兰芝悚然一惊，竟有人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家公子，还敢离公子如此之近！兰芝迅速出手攻向来人。那人却连头也未回，反手便阻挡了兰芝的攻击。 颜公子脸上笑意不变，举手示意兰芝停手。他一双桃花眼透出些许兴味，说道：“有点意思！” 这突然出现在颜公子身侧的人正是再度化形的赤凰。赤凰嘻嘻笑道：“你找我有何事？” 颜公子仿佛来了兴致，略略坐直了身体，看着赤凰道：“无事，只是想看看究竟是何方高人暗中窥探我等。” 赤凰被人戳破窥探之事也不心虚，双手抱胸，挑眉反问道：“颜公子是吧？” 颜公子笑道：“正是区区在下。” 赤凰道：“颜公子真是好没礼貌。我好好地待在那里晒太阳，颜公子却招呼不打地突施暗算，难不成这里是你家开的？” 碧芙等女子均露出愤怒的表情来，连丝竹之声都急促了些。兰芝上前两步，直接挡在赤凰身前。 赤凰无视兰芝碧芙等人想要杀人的眼神，低头想了想又道：“咦，好像此地还真是你家开的......” 颜公子“噗”一声笑了出来，示意兰芝后退。他略微挺直了身子，朝赤凰点头致意道：“适才是本公子之过也，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赤凰顺水推舟道：“好说好说。” 颜公子打量了赤凰片刻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赤......橙。” “原来是赤橙君，失敬失敬！”颜公子倒一改之前的散漫之态，对赤凰礼貌有加。 赤凰笑呵呵地和颜公子客套了几句后，试探问道：“颜公子可知刚才那群妖魔的来历？” 颜公子道：“不知。赤橙君可知？” “我自然是不知。听闻颜公子鲜少现身极寒小镇，如今突然出现，还以为颜公子知其来历，特意赶来处理。”赤凰虽面带笑意，目光中却带着明晃晃的试探，直直射向颜公子。 颜公子笑而不语。一旁的兰芝代为答道：“我家公子只是来与掌柜议事，遇到那群妖魔只是偶然。” 赤凰转头望向兰芝，眼睛晶亮道：“这位姐姐甚是好看，功力又高，能将这步辇抬得如此平稳，十分了得。适才那番出手也果断狠辣，我甚是喜欢！只不过，我竟不知姐姐既能做颜公子的腿，又能做颜公子的手，如今竟还能做颜公子的口！当真是能者多劳啊！” 赤凰又转向颜公子道：“颜公子莫非不良于行？偶尔口不能言？” “你！”一般状况下喜怒不形于色的兰芝闻言脸涨得通红。碍于颜公子没有任何表示，她只得站在原地，不能出手。 颜公子听到赤凰的讽刺，脸色有一瞬的不虞，但很快被他惯常的笑容取代。他笑道：“赤橙君说笑了。本公子确实腿上有疾，因此不常外出。兰芝有时替本公子说话，失了分寸，还望赤橙君海涵。” 赤凰闻言讶道：“腿上有疾并非难以治愈的病症，以颜公子的灵力及财力，竟会毫无办法？” 颜公子道：“并非普通伤症，而是魔力造成的伤口，非医师可治。” 赤凰面露惭愧之色：“赤橙适才言语中多有冒犯，还望颜公子见谅。若颜公子信任赤橙的话，不如让我一观？” “赤橙君懂灵医道？” “不算懂，只是阅读过一些书籍，了解一些罢了。” 颜公子道：“那倒不必急在一时。赤橙君，你我相逢即是缘，不如本公子做东，请赤橙君小酌一番如何？” 赤凰吃久了青玄做的清淡饭菜，倒有一些想念美酒的滋味，闻言道：“如此甚好！” 颜公子笑道：“酒楼就在前方，赤橙君先请，本公子与掌柜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 赤凰背着手自顾自走向酒楼。颜公子笑看着赤凰的背影，面上的表情令人看不分明。 待赤凰的身影消失于酒楼门口，颜公子朝狗头掌柜问道：“是她吗？” 狗头掌柜吸了吸鼻子，慢吞吞道：“小的不懂公子指的是谁。不过此人八百多年前曾来过小店，几日前也确实再次现身过。” 颜公子展颜一笑，一双桃花眼潋滟明媚，竟将身旁的四名妙龄女子皆比了下去。 他低声自语道：“总算......找到你了......” 第19章 立中宵 赤凰与颜公子在酒楼相谈甚欢。颜公子表面看起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散漫样子，实则内有城府。他知赤凰对他仍有戒心，绝口不问赤凰的身份来历，只聊当下风月。赤凰曾阅读过诸多书籍，也曾游历天下，与颜公子有诸多共同话题。加之两人都表现出洒脱的性格，倒有些“倾盖如故”的意味。只是这其中又有多少真心，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罢了。 两个时辰后，赤凰方与颜公子作别。离开酒楼前，两人还约定第二日共游极寒之地的美景。 赤凰哼着小曲回到茅屋时，青玄正坐在屋内。屋内一灯如豆，淡淡的光晕洒在青玄身上，遮掩了他身上孤冷的气息。 “你回来了？”青玄道。 赤凰闻言一愣。青玄的语气仿佛是在对着一个亲近的人说话，不再有礼貌的称呼和虚假的客套，而只是安静地询问着。 赤凰一时间有些恍惚，这等场景对她来说明明陌生得紧，她却好似十分受用，仿佛理应如此一般。她清了清嗓子道：“咳......神君......在等小仙？” 青玄没有回答。他闻到了赤凰身上淡淡的酒味，问道：“你饮酒了？” “呃......饮了些许。”赤凰有些心虚。她想起来自己是背着青玄偷偷溜出去的，结果回来时却满身的酒味，这岂不是在告诉青玄，自己偷偷出去大鱼大肉地吃喝，却不告诉他？ 赤凰想了想又补充道：“下次......小仙再请神君饮酒。神君放心，小仙说到做到！绝不再背着神君......呃，小仙的意思是，绝不让神君付钱。” 青玄缓缓道：“你付得起钱？” “呃......”赤凰无奈过早在青玄面前暴露过经济情况，闻言只得实话实说道：“今日认识了一位新朋友，小仙没掏钱......” 青玄闻言没再多问，赤凰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不由得有些鄙视自己：明明已经要报复青玄，但面对他时，又常常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矮了一截，莫非真是仙侍做惯了，连骨头都软了？ 赤凰想到此处，略略挺直了身板，语气有些僵硬道：“时间不早了，神君自便罢！小仙还要炼化水火灵芝王，就不打扰神君了。” 赤凰说完自以为“硬气”的一番话后，偷偷去瞧青玄的神情。只见青玄面无表情，听到她的话后也只是沉默。赤凰有些拿不准青玄在想什么。 青玄突然伸出手来一点，赤凰面前出现了几个宝物。青玄道：“以后莫让陌生人代你付钱，欠下的人情不好还。你若想用饭饮酒，就拿这些物品去抵罢！” 赤凰双眼放光地看向面前的数件宝物，兴奋道：“千年玄玉？东海珍珠？云水翠玦？”任何一件宝物，都够她在酒楼里饮上百回酒了。赤凰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些都是神君赠予小仙的？” 青玄颔首。 赤凰欢呼一声，收起宝物，一蹦一跳地上前，将双臂搭在青玄肩膀上。这姿态好似要拥抱，却又好像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拍肩动作。当赤凰伸手重重地拍了拍青玄的肩膀时，青玄挺直的脊背方才放松下来。 赤凰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小仙高兴之余失礼了，请神君见谅。” 青玄侧头望向自己的肩头，赤凰手中的温热仿佛还残留在上面。他摇了摇头道：“无妨，你高兴就好。” 赤凰微愣，又很快恢复成往常嘻嘻哈哈的神情。她走到莲花垫上坐了下来，假装运息修炼。青玄也未再说话，坐在一旁闭目调息。 赤凰睁开眼睛看了青玄半晌，复又闭上眼睛。她屏蔽住思绪，很快就进入了炼化状态。 ...... 第二日，赤凰休息期间又独自出门，与颜公子同游极寒之地。颜公子对极寒之地颇为熟悉，带赤凰游览了许多她不曾见过的景象。游玩后，两人又在酒楼用膳。结账时，碧芙自然而然地代颜公子前去结账。赤凰想起青玄的话，遂道：“碧芙姐姐稍等。颜公子，昨日便是你做东，今日又带我游览极寒之地，此次不如给我一个答谢的机会罢！” 颜公子笑道：“既然赤橙君想做东，本公子自然不会拂了赤橙君的好意。” 赤凰起身去柜台结账。她想到昨日青玄给她的千年玄玉等宝物，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自己唯一一颗夜明珠，对掌柜道：“这颗......够付吗？” 掌柜抬头瞄了一眼赤凰，说道：“还差一些。” 赤凰面露难色，拿出千年玄玉，犹豫一下还是放了回去。掌柜眼尖，看到那玄玉道：“此物够付了，绰绰有余。” 赤凰没有拿出那千年玄玉，略带歉意地对掌柜道：“此物乃朋友所赠，不能用来结账。” 掌柜面露遗憾之色。赤凰想了想道：“掌柜，不知凤凰血价值几何？掌柜可收？” 掌柜讶道：“你有凤凰血？凤凰世间少有，凤凰血更是不易得。不过，凤凰血也有高低之分，价值也不尽相同。” 赤凰道：“掌柜请看看此血价值几何？”她的右手隐在袖中，操作一番后，拿出一个小瓷瓶交给掌柜。 掌柜拔出瓶塞后仔细闻了闻，又用灵力检查一番后，点头道：“是凤凰血。不过这凤凰似乎不是寻常凤凰，以我之力还鉴别不出价值几何。不过，五个月之内客官尽可随意在本店消费，此小瓶凤凰血足够付了。” 赤凰露出笑容道：“如此极好！” 赤凰顺利付完账，与颜公子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后，便直接回到茅屋中。 她进屋时，一阵饭菜的清香飘到她鼻尖。青玄从厨房走出来道：“回来了？羹汤刚做好，赤橙君与本君一同用膳罢！” 赤凰有些为难道：“小仙刚才在外用过......” “用过饭食了？”青玄打断赤凰的话，说道，“那倒有些可惜了。如今赤橙君对水火灵芝王的炼化已进入下一阶段，今日本君特意更换相应的助力灵药加入膳食中。既然赤橙君已在外用过饭食，那本君只能独自享用了......” “尚未尚未！”赤凰连忙道，“小仙......小仙尚未用过饭！” 青玄笑道：“哦？那倒是正好。赤橙君下次出门也记得勿要在外用饭，否则就会错过本君悉心为赤橙君调配的灵药了。” 赤凰想起今日刚付的那瓶凤凰血，心中在滴血。青玄好像格外克她，掌柜刚答应她五个月之内可在酒楼随意消费，青玄便使出这种卑劣手段，阻止她在外用饭！这老匹夫莫非孤独惯了，非要拉着一个人陪他一同用膳！ 赤凰看着一桌的饭菜羹汤，摸了摸刚在酒楼吃的滚圆的肚子，心中哀嚎道：呜呼哀哉，这老匹夫要亡我也！ 第20章 三人行 接下来十几日，赤凰全身心投入到吸收水火灵芝王的阶段中，每日灵力的飞速恢复，令她欣喜不已。修炼间隙，她时不时外出与颜公子在极寒之地游玩，只不过再也没在酒楼用饭。 这日，赤凰修炼完毕，跟青玄打了一声招呼便出门赴约。青玄从不追问赤凰去何处、做何事、与谁碰面，赤凰惊讶于青玄既“无私”地帮助她，同时又给予她无限的自由，渐渐也不再偷溜出门，而会事先告知。 颜公子已带着赤凰游遍极寒之地的美景，颜公子道：“自相识第一日后，你我再未一同饮酒。这十几日与赤橙君相处甚为痛快，不如今日我们去酒楼一醉方休如何？” 赤凰想起青玄日日做的药膳，有些犹豫道：“其实......我并不擅饮酒......” 颜公子笑道：“赤橙君莫不是在说笑？第一次与君饮酒时，君可甚为豪爽！”颜公子靠近赤凰，悄声道：“莫非赤橙君近日在做何秘密之事？” 水火灵芝王之事自然不能告诉颜公子。赤凰打哈哈道：“我能有何秘密之事，颜公子说笑了。不如就小酌一番如何？大醉伤身啊！” 颜公子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道：“赤橙君错了。大醉并非伤身，而是伤心......” 赤凰愣住，继而说道：“颜公子说得甚为有理，确实是我错了。走！今日我们不做伤心之人，只谈开心之事！” 赤凰晃悠悠地走在前面，笑着笑着竟有一滴泪流了下来。她伸手在脸上一抹，惊讶地看着手上的那滴水意，有些怔忪。 兰芝用灵力催动步辇移动，颜公子依旧懒散地倚靠在步辇扶手上，只不过目光始终落在赤凰的背影上。 几人片刻间来到酒楼门口。赤凰远远瞥见一人，吓了一跳，正踌躇着要不要躲起来。只不过那人没给赤凰机会，眨眼之间就来到她面前。 赤凰瞥见颜公子尚在几丈之外，低声对来人道：“神君，您如何在此处？” 来人正是青玄。青玄没有答赤凰的话，而是瞥向酒楼。 赤凰干笑道：“不是小仙非要在外用饭，有些应酬确实难免......” 青玄没有表示，赤凰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只见青玄看向颜公子道：“这位就是赤橙君结交的新友人？” 此时，颜公子与兰芝等人已经来到赤凰近前。赤凰只得道：“正是。这位是颜公子，是极寒小镇背后掌舵之人。” 青玄对颜公子点头致意道：“原来是颜公子，久仰。” 颜公子笑道：“不知这位是......”颜公子转头看向赤凰。 赤凰正踌躇该如何介绍青玄，青玄已然答道：“在下墨凰，乃赤橙君友人。” 赤凰闻言一惊，青玄临时起意的名字竟与她梦中一模一样。只不过梦中那青衣人是“赤橙”，黑衣人为“墨凰”。 颜公子道：“墨凰君既是赤橙君友人，不如与我等一同至酒楼小酌，不知墨凰君意下如何？” 赤凰有些心虚地看向青玄，心道：今日青玄应当无暇下厨罢...... 青玄意味深长地看了赤凰一眼，转头对颜公子道：“极好。” 颜公子乘坐着步辇走进酒楼。赤凰故意落在后面与青玄同行，赤凰小声道：“神君，您老不化形，不怕被认出来吗？” 青玄目视前方，回道：“不怕。” 赤凰一口气堵在胸口，心道：合着您老是不怕了，那之前带着我躲躲藏藏、设下诸多限制又是做甚么？ 赤凰当然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她道：“若是被人认出你我就是抢夺水火灵芝王之人，神君与小仙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后患无穷？” 青玄简短道：“无妨。” 赤凰又一口气堵在胸口，仿佛一拳搭在了棉花上。 青玄没有多说，但赤凰总觉得青玄知道些什么，却没说出来。 几人进入酒楼坐定，不消一会儿酒菜已齐。颜公子问道：“不知墨凰君来自何处？来极寒之地，是为药材宝物，还是只是游玩？” 赤凰与颜公子虽相聚数次，颜公子却从未问过赤凰背景来历、来极寒之地的目的等。她本以为颜公子是随心之人，却没想到他甫见青玄，便欲探究青玄来历。 只听得青玄道：“某来自文隐。” 赤凰与颜公子听完皆是一惊。赤凰想不到青玄竟等同于直接报上自己的名号。文隐乃世外桃源，包括文隐山等诸多山峰，而文隐山正是青玄的“老巢”。不过文隐亦有其他神仙居住，青玄也不算是直接表明身份。 颜公子神情有异道：“墨凰君来自文隐？墨凰君可是......青玄神君之仙友？” 青玄颔首：“算是罢。” 颜公子举杯道：“失敬失敬！” 几人饮了一杯酒后，颜公子对赤凰道：“我竟不知赤橙君有文隐这一大靠山。” 赤凰干笑着道：“侥幸侥幸。” 颜公子又问青玄：“那不知墨凰君来极寒之地的目的是......” 青玄瞥了一眼赤凰，面不改色道：“赤橙君欲在极寒之地寻一野参，某陪同赤橙君而已。” 颜公子看向赤凰：“野参？” 赤凰想起她和青玄刚来极寒小镇时，曾见到一猪妖向她兜售一支巨大的紫色野参。赤凰一时想不到其他借口，只能顺着青玄的话编道：“呃......非寻常野参，是那种巨大的紫色野参。我最近在那事上感到些许力不从心，遂来碰碰运气......” 颜公子有些愣怔，一旁的兰芝鄙夷地扫了赤凰一眼，碧芙则捂嘴偷偷笑着。赤凰身旁的青玄则举杯掩饰自己的表情。 颜公子恢复正常表情后道：“为何从未听赤橙君说过？” 赤橙君打哈哈道：“颜公子从来没问嘛！况且这对于男人而言，也并非甚么光彩之事。” 颜公子没再追问野参之事，而是与青玄聊起了文隐。青玄回答得滴水不漏，既不能让人确认他即青玄上神，也不能让人排除这种可能。赤凰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 酒过三巡，兰芝又起身去结账，赤凰拦道：“兰芝姐姐不必去了，上次我已预付过五个月的酒钱。” 颜公子笑道：“没想到赤橙君出手竟如此阔绰。” 青玄在一旁道：“你可是用那千年玄玉等物付的？” 赤凰顿了一下道：“并未，是用我自己之物。” 青玄闻言，持杯的手一顿。 第21章 互猜疑 几人并未多饮，结束后赤凰和青玄先行离去。 颜公子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面上阴晴不定。 兰芝站在颜公子身后，沉声道：“公子可看出那位墨凰是何来历？” 颜公子摇头道：“只能说，深不可测。” 兰芝道：“那墨凰自认来自文隐......” “应是真的。”颜公子双眸幽深，喜怒难辨。 兰芝分析道：“那墨凰许是居住在文隐的散仙，许是青玄上神座下的仙君，许是......” “锵”的一声，颜公子将酒杯钉在桌上，他道：“也许他本人便是青玄。” 兰芝一惊：“他就是上神青玄？” 颜公子目光沉沉道：“也许。连我都丝毫探不出深浅，这文隐上下能有几人？” 兰芝心中震惊，想起刚才那人极有可能是享誉天下的青玄上神，也是曾把前代魔王斩杀于天泽山的神，她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兰芝道：“公子洞若观火。” 颜公子嘴角荡开一丝嘲讽的笑：“洞若观火？是他自己告诉我的罢了。青玄上神若想隐藏身份，这天下又有几人能识出？” 兰芝蹙眉道：“那青玄上神为何要提示公子他的身份？” 颜公子沉思道：“只能是为了保她......他在提醒我，她有他青玄庇护！” 兰芝眉头紧蹙道：“那我们岂不是很被动？” 颜公子将嵌在桌中的酒杯握在手中，慢慢磋磨，玉做的酒杯逐渐被磨成齑粉，散于桌上。颜公子弹了弹手上的玉屑，说道：“必须让她回魔界。只要她回了魔界，就算是青玄，也鞭长莫及！” ...... 回去的路上，青玄一直脸色不虞。赤凰暗暗琢磨自己又是哪里惹了这位神君不快。 赤凰小心翼翼地问道：“神君，今日的酒菜您可满意？” 青玄没有回答赤凰的没话找话，而是道：“为何不用本君给你的那些物件结算酒钱？” “神君如何知道？”赤凰瞥见青玄不虞的神色，只得乖乖答道，“神君的宝物都甚为罕见，小仙一时没舍得......” 青玄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道：“那你便用更珍贵的凤凰血？” 赤凰瞧见那小瓷瓶正是自己给酒楼老板的那瓶，里面装着抵酒资的凤凰血。她眨了眨眼道：“咦，此瓶如何到了神君手里？”她见青玄脸色不好，连忙补充道：“凤凰血嘛，没了再买就是。神君的宝物，可不是说得就能得的，小仙觉得十分珍贵。” 赤凰本以为自己如此“谄媚”，定能让青玄莫名的怒气稍减，没想到青玄脸色丝毫未变，一字一句道：“不许再如此做。” 赤凰道：“为何？小仙觉得......” “本君说不许就不许！”青玄停住脚步，铁青着脸道。 这是赤凰印象里，青玄第一次对她如此疾言厉色。两人纵然已认识千年，在赤凰眼里，青玄向来披着一层“虚伪”的皮，见她也都笑容以对。甚至于三百年前一掌将她打回原形时，都未失了一丝一毫的风度。 赤凰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她撸起袖子高声道：“我用我买的凤凰血付酒钱，干神君何事？” “你买来的？”青玄直视着赤凰问道。 赤凰的气焰有些弱了下来，她说谎道：“当然！不然还能如何得来？” 青玄道：“好！你如今还有多少凤凰血，本君都买下了！以后不准再拿凤凰血交易！” 赤凰瞪着青玄，有点摸不清他的意思。青玄又拿出一堆宝物道：“这些够不够！若不够，本君文隐宫里的所有物件，任君挑选！” 赤凰望着青玄“发疯”，沉默片刻后僵着脸道：“我只此一瓶，再无剩余凤凰血了。” 青玄的神色终于缓了下来。他收起那瓶凤凰血道：“此瓶先放本君这里，以免赤橙君再次拿去交易。” 赤凰没有说话。青玄又道：“那位颜公子，赤橙君最好莫要太亲近。” 赤凰原本哽在胸口的火气又上来了，嘲讽道：“神君莫非连小仙交友也要管？” 青玄顿了一下道：“也罢，随你。他已知你有文隐庇护，暂时不会乱来。” 赤凰死死地盯着青玄。她总有一种感觉，青玄已认出她是谁。可若如此，青玄的种种行为则更加诡异。两人虽认识千年，却从无过密接触，青玄怎会突然想要庇护她？他对她的种种“特殊对待”，当真只是神君与仙侍的关系吗？难道......青玄对木林也是如此吗？ 赤凰开口道：“神君缘何认为颜公子会对小仙不利？” 青玄道：“赤橙君不也在戒备颜公子吗？” “哦？神君看出来了？还是神君乃小仙肚子里的蛔虫？” 面对赤凰隐带火气的质问，青玄沉默了片刻才道：“非也，赤橙君在颜公子面前表现得很自然，并无破绽。只不过在如此紧要的炼化关头，赤橙君仍要抽时间与颜公子同游，一定是有重要的原因。” 赤橙恼于自己被青玄看穿，遂哼道：“神君倒是了解小仙。” 青玄轻笑了一声。这一笑缓和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青玄道：“赤橙君觉得那颜公子有何异处？” 赤凰思索道：“不好说。颜公子处处完美，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即便小仙察觉出不妥，也只是猜测。” 青玄轻声道：“处处完美么......” 赤凰接着道：“只不过......小仙第一次见到颜公子之时，黑影妖魔们正在满大街寻人，态度甚是嚣张。但见到颜公子后，那群妖魔的领头影锋，竟如老鼠见猫一般，不敢得罪。颜公子稍稍威胁之下，他们所有妖魔竟瞬间消失于极寒之地。如此，很不寻常。要知道那群黑影妖魔可是曾与神君交过手，而不畏神君的啊！” 青玄点头道：“确不寻常。因此赤橙君便想在颜公子身上寻到那群妖魔的来历？” 赤凰道：“不错，但小仙也是猜测而已，目前尚未有丝毫突破。” 青玄低头沉思。赤凰问道：“当时神君并不在场。神君又是如何仅仅通过今日之宴，便断定颜公子有异？” “他身上的气息很不寻常，非魔非妖，非人非仙。” “竟如此诡异？”赤凰讶道。 青玄颔首：“如此诡异的气息，本君亦是第一回见，颜公子必然有一个不寻常的出身。” 第22章 魔乱生 之后几日，赤凰对水火灵芝王的力量吸收达到了紧要关头，她每日功力恢复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这与古籍记载截然不同。照此下去，她重新恢复三百年前的实力，指日可待！ 这日修炼完毕，她问青玄：“神君，为何小仙炼化这水火灵芝王，功力恢......增长竟比古籍所记载的要高出数十倍不止？这水火灵芝王莫非在小仙身上竟有奇效么？” 青玄道：“许是因人而异，此亦是赤橙君的机缘。” 赤凰看出青玄没有说实话，不由得疑惑越发重。可还没等她细细去想，雪王的突然到访给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雪王对青玄及赤凰施了一礼后方道：“神君，魔界出事了！” “什么？”赤凰往前跨了一大步，双目紧盯雪王。她见雪王疑惑地望过来，连忙补充道，“神君不过离开不到一月，三界竟能出事！三界离不开神君啊！” 雪王对赤凰“情真意切”的“谄媚”表演有些不忍直视。他挪开眼看向青玄道：“神君，魔界弑天将军集兵欲夺魔尊之位！” 这次赤凰学乖了，没有立马发问，而是等着青玄说话。果然听得青玄问道：“雪王可知详细讯息？” 雪王道：“只听说弑天将军携麾下魔兵，以现任魔尊三百年未曾现身为由，意欲取而代之。左右护法正协力压制弑天将军。” 左右护法协力压制？赤凰正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就听青玄已经把她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魔界左右护法竟能协同压制弑天将军？本君听说左右护法向来势同水火。” 雪王道：“魔界之事雪王所知不多，目前所得消息是如此。” “竟在此时么......”青玄喃声自语，一旁的赤凰恰好听见。 青玄又问道：“如今情形如何？” “正处在对峙之中。魔界崇尚武力，向来冲突不断，先前有魔尊压制，尚算平衡。自从现任魔尊失踪后，近些年魔界多方势力割据，已有一些小门小派投靠弑天将军，弑天将军逐渐势大。弑天将军日前曾言，将于十五日后陈兵虎啸岭，逼左右护法给出一个说法。” “陈兵虎啸岭，逼左右护法给出一个说法？”赤凰重复道。 雪王点头：“虎啸岭是距离魔宫最近的一处大型陈兵地点。若如神君所说，左右护法向来势同水火，如今却共同联手压制弑天将军，这恐怕就是弑天将军不敢擅动的原因。故而他选择于虎啸岭列兵示威，试探左右护法。” 青玄和赤凰闻言均各自思索。雪王又道：“话说神君可知魔界现任魔尊是生是死？三百年前，还是神君一掌将那魔尊重伤呢！” 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赤凰闻言脸色涨得通红，怒目圆睁瞪向雪王。 雪王忽觉一股冷风从一侧袭来，这股冷风不同于极寒之地的极限冰冷，而是一股瘆人的寒意。他转头朝那冷风的来源望去，却见到赤凰匆忙侧过身去，只留下一截通红的侧颈。 雪王眼带疑虑地转回头，等着青玄回答。只听得青玄有些缥缈的声音道：“大概......不日便会回归魔界......” 雪王听到这答非所问的话，仍是认真问道：“神君是指魔尊？” 青玄微微点头。 雪王道：“原来魔尊仍然在世。” 雪王说完此话，又感到一阵冷风从相同方向袭来。他转头望去，仍只是见到赤凰的侧影。雪王挠了挠头，想道：莫非今日不宜出门？ 送走雪王后，赤凰一言不发，立即坐下继续修炼，青玄望着赤凰微蹙的眉，轻轻叹道：“修炼太过频繁，亦非好事，赤橙君需给身体些许休憩的时间。” 赤凰缓缓睁开眼，望着青玄轻快地道：“神君，小仙近日来感到功力突飞猛进。水火灵芝王取自天地，小仙既承了水火灵芝王这份神奇的灵力，自然也要回馈天地众生。神君以为呢？” 青玄眼神有些缥缈：“赤橙君想如何回馈天地众生？” 赤凰欢快地笑道：“小仙听闻许多仙人游历三界，除不平之事，卫世间正义。小仙不才，亦想效仿，不知神君以为如何？” 青玄缓缓道：“赤橙君欲脱离天宫仙籍，下界游历？” 赤凰连忙道：“那倒不敢。此次神君带小仙下界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小仙想为仙界做一件善事。听闻洪荒之岛有一处‘仙人障’，但凡仙人而入，便会被那‘仙人障’吞噬。小仙厚颜受了这水火灵芝王的馈赠，欲前往洪荒之岛，为众仙除此大害！” 赤凰慷慨激昂地一番叙述后，双手抱拳，声音洪亮道：“望神君应允！” 赤凰说完微微垂下头。青玄望向赤凰的额头沉默不语。 赤凰久久听不到青玄的回应，心中有些忐忑，心道：他应当猜不到自己的意图吧...... 就当赤凰想再次张口游说时，青玄终于开了口。他只说了一个字：“允。” “多谢神君！”赤凰还欲再说些“表忠心”的话，却见青玄已转身离开。 赤凰撇了撇嘴，坐下来继续闭目调息。她本以为会费相当一番唇舌，才能说服青玄放自己去洪荒之岛，没想到竟不费吹灰之力。 这青玄究竟是如何想法呢？赤凰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青玄。每当她以为他会拒绝自己的提议时，他总会点头答应。而当她以为对他而言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时，他却会毫不容情地断然阻止。 这对赤凰而言并非一件好事。知己知彼，方能制敌先机。更令赤凰有些心烦的是，青玄似乎颇为了解她的行事风格。先前青玄竟能仅凭她与颜公子的相约时机，推断出她对颜公子另怀目的，这究竟是他擅于洞察人心，能勘破所有人的思维动机？还是仅仅是特意观察她？ 赤凰心中疑虑加重。回到魔界之后，她势必要筹划得更加周全，以行针对青玄的复仇大计，万不能再如三百年前一般莽撞行事。 赤凰呼出一口浊气，重新进入修炼状态。待她去洪荒之岛取回她的绝世兵器，魔尊赤凰将会重临魔界！ 第23章 惜离别 五日之后，洪荒之岛。 赤凰看着身边的青玄，心中有些忧郁。她本以为青玄同意她来洪荒之岛“行善”，是允她单独行事，却没想到他竟一副“不需要跟你解释”的模样一同前来。如此一来，赤凰取兵器的计划就要稍作调整了。 洪荒之岛占地极大，岛上奇草异兽多不胜数。岛东侧有一大片繁茂的密林，因潮湿终日缭绕着迷蒙如烟的海雾。这片密林便是传说中的“仙人障”，据说密林中藏有一凶猛异兽及无数秘阵，擅入者有去无回，即使灵力高强的仙人也无法避免。久而久之，洪荒之岛的这片密林便无人再进入了。 赤凰站在密林边缘，看向青玄道：“神君......您送到此处即可，接下来的路小仙自己走，毕竟这种事还是要依靠小仙自己的力量的。” 青玄面色沉静道：“赤橙君想支开本君？” 赤凰嘿嘿笑道：“神君说的哪里的话，小仙只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破秘阵、斩妖兽！” 青玄没同意赤凰的话，说道：“本君与你一同进去。” 赤凰闻言黑了脸，有些僵硬道：“真真是......好极......” 两人走进密林的一瞬间，周围寂静了下来，仿佛有一道屏障将密林与外界彻底隔开。密林中既无鸟鸣，又无兽吼，只余风吹过树叶的“哗啦啦”的声音。 林中白雾弥漫，视线受阻严重，任何一步都可能踏入噬人的秘阵之中。青玄走在前面，往密林中心缓缓而行，赤凰则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不知是不是青玄灵力高强，能勘破林中秘阵，两人一路行来竟未碰到任何机关阵法。赤凰越发脸黑，这无疑又减少了她单独行动的机会。 两人行了约一刻钟，风中渐渐传来了野兽的低吼声。赤凰聆听片刻，快走几步到青玄前面道：“神君，接下来的事请让小仙自行处理！” 青玄停住脚步，在她背后低声道：“你已下定决心？” 赤凰的注意力本来放在前方，听闻此言不由得一愣，回头看向青玄重复道：“下定决心？” 青玄直直地望着赤凰，眼中有赤凰看不懂的情绪。但青玄并未解释，只是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赤凰有些茫然道：“若神君是指小仙想独立面对此处妖兽与秘阵的话，是，小仙已下定决心。” 青玄眼中仿佛有东西在一寸寸破碎，赤凰不知为何心里竟感觉空落落的。她盯着青玄的双眼怔了片刻，才连忙低咳一声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她说道：“神君，若小仙不幸被妖兽或秘阵吞噬，那是命该如此，神君不必替小仙报仇。” 赤凰说完话，刻意不再去看青玄的反应，转身朝野兽低吼的方向走去。 赤凰故意走的很急，刚走出几步，数道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射向赤凰，显然是触发了林中秘阵。赤凰闪身躲避，同时以灵力砍向攻击她的藤蔓。藤蔓触碰到赤凰的灵力即刻断裂，但断成两段的藤蔓竟又活过来同时攻向赤凰，相当于赤凰亲手将攻击藤蔓的数目加倍！ 赤凰即刻改为火攻，一簇簇火焰从她掌心激射而出，沿着藤蔓迅速燃烧。被烧到的藤蔓立即蜷着退缩，却有更多新的藤蔓朝她攻来。新的藤蔓竟是棕褐色，遇火非但不退，反而更加凶猛地朝赤凰卷来。赤凰疲于应付这些不同类型的藤蔓，渐渐左支右绌。而青玄并未插手，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赤凰。 忽有一股热息袭来，一只如雄狮般大小的妖兽全身浴火朝赤凰冲来，赤凰被这冲力逼退数丈，几乎落入藤蔓秘阵的中心。秘阵中心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更多只藤蔓从地洞中蜿蜒而出，朝她袭来，密密麻麻，令人望之生惧。与此同时，那火兽脚步未停，又“呜嗷”一声重新向赤凰发起攻击。 越接近秘阵中心，雾气越浓，站在秘阵之外的青玄只能勉强看清赤凰的身影。 他抬起手轻轻一挥，浓雾散去，赤凰的身影清晰了起来。只见赤凰已被藤蔓缠住，正勉力与火兽对抗。青玄静静地站在原地瞧着，目光始终不离赤凰，却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愿。 一炷香过去，赤凰已被数只藤蔓缠住，她抵抗不住藤蔓拉扯之力，渐渐被拖入地洞附近。火兽全身火力正旺，口中喷出一团团火焰射向赤凰。赤凰被藤蔓制住，躲闪不及，半截衣袖被烧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烧焦味道。 眼看赤凰已被拖入地洞，青玄额边青筋凸现，他脚步微移，赤凰却立马出声阻止道：“神君不必相救！小仙今日若殒命于此，是命里有此劫数！况且小仙向来命硬，即便掉入这洞中也未必有事，兴许能端掉这妖兽的老巢！” 青玄闻言默默停住脚步，双眸注视着赤凰。火兽同时一声怒吼，重新蓄力冲向赤凰，缠住她的藤蔓也同时倏地收紧。赤凰双眼瞪大，四肢被锢在一起，面对火兽的猛烈袭击如石化一般动弹不得。 只见火兽朝赤凰猛烈一扑，赤凰无奈之下身体后仰，似要直直倒向硕大的地洞。前有火兽攻击，后有未知地洞，同时藤蔓又不断拉扯。眼看赤凰就要落入地洞之中...... 青玄眼皮微跳，但他却没有动。在赤凰跌入地洞的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的情绪再无遮掩...... 赤凰终是无声地跌入地洞中，火兽随后跃入，原本张牙舞爪的藤蔓此时也悄无声息地退回去。地洞两边的土地渐渐合拢，直到地洞彻底消失。一阵风吹过，散落一地的落叶又恢复正常秩序，林中一片寂静，仿佛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一般。没有硕大未知的地洞，没有肆意攻击的藤蔓，没有浑身浴火的火兽，更没有赤凰的身影。一切如梦幻泡影般竟再无丝毫痕迹，只余一缕烧焦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 青玄站在秘阵外久久未动。忽而一声叹息幽幽出口，又逐渐消散于风中：“你想要的自由，我皆成全。可你终是下定决心彻底离开了么......” 第24章 噬月刃 洪荒之岛西侧的山坳内，赤凰正坐在一块岩石上有些出神地望向东方。她腿边匍匐着一只金色长毛兽，正舔舐着自己柔顺耀眼的皮毛。 许是赤凰神游的时间有些长，金色长毛兽拱了拱她的腿，呜呜叫着。赤凰被拱得全身一晃，她转头看向金色长毛兽道：“小金毛，你体型如此之大，可别轻易地拱人啦！” 金色长毛兽闻言“呜嗷”一声，将身体缩小到犬一般的大小，趴在赤凰腿边。赤凰笑道：“这还差不多。想我五百年前第一次见你时，你只有两只手那般大。如今已经长得如此威风凛凛，还擅长火攻。你刚才可是差点将我烧伤呢！” 金色长毛兽歪着脑袋看了赤凰片刻，起身走到她被烧掉衣袖的手臂旁，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她的手臂。 赤凰咯咯笑着躲开，她手指轻轻一点，衣衫又恢复成原来完整的模样，金色长毛兽这才罢休，又趴在了赤凰身旁，顺着自己的皮毛。 原来这只金色长毛兽正是适才在秘阵之中攻击赤凰的火兽。五百年前，赤凰听闻洪荒之岛的神奇与危险后，曾只身一人来到洪荒之岛。彼时有一凶猛怪兽藏于小岛东侧密林，无论仙人还是妖魔，只要踏足那片密林，皆被秘阵困住，被凶兽击杀，洪荒之岛这才有了“仙人障”之称。 赤凰彼时艺高人胆大，独自一人入了密林，破秘阵，杀凶兽，又从凶兽爪下救下刚出生几个月的火兽。火兽极通人性，为报赤凰救命之恩，带她来到自己的藏身之处，也就是如今的山坳内。赤凰也是机缘巧合，在此处发现了一柄绝世已久的兵器——噬月刃。噬月刃是一支长柄刀，赤凰惊奇地发现她使起噬月刃来竟十分趁手，此后两百年她便噬月刃不离手，带着这支长柄刀历经数次战役，直到三百年前她与青玄的那一战...... 当时，她被青玄打散功力之时，不愿随身兵器落入敌手，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将噬月刃投入洪荒之岛。天宫距离洪荒之岛甚远，所幸噬月刃颇具灵性，自动飞回洪荒之岛，尘封三百年，静待主人重临。 这五百年间，洪荒之岛因“仙人障”之名，鲜少有人踏足。火兽也因林中秘阵，得以安全长大。赤凰轻轻抚摸着火兽的金色长毛，暗叹世事变幻无常。 赤凰站起身，走向岩石旁边一片不起眼的洼地。两百多年的相伴与数次同历生死，赤凰能感觉到噬月刃就藏在这片土地之下。她心跳愈发加快，伸出双手，催动灵力。 赤凰脚下的大地开始震动，原本平整的土地龟裂出一条缝隙。赤凰口中诀越念越快，眼神专注地盯着那条缝隙。平地忽而卷起一阵狂风，旁边的火兽“呜嗷”一声站了起来，身上金毛燃起一层火焰，蓄势待发地望向那条缝隙。而赤凰则不动如山地立于狂风之中，眸中散发着熠熠光彩。 突然间，一只黑金长柄刀破土而出，飞向天际。刀身微微颤抖，似是激动于与主人的重逢。刀身上的尘土被狂风扫过，露出锋利如电的刀刃与光滑如镜的刀身。赤凰欣喜地盯着噬月刃，也不忘安抚身旁的火兽：“小金毛不必紧张，五百年前还是你带我找到噬月刃的，你可是忘了？” 火兽又“呜嗷”一声，身上火焰熄灭，又恢复成日常状态，趴在赤凰脚边盯着悬在半空中的噬月刃。 赤凰手一挥，噬月刃疾速下冲。赤凰伸手握住刀柄，一个旋身卸了噬月刃的下冲之力。周围的狂风慢慢平息，一切又归于寂静。 她惊喜地抚摸着噬月刃的刀身，喃喃道：“老朋友，三百年不见了，你可还好？” 刀刃发出清越的啸鸣之声。赤凰微微一笑，一个纵身踏上岩石，手中挥舞起噬月刃来。日光透过树叶照射在噬月刃上，反射出一层又一层夺目的光纹。赤凰丝毫灵力未用，仅凭身体力量将噬月刃向下一挥。岩石“咔嚓”一声一分为二，断口整齐平滑，没有细小碎石滑落。 赤凰满意地看向噬月刃，说道：“断石无声，宝刀未老！”一旁的火兽也欢快地叫着，似乎是同意赤凰的话。 赤凰跳下岩石，席地而坐。她对火兽道：“小金毛，过来！” 火兽摇着尾巴走到赤凰身边趴了下来。赤凰轻轻拍了一下火兽的头，笑道：“你可真懒，就喜欢趴着。” 火兽不满地甩了甩头，呜呜叫着。 赤凰道：“小金毛，不如你跟我走罢。我突然消失于青玄那老匹夫面前，也不知他......会不会寻我......” 赤凰想起她跌入地洞前那一瞬间两人的对视，又有些微微出神。她形容不出来当时青玄的神情，似是不愿又似是甘愿，很是怪异。 火兽轻轻地拱着赤凰，赤凰回过神来对火兽说道：“他发起怒来不知会做出什么，也许会牵连到你。不如你跟着我走，以免受这池鱼之殃。” 火兽还未等反应什么，赤凰又轻轻道：“也许他根本不会发怒，毕竟一切都是‘赤橙君’甘愿的。与他无甚关联之事，他向来放任自流，也许此刻他已离开洪荒之岛。” 赤凰双眼低垂，心情莫名地有些低落。火兽拱着赤凰的手臂，摇晃着脑袋，想要逗她开心。赤凰轻抚火兽的金色长毛，说道：“小金毛，你可愿跟我走？” 火兽一双清澈的圆眼中露出欣喜之情，身后尾巴摇的欢快。赤凰见状笑道：“那你是愿意了？可不能反悔哦！” 火兽晃晃脑袋，对赤凰越发亲近。赤凰道：“若你跟我回魔界，我可不能在外人面前唤你小金毛了。得想一个威武霸气的名字，方能凸显本座的气势！” 赤凰摸着下巴想了片刻，脑中飞快闪过“赤橙”、“墨凰”等名字。火兽在一旁期待地望着赤凰。过了一刻钟后，赤凰道：“不如唤你‘火火’怎样？此名既贴合你的特点，又霸气！” 火兽闻言耷拉着脑袋，露出一副“想了半天就想出这个破名字”的无语表情。赤凰略带歉意道：“呃......那还是唤你赤火兽罢，你我皆是‘赤’字辈，该是不算难听。” 赤火兽方才高兴一点，摇着尾巴表示接受了这个名字。 赤凰站起身道：“噬月，小金毛，准备好同本座一同回到魔界了吗？我赤凰之名，将重新威扬魔界，响彻天下！” 第25章 将弑天 九日后，夜，虎啸岭。 身高九尺、身材魁梧的弑天正坐于军帐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他面前案桌摆放着一大坛酒和三大盘烤肉，另有一个吃空的盘子放在一旁。 案桌另一侧坐着一个谋士模样的人，面前只有一杯酒、一小盘烤肉。那谋士正将切好的一小条烤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弑天捧起酒坛咕噜噜灌了几口酒后，用袖子抹了抹嘴道：“庞质，你如此这般喝酒吃肉也太不痛快了，老子看着都急！” 名叫庞质的谋士道：“让将军笑话了。属下不如将军一般豪爽，也无将军的海量。” 弑天见庞质吃肉时眉头紧锁，遂问道：“你可是为明日之事忧愁？你我相交虽只有二十余年，但我向来佩服你的智谋。有你助我，我也着实省去不少烦心琐事。你若有何事尽管说来，本将军为你出头！” 庞质露出感激的笑容道：“将军义薄云天，庞质感佩不已。只是庞质是为将军明日之事感到忧愁啊！” 弑天嚼了一口肉道：“明日之事不是已经定下了么？还有何可忧愁？” 庞质眉头锁得越发紧，他叹道：“将军明日只是想挑战魔尊之位，可质得替将军多考虑考虑啊！左右护法均非泛泛之辈。他们向来不合，此次却突然联手，难保其中没有阴谋。” 弑天道：“赤凰魔尊已失踪三百余年未有丝毫消息，我魔界魔尊之位不可能永远空缺。老子挑战魔尊之位合情合理！他们能有何话说？魔界向来以绝对实力说话，谁有天大的能耐且能服众，谁就能坐上那魔尊之位！莫说赤凰魔尊现今音讯全无，即便她还在魔宫，也不能阻止本将军挑战她！” 庞质道：“将军此话自然无错。可人心复杂易变，难以预测。魔尊失踪后，左右护法这三百年来尝到权力的滋味，心中未必不蠢蠢欲动。他们若联手打压将军，甚至诬陷将军，恐怕会对将军不利。质是担心他们想借此机会除去将军啊！” 弑天闻言也皱了皱眉头道：“灭灵和乘虚敢如此做？况且我已经听了你的安排，将手下魔兵聚集于虎啸岭，这还能出何事？老子也不是纸糊的！若他们想借此除我而后快，老子就真刀真枪与他们干上一场！” 庞质叹道：“将军也许不担心左右护法联手，但若魔界另两名大将——鹿鸣将军与秦羌将军，与左右护法一同联手呢？将军可还有信心全身而退？” 弑天大手一拍案桌，震得盘子咣当响，庞质的酒杯被震得滚落在地。弑天声音洪亮道：“他们想反了不成？敢联手置我于死地？那老子就与他们拼了！” 庞质慢慢将酒杯捡起，说道：“这只是质的假设。据目前所得消息来看，两位将军并未与左右护法联手。但质既为将军谋士，自然要为将军设想一切可能，方能助将军百事百成。” 弑天道：“那你有何提议？” 庞质道：“目前已有风声传出，将军陈兵虎啸岭，是想反了魔尊与左右护法，挑起内战，自己独揽大权......” “放屁！”弑天怒吼道，“老子挑战魔尊之位，叫手下的弟兄来帮老子助威打气！况且你不是说不能相信灭灵与乘虚吗？老子列兵于此，好叫他们知道我弑天不是任他们捏扁搓圆的！那乘虚真是狮子大开口，若不是一月前他要削减老子一半兵力，老子也不会采纳你的建议、挑战这魔尊之位！现今他们还想诬陷于我，真是欺人太甚！” 庞质安抚道：“质自是知晓将军为魔界之心。只是这些消息恐怕是左右护法为诬陷将军而放出来的消息。现今内外议论纷纷，这舆论对将军不利啊！” 弑天拿起酒坛，猛灌了几口酒道：“那现今该如何做？” 庞质走到弑天身旁，小声道：“不如将军先下手为强......” “如何先下手为强？” 庞质眼中闪过一丝阴沉，说道：“魔界左右护法的任职不完全受魔尊控制。故而左右护法除了辅佐魔尊，同时也会制衡魔尊。将军即使成为新一任魔尊，也会束手束脚。以质看，将军不如做到底，趁今夜月黑风高之时率兵突袭魔宫，将左右护法彻底制住。如此一来，将军便能大权独揽，稳坐魔尊之位了......” 弑天豁然起身，一字一句问道：“你是让我反？” 庞质安抚道：“不能说是反，是先下手为强......左右护法已把‘反’的罪名扣在将军身上，将军只能制住左右护法方能对外澄清。将军，这世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啊！历史都是由胜者书写的.......” 弑天怒道：“如此又跟‘反’有什么区别？自赤凰魔尊失踪后，魔界内部已经出现分裂。天宫向来敌视我魔界，外部势力更是虎视眈眈。此时你让我彻底反了，不说灭灵和乘虚均不是酒囊饭袋，光鹿鸣和秦羌那两个家伙又岂能坐视不管？你此举岂不是让我魔界彻底四分五裂？” 庞质眼中闪着些许疯狂的光芒，提高声音道：“乱世出王者！若将军今夜能出其不意、一举拿下左右护法，收其势力为己用，鹿鸣及秦羌两位将军根本不敢撄将军锋芒！届时，魔尊之位自是手到擒来，将军可废除左右护法甚至废除大将军，如此一来魔界上下皆对您俯首称臣......” “铿锵”一声，一把长枪出现在弑天手中，枪尖直直抵在庞质的喉咙。弑天怒道，“你提议让我列兵虎啸岭时，是不是就抱此想法？” 庞质脸色苍白了一些，但却没有退缩。他郑重地看向弑天道：“将军，质如何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甘心受制于人吗？” 弑天吼道：“老子更不想让魔界四分五裂，被天界那些虚伪神仙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五百年多前的苦，老子吃够了！庞质，今夜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你若以后再有此般提议，我弑天绝不姑息！” 弑天收回手中长枪，拎起酒坛转身走出军帐。庞质的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嘴角溢出一丝疯狂的笑。下一瞬，军帐外弑天魁梧的身影慢慢僵住了...... 第26章 两护法 第二日清晨，魔界大将军弑天，携麾下魔兵于虎啸岭列阵。 魔界左护法灭灵、右护法乘虚公子，并鹿鸣、秦羌两位将军，携手下部分魔兵一同现身虎啸岭。 山岭中略有薄雾，清晨的雾气飘散到魔兵们的铠甲上，液化成水渍，令人无端嗅出些铁血的味道。 一身黑色劲装、面容高冷的女子，望着虎啸岭内的一众魔兵魔将，高声道：“吾乃魔尊赤凰座下左护法，灭灵。” 灭灵用清冷的声音道：“尔等知晓，魔尊已有三百年不曾现身。经长老们商议，允弑天大将军向魔尊之位发起挑战！魔界向来以实力定尊卑，若弑天大将军今日可以赢过我等，便有资格问鼎魔尊之位！” 一众魔兵纷纷叫好。有的为弑天造势，也有的欣喜于能见到灭灵等人的实力。 灭灵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她凌厉的眼神射向站在魔兵前面的弑天，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灭灵在此，代魔尊进行第一战！” 站在对面的弑天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灭灵刚要祭出武器，一旁的乘虚公子拦住她道：“咳咳，这第一战，就由我先来罢！” 右护法乘虚公子面容清秀，一身书生打扮。乘虚公子身有旧疾，常年病痛缠身，此时正掩口低咳。灭灵皱眉看着乘虚公子，低声道：“你上场又能顶何用？弑天与你不同，他的实力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极难对付。” 一阵低咳过后，乘虚公子道：“弑天突然挑战魔尊之位，大概有些底牌。我可先试探于他，你们在旁观察，之后你们便可更有胜算。” 灭灵思索着乘虚公子的话，觉得也不无道理。此时，一旁的鹿鸣将军道：“不如由本将先行会一会弑天，探探他的底牌。右护法脑力超群，精于谋策，兴许能在此战中看出些门道。再由左护法及秦羌将军后发制人。” 灭灵点头道：“可行。那就有劳鹿鸣将军了。” 鹿鸣颔首，走出队列，朝弑天及众魔兵道：“将鹿鸣，代魔尊应弑天大将军之挑战！” 弑天走出队列直直望向鹿鸣。两人也不多言，片刻间便斗在一处。霎时间，飞沙走石，尘土飞扬。灭灵紧紧盯着弑天的动作，眉头越皱越紧。一旁的秦羌讶道：“弑天......似乎实力大增......” 灭灵点头道：“几年之前，我曾在边域见到他出手。那时，他还无此实力......” 乘虚公子沉吟道：“鹿鸣此战必败。他并无破釜沉舟的意志，实力又不敌弑天，撑不了太久。” 灭灵道：“代魔尊应下挑战本就非他之责，我们不能强求。长老们既允弑天挑战魔尊之位，那挑战便合情合理。兴许鹿鸣反而支持弑天登上魔尊之位，即便他故意输了此战，亦非大错也。” 秦羌道：“两位护法可有方法赢下如今的弑天？以我之力，恐怕也难以匹敌。” 灭灵和乘虚公子望着弑天越战越勇的身影，均沉默不语。 鹿鸣很快败下阵来。面对身后魔兵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弑天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目光直直朝灭灵等人射过来。 灭灵皱眉道：“今日的弑天......似乎有些不同。” 秦羌道：“若是以往，他如此轻松赢下鹿鸣，早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今日竟能沉得住气！” 乘虚公子道：“鹿鸣并未探出弑天的底牌。如此下去，恐怕不妙。” 灭灵沉默片刻，看向秦羌：“秦羌将军，你可对魔尊忠心？” 秦羌闻言挑了挑眉，一脸痞笑道：“那是自然，本将军对魔尊的忠心日月可表。左护法有何指令？” 灭灵看着秦羌轻松的笑，心中有些怀疑秦羌的忠心到底有几分。但此时她也别无他法，只得对秦羌道：“秦羌将军，你可能代魔尊出第二战？全力发挥，逼弑天亮出底牌！” 秦羌脸上笑意未减，说道：“左护法有令，秦羌自然全力以赴。只是弑天如今功力大增，以我之力恐难以匹敌，能否逼出他的底牌亦是未知之数。” 秦羌是魔界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风流名声在外，露出笑意时令人如三九寒冬中沐浴暖阳，浑身舒泰。不过灭灵此时却无心欣赏，她听着秦羌的话，明白其话中的推脱之意。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她尚能与弑天一战。 灭灵刚要出列，乘虚公子拦住她道：“我先来。”话毕，不等灭灵和秦羌回答，便一个纵跃，跃到弑天面前。几声低咳过后，乘虚公子对弑天道：“请！” 弑天也不说话，干净利落地开始第二战。 乘虚公子担任右护法一位已逾千年。一千多年前，前代魔王被青玄神君斩杀于千泽山后，魔尊之位空缺数百年，魔界内部亦是四分五裂，内斗不息。彼时长老们举荐乘虚公子继任魔尊之位，却被其以“身体欠佳，实力不足以服众”为由拒绝，只肯代为处理魔界事宜。五百年前，赤凰横空出世，以武力征服众魔，乘虚公子第一个奉赤凰为魔尊，自愿继续以右护法之位辅佐赤凰。乘虚公子虚怀若谷、大公无私的品德也因此在魔界广为传颂。 乘虚公子能担任魔界右护法且逾千年不倒，实力自然不俗。他虽常年以一副身体不佳的面貌示人，灵力却深厚绵长，擅长以柔克刚。此战弑天明显不如第一战轻松。 乘虚公子与弑天一时间打成平手。就在此时，弑天突然身体骨骼咯吱作响，两臂伸长一倍，竟以一种诡异的长度袭向乘虚公子，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瞬间缩短！ 灭灵等人大惊。弑天虽身高九尺，身材魁梧异于常人，但数百年间从未展现过如此特异的一面。莫非这便是弑天的底牌？ 乘虚公子始料未及，被弑天带着灵力的一拳击中胸口。乘虚公子后退数步，一口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弑天却并未停手，竟似要乘胜追击、与乘虚公子一决生死。灭灵见状飞跃至乘虚身前，用灵力激发出声：“停！”声音响彻虎啸岭，振聋发聩。 弑天倏然停住，直勾勾地盯着灭灵。灭灵见弑天的神态与以往迥然，不由得道：“弑天，即便你向魔尊之位发起挑战，我等亦有同僚情分。我不管你近来遇到何等机缘、身体性情又发生何等变化，今日既是挑战，便非决生死之战，不可痛下杀手！” 弑天闻言依旧盯着灭灵，沉声道：“可。下个你来？” 魔界崇尚绝对实力。一部分人为了快速增强自身实力，任何歪门邪道都敢尝试，而这些“邪门”方法又往往以牺牲自我或他人为代价。只要做的不过分，魔界管理者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灭灵并未过多纠结于弑天的异常，只当他是用了一些特异方法，让实力短时间内暴涨。 灭灵点头道：“弑天，你可需休息？” 弑天摇头道：“无需。”接着双拳握起，做出攻击起势。 一旁低咳的乘虚公子对灭灵低声道：“他的身体异状无任何预兆便能触发，较难防御。我们尚且不知他除了双臂，是否还有其他身体部分有此异能。你恐怕也非他敌手。” 灭灵道：“我知道了。” 乘虚退开。 灭灵手中现出一双银光流星锤，对弑天道：“左护法灭灵，代魔尊应此战！请！” 第27章 魔尊归 弑天依旧不多话，迅速与灭灵交起手。期间弑天数次使出双臂“伸长”的招数，有了乘虚公子的经验，灭灵早有防备，使出一对银光流星锤勉强化解。 乘虚公子与秦羌站在后方，双目注视着两人的身影。乘虚公子道：“几百年前魔尊尚在魔宫之时，似乎颇为赏识秦羌将军。秦羌将军今日难道就不想报答魔尊的知遇之恩吗？” 秦羌挑了挑眉，笑道：“我本就为军中佼佼者。说句不谦逊的话，即便魔尊并不赏识我，按实力按资历我也早该成为将军，何来知遇之恩一说？若魔尊当时能举荐我做左右护法，我今日倒可考虑报答一回。凡人总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三百年已过，我总不能为了生死不知的魔尊，搭上自己的性命不是？右护法，你说呢？” 乘虚公子闻言沉默，秦羌兀自笑得肆意又自得。灭灵虽实力高强，但应对弑天时不时使出的怪异招数，也只是勉力应付。弑天身后的一众魔兵愈加兴奋地欢呼，而反观灭灵等人麾下的魔兵则垂头丧气。 弑天身体骨骼再度咯吱作响，此次他不仅双臂可随时“伸长”，身体竟也以多个诡异的角度扭转进攻，灵力攻击的方向也随之变得不可预测。灭灵猝不及防，强行退开十数丈，方避过致命袭击。 见到如此情形，秦羌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淡了下来。乘虚公子面色有些苍白，低声道：“莫非今日魔尊之位便要易主？” 就在弑天欲乘胜追击之际，一个轻快的声音在虎啸岭东侧响起：“呦，今日好生热闹啊！” 听闻此声，灭灵等人身体俱是一震。众人往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山岭东侧有一处高耸的山石，薄雾散开，一红衣女子正侧坐其上。她身旁有一只雄伟的金色长毛兽，女子倚靠在金色长毛兽身上，单腿支起，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膝头，正歪头笑看着众人。 细看此女子容貌，五分英气五分明媚。眉如青山可载春秋，眸色清澄能映星辰，嘴角一抹笑意肆意又张扬，端的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女子红衣上绘着肃穆的黑金图腾，庄重而耀眼。一旁的金色长毛兽高昂着头颅，威风凛凛，却未抢去一丝一毫红衣女子身上的霸气威势。 “魔尊！”“赤凰魔尊！”“魔尊归来！”虎啸岭的一众魔兵顿时骚动起来，或激动或崇拜或怀疑或惶恐地喊着。灭灵等人怔怔地望着那红衣女子，不敢置信中又各自掩盖着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这红衣女子正是赤凰，她身旁的金色长毛兽则是她自洪荒之岛带回来的赤火兽。赤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倚靠在赤火兽身上，将视线转移到正盯着她的弑天身上。 赤凰笑道：“弑天将军如此大阵仗迎接本座回归，本座真是受宠若惊呢！” 众魔兵的目光终于从突然出现的赤凰身上转向弑天，心中不约而同地涌现一个词语：刺激！ 弑天仿佛僵在了原地，一时无法开口。此时，灭灵与乘虚公子率先反应过来，朝赤凰行拜礼，恭敬道：“左护法灭灵，恭迎魔尊归来！”“右护法乘虚，恭迎魔尊归来！” 鹿鸣、秦羌与众魔兵也终于反应过来，纷纷行拜礼，高呼“恭迎魔尊归来”。赤凰望着神色不一、行为迥异的众人，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清泠的声音响起：“众魔免礼。” 所有人的目光在赤凰和弑天之间逡巡。适才众人参拜魔尊之时，弑天站在原地未动，只是一味地盯着赤凰，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众人皆等着瞧重新归来的魔尊要如何处理弑天，又要如何面对如此有威胁力的挑战。 赤凰终于站起身，一身绘着黑金腾图的红色长袍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她站在山石之上睥睨着弑天道：“莫非本座三百年未归，弑天将军已不识得本座了吗？或者将军早已把礼数忘之脑后？” 弑天接受到一众魔兵怀疑的目光，方僵着身子行了一礼，低声道：“弑天，恭迎......魔尊归来！” 赤凰朗声道：“很好！听闻今日弑天将军向本座的魔尊之位发起挑战。此战，本座应下了！” 赤火兽适时地昂首高吼一声，为赤凰造下声势。过半的魔兵高呼“魔尊！魔尊！”，众魔脸上露出兴奋期待之情。在众魔兵心中，魔尊自败于上神青玄之手后，功力全失，整整消失了三百年。如今在魔尊之位受到弑天将军挑战之际，强势回归，众人不由得好奇魔尊如今实力究竟如何？是否还能如数百年前那般，凭借武力将各自为王的魔界分支悉数归于麾下，并带领魔兵抗衡天界？ 此时，左护法灭灵道：“先前灭灵已代魔尊应下一战。不如让属下与弑天将军完成此战，再由弑天将军向魔尊发起正式挑战！” 赤凰知晓灭灵的意思。灭灵不知她如今功力如何，想让她先从旁观摩弑天的奇异招数，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赤凰望向灭灵道：“不必。左护法自可去休息。” 灭灵面容上略有担心之情，但也只得道：“是，属下遵令。” 在众魔兵的欢呼声中，赤凰消失于山石之上，转瞬间又出现在弑天面前。她仔细观察弑天的神情，沉声道：“弑天，鉴于你已与左护法等人交过手，本座自让十招。你可随时开始。” 弑天沉着脸道：“即刻开始！” 话毕，弑天双拳携着霸道无比的灵力袭向赤凰，竟是一开始就使出了全力！ 第28章 万魔拜 赤凰只守不攻，灵巧避过弑天的猛烈攻击。自水火灵芝王在体内炼化之后，她隐隐觉得自己的灵力愈加纯净绵长，功力竟更胜从前。 在第五招时，弑天突然使出了双臂“伸长”的异招。赤凰身法独特灵巧，避过了这出其不意的一招。观战的魔兵见到如此完美的防御，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也有魔兵不齿于弑天的做法，竟在对手“只守不攻”的阶段就出此大招。 一击不中，弑天使用长臂连招攻向赤凰。赤凰闪躲自如，边闪边道：“三百年不见，弑天将军竟弃长枪不用，练起拳法了？” 弑天闻言并不回答，只是接连使出奇招袭向赤凰。赤凰也不再说话，面对愈发怪异的攻击，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十招即刻便过，赤凰手中现出一柄黑色长柄刀，有的魔兵已经认出：“是噬月刃！是魔尊的神兵噬月刃！” 赤凰噬月刃在手，立马有一种安心的感觉，施展起来仿佛鱼儿入水般自由灵活。她调动体内灵力，转瞬间变守为攻，场上形势立转。 黑金刀柄、银色刀锋的噬月刃旋转于赤凰周身，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澎湃的灵力自她身体向四周不断涌动，延绵不绝，生生不息。她双目如静水深流，沉着自信，鲜红色的衣袍发带随风猎猎飞舞，绽放出一种张扬之美。 不过半炷香时间，弑天便被赤凰的噬月刃压得难以施展任何奇招。观战的众魔兵均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两人的一招一式。只见赤凰周围忽起狂风，噬月刃的银光在拔地而起的狂风中时隐时现。赤凰一声诀起，噬月刃随着狂风霎时朝弑天席卷去。弑天甫一触碰到“狂风”，便感觉到周身血液仿佛凝固住一般，肢体动作变缓。强者对决，一毫一厘、一瞬一息间，便决胜负。正是这一瞬间的迟缓，被赤凰抓住机会，噬月刃在狂风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在弑天胸前留下一道血痕。 弑天仓皇后退，胸口流出淋漓鲜血。但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自己的伤口，立即再次冲入狂风之中。弑天身体骨骼再次错位、伸长，试图穿过狂风攻击赤凰。众人皆被弑天如此不要命的打法惊住，这几乎是孤注一掷，生死相搏！ 噬月刃高速旋舞，狂风逐渐将赤凰及弑天的身影湮没，站在数十丈之外的众人几乎看不清两人的动作。不过片刻间，狂风散去，两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赤凰依旧手持噬月刃，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地。弑天则被赤凰的灵力缚住，在原地不断挣扎却动弹不得。 胜负已分，众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高呼“魔尊威武”。赤凰则依旧注视着弑天，没有丝毫松懈。 弑天突然动作变大，竟是要牺牲自身修为，强行突破赤凰的灵力束缚。众人的高呼声戛然而止，皆瞪大双眼看向疯狂的弑天，心中不约而同地想道：弑天将军是不是疯了...... 赤凰收回缚在弑天身上的灵力，摇摇头道：“还真是过分！” 弑天骤然失去束缚，没有犹豫地立即攻向赤凰。他双眼通红，似乎已经无所顾忌。赤凰却没有理会弑天的攻击，转而看向西北侧。 眼看弑天的双拳即将落到赤凰身上，众人纷纷发出惊呼声，灭灵等人更是高声呼喊提醒赤凰...... 只见赤凰将噬月刃一挥，噬月刃以极高的速度飞向西北侧。噬月刃眨眼间穿过人群，众人还未来得及回头，噬月刃已直直扎入一人身前！ 与此同时，弑天的攻击戛然而止。无人看到赤凰胸前的青玉在刚才那一刹那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又瞬间熄灭。 众人回首望去，只见西北侧人群的最后一排，站着一个一身黑袍的人。那人身中噬月刃，整个身体簌簌发抖，头上的兜帽滑落下来...... 有眼尖的人已经认出了此人：“是庞质！是弑天将军的谋士庞质！” 庞质的脸、脖子、双手上皆有黑色细线在皮肤下若隐若现，看起来怪异可怖。灭灵倒吸一口冷气道：“傀儡术！”乘虚双眉紧蹙地看着庞质，秦羌则道：“没想到军中有人擅此秘术，竟还能作用到灵力强大的弑天身上！” 此时，弑天还维持着攻击赤凰的姿势，身体却轰然倒地。赤凰呼道：“魔医何在？扶弑天将军下去医治！” 众人被这陡然的变化惊得呆住。魔医连忙出列，与弑天的亲兵一同将弑天抬了下去。 众人又看向庞质。庞质此时已站立不住，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黑线越来越密，傀儡术的副作用正快速反噬着他。 庞质发觉气息已经不够，他不甘地看向赤凰，问道：“只是因为......长枪吗......你究竟是......如何识破的......” 赤凰神情平静地道：“弑天将军常年在魔界边域巡防，并不常与左右护法、鹿鸣、秦羌将军见面，近三百年来更是如此。他们即使看出弑天将军有异，也只当是这些年来的改变。你利用此点，减少弑天将军开口说话及动作的次数，只让他使出全力战斗，别人也只当是弑天将军为了魔尊之位杀疯了！” “至于本座如何看出来的......”赤凰忽而一笑，一字一字道：“本...座...为...何...要...告...诉...你？” 庞质原本拼尽剩余力气，想要听清赤凰的答案。听到此处，不由得喷出一口黑血，嘶喊道：“你......你......” 赤凰收住笑容，用灵力将声音传遍虎啸岭的每一角落，她肃然道：“万魔听令！” “是！”所有魔兵立即齐声高呼。 赤凰的眼神冷漠地扫向庞质，声音响亮而激越：“今谋士庞质，有三罪。擅自使用禁术，作用于大将军弑天，此一也！” 虎啸岭内鸦雀无声，众魔兵屏气凝神，肃然聆听赤凰之令。 赤凰接连道：“不顾弑天性命，毫无同袍情义，强行施术欲斩杀本座与左右护法，此二也！” “以‘挑战’为名，实以秘术操控弑天造反，欲挑起内乱，意图分裂我魔界，此三也！” “三罪皆不可饶恕！分裂我魔界者，死！今，赤凰以魔尊之名，判庞质死罪！众魔可有异议？” 众魔兵受赤凰气势所感染，皆向庞质投以仇恨的目光，口中高呼道：“无异议！”“分裂我魔界者，死！”“谨遵魔尊令！” 在众魔兵的齐声呐喊下，庞质的脸色越来越差，他举起已布满黑线的右手放至头颅顶，逐渐灰败的双眼中却藏着强烈的不甘。 赤凰冷声道：“想自裁？你不配！” 赤凰手指一挥，噬月刃顿时洞穿庞质的身体。庞质的右手还未来得及使力，便发现已无力可使。他慢慢低头看向自己胸腹处的伤口，右手无力地落下，身体轰然倒地。 下一瞬噬月刃便回到了赤凰手上。赤凰用灵力抹去刀锋上的血迹，望向周围。众魔兵皆用或激动或崇拜或狂热的眼神望向她，口中不断高呼“魔尊威武！”“魔尊威武！”喊声震天撼地，响彻虎啸岭。 此刻，万魔朝拜，众魔归心！ 三百年了，她赤凰，终于归来！ 第29章 心各异 魔宫，大殿。 赤凰坐于华丽宽大的魔尊之座，脚边趴着已恢复成犬类大小的赤火兽。几位魔侍正鱼贯而入，将各色美食美酒摆放于赤凰身前的桌案上。 魔侍中有男有女，无一例外皆是绝色。赤凰看着赏心悦目的几位魔侍，对坐在下首的左护法灭灵笑道：“看来左护法还记得本座的喜好，将魔宫打理得极好。” 向来高冷的灭灵一板一眼地答道：“魔宫一切如魔尊尚在时一般，静候魔尊归来。” 赤凰笑了笑，拿起一个看起来鲜嫩多汁的粉色桃子，放入口中咬了一口。品尝过后，她眉头轻微地蹙了一下，又舒展开来，将桃子放下。 右护法乘虚观察到赤凰细微的表情变化，便道：“可是此桃不如魔尊的意？这批粉桃乃是魔界最优质的桃子，若魔尊不满意的话，乘虚可派人前往其他地方，挑选更优质的新鲜瓜果。” 赤凰摆手道：“不必了，一个桃子而已。各位不必将心思放在本座的喜好上，一切如昨即可。” 乘虚道：“是。” 赤凰看着那个桃子，心中有些烦闷：莫非前一阵吃惯了天宫的仙桃，现在竟然看不上这魔界的瓜果了么？还是青玄那厮将她的嘴养得越来越刁，她竟一时有些不习惯魔界的吃食？ 想到青玄，赤凰心中又涌起复杂的情绪。洪荒之岛上临别的那一眼，确实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中，青玄的眼神中仿佛有着道不尽的情绪，着实令她迷茫不解。 赤凰不愿多想，稀里糊涂随便在心中骂了青玄一句，按例完成对青玄的“每日一骂”。而后，她将思绪放在眼前几人的身上。 她的属下，魔界的两大护法及三大将，除去弑天重伤在身而昏迷不醒外，灭灵、乘虚公子、鹿鸣及秦羌，均已到场。 其中有一人是她信任的属下，其他三人心思各异，皆有可能是制造黑影军团的人，也极有可能与此次弑天之事脱不了关系。她虽未在弑天身上嗅到与黑影妖魔相同的气息，但弑天的骨骼“畸变”与黑影妖魔异常强壮的体魄颇为类似，施于弑天身上的有可能是最初级的术法。 赤凰也没有排除弑天的嫌疑，但目前眼前这几人的嫌疑显然都比弑天更大。赤凰道：“各位伤势如何？” 已上场的三人中，属乘虚公子伤势最重。乘虚公子低咳了几声后道：“非致命伤，将养一阵时日便好，多谢魔尊关心。”灭灵与鹿鸣也各自表示并无大碍。 赤凰点点头道：“弑天将军伤情如何？” 四人中今日并未上场的秦羌开口道：“属下曾略略研习过各类秘术，适才已去瞧过。弑天将军受傀儡术反噬，伤势颇重，但好在性命无碍，只是目前仍昏迷不醒。秦羌会竭力协助魔医，助弑天将军康复。” 赤凰一双眼定定地看向秦羌，慢慢道：“如此，甚好。” 秦羌垂眸。 赤凰目光依次扫过几人，沉声说道：“诸位对弑天将军今日的异常招数，如何看？” 灭灵先道：“见所未见。庞质虽能施展傀儡术控制弑天，却无法令弑天发挥出原本不属于弑天的技能。许是弑天近几年习得一些秘术，不欲人知，却被庞质展现于众人面前。” 乘虚公子附和道：“左护法推测合理。弑天将军突然想要挑战魔尊之位，必是习得了一些我们不曾知晓的大招，否则他胜算不高。” 一直未曾说话的鹿鸣则道：“对此属下有不同意见。弑天将军性子直爽，行事说话往往直来直去。以属下之见，弑天将军未必会耐着性子隐忍蛰伏。” 一旁的秦羌道：“属下赞同鹿鸣将军之言。” 每个人都发表完意见后，赤凰道：“很好。待弑天将军醒来之后，本座会亲自询问，诸位密切关注自己手下兵将，若发现任何与弑天将军相同的异状，及时来报。” “是！”四人齐声道。 赤凰道：“今日先到这里。乘虚，你的伤还需请魔医仔细查查为好。” 乘虚称是。四人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率先离开。片刻后，灭灵开口道：“魔尊，我等有一事相询。” “何事？”赤凰拿起一只水晶盏盛着的羹汤细细看着，漫不经心地问道。 灭灵看了其他三人一眼，朝赤凰道：“不知......这三百年来，魔尊去了何处？” 赤凰放下水晶盏，心想：这羹汤做得香味不浓，看起来又没食欲，比起青玄那厮做得差远了。看来魔宫的厨子得好好训练一番了。 赤凰抬头，见四个人均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等待她的回答。 赤凰轻咳了一声道：“本座三百年前被......咳......被打散功力之后，在一清静之处潜心修炼，方恢复到如今的功力。”赤凰起身对四人施了一礼道：“这三百年来，感谢诸位替本座管理魔界上下，赤凰在此多谢了！” 四人连忙回礼道：“魔尊客气了，这是我等该做的。” 赤凰道：“本座刚刚归来，尚需适应一段时间。在此期间，魔界一切事务运转照旧。诸位若无其他事，就各自回吧。” 四人称是。赤凰顿了一下又说道“左护法留下。” 乘虚等人看了灭灵一眼，依次离开大殿。 大殿中只剩下赤凰与灭灵，赤火兽依旧趴在赤凰脚边懒懒地舔舐着自己的金色长毛。灭灵仍然是一身黑色劲装，高冷地坐在案桌前。 赤凰手里拎着酒壶，溜溜达达地走到灭灵身旁坐了下来。她一手搭在灭灵的肩膀上，笑着道：“三百年不见，你还是如此冷冰冰的。本座此次回归，没有受到左护法的热情欢迎，心中甚是难受啊！” 灭灵不理赤凰的玩笑，而是看着她认真道：“这三百年间你究竟去哪了？我们四处找你，竟无半点消息。” 赤凰笑道：“潜藏在天宫喽！身无功力，不可化形，又能去哪呢？” 灭灵顿了片刻，看着赤凰的眼睛道：“当时你被青玄打散全身灵力......可伤心难过？” “伤心难过？”赤凰很意外灭灵选用了这样的词汇形容当时她的心情，她道，“不，我是愤恨！是仇恨！这三百年来，我日日夜夜连做梦都想报了此仇！” 灭灵看着赤凰的眼睛，半晌后点点头道：“恨，总比伤了心好。” 第30章 谁可信 赤凰仰头灌了一口酒，心中竟莫名有些难受。灭灵也默默地饮了一杯酒。 赤凰忽而一笑道：“我听闻你与乘虚这三百年来依旧明争暗斗，打的火热！如今怎么又一副握手言和的模样？” 灭灵握着手中的酒杯道：“涉及到魔尊之位，我和他自然要联手一致对外。” 赤凰挑眉道：“哦，为了我？” 灭灵一副面瘫的表情道：“一半一半吧，我不知他如何想，我自是不希望别人取代你成为新任魔尊。你以前做得很好，魔界已经数千年没有如此稳定过了，我的左护法之位亦无人可以撼动。如此，我又何必要支持一个新魔尊上任？” 赤凰凑近了些许，几乎是在灭灵耳边问道：“一人之下，始终是有些束手束脚。这三百年来，你就没想过取而代我？” 灭灵闻言冷哼了一声：“我才懒得费那劳什子精力。我位居左护法，辅佐你尚算轻松。众魔对我恭敬有加，想做甚么也无人阻我，天塌了还有你顶着，这是何等逍遥自在。况且，我不擅长也不耐烦与天界那些虚伪神仙们周旋，你做刚好。” 赤凰歪头思索道：“如此说来，我堂堂魔尊竟还不如左右护法过得轻松自在。” 灭灵饮了一杯酒道：“人生各有境遇，各有追求，况且我也打不过你，做不得魔尊。” 赤凰晃着酒壶，状似随意地问道：“那你觉得右护法是何想法呢？” 灭灵瞥了一眼赤凰，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赤凰也不急，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葡萄，等着灭灵回答。 灭灵终于开口道：“我不好说。” “哦？‘不好说’是何意？” “他......已居于右护法之位千年有余，比你我皆久，我看不出来他有上位之心。” 赤凰笑道：“看来乘虚也如你一般，甘居护法之位。” 灭灵沉默了片刻又道：“他资历最深。在你成为魔尊之前，若他有上位的想法，以他的手段并非不可能。” 赤凰表示同意：“乘虚的手段，我自是不怀疑。” 灭灵道：“但他......终究并非全无野心之人，这些年来争权、笼络人心之事也做了不少。所以我说，我不好说。” 赤凰点头道：“很中肯。” 赤凰放下酒壶，声音有些缥缈地说道：“若有一日，我与乘虚站在对立面，你会帮他，还是帮我？” 灭灵沉默了许久，终是吐出了两个字：“随心。” ...... 赤凰和灭灵谈过之后已是午夜，赤凰拎着酒壶回到了寝殿之中。魔侍们早已将寝殿收拾妥当，赤凰望着宽大又熟悉的寝殿，心中喟叹一声。 收拾寝殿的魔侍皆为女子。赤凰看向领头的魔侍，笑道：“本座未曾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领头的女子乃几名魔侍中颜色最盛之人，那女子展颜一笑，面容当真是如娇花含露，艳丽至极。那女子道：“名百魅。” 赤凰笑呵呵地看着百魅，点头道：“好名字。” 赤凰指着排在最末的一位女子，对百魅道：“千露，乃是三百年前服侍本座之人，也是你们当中资历最深、最了解本座喜好之人。你可多与千露交流，尽快熟悉本座私务。” 百魅眼波流转，看向站在队伍最边缘的千露，对赤凰道：“是，百魅记住了。” 其他几位魔侍偷偷瞧着百魅与千露。原本以为百魅被左护法安排为魔尊贴身魔侍，当是众魔侍之中最能接近魔尊之人，却没想到一直默默跟在最后的千露被魔尊亲自点名。几位魔侍悄悄在心中衡量，该投向哪边方能得益。 赤凰毫不在意几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向来不喜魔侍贴身服侍，让魔侍退下后，寝殿中只剩下了她一人。她拎着酒壶走到窗边，窗外一轮算不上明亮的圆月正挂在暗夜中，散发着幽幽的月光。 “魔界的月亮似乎总是要暗一些，”赤凰如此想道，“是比不上天宫与极寒之地的月明。” 她想起在极寒之地时，一次夜晚，她曾在修炼间隙睁开眼偷偷望向青玄，琢磨着青玄一系列举动的意图。彼时月色正浓，柔白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射在青玄身上，晕染出岁月静好的安宁之美，无端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而此时魔界的月光昏暗又模糊，一如她有些看不清楚的过去与未来。 赤凰拿起酒壶，仰头一饮而尽。她放下酒壶，朝着窗外说道：“你进来吧。” 赤凰转身离开窗边。一息之后，一黑衣人从窗边跃入寝殿内，朝赤凰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参见魔尊！” 赤凰一抬手，窗户无风自闭，寝殿外结界自动筑起。寝殿内，赤凰卓然而立，黑衣人单膝着地，背脊挺直，神色坚毅中隐隐带着激动之色，却因双眼微微泛红而垂头掩饰。 赤凰上前一把托起黑衣人的手臂，黑衣人在这一托之力下起了身。两人四目相对，眼中皆是重逢的喜悦。赤凰伸手重重地拍了拍对方肩膀，笑着道：“三百年不见，你竟越发稳重了！” 黑衣人嘴角一挑，露出本色，笑道：“不管怎样，我也是魔界里响当当的人物，该装装样子的时候自然要装一下。况且，我不稳重的样子，恐怕魔尊并不想看到。” 赤凰笑道：“这样才对了。” 黑衣人道：“既然魔尊想看到原汁原味的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黑衣人拎起赤凰刚才放下的酒壶，竟先赤凰一步，坐了下来。黑衣人晃了晃酒壶，撇嘴道：“竟连一滴也未留给我！” 赤凰道：“新来的魔侍还未曾熟悉我的喜好，不过他们颜色皆上乘，本座还是很满意的。” 黑衣人笑道：“魔尊喜欢貌美之人，不如多看看属下，保证能让魔尊赏心悦目。” 赤凰也在黑衣人对面坐了下来，说道：“美人易得，良将难求。你一个难得的将才，我自然不会痴傻到用错了地方。” 黑衣人了然地笑了笑。 赤凰收了嬉笑的神色，正经道：“你今日做得很不错。一是在我出手前，让我了解了他们如今的实力。二是我们可以有机会先一步弄清弑天之事。” 黑衣人也收了笑，神情严肃道：“你回来，我自是要替你先行搜集信息、扫清障碍。我们五人中若真出了叛徒，借此机会也可以摸一摸他们的底。” 赤凰道：“正如我几日前传递给你的消息，如今有一批有组织有纪律的黑影妖魔正潜伏于三界中，而他们的首领或者是训练者正是出自魔界。且我评估，有此能力及权力的人，恐怕就在你们五人之中。” 黑衣人闻言先是眉头紧蹙，后又站了起来，躬身对赤凰道：“秦羌，多谢魔尊信任！” 赤凰笑道：“你平时仗着好样貌，表现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潇洒模样，我那时看着觉得也不过如此。你如今这一正经起来，倒真有些‘魔界第一美男子’的韵味。” 黑衣人，即秦羌，闻言险些翻了个白眼：“魔尊，我这正表忠心呢！您不应该趁机多鼓励鼓励我，好让我更死心塌地么？” 赤凰嗤笑道：“你忠心或不忠心，又岂是我几句话能改变的？我做魔尊做了五百年，难不成五人中选一个与我一条心的人，还能选错？” 秦羌无奈摇摇头，坐了下来：“我这忠心表得真是多余。” 赤凰道：“说笑归说笑。此事还需要从弑天身上着手，他的特异招数，我瞧着可能与黑影妖魔有关。” 秦羌道：“弑天之事我会跟进的。” 赤凰道：“很好。若有消息，你再避开众人，单独来找我。” 秦羌应道：“好。”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后，秦羌准备依旧从窗户离开。离开前，秦羌突然想起一事，对赤凰道：“适才，好像天界派人送来了两封请柬给魔尊。” “天界？”赤凰哼道，“这些天界的神仙们，传消息倒是一流。本座刚回来半天，他们就找上门来了！” 秦羌道：“天界送来的请柬，不知是想奚落魔尊，还是想与魔界修复冷却了三百年的关系，这还需斟酌回复。” “奚落本座？”赤凰冷哼道。 秦羌道：“若是这请柬与青玄神君相关，恐怕就有奚落敲打的嫌疑了。” 赤凰闻言闭了嘴。她总隐隐约约觉得青玄已识破她的“赤橙君”身份。若再见青玄，她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呢？ 第31章 测君心 第二日一早，赤凰便在自己书房的案桌上，看到了秦羌提到的那两封请柬。实际上，一封请柬来自于昆仑丘的西王母，邀请各家五月初五这日于昆仑丘论道。另一封请柬来自于青丘族长，邀请众好友齐聚青丘，庆贺族长幼孙女的百岁生辰，日子同样是五月初五。 赤凰望着这两封请柬陷入沉思。西王母主持的集会向来邀请的对象是天界仙友，偶尔会邀请三界杰出人物参加，魔界首屈一指的魔尊自然在此邀请之列。赤凰甫一回到魔界，西王母的邀请便随即到来，这不得不令她思考这其中的含义。 青丘现任族长，名智，自赤凰有印象起便是青丘族长。先前的几百年，青丘与魔界倒是维持着平和融洽的关系，赤凰也曾多次到访青丘，与族长智算得上是“忘年交”。据说一百年前，青丘诞生了一只极其稀有的白狐，且是族长的亲孙女。白狐的出生在青丘乃是祥瑞之兆，青丘族人曾为此大贺百日。如今白狐五月初五即将迎来百岁生辰，族长遂广撒请帖，邀请众位好友齐聚青丘，一同庆贺。 两个集会的日期皆是五月初五，她只能择一而往。 ...... 天宫，文隐宫。 青玄此时案桌前也摆着数份请柬，木林正站在一旁等候青玄的指令。 青玄将数份请柬推至一边道：“这几份，都照例推了罢，该送礼物的你照例做就好。” 木林称是，将那几份请柬拢做一堆，放到一旁。 青玄面前还剩两份请柬，一份来自西王母的论道集会，一份来自青丘族长的庆贺宴会。 青玄问道：“你觉得本君应该参加哪一个？” 木林一时未想到青玄会征求他的意见，犹豫着分析道：“神君偶尔会去参加西王母娘娘的论道集会，而青丘族长孙女的百岁宴似乎......无需神君一顾......” 青玄并未对木林的分析做出任何表态，而是问道：“你觉得......她会接受哪份邀请？” 木林一怔，继而想起今日听到的传闻，不由问道：“神君是指......魔尊赤凰？” 青玄微微颔首。 木林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一千多年前。彼时魔尊还不是魔尊，只是文隐宫中的凤凰神鸟。文隐宫其他人并不知晓赤凰的身份，只知她是文隐宫中极特殊的一员，日日待在洗尘殿中潜心修炼。神君亲自为洗尘殿设下结界，虽未明令禁止其余人进入，但能化解青玄上神设下结界的，这世上又有几人呢？ 几百年过去，赤凰并不常出洗尘殿，与文隐宫其余人也并不熟识。但她经常偷溜进青玄神君在文隐宫特设的膳房，而木林那时就在膳房当差。木林也算得上是文隐宫中除青玄外，唯一能与赤凰说得上话的人。木林也时常在天宫各类宴会上，拿一些美酒美食带给赤凰。久而久之，两人也结下一段友谊。 有一日，赤凰兴奋地跑来膳房与木林说，神君终于答应让她下界游历。她还说要带人界有名的美酒回来，让木林喝个够。当时木林也真心为她高兴，因为木林知道，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出去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只是，赤凰与神君下界游历数年后，回来的却只有神君。神君只字不提赤凰的去向，只是下界的次数更加频繁。又过了数十年后，木林竟然听闻魔界空缺已久的魔尊之位迎来了新的主人，而新任魔尊之名竟就是赤凰！ 木林还记得，当时只是膳房仙侍的他，匆匆忙忙地跑去神君书房，小心翼翼地询问神君新任魔尊之事。神君并未多言，只是简简单单地说道：“是她。”木林沉浸在震惊之中，浑浑噩噩地走出书房，甚至都忘记了向神君行礼。好在神君并未责怪他的多事及逾礼之处，反而还把他调到身边做贴身仙侍。自那以后，他极少有机会再见到赤凰。即使再见，她已是叱咤魔界、受万魔敬仰的魔尊。虽然她待他仍如从前，但木林能感受到她与神君之间的关系已逐渐疏远、冰冷，甚至是敌对。碍于神君的关系，他也不好再过多与赤凰接触。 可是，她还欠他一壶人间美酒呢！ 木林的思绪逐渐回到眼前。案桌上的两份请柬突然变得重要了起来，他开始认真思索：“魔尊似乎从未参加过西王母娘娘的论道集会......但她刚刚回归魔界，确实需要参与一个云集三界重要人物的集会，以昭告天下魔尊回归，重壮魔界声势。” 青玄静静地聆听着木林的分析。 木林又道：“但魔尊因着西王母娘娘与九雅神女的师徒关系，向来不踏足昆仑丘，此次倒也难说......” 木林谨慎地觑了青玄一眼。九雅神女毕竟是神君名义上的“未婚妻”，他如此说有讨论神君隐私之嫌...... 青玄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示意木林继续说。 木林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青丘族长倒是与魔尊关系良好。但毕竟此次只是族长孙女的百岁宴，魔尊是否赴宴都说的过去......” 青玄道：“你的意思是......不知？” 木林连忙道：“小仙的意思是，还是得换一个角度分析这个问题......比如......魔尊认为神君会赴哪一个邀约？” 木林见青玄没有不满，继续分析道：“魔尊三百年来未曾见过神君，无论是恨还是......曾经的情谊......小仙猜测，魔尊当是想要再见神君。” 青玄道：“你的意思是，她猜测本君会去昆仑丘的论道集会，因此她也会去昆仑丘？” 木林点头道：“小仙正是如此想。” 青玄目光依次落在两份请柬上，神情莫名。 第32章 度君意 五月初五这日，赤凰带着新任贴身魔侍百魅，落到了青丘的地界上。 百魅这是第一次陪同魔尊外出赴宴，因此准备得格外认真。她将请帖与贺礼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三遍，确认无误后，随着赤凰朝青丘迎客的大门口走去。 赤凰边走边笑道：“不必如此紧张，礼物丢了再回去拿一个便是。请帖丢了，那狐狸老儿还能不认识本座这张脸？” 百魅闻言恭谨道：“百魅作为魔尊的贴身魔侍，当为魔尊解决麻烦，不应制造麻烦。” 赤凰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今日来青丘的宾客出乎意料的多，天界仙者占了大半。其中一些熟面孔，在三百年前曾追随在青玄身后，与赤凰为敌。 赤凰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停住了脚步对百魅道：“本座不进去了，你代本座将贺礼带到。” 百魅闻言一愣，随即立刻恭敬道：“是，魔尊。” 赤凰摆了摆手道：“你去吧，本座在那边的果林外等你。” 赤凰并没有等多久。百魅利落地将贺礼送进去，婉拒了青丘迎宾者的宴席邀请，走出来在果林外找到了赤凰。 赤凰带着百魅入了果林，随意逛着。 果林占地面积颇大，果子种类繁多。赤凰扔给百魅一个梨子道：“尝尝这青丘的果子，可比魔界的好上不少。” 百魅接过梨子，拿出一条洁净的帕子，将梨子仔细擦干净后，递还给赤凰。 赤凰看着那梨子挑了挑眉，接过梨子道：“谢了。”一口咬下去，香甜多汁，清脆爽口。 赤凰变出一个小篮子，将果林中的新鲜果子各摘了几个放入篮中。她对百魅道：“喜欢哪个就吃那个，回了魔界可就没有这等好果子了。” 百魅接过小篮子，恭顺道：“多谢魔尊。” 赤凰倚靠在树干上吃着果子。百魅将小篮子中的各色果子擦洗干净，依次递给赤凰。赤凰偶尔停下来不吃的时候，百魅才拿起果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赤凰又带着百魅溜进宴席后厨拿了一些酒食出来，在果林里吃喝个痛快。果林甚大，由于是族长所有，平常也少有人来。两人在果林中逛了一整天，也未碰到一个人。 夜色临近，百魅不由得问道：“魔尊，我们不回魔界吗？” 赤凰依靠在一棵花树下，周围堆满了各色鲜果、美食美酒，时不时从树枝上脱落的花瓣飘飘扬扬洒落到她的身上，清风拂过，染出一片香甜的气息。 赤凰迷蒙着双眼道：“这儿多好啊，有美食有美酒，又无人打扰，清静得很。况且我还没跟狐狸老头道贺呢！大老远来一趟，一句祝福的话总还是要说的......” 百魅跪坐在赤凰身旁，拿过赤凰手中的空酒壶，递上一枚新鲜饱满的粉桃。 赤凰接过粉桃，对百魅道：“你也吃啊，不用只顾着我。” 百魅柔顺地答应，从篮中拿起一支细长的胡萝卜，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赤凰咬了一口桃子，撇撇嘴道：“狐狸老头种的桃子不佳！改日得跟他说说......” 百魅有些惊讶，轻声问道：“此处的桃子竟也算不上是极好的吗？百魅刚才吃了一个，觉得好吃极了！” 赤凰摇摇头道：“百魅，我跟你讲，这世上最好吃的桃子其实是......一棵白色桃树所结的。” “白色桃树？”百魅瞪大一双美眸问道，“何处有白色桃树？” 赤凰摸着头想了半天，方道：“何处有白色桃树？对啊，在何处呢？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赤凰的头隐隐作痛，好似有什么模糊的印象在她脑海中飘过，但她就是抓不住。百魅将一杯清水递给赤凰道：“魔尊，饮杯水吧。” 赤凰接过清水一饮而尽，说道：“大概今日饮酒饮多了，脑子有些糊涂了。” 百魅拿出一个软垫，垫在赤凰身后：“魔尊是否有心事？” “心事？”赤凰皱了皱眉。 百魅正等着听赤凰说话，却忽然被赤凰拉住手腕疾驰数十步。赤凰拉住她躲在一棵粗大的树干后。 百魅瞪大双目望向赤凰，赤凰用手比了一个噤声，用口型说道：“有人。” 只见远处出现两个身影。当先一人一袭青色长袍，正缓缓朝她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青玄......”赤凰望着那青衣人，口中喃喃道。 百魅也望向那人，还没等她看清楚享誉三界的青玄上神究竟是何等模样，赤凰已经拉住她的手臂道：“赶紧走。” 百魅低声道：“魔尊为何避而不见？青玄上神不是魔尊的仇人么？” 赤凰道：“本座如今还打不过他，当然要走。傻子才留在这儿任他羞辱。” 两人还未移步，已经有一股清风拂来。赤凰心知青玄早已发现她们，仍硬着头皮想要带百魅离开。 “赤凰。”身后传来青玄平静的声音。 赤凰没有回头，以手掩口，用尖细的声音假装道：“认错人了......” 身后传来一阵“扑哧......”的笑声，虽然那人尽量控制了声音，但语气中毫不掩饰对赤凰的取笑。而这声音听起来并不是青玄。 赤凰心想，反正已经被认出来了，再装也没有意义。她转身怒而瞪向取笑她的人，高声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嘲笑本座？” 赤凰回头看去，只见青玄身旁，木林正掩着嘴笑个不停，边笑还边对她挤眉弄眼。 “木林！”赤凰怒目而视。话刚出口，她便意识到她仅仅作为“魔尊赤凰”，本不应该直接唤出木林的名字。 赤凰正琢磨着青玄会不会因此确认她就是“赤橙”，若被他就此认出，自己岂不是很没面子？ 可赤凰却发现青玄和木林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好像本该如此一般。 赤凰有些狐疑地开口道：“木林？” 木林有些开心地道：“莫不是当了几百年的魔尊，竟不认识我了？” 赤凰的目光在青玄和木林的脸上来回逡巡，确认两人并未因此而怀疑她，便暂时压下心中疑惑，故作镇定地哼了一声。 青玄默默地看了赤凰半晌，此时开口道：“赤凰。” 这是两人自三百年前大战后第一次以“本来的面目”相见。相比于赤凰的复杂情绪，青玄的声音倒显得冷静许多。 赤凰原本故意只看着木林，听得青玄唤她，手里一甩，噬月刃瞬间出现在她手上。赤凰镇定地将目光转向青玄，沉声道：“怎么？神君想再与本座战一回？本座奉陪到底！” 青玄双眸幽深地望向赤凰，低声道：“我无意与你一战。” 木林有些怔然地看着赤凰与青玄，心中想道：原本是猜测神君与赤凰当是在昆仑丘相见，却没想到误打误撞地在青丘相遇了。究竟是谁想要见谁？莫非是赤凰在躲着神君，而神君料到此点，反而猜中了赤凰的真正选择？ 木林心想：神君和赤凰的心思似乎越来越难以琢磨了。但无可否认的是，神君远远比他更了解赤凰...... 第33章 为君忧 赤凰手持噬月刃，目光锋利地射向青玄：“那你把本座叫住是何意？” 青玄道：“赤凰，你若想为三百年前的事情复仇，我随时恭候。” “好啊！”赤凰冷笑道，“你倒是自信得很！” 青玄没有立即回答，眼风扫向百魅。 百魅原本震惊于传说中的青玄上神突然现身于此，她见青玄望向赤凰的目光温润清澈，正有些疑惑两人之间的关系，突然就感觉到一股威势压了过来。 百魅被这威势压得透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她双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似乎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 赤凰侧移一步，挡在百魅面前，她双目喷着怒火道：“堂堂神君竟对一个魔侍施威，真是好不威风！” 青玄将目光转向赤凰。百魅感到身上的压力骤失，暗暗地吐出一口气。她看着赤凰的背影，神情一时有些怔忪。 赤凰接着对青玄道：“神君想说何事，直说便是！不必试探本座的魔侍。” 青玄闻言不再管百魅，他设下一道结界，让百魅无法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木林自然地走到结界外，留给两人说话的空间。 青玄专注地看向赤凰道：“你该明白，三百年前我将你功力打散，乃是为你好。” “打散功力是为我好？你可有问过我的意愿？”赤凰问道。 青玄眉头微蹙：“自然问过。” “问......过？”赤凰有些语塞。 青玄道：“那时你已被心魔影响，加之......总之，你听不进我的任何话。为免你越陷越深，我只能出手将你功力打散，以免你的心性被邪息侵蚀得越来越深。” 赤凰道：“你怎知是我被心魔影响，而不是我反过来利用它？它能增强我的灵力，使我变得更加强大！岂是你说一句就能定论的？” 青玄叹了一口气道：“你未曾见过前代魔王的所作所为，他差点将人间变成炼狱！你生于天泽山，受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滋养，近万年方才形成凤凰神体。一千多年前，我将魔王斩杀于天泽山时，魔王的一缕邪息阴差阳错下进入你的神体中，它看似能令你灵力大增，实则不断侵蚀你的本心！你也许不曾察觉，但我看得很清楚。我不能任由你被其影响，做出失却本心之事！” 赤凰冷笑道：“你如何能知我所做之事是否出自本心？好似你很了解我一般！” 青玄眉头又是一蹙。赤凰接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意愿，既然互相说服不了便不必再说！三百年前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迟早有一日，我会用实力打败你！在此之前，你若想狠狠挫败我，尽管来，本座不惧！只不过，这次大概没有那么容易罢了......” 青玄静静看着赤凰向他宣战，低声道：“若我说，三百年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改变答案了呢？” 赤凰在脑海中思索一番后无果，遂问道：“是何问题？” 青玄双眸深深地看着赤凰，眸中好似有暗流涌动，汹涌不绝。赤凰被这眼神看得心中一惊，心中好像缺了一角，空落落的难受至极。 赤凰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提高声音道：“我每日与人说话无数，且三百年已过，焉能记住何地问过你何事？” 青玄定定地看着赤凰。半晌后，他垂下了双眸：“是我想错了。你性格独立，怎会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的意愿？是我......妄想罢了......” 赤凰眉头紧锁，心道：这人在打什么谜语？ 赤凰轻咳一声道：“这点你倒是说得不错。” 青玄复又看向赤凰道：“如今话已说开，你不必再避着我了。” “本座何时避着你了？真是笑话！”赤凰虽然声音洪亮，心里却不免有些虚。 青玄道：“我是指，你如今知晓我对你并无敌意，也无意与你一战。你身为魔界魔尊，免不了会与天宫打交道，你尽可随心而为，不必再顾忌我。” 赤凰哼了一声。若无青玄掣肘，她与天界之人打交道时确实会少些忌惮。 青玄又道：“如今三界之中出现了一群有组织的黑影妖魔，身体机能强于普通妖魔数倍，目前尚且不知其来历及目的。以我之见，他们身上的气息与前代魔王的邪息很类似，极有可能是同源。也就是说，你身上的邪息可能与他们也是同源。” 赤凰闻言心中震惊。她初遇黑影妖魔时，曾心悸到几乎晕厥。若不是青玄为她输入灵力，她可能还未曾出手就倒地不起。 赤凰惊愕万分。青玄道：“邪息顽固，由欲而生。物欲、权欲、利欲、情欲等等皆是它能攀附而生的。三百年前我将你功力打散，虽能压制住你体内已蓬勃生长的邪息，却无法完全将其去除。你如今回归魔界，我......无法及时庇护。告知你黑影妖魔之事，是希望你能万事小心，切勿重蹈覆辙。” 青玄顿了顿又道：“我观你如今灵力已经恢复，甚至更强于从前。因此，即便你无邪息加持，亦能实力大增。既然如此，实在不必受其控制、尝遍苦果。” 赤凰装作从未听过“黑影妖魔”一般，随口问了几个问题后，说道：“本座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你提此事是为本座好，本座自然要给你这个面子。不过，你别妄想由此便可抹去这三百年的仇！” 青玄淡淡道：“自然不会。” 赤凰瞪了青玄一眼，一抬手，气势十足地破去青玄设下的结界。百魅正茫然地看着赤凰。 赤凰自觉气势没有输给对方，临行前还故意撂下一句狠话：“青玄上神，总有一日，本座会找你算这三百年的账！” 青玄面色已恢复平静：“本君随时恭候。” 赤凰拉着百魅离开了此处。两人走后，木林来到青玄身边，问道：“神君与魔尊聊得如何？” 青玄望着赤凰离去的方向，低声道：“该说清楚的都说了。” 木林心中稍安。只听得青玄又道：“但她似乎......忘记了许多事情。” 木林惊讶道：“忘记了许多事情？怎会如此？” “是啊，怎会忘了呢......”青玄低声道，“本君也想知道，她究竟是真忘了还是......” 青玄没有说完。一声轻叹从他口中溢出，悠悠荡荡、悄无声息地飘散于风林中...... 第34章 青丘狐 第二日，赤凰还是带着百魅亲自去向青丘族长恭贺。 宾客都已于昨日离开，青丘迎客的大殿显得空空荡荡，只有几个侍仆在打扫。赤凰路过大殿，朝族长智待客的大厅走去。 还未走到待客厅，就见族长智面色焦急地走了出来。他见到赤凰时眼睛一亮，连忙小跑过来拉住赤凰的手臂道：“魔尊娃儿！你来了！” 赤凰听到“魔尊娃儿”的称呼，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好歹她也是一界魔尊，称呼“娃儿”也太不威风了！但她见一把年纪、白须白发的族长智就差扑到她身上了，也没跟他计较称呼的问题，连忙道：“狐狸老头儿，可是有何事？” 族长智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那幼孙女......被人劫走了啊！” “劫走了？怎么回事？”赤凰连忙问道。 族长智把赤凰拉进待客厅，说道：“我这幼孙女是我青丘一族难得一见的白狐，是唯一继承了我白狐血统的子孙。打她出生起，所有叔叔婶婶、兄弟姐妹皆对她照顾有加，养得她骄纵了些。昨日生辰她玩得高兴，夜晚不睡觉非要闹着出去看夜河星辰。她爹娘想她生辰尽兴，便同意了。没想到这一去便没有回来呦！” 族长智伸手抹泪，赤凰连忙安慰道：“我这就帮你去寻。” 族长智拉住赤凰道：“我的子孙们早就出去寻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就在刚刚，我收到了劫匪留下的字条。正愁找不到人商量，你就来了！” “字条上写了什么？”赤凰问道。 “字条上说，若想要我幼孙女活着，必须令一个非青丘之人今日午时带着镇族之宝‘浮生镜’，前往照月峰。否则我就再也别想见到我的孙女！” “青丘镇族之宝‘浮生镜’？此镜可观过去，测未来，劫匪想要窥探未来？”赤凰问道。 族长智道：“虽说浮生镜可预测未来，但需要耗费极大量的灵力与预测之人的精血，一般人难以承受。况且浮生镜预测的是按照现有轨迹发展的未来，并非真实未来。若当中发生预料以外的事，则结果不准。因此，鲜少有人愿意使用浮生镜观测未来。” 赤凰道：“以浮生镜预测未来，还需青丘之人施法相助。这劫匪却指定一个非青丘之人携镜前往，莫非是指望你的幼孙女施法？” 族长智苦笑道：“我那幼孙女哪会驱使浮生镜的法术，她能移动一颗糖果已是极限。” “这倒有些不寻常了......劫匪究竟想要什么呢？浮生镜？青丘白狐？”赤凰沉吟道，“你们狐族擅长化形与追踪，劫匪禁止青丘之人前往，莫非是害怕被追到踪迹？” 族长智道：“也许罢！昨日来青丘庆贺的宾客已尽数离开，原本我正愁这极短时间内，去何处寻一个灵力高强、沉着冷静、又有情有义愿意为我青丘冒险之人，没想到你便来了。魔尊娃儿，午时将近，你可愿为老头儿冒这一趟险？” 赤凰拍了拍族长智的肩膀道：“狐狸老头儿放心，若你孙女在那照月峰，我拼了命也会将她带回。当然也不会让你们失去这镇族之宝的。” 族长智眼角湿润道：“我就知道魔尊娃儿靠得住！浮生镜再重要，也只是一物，若无法两全，给他们便是。只要你和我那孙女能平安回来，老头儿我就知足了。” 族长智请出了青丘的镇族之宝浮生镜。那浮生镜镜面光滑如丝，却蒙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清楚镜中的景象。镜框与镜柄上有银丝缠绕，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当族长智用手指轻轻抚过之后，那银丝就好似活过来一般，绕着镜面四周流动，闪着熠熠银光。 族长智郑重地将浮生镜交给赤凰，说道：“魔尊娃儿，此次就靠你了。” 赤凰道：“放心。” 族长智见赤凰神情平稳，并无慌张担忧之色，他原本焦躁的心也平稳了些许。赤凰将百魅托付给青丘其他人后，便出发前往照月峰。 许是劫匪忌惮青丘狐族的追踪之术，交易地点选择了青丘之外的照月峰。赤凰根据指示，飞身上了照月峰峰顶。 照月峰高耸入云，山石嶙峋，人迹稀少。峰顶有一处缓坡，赤凰顺着缓坡慢慢走到了峰顶最高处。此处缭绕着一层云雾，使人看不清楚前方的状况。但赤凰看得出来，这云雾之处是一个传送阵法，她再踏前一步便是悬崖，但她不会从峰顶坠落，而是会入了阵法。 赤凰闭目调息。她能感觉到，此时这照月峰峰顶四周并无第二人的气息。那么这阵法显然便是劫匪指定的交易地点，看来劫匪想利用这传送阵法彻底摆脱青丘狐族的追踪。 赤凰拿出浮生镜，深吸一口气，干净利落地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意料之中的落空了，她整个身体随即向前倒去，整个人从悬崖之上急速下坠。 赤凰的判断没有错，这悬崖顶设置的确是一个传送阵法。赤凰只下坠了一瞬，便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环境已不是真实存在于自然界的。她果然掉入了一个阵法之中。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虚无的空间中不断下坠。忽然，四周涌现出无数个黑影，快速在空间中移动，熟悉的心悸感又一次向她袭来！她握住浮生镜的手微微颤动，另一只手不停释放出灵力，阻挡黑影们杂乱无章的攻击。 赤凰忽然想起了昨日青玄对她说过的话，她身上潜藏的邪息有可能与那些黑影妖魔体内的乃是同源。她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莫非这心悸之感便是体内邪息遇到同类时发出的信号？但在极寒之地时，她并非每次遇到黑影妖魔时都会出现心悸之感，这中间究竟有什么变化了呢？ 赤凰望着越涌越多的黑影，如此多的“同类”想必又触发了自己体内在沉睡的邪息。她因青丘白狐之事，牵涉进这个阵法之中，究竟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赤凰在不断的下坠中，突然感受到一阵清风拂过。黑影们仿佛惧怕这清风神力一般，纷纷朝外涌去。四周又安静了下来，就在此时，一只手扶住了她拿着浮生镜的手臂。 她抬头看去，青玄正面对着她，扶着她的手臂，与她一同在无尽的空间中无限下坠...... 第35章 镜中情 四周的黑影们在青玄出现的刹那间便已散去，周围又恢复成一片虚无的状态。在缥缈如梦的虚幻中，唯有手臂上那一点温度给了她真实感。 浮生镜触碰到了两人的手臂，赤凰的防御灵力还在身体周围四溢。浮生镜仿佛接收到了信号，镜框忽然亮起耀眼的光芒，缠绕在四周的银丝仿佛活过来一般游走在镜面周围，织出一个美轮美奂的镜框。镜面上终日缭绕的雾气逐渐散开，露出了浮生镜的本来面貌，以及镜中的景象。 赤凰面朝浮生镜，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了镜中的景象。她睁大双眼看清楚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继而猛地转头看向青玄。 以青玄的角度，只能看到浮生镜背面，看不到镜面中的景象。 得知青玄无法看到后，赤凰狂跳的心并没有得到多少缓解。镜中的景象令她震惊无比，又茫然无措。浮生镜可观过去，能测未来。而镜中的景象在她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难道说，这镜中映出的是她的未来？ 但她明明记得狐狸老头儿曾说过，使用浮生镜观测未来需要消耗极大量的灵力及精血，还需青丘狐族中灵力高强的人施法。但她刚刚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有身体自发溢出的防御灵力环绕在周围，最多青玄的灵力也触碰到了这浮生镜，那究竟是如何触发了它预测未来的功能？ 赤凰有些茫然，她不由得又看向镜面，只见那极其光滑的镜面正清晰地映出两个人的面容。 一个是她，另一个则是青玄...... 镜中的两人离得极近，几乎呼吸可闻，胸口的起伏可以看出两人都有些紧张。镜中的赤凰双眼晶亮，直勾勾地望着青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欢喜之情。她眸中似有水意流转，眼角微微上挑，竟勾勒出一丝妩媚之意。 她对面的青玄则双眸略微低垂，眸中如夜海般深不见底，又仿佛在酝酿着狂风暴雨、滔天巨浪。他脸上失却了平日里温润的笑意，微微颤抖的眼帘则泄露了他此时的不安与犹疑。 只见镜中的赤凰微微前倾，在青玄的嘴角落下一吻。这吻一触即回，青玄倏忽抬起双眸望向赤凰，他双唇紧抿，胸口的起伏也越发明显。 赤凰露出笑意，挑逗中含着羞赧之情，妩媚之余又透着纯情，与平日里的威风模样截然不同。青玄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睫毛微颤，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青玄终是没能控制住眸中的风起云涌，他身体前倾，吻住赤凰。两人之间不过几寸的距离，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两人的唇舌交缠在一起，澎湃的情意在一瞬间爆发。青玄的手抵住赤凰的后脑，似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而赤凰的双臂则如蛇般缠绕在青玄的腰间，挑逗着他已脆弱不堪的意志。 浮生镜外的赤凰看到这一幕，血气霎时冲上头脑。她脑中轰然一片，突然间不知今夕何夕，她身处何处，又为何会看到这一幕。她连忙把浮生镜扣住，口中重重地喘着气。 “何事？”正扶着赤凰的青玄见她面色有异，扫了一眼浮生镜问道。 “无事！”赤凰应激般地答道，同时一手抵住青玄的胸膛，不让他靠近浮生镜。 青玄停住，默默地看着略显慌乱的赤凰。 赤凰以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角度悄悄抬起浮生镜。镜面已不再显示任何影像，那层缥缈的白雾又遮住了镜面，浮生镜恢复成沉睡的模样。 赤凰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将浮生镜收回袖中，以免再突然映出类似景象。 赤凰的手还抵着青玄的胸膛，她略微抬头，正好看到青玄的下颔和双唇。她脑中立时又涌现出浮生镜中的景象，镜中青玄的唇看起来饱满又柔软，似乎带着灼人的温度一路烧到她心里去...... 赤凰倏地放开手，后退了一步。她深呼吸了几下，故作镇定地问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青玄观察着赤凰异样的神情，回答道：“我刚刚见过青丘族长，得知你一人来照月峰救白狐，便来了。” 赤凰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她几乎没有听清青玄说了什么，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青玄略有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吗？” 赤凰尽量平复内心的波动，故意笑了几声道：“甚好！甚好！莫非你看我不好么？” 青玄默然。他见赤凰不想提及适才的异常，也不再追问，只是眼中的担忧是如此的显而易见。 赤凰清了清嗓子道：“咳......我们先离开此阵。其他事等出去再说。” 青玄同意道：“此阵为传送阵，尚不知终点在何方。我来施法，你准备好了吗？” 赤凰胡乱点了点头。 青玄拉起赤凰的手臂，赤凰先是一僵，而后又强制放松下来，若无其事地看向四周。 青玄望了一眼赤凰，没有松手。他徐徐念起法诀，两人周围的景象开始快速变幻。几息之后，赤凰的双脚终于踏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赤凰顿时感受到一股清凉的风迎面吹来，也吹散了她心中的纷乱。她深吸一口气望向四周，发现他们正落于一片密林之中。四周的树木笔直高耸，高处的树叶葱郁繁茂，几乎遮天蔽日。 赤凰运起灵力，探测周围的环境，半晌后对青玄道：“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气息。” 青玄点了点头。 “你可知此处是哪里？”赤凰问道。 “不知。那传送阵阵法一般，想必终点不会离照月峰太远。” 赤凰在四周转了转，尚未发现任何异常。她掏出一个桃子，边吃边思索：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赤凰回头看青玄，却发现对方正目光幽幽地望着她。赤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桃子，犹疑道：“呃......你也想吃桃子？” 青玄：“......” 赤凰重新拿出一个粉桃，抛给青玄道：“好吧，请你吃一个。不必谢我，都是从狐狸老头儿的果园里顺来的。” 青玄接过桃子，默默咬了一口。那边赤凰三下五除二将桃子吃完，回头却见青玄刚刚咬下第二口...... 赤凰不由自主地被青玄吃桃子的动作吸引。只见他利落又优雅的下颔轻轻地上下摆动，柔软的双唇触上饱满的粉桃，甜美的桃汁将那唇都沾染了几分颜色...... 赤凰晃了晃脑袋，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她想，她可能是疯了...... 第36章 黑暗林 青玄缓缓吃完桃子，对赤凰道：“你喜欢吃此桃？” 赤凰耸了耸肩道：“不算顶好，自然是比不上天宫的蟠桃鲜美。” 赤凰刚一说完，就怪自己嘴快。她拼命回想仅仅作为“魔尊赤凰”，是否曾去天宫吃过蟠桃。她当“仙侍赤橙”时倒是吃过一两回。 赤凰见青玄脸上并无异样，连忙转移话题道：“适才你说得知我在照月峰便赶来了。劫匪的纸条上可是只要求一人前来。你不怕惹怒劫匪，救不下白狐？那狐狸老头儿竟然也同意？” 青玄道：“我既然来了，便不会让他们察觉。青丘族长自然也是信任本君的。” 赤凰道：“如何不让他们察觉？” 青玄伸出手轻轻抚过赤凰的双眼，又点了点自己的身体。赤凰感觉到青玄的身体看起来有些不同了，但又说不出有什么变化之处。 青玄道：“如今只有你能看到我的身体。” 赤凰绕着青玄转了一圈，摸着下巴道：“只对我可见？别人察觉不到你的气息？” 青玄轻笑道：“你在质疑我的术法？” 赤凰耸了耸肩：“如果对方足够强大的话，我自问无法确保完全隐身，想必狐狸老头儿也不能。何况，还要对部分人可见。” 青玄道：“掌握方法的话，并非不可能。我可以教你。” 赤凰有些心动。青玄懂得许多古老的术法，其中有些近乎于绝迹，若能得他指点，必有一番进益。 赤凰道：“你需要多少报酬？” “无需报酬。” “无需报酬？你会如此好心？”赤凰有些怀疑地望向青玄。 青玄轻笑道：“刚才那颗桃子，就算做报酬罢。” 赤凰哼道：“本座可不做占人便宜之事。这样吧，你看中哪件宝物告诉本座便是，能替你取来的，本座尽力。” 青玄道：“如此的话，我倒要好好想想了......” 赤凰心道：就知道你这老匹夫没如此好心！ 两人往密林深处走去。越往深处走，树木越茂密，头顶的日光越少一分。直到参天大树彻底遮住了日光，两人还未遇到任何敌人。 赤凰的心脏跳动加快，她停住脚步道：“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 青玄轻声道：“此处无一不奇怪。” 四周渐渐寂静下来，赤凰的心脏跳得越发厉害，她不停地深呼吸道：“它们要来了！” 青玄的手抚上赤凰的后心，清澈的灵力不断涌入赤凰体内。 赤凰感觉稍好了一些：“你说得对，我体内所谓的‘邪息’大概与它们是同源。我还未闻到它们的气息，心脏已经提前警示我了。此次绑架之事与黑影妖魔脱不了干系！” 青玄道：“你的心悸之状，应是一次比一次轻了，说明你正在脱离邪息对你身体的影响。这是好事。” 赤凰一怔：“你如何知晓？” 还未等青玄回答，如有实质的黑风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赤凰心知这是更多更强的黑影妖魔在这暗无天日的密林中来袭。她不敢怠慢，噬月刃出现在手中的一刹那，便快速挥舞起来。 黑暗漫漫，无边无际。赤凰砍杀间隙，施展出“夜视”术法，使双目能在夜间视物。只见层层叠叠的黑影弥漫在空中，将仅有的反光之物彻底遮蔽，很快就连“夜视”术法也不再生效。赤凰心知这是黑影妖魔越聚越多，以有实质的“黑色”彻底遮挡住她的视线。 此次黑影妖魔数量之多、力量之强，是之前遇到的数倍。恢复功力的赤凰仅凭听觉与感觉斩杀无数“黑影”，但不断有新一批的“黑影”迅速补位。 突然，一只手从地底窜出，迅速抓住赤凰的一只小腿。如针扎般的疼痛从小腿处传来，赤凰眼都未眨，下一瞬地底伸出的那只手就被噬月刃狠狠斩断。 接下来，无数只手从地底伸出，袭向赤凰。所有黑影几乎从“上下前后左右”六个方向同时攻了过来。赤凰杀之不尽，斩之不竭。胸前的青玉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让她能勉强借着青光看到一点景象。 一股清风拂来，赤凰知道这是青玄来到了她的身边。赤凰手下噬月刃不停，同时双脚来回跳跃，躲避从地下伸出来的手。她以“传音入密”的术法朝青玄道：“你有什么想法？” 青玄回道：“先离开此处。” 赤凰道：“正有此意。但你我尚不知此地在哪里，离开了若回不来，要如何救白狐？” 青玄沉思片刻道：“我怀疑白狐根本不在此处，我们先离开再说。你拉住我的手，我带你离开。” 赤凰斩杀黑影妖魔的同时，慢慢挨近青玄，直到碰到青玄的手臂方才停下脚步。她百忙中笑了一声道：“我有些好奇，这些黑影看不见你，可能攻击到你？” 青玄未答。他反手紧握住赤凰的手臂，低声道：“闭目。”两人周围的景象瞬间变幻，下一秒就到达了目的地。 赤凰如青玄所言闭上了双眼。她用另一只手放在额前遮住，待适应了目的地的日光后，方慢慢睁开双眼。 赤凰望向周围，认出了此地是照月峰的崖底。头顶的日光正好，照得赤凰全身暖融融的。 她看着青玄道：“你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青玄望向赤凰的右手道：“你流血了。” 赤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果然虎口处渗出血迹。 她收起噬月刃，无所谓地笑笑：“许是那些黑影妖魔的血。” 青玄定定地看着赤凰：“刚才在密林里你很紧张？” “区区黑影妖魔而已，本座岂会紧张？真是笑话！” 赤凰语气轻松，脸上的笑意却有些不自然。适才密林中的无边黑暗，又让她想起在天宫谷底苦心修炼的那三百年黑暗时光。 直到日光重新照耀在她身体上时，记忆中的阴翳才被驱散，僵硬的身体方慢慢有所舒缓。心中慌乱之时，唯有手中的噬月刃能给她些许安全感，紧握噬月刃的手也因用力过猛而裂开流血。 赤凰将手上的血止住，故作轻松地看向青玄。可她却低估了青玄对她的了解。青玄问道：“你何时开始怕黑的？” 赤凰脸上的笑意刹那间僵住。她眯着眼，用凶狠的语气道：“什么怕黑？别装作你很了解我的样子。别以为一次的偶然，你就可以随意揣测我的习惯......” “两次。” “什么？” “我说是两次。”面对赤凰的凶狠，青玄不为所动道。 “与你无关！”赤凰狠狠道，同时心中琢磨到底是哪两次。 青玄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若不愿说，我自是不会强迫。我们回青丘罢。” “等一下，”赤凰问道，“刚才在密林中，你为何说白狐不在那里？” 青玄低眉沉思了片刻后，低声道：“我怀疑，他们此次的目标并非白狐，而是你。” 第37章 镜机缘 赤凰眉头紧蹙：“黑影妖魔能对我的身体产生影响，且他们三番四次地对付我，确实太巧。不瞒你说，前一阵魔界大将军挑战本座魔尊之位的事情，恐怕也少不了他们的手笔。” 青玄道：“另外，他们的目的显然非青丘白狐，适才我也并未看出他们有抢夺浮生镜的意愿。” “目的非白狐，非浮生镜，如此藏头露尾也非针对青丘。他们给狐狸老头儿的字条上，指定一非青丘之人前往照月峰，看似随机，但只要了解我的性格习惯以及与狐狸老头儿的关系，有很大概率可以成功。看来我身边之人出了叛徒。”赤凰沉吟道。 青玄补充道：“你乃一界之主，背靠整个魔界，实力非寻常仙人可比，又与青丘族长交好。青丘族长请你前来照月峰救白狐，几乎是顺理成章。” 赤凰忽然嘴角一挑：“那可不一定。若是青玄上神先本座一步见到狐狸老头儿，那来照月峰的就不会是我了。” 青玄面色平静道：“我并不这么认为。” “为何？” “青丘族长显然更信任你。” 赤凰面上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看来本座身边这位叛徒，了解的事情还不少。” 青玄沉声道：“万事小心。” 赤凰哼了一声：“三百年前你将我打入万丈深渊，如今又来做甚么好心？即便你为苍生着想，杜绝我祸害苍生的可能，我也绝不可能因此而对你心怀感激。我并不认为区区邪息可以将我彻底变为前代魔王的工具。” 青玄沉默了片刻道：“我不仅为苍生，也是为你。” 赤凰心中一跳，脑海里不由地又浮现出浮生镜中的那一幕。不仅为苍生？也是为她？ 赤凰深吸一口气，心道：不，这太荒谬了！一会儿得跟狐狸老头儿说说，他这浮生镜预测的不准！ 赤凰哼道：“说得好听，不过本座不吃这一套！” 青玄抿了抿唇道：“也罢，时间总会告诉我们答案的。” “装模作样......”赤凰腹诽道。 赤凰在心中将青玄又骂了一遍后，说道：“本座要在这附近寻一寻有无白狐的踪迹。神君请自便！” 赤凰迈开腿往照月峰峰顶而行，青玄在后面道：“既然劫匪此次的目标是你，而非白狐，想必那白狐已回青丘。” “你又如何得知？”赤凰转身道。 “普天之下，当无任何妖魔敢同时与魔界和青丘结下死仇。若青丘白狐不归，青丘族长势必寻遍天下，誓报此仇。” 赤凰双眸如剑：“你说的有理。本座亦不会放过这些宵小之徒。” 就在此时，一个青丘族人从远处跑来。下一瞬，赤凰便移动到那人面前，沉声问道：“你们族长有何消息传来？” 那青丘族人气喘吁吁地朝两人行礼：“神君，魔尊，族长让我告知二位，我家小姐已经找到，安全无恙。” 赤凰看了一眼走在她身后的青玄，转头对青丘族人道：“好，本座知道了。你先回去帮忙，神君与本座即刻便归。” 青丘族人看向青玄，见青玄颔首，便回道：“是。” 青丘族人离开前，不由得偷偷看了看赤凰与青玄二人，心中琢磨着：都说青玄上神与魔尊仇恨不共戴天，今日看两人竟相处得如此和谐？真是怪哉怪哉！ 青玄走过来对赤凰道：“走罢。” “咳......你先走。”赤凰掩口低咳了一声说道。 青玄眼带疑惑，却没有多问。他缓缓朝前走着，留给赤凰一些空间。 赤凰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今日，青玄提及“曾两次见过她惧黑”以及“知晓她的心悸之状正在好转”，而实际上这些几乎都发生于极寒小镇。青玄再三露出破绽，似乎是在告诉她，他早已看破了她“赤橙仙者”的身份。 若是以往，赤凰一定早已手持噬月刃质问青玄，在天宫中是否明知她是赤凰，却仍戏耍她。可看过了浮生镜中的景象后，赤凰心中有些犹豫了。镜中显示的景象无疑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让她在面对青玄时难以如以往般从容。 她必须要弄清楚，镜中的景象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赤凰确认青玄看不见后，悄悄将浮生镜拿了出来。镜面上依旧覆盖着薄雾，没有显示任何景象。赤凰蹙眉看着浮生镜，过了几息后，仿佛下定决心般，手中输出灵力朝镜面点去。 灵力不断涌向浮生镜的镜面，想要破开浮生镜的保护层，看清隐藏其中的景象。但覆盖在镜面上的白雾依然缭绕其上，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 赤凰见状眉头锁得更紧。她抿了抿唇，重新凝聚更强的灵力朝镜面点去。醇厚的灵力更猛更快速地朝镜面涌去，后继有力，绵绵不绝。但浮生镜始终平静地躺在赤凰手上，镜面没有丝毫变化。 半晌后，赤凰终于泄气地收回灵力。她将浮生镜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端倪。赤凰紧抿双唇，心道：这些神器怎么总是神神叨叨的，非要有些机缘才能触发！ 赤凰无奈收回浮生镜，快走几步同青玄一起回到了青丘。 第38章 昔日缘 族长智亲自出来迎接赤凰与青玄，一众族人皆对两人行礼。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娃儿，学着大人的模样行礼道：“多谢上神，多谢魔尊姐姐！” 族长智介绍道：“这就是我那调皮的幼孙女，小名冰儿，方才在青丘外的一个河边找到的。她倒是好，睡了一觉什么都不知道，害得大家找了这许久。” 赤凰见这小女孩儿神情灵动，嘟着嘴甚是可爱，不由得摸了摸她的头道：“冰儿，以后出门要小心一点哦！” 冰儿点了点头，又看着赤凰，歪着头道：“姐姐一点都不像魔尊。” 赤凰失笑道：“我哪里不像啦？” 冰儿如小大人一般，负手绕着赤凰转了一圈，方认真道：“书里说，大部分魔界之主都是很可怕的，嗜血残暴，令人望而生畏。姐姐长得好看，一点都不像。” 赤凰蹲下身子，与小女孩平视，温柔道：“书里还说‘人不可貌相’、‘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些就是告诉我们不能为表象所欺。同时呢，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大家都说青丘族人原身大多是红色，但我们小冰儿就是纯洁的白色，是不是？” 冰儿仔细想了想，然后点头道：“魔尊姐姐说的对。冰儿也和族人有些不同，不能以对族人的认识判断冰儿。” “这就对了！”赤凰笑了笑 青玄眸色温柔地看着赤凰与小女孩儿，族长智虽心有不解，但也识趣地没有打扰。 冰儿被母亲带去休息后，赤凰起身对族长智道：“找到冰儿的地方，可有发现什么痕迹？” 族长智摇了摇头：“大概冰儿被放在河边许久，劫匪的气息都散得差不多了。我族擅长追踪的族人，正努力搜寻有无可用的踪迹。” 青玄与赤凰对视一眼，都看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从劫匪传信到冰儿被找到，不过两个多时辰。既然冰儿被放在河边许久，那就必不是劫匪们的目标，反而暴露出劫匪不想得罪青丘的意图。这些都佐证了青玄的猜测。 族长智请青玄和魔尊进殿喝茶休息，又询问了两人的遭遇。赤凰说完后，族长智讶道：“竟并未谈判或抢夺浮生镜？” 两人点头。 族长智陷入了沉思中：“那么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赤凰轻咳了一声道：“狐狸老头儿，此事我们晚点再聊。浮生镜毕竟是青丘的镇族之宝，不应放在我一个外人身上。你这就带我去供养浮生镜的地方，将浮生镜请回罢！” “不必如此麻烦，我自己去便......”族长智刚想说自己去就可以，却看见赤凰在背着青玄对他猛使眼色，他顿了顿又道，“也好，你同我一起去。” 赤凰欣慰地点了点头。 族长智对青玄道：“神君稍坐片刻，我们去去即回。” 青玄颔首。 族长智将赤凰带到供养浮生镜的地方，仔细将浮生镜放好后，说道：“说罢，魔尊娃儿，你想单独跟我说甚么？” 赤凰踌躇道：“你之前说过，若想让浮生镜预测未来，需要耗费极大量的灵力与预测之人的精血，还需有青丘之人从旁施法辅助，这些可是必要触发条件？” “当然。”族长智肯定道。 “从无例外？” “从无例外。数万年的族志上也并没有记载过有例外的情况发生。” 赤凰眉头紧蹙，她斟酌着措词道：“那若是我不小心用灵力触发了镜中景象，那浮生镜中显示的便不是预测的未来？” 族长智摇着头笑道：“莫非你刚才无意中触发了浮生镜？” 赤凰的脑中如有一根紧绷的弦，且越绷越紧。她催促道：“狐狸老头儿就别卖关子了，快回答我的问题。” 族长智眼中闪着笑意，答道：“你与青玄上神不可能会施我青丘秘术，你如今又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并无大量使用过灵力与精血的迹象。那么，就无法触发浮生镜预测未来的功能。” 赤凰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她忐忑地问道：“那我看到的，会是什么？” 赤凰专注地看着族长智，不肯放过族长智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时间仿佛也静默在此刻，同样在等着一个答案。 “是过去。”族长智肯定地答道。 第39章 圣与邪 为感谢青玄与赤凰帮忙寻找冰儿，族长智亲自设宴答谢两人。族长智本以为不算熟识的青玄神君会拒绝，没想到青玄面色欣然地答应了。宴席上，青玄与族长智相谈颇欢，对赤凰更是和颜悦色。 宴席后，族长智挨近赤凰问道：“魔尊娃儿，你与青玄上神不是仇敌么？如今怎的化敌为友啦？” “并未，”赤凰瞪着青玄离去的方向，板着脸道，“我与他终有一战。” 族长智想起青玄望向赤凰的目光，说道：“我看你俩未必打得起来。” “等着瞧！”赤凰哼了一声。 “话说你究竟在浮生镜中看到了什么景象？”族长智好奇道，“就连对老头儿我，也不能说么？” 赤凰咬着牙道：“死也不说！” “好罢！年轻人的心思可越来越不好猜喽！你无心开启浮生镜，浮生镜却为你展现过去，此乃机缘。”族长智缓缓道。 “浮生漫漫，飘忽如梦。如你我般拥有长久寿命之人，在如水流过的岁月中，难免会遗忘一些事情。有些记忆，当时看可有可无，不足挂齿，我们便抛之脑后，转眼即忘。但当今朝忆起来再回首时，大梦方觉，顿生新的体悟。这便是浮生镜带给我们的益处及机缘。” 赤凰默默听着族长智的话语。 族长智拍了拍赤凰的肩膀道：“浮生镜为你展现的过去，兴许会改变你的主意，别忽视它。” 赤凰沉默片刻后又郑重问道：“浮生镜展现的过去......可是真实的过去？” 族长智闻言一愣：“当然。莫非你丝毫想不起来？” 赤凰蹙着眉点了点头。 半晌后，族长智道：“那就别为难自己了。水到渠成，不须预虑。浮生镜可以为你启示，但也别让它成为你的枷锁。好啦，你不是说我果林里的桃子好吃么？你喜欢就多去果林里散散心罢！我这把老骨头也得去消遣消遣了。” 直到族长智走出门口，赤凰方反应过来：“狐狸老头儿！我何时说你果林里的桃子好吃了？我说的是不好吃！” 族长智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还能比你魔界的难吃？快去多吃点罢！” 赤凰撇撇嘴，心道：这狐狸老头儿定是又去听曲了！竟然嫌我聒噪，不肯带我！ 族长智已经不见身影。赤凰抛开思绪，走回大殿。赤凰望向站在大殿里等待自己的百魅，心道：也是时候处理一下叛徒的事情了。 百魅见到赤凰回来，立即奉上一杯热度刚刚好的茶，然后退回到赤凰斜后方。距离不远不近，态度谦卑，看起来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魔侍。 赤凰望着手中的热茶，缓缓开口道：“百魅，你为何来魔宫做魔侍？” 百魅垂头道：“百魅素来敬仰魔尊，想追随魔尊步伐，故而向左护法自荐做魔侍。” 赤凰晃着手中的热茶，茶叶一舒一卷，阵阵清香随着热气扑面而来。赤凰轻声道：“敬仰本座，想追随本座的步伐么......可你来魔宫之时，本座生死未知。你又如何得知本座还能以魔尊身份归来呢？” 百魅恭敬答道：“百魅不知。但百魅期许、也相信魔尊定会归来。” “不错，”赤凰转身对百魅道，“那你对我便是忠心的了？” “是。”百魅低垂着头，令人看不清她脸上的情绪。 “很好！”赤凰放下茶杯道，“那你替本座办一件事。你现在回去告诉左护法，自本座昨日离开魔界后，将任何探听本座行踪的人列一份名单出来，交予本座。记住了？” 百魅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恭敬答道：“是，魔尊。” ...... 一间布置精美豪华的房间中，一名男子慵懒地倚靠在千年玄玉制成的躺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名贵玉珠。男子身上的丝绸长袍随意地敞开着，衣角堆叠在地。一张柔软华贵的纯白毛毯搭在他的腿间，保暖又轻柔。红色的玉椅衬着纯白的毛毯与黑色的长发，无端现出一种张扬之美。 男子身前半丈远处跪着一名黑衣人。黑衣人伏地道：“属下此次未能探出魔尊虚实，请主子降罪！” 靠在躺椅上的男子没有立即说话，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内蔓延。跪伏在地的黑衣人背脊逐渐颤抖起来，却也不敢再开口辩解。 “啪”的一声，男子手中的名贵玉珠被捏得粉碎。他也不着急说话，慢条斯理地在毛毯上将手中的玉屑擦拭干净。他每擦拭一分，跪伏在地的黑衣人便将身子更埋下一分。 一旁的侍女面无表情地站着，待男子擦完手后，利索地更换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白色毛毯。 男子的手搭在新的白色毛毯上，慢悠悠地道：“为何？” 跪着的黑衣人听闻此言，如蒙大赦，立即道：“魔尊实力强劲，看起来灵力已完全恢复，甚至更胜从前，我等一时难以靠近......” “哦？完全恢复？”男子似是在自言自语，“竟如此之快么......” 黑衣人被打断，不敢擅自开口说话，头上的汗涔涔流下，滴到了地上的毛毯。 “她就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之状？比如心悸？头晕？”男子慢慢问道。 黑衣人连忙回答：“魔尊体内有‘圣息’，与我等体内的乃是同源，按理说，我们出动如此多的黑影，她应有所感才是。但魔尊似乎只有最初的一瞬感到不适，之后便如常出手，杀了我们不少人......故而属下无法判断魔尊体内是否还留有‘圣息’......” “如常出手......这倒是奇了，圣息于她成形时潜入体内，几乎已与她血脉相融。于她而言，哪是如此容易便可去除的？”男子喃喃道。好像是在问黑衣人，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黑衣人硬着头皮道：“主子说的是。另外还有一事需禀报主子。” “何事？影锋，这次最好不要再是无用的消息。”男子盯着黑衣人笑道。 黑衣人听着男子的轻笑声，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黑衣人忍着恐惧道：“有消息说，青玄上神与魔尊同在青丘，青丘族长还为两人单独摆了一个宴席。” “青玄......这倒是一个有用的消息。影锋，你还不至于完全无用。”男子道。 黑衣人闻言松了一口气。 男子摸着下巴思索道：“也许青玄当时也在场......故而你们试探不出她的虚实。” 黑衣人回忆道：“我们当时并未感知到第二个人的存在，只有魔尊在大杀四方。” “呵！你竟还妄想能感知到上神的气息，”男子露出轻蔑的表情，“你到底是痴还是蠢？” 黑衣人连忙伏在地上：“属下愚钝。” “起来吧，”男子说道，“若是青玄在场，你失利是难免的。我也不指望你能有多么令人惊喜的表现。” 黑衣人双腿颤抖着起了身，在脑中疯狂想着弥补的办法。而男子则略略坐直了身子，手指轻轻拍打着毛毯，看起来在思索。 黑衣人觑着男子的神色，试探道：“主子，属下可以再想一个其他方法，再次试探于魔尊。此次必不让青玄上神搅了主子的事！” 男子轻轻笑了起来：“必不让青玄搅事？呵，你若是能做到，就根本不需要第二次机会。” 黑衣人不敢再多言。谁能想到魔尊已回魔界，青玄上神和魔尊还能凑到一起去？两人到底是不是仇敌啊！ 男子抚摸着柔软的白色毛毯，轻声道：“既然青玄搅事，那就理应先解决这个麻烦才是。” “主子想......杀了青玄？”黑衣人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惊讶。 “蠢货！”男子斥责道，“你能杀得了青玄？你的意思是，你比......还厉害？” 黑衣人猛然想到一千多年前，前代魔王曾败于青玄手下。黑衣人知道自己犯了大忌，连忙跪伏在地：“属下口不择言，甘愿受火鞭之刑，望主子恕罪！” 男子闭目缓了片刻，方才压下想杀人的心情。他双眸隐含锋芒，对着身旁的侍女，一字一句道：“离间，方为上策！” 第40章 真假意 赤凰第二日回到魔宫后，案台上已经摆放了一份名单，名单上列出的是曾在这两日探听过赤凰行踪之人。 赤凰翻开那份名单，大概扫了一眼，名单与她预料的大致相同。位高权重之人中，左护法灭灵与右护法乘虚公子的名字均在列；魔侍之中，她的近侍包括千露等人的名字也在名单上。 赤凰将名单递给百魅，肃然道：“本座怀疑，有人将本座在青丘的行踪泄露了出去。你按这名单上的名字一一去查，究竟是何人背叛了本座。” 百魅心中忐忑地打开名单快速浏览了一遍，对赤凰道：“这名单上有两位护法的名字，百魅是否也要......” 赤凰摆手道：“不必，本座信任两位护法，他们前来询问也是合情合理。你就从魔侍着手，一一查探。” 百魅有些犹豫道：“为魔尊做事，百魅自是不会退缩。但百魅从未受过这种训练，只怕查不出来甚么，反而打草惊蛇，坏了魔尊的事......” 赤凰直直盯着百魅，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若你查不出来，那本座只能认为泄露本座行踪的，是你了。” 赤凰虽然声音如常，甚至还面带笑意，百魅却被赤凰的凌厉的眼神震慑住，全身如坠冰窟。若说最有条件泄露魔尊行踪之人，第一个被怀疑的定是她百魅。况且她是魔宫的新人，本就没有千露等老人受魔尊与护法信任。 百魅此时不答应也得答应，她行礼道：“百魅......领命！” 赤凰目送着百魅离开后，开始处理魔界各类琐事。一上午很快过去，接近午时之时，千露进来禀报：“一位姓颜的公子请见魔尊。” 赤凰从书案中抬起头来。她眼睛眨了两下，顿了顿后说道：“请至会客殿。” 赤凰没有耽误，起身朝会客殿走去。刚走到会客殿门口时，就见到颜公子正乘着步辇，在千露的指引下悠悠行来。此次颜公子只带了兰芝和碧芙两个侍女，碧芙手中也并未带着琵琶，整体低调了很多。 赤凰笑盈盈地等着几人走近。颜公子仍是一副率性任诞的模样，身子如无骨一般斜靠在步辇扶手上，眼尾上挑，正带着兴味看着赤凰。 千露对赤凰道：“魔尊，颜公子已到。” 赤凰冲千露点了点头，继而对颜公子笑道：“数日不见，颜公子不认识我了？” 颜公子戏谑道：“赤橙君不仅身份、样貌与之前不同，甚至连性别都变了，这叫本公子如何敢认？” 赤凰朝颜公子行了一礼道：“之前我使用假身份游历，并非故意欺骗颜公子，请颜公子见谅。” 颜公子道：“怎还如此多礼？你临别时曾说过，让我到魔界找你，不就是在告诉我你的身份？数日前魔尊赤凰回归魔界的消息传遍三界，我便猜到魔尊可能就是你。” 赤凰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前你我未曾饮到尽兴，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颜公子哈哈笑道：“正有此意！堂堂魔尊的藏酒，本公子定要饮个痛快！” 赤凰命千露设下宴席，还请了灭灵与乘虚公子作陪。席间，舞乐声不断，美丽动人的舞姬以及魁梧健壮的男舞师轮番表演风格迥异的舞蹈。赤凰与颜公子天南海北地说着，一向冷冰冰的灭灵只是偶尔配合举杯。乘虚公子则向来身体不佳，以茶代酒说些场面话，还时不时低咳着。 宴席将散，乘虚公子以身体欠佳为由，提前离席。颜公子喝到尽兴时，衣衫半敞，一头黑发已全部披散开，一双桃花眼似含情似迷蒙地看着赤凰，颇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 赤凰则倚靠在椅背上，一手拎着酒壶，面带笑意地回望着颜公子。大殿内，乐师不断奏着乐曲，此时两名男舞师正敲击着腰间鼓，表演着充满魔域风情的舞蹈。 坐在赤凰下首的灭灵仍十分清醒。她看看赤凰，又瞧瞧颜公子，好似明了了两人之间涌动的氛围。灭灵暗中挑挑眉，自顾自地喝了一杯。 赤凰对站在颜公子身后的兰芝道：“兰芝，你家公子饮了不少，送他回客房罢。” 兰芝闻言纹丝不动。 颜公子一双桃花眼笑意明媚，脸上的酒意红晕更衬得他颜色无双。他笑望着赤凰道：“这么快就要撵我走了？不是不醉不归么？” 赤凰笑道：“颜公子要在魔界住上一段时日，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呵......也好，”颜公子的眼神仿佛能拉出丝来，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本公子也擅长腰间鼓。若赤凰喜欢听的话，改日我表演给你看。” “当真？”赤凰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那改日我倒要仔细观摩一番了。” 灭灵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两人之间的谈话。 颜公子走后，赤凰让舞师乐师退下。灭灵对赤凰道：“这个颜公子在挑逗你。” 赤凰转动着手中的酒壶，不甚在意地道：“颜公子长相甚美，欣赏美人乃是一种享受。何况他又见识非凡，潇洒不羁，行事但凭心意，不受外物所束。与这类人相处，我也可以肆意做自己，洒脱自在中又多了些许的新奇刺激。” “新奇刺激之感，听起来像是你喜欢的，”灭灵道，“但我以为，颜公子并非你喜好的类型。” “哦？是吗？那我喜好何种类型？”赤凰挑了挑眉道。 “样本太少，难以定论，”灭灵一本正经地道，“你不担心颜公子有所图？” “我倒正想看看，他到底图甚么呢......”赤凰把玩着酒壶，面上若有所思。 灭灵道：“如此说来，你对颜公子有所怀疑？八百年前你登上魔尊之位后，不久便有消息传出，新魔尊喜好美人，且不挑男女。当然，这是你故意做出来的表象，想要让那群心思有异之人在此事上露出破绽。” 赤凰手中转着酒杯，随意点了点头。 灭灵继续道：“事实证明，此计果然奏效。那些有异心之人纷纷献上容貌上佳的男女魔侍，意图迷惑你、控制你甚至于刺杀你。你早有防范，一一破解。难不成此次颜公子也是中了你的计，妄图以‘美人计’迷惑于你？” “是与不是，我们且等着看就是了，”赤凰忽而一笑，“说不定他是真心爱慕于我呢？” “当然也有这个可能，”灭灵认真分析道，“真是如此的话，你若接受，也更容易放开过去。” “放开过去？”赤凰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指哪段？” “哪段？”灭灵有些茫然地看向赤凰。 “是啊，哪段？”赤凰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问道，同时目光转向灭灵，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灭灵蹙眉道：“莫非除了青玄上神以外，你这三百年来还有别的遭遇？” “青玄啊......”赤凰轻声喃喃着。她脸上笑容不变，手中转动的酒壶却渐渐停了下来。 第41章 往昔情 灭灵蹙眉望着赤凰，眼中有些疑惑。 赤凰轻笑道：“这三百年自然是无甚特别际遇。不过青玄嘛，三百年前那一掌难道还不够让我斩断过去么？” 灭灵轻叹道：“我不确定你是否还想谈起这件事。” 赤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谈，为何不想谈？不断地揭开伤疤，再面对时才能毫无痛觉，笑着流血。” 灭灵听赤凰说得惨痛，不由得露出怜惜的神情：“他是天界上神，你乃魔界之主，本就立场不同。况且他与九雅神女的婚约已逾千年，是天意弄人，并非你的过错。你生性豁达且敢爱敢恨，既然已经主动尝试过了，即便失败也不再有遗憾。” 竟然是她主动的么......赤凰不动声色地望着灭灵，手中的酒壶摇摇晃晃，仿佛不知目的地左右摇摆。 赤凰自嘲道：“那我还真是失败得彻底啊！失了心，又差点失了命！” 灭灵道：“我也未曾料到青玄竟能下此狠手，你只不过是一时伤心罢了。” 赤凰垂下眼眸，看来此事大概就发生在三百年前。结合灭灵与青玄所言，三百年前她因情伤或是体内“邪息”作用，一时激愤可能做下一些错事，才被青玄一掌打散功力。 可灭灵所知也非常有限，灭灵似乎认为赤凰是受“情伤”所激，而青玄则认为是她体内“邪息”作祟。究竟真正的原因是哪一种，亦或是两种都有，那就只有当时的她自己知晓了。 随之而来的有两个疑问盘旋在赤凰脑海中：她真的会“爱”上青玄吗？她又是如何遗忘以前种种的？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她自己能寻找到。因为无论是青玄，亦或是灭灵，都并不知晓这些往事早已在三百年前，便随着她功力的失去而烟消云散了...... 赤凰拒绝了魔侍的搀扶，手中拎着酒壶晃悠悠地回到了寝殿中。 秦羌早已等候在此。 赤凰双眸立马恢复清明，低声问道：“如何？” 秦羌道：“我查到极寒小镇的前任主人乃是一个身份神秘的女人。” “女人？”赤凰眉峰蹙起。 “是，”秦羌回道，“几乎从不在人前出现，因此不知来历，不知容貌，不知年龄。后来颜公子逐渐接手极寒小镇。我个人猜测，两人是师徒或母子的概率较大。” 赤凰点点头：“其他事情可有进展？” 秦羌答道：“弑天还未曾醒来，魔医束手无策。我曾用灵力探入弑天体内，一股极怪异的气息压住了他本身的灵力，我目前也未想到解决办法。” 赤凰低头沉思，若是弑天体内乃是类似“邪息”的气息，也许青玄会有办法。 秦羌又道：“至于百魅，我并未分出太多人手查探。据目前所见，她正按着左护法给的名单，依次去查，并无明显异常。” 赤凰点头道：“你毕竟是大将军，主责并非替我探查事情。况且这些事，若非百分百信任之人，宁愿不查也不能冒险。” 秦羌道：“三百年前，这些事情都是左护法在分担，魔尊如今不再信任左护法了么？” 赤凰沉吟道：“我信任灭灵本人。但她数百年来与乘虚互相牵扯不清，我不能冒险。” 秦羌颔首道：“明白。” 赤凰在桌边坐了下来，眼神有些飘忽道：“咳，正事谈完了，一些私事问问你。” 秦羌也在赤凰身边坐了下来。他收起严肃的表情，闻言露出几分痞笑道：“呦？私事？这倒是稀奇！” “嗯，”赤凰用并不是十分有底气的语气问道，“你可知晓我之前与谁有感情牵扯？” 秦羌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重复道：“感情牵扯？” “嗯，我可能忘记了一些事，需要你帮我回忆回忆，”赤凰见秦羌一副不相信自己的表情，补充强调道，“这很重要，是正事！” “这倒是新鲜！”秦羌笑道。 “你就说你说不说罢！”赤凰双眉倒竖道。 “说！”秦羌用一副看戏的表情道，“感情牵扯？何为感情牵扯？” 赤凰道：“别告诉我你堂堂魔界第一风流男子，不知道什么是感情牵扯！” “是魔界第一风流美男子！‘美’很重要！”秦羌强调。 “好好好！魔界第一风流‘美’男子，快说罢！”赤凰顺着秦羌说道。 “认真的啊？”秦羌有些狐疑，“你不会还记着八百年前我撩拨你那事儿吧？那时你可是一个初到魔界的美人儿，我既然被冠上‘魔界第一风流美男子’的美誉，自然不能辜负这个名号。我哪能知道以后你能成为魔尊啊！我们可说过的，你不能记仇！” “还美誉......”赤凰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不是这事。还能想起其它的么？” 秦羌摸着下巴思考着：“莫不是鸟妖族长缠着你那事儿？当时你不胜其扰，以武力将他最引以为傲的项顶翎羽拔下一大撮，从此就再也没有鸟族男子敢来与你说话了。” 赤凰道：“此事我记得，不是此事。” “不是此事？”秦羌思索着，“难道是西海龙王的小儿子追求你那事？我记得当时那小子还挺高调的。” 赤凰道：“此事我也记得。西海龙王的小儿子见一个爱一个，没过多久就和别的女子相好了。” “这也不是？”秦羌琢磨着，“总不是那些男魔侍争相做你的男宠吧？” 赤凰道：“他们之中许多人是另有目的，你又不是不知。你还帮我处理了不少呢。” 秦羌面露疑惑道：“你这不记得挺清楚嘛？那你到底忘记了何事？” “是啊，这些明明我都记得，可为何偏偏忘了......”赤凰眼中透着一丝疲惫。 “忘了什么？”秦羌紧盯着赤凰问道。 赤凰起身摆摆手道：“看来你也并不清楚此事。百魅之事，若你人手不够就先放下，先跟进其他事情。” 秦羌知道赤凰不再想多谈，于是起身道：“好，你先休息，别想太多。” 第42章 灵医道 赤凰在极寒之地时，颜公子常带她游览极寒之地的景色。如今赤凰做东，自然也要礼尚往来，带颜公子在魔界游玩。 数日相处下来，两人之间也愈发熟悉，颇有相见恨晚之感。颜公子见识远博，止谈风月，似乎来魔界真的仅仅是朋友之间的拜访，并无其他目的。 这日，赤凰带颜公子逛了魔界中人气很旺的交易集市。许多妖魔、甚至外界不明身份的人在集市中交易。交易物品大多稀奇罕见，其中不乏被天界明令禁止的“黑”物品。更为奇特的是，这集市是建在魔界有名的景点“柳月河”的河畔。柳月河是魔界第一大活河，河水清澈，畅流不息。而交易集市正是建在这柳月河的一个分支河流上。 颜公子对此兴致颇高，与赤凰转了大半圈，买了不少新奇的物品。逛了一个多时辰后，两人在河边的一处茶楼歇脚。 颜公子赞赏道：“此处大概是三界中人流量最大、交易量最高、交易物品种类最繁杂的集市了，极寒小镇不及其百分之一。又有柳月河加持，环境宜人，招揽人气。赤凰，你管理得真的很好。” 赤凰道：“确实曾耗费相当一番功夫。魔界中建立交易集市的优势便是，不问物品出处，不问买卖家身份，不问物品归处。我若能保证这三点，就能吸引相当一部分各界人士前来买卖交易。” 颜公子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魔界限制少，交易相对更自由。你若能做到这三点，想必可以吸引许多游走在规则边缘的卖家。如此一来，魔界的集市就有了别的地方买不到的物品，可以吸引更多买家，构成一个良性循环。” 赤凰望着外边热闹的集市，脸上也露出淡淡的欣慰之情。 颜公子突然轻笑一声。赤凰问道：“有何好笑之事，说来一听？” 颜公子道：“我突然想起，你曾说你去极寒之地的目的是寻找一颗巨大的紫参。现在想来，一定是玩笑话了。” 赤凰有些不好意思道：“当时随口而说，颜公子莫要介意。我去极寒之地只是陪同别人而已。” “就是陪同那位来自文隐、自称‘墨凰’的友人？”颜公子问道。 赤凰犹豫了一瞬后，点了点头。 “能请动魔尊陪同之人，定非寻常。”颜公子看着赤凰，笑着说道。 赤凰淡笑着饮了一口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颜公子盯着赤凰的表情道：“你那位朋友灵力深不可测，又来自文隐。他该不会是......文隐之主......青玄上神？” 赤凰悠悠晃着手中的茶杯，神色不露任何端倪：“哦？人人皆知三百年前我曾惨败于青玄上神手下，颜公子缘何觉得我能放下此仇，还陪同他前去极寒之地呢？” 颜公子没有从赤凰的表情中得到答案，遂笑道：“赤凰莫怪，我实在想不出文隐还有哪位仙君能有如此深不可测的实力，而且还与你有所关联。我想，也许三百年前的一战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 “没有隐情，”赤凰干脆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等我强过他的那一日，我打回去便是！” “如此说来，青玄并非赤凰友人了？”颜公子问道。 赤凰敏锐地察觉到颜公子马上就对青玄的称呼从“青玄上神”变成“青玄”，她琢磨着这其中隐藏的含义，答道：“非也。” “那就好。”颜公子端起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却发现茶杯已空。兰芝和碧芙此时并不在身边，颜公子无奈一笑，放下茶杯，右手却有轻微的颤抖。 赤凰看着颜公子的动作，替他斟了一杯茶道：“倒是第一次看见颜公子失措。” 颜公子轻微抖动衣袖，掩饰住自己的异样：“让赤凰见笑了。” 赤凰将颜公子的茶杯推到他面前，慢慢道：“莫非颜公子与青玄上神有什么渊源？” 赤凰抬眼看向颜公子，目光沉静又清亮，仿佛问出这个问题，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谈。颜公子沉默不语，缓缓握住赤凰递过来的茶杯。 颜公子良久没有开口，赤凰见状展颜一笑，聊起了其它话题：“最近几日，我阅读了一些有关灵力造成永久性伤口的古籍。其实所谓永久性伤口并非绝对，不断尝试亦有治愈的可能。颜公子可介意我查看你的腿伤？” “你特意为我翻阅相关古籍？”颜公子目光闪烁，看着赤凰。 赤凰笑道：“我本也喜欢阅读。先前因自身原因，也曾阅读过一些医书。灵医道甚难，技术高超的灵医未必灵力高强，灵力高强之人又未必能寻来对症的奇珍异草，一切皆需机缘。我想，即便我无法治疗你的腿伤，最多不过费一番功夫而已，只要你不介意。” 赤凰言毕，神情略微愣怔了一下。她的确记得自己曾阅读过大量医书，也记得医书上的内容，但对于读书的场景却非常模糊。只隐隐记得好像是在湖边。 赤凰只出神了一瞬，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到颜公子身上。颜公子望向赤凰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情绪，他缓缓饮下赤凰为他斟的清茶，说道：“好。” 赤凰向老板要了一间雅间，又唤回了兰芝。颜公子仍坐在步辇上。兰芝小心翼翼地卷起颜公子的左腿长裤。 一道枯黑的伤口赫然现于颜公子的左腿上，离膝盖仅一指之距。伤口有婴儿拳头般大小，深度几可见骨，颜色枯黑，却无结疤之状。颜公子微微屈膝，关节活动间，隐隐有黑色的血迹渗出。 赤凰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伤口有多久了？竟还未愈合？” 一向冷面的兰芝此时也露出不忍的神色，她背过身去，用帕子试了试眼角。颜公子一双黑眸则泛着清冷的光，他慢慢答道：“大概有两千年了。” 赤凰叹道：“两千年未曾愈合，还能渗出血，伤口之深几可见骨。这伤口一定很疼罢？” 颜公子轻笑，赤凰从这笑意中看出些许清冷孤傲之感，又好像看出一丝残忍嗜血之意。 赤凰怀疑自己看错了，眨眨眼又重新瞧去，此时颜公子面上只余一丝自嘲的笑意。 兰芝在颜公子身后道：“开始时公子日日疼到昏厥，后来我家夫人为公子遍请天下有名的灵医，却皆无果，只能稍稍减缓公子的痛楚而已，公子仍是时不时地疼到不能自已。几百年前，公子偶然遇到一位无名灵医，那灵医为公子写下一方，虽能暂时消除痛苦，却令公子患上药物上瘾之症，且会影响公子性情。如今我家公子刻意减少对药物的依赖，却不得不每日忍受伤口之痛。” “竟是每时每刻都在疼么......”赤凰手中灵力抚过那伤口，颜公子几乎立刻就感觉到痛楚减弱了许多，他有些讶异道：“你的灵力竟能有效地减少痛感么？” 颜公子身后的兰芝不自觉地上前一步，神色激动地看着赤凰道：“魔尊有何能减少公子痛楚的方法？恳请魔尊告诉兰芝，兰芝愿舍去一切与魔尊交换！” 赤凰还未说话，颜公子已摆手让兰芝退下。颜公子对赤凰道：“我为兰芝的话向你道歉，她护主心切，说了一些可能会让你为难的话。不过，我相信你心中自有衡量。” “我先用灵力探一下你的伤口。”赤凰集中精神，使出灵力朝那伤口探去。半晌后，赤凰收手道：“似乎有一些顽固的气息附着在你伤口之下的血液里，阻止伤口愈合。我的灵力暂且也只能减缓这些顽固气息对你伤口的作用。并非我不肯将减轻痛苦的方法教给兰芝，而是这是我本体灵力中的治愈效用，并非有其他方法。” 颜公子笑道：“已经很好了。就如兰芝所言，家母曾遍请天下灵医，为我医治腿伤而无果。赤凰你并非灵医，却能有效减少我的痛楚，已经比大多数灵医厉害了。” 赤凰第一次听颜公子提到他的家人。她记得秦羌曾查到过，极寒小镇的前任主人乃是一位身份神秘的女人，如此看来，这神秘女人极有可能是颜公子的母亲。 赤凰伸出手重新用灵力轻抚颜公子的伤口。颜公子阻止道：“不必耗费灵力了。这么多年过来，我早已习惯疼痛，它已经成为我身体里的一部分了。你瞧，我这不挺轻松自在的么？” 颜公子笑着倚靠在步辇上，姿态洒脱，神情自若，完全看不出任何痛苦之态。 赤凰暗叹一声，收回灵力，心中也不得不佩服颜公子身上的韧劲。 “赤凰，你可知道是谁造成这个伤口的么？”颜公子一双桃花眼悠悠地看着赤凰，声音却透着冷冽。 “何人？”赤凰问道。 颜公子嘴角勾起，慢慢吐出四个字。 第43章 悲惨世 “是我父亲。”颜公子一字一字地吐了出来，脸上的笑意多情又残忍。 “我父亲修炼时走火入魔，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终于有一日，他失手将我的左腿打伤。这伤口附有魔气，无法消除无法治愈。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无法行走，”颜公子脸上笑意更盛，“当然，我右腿还可以动。但我怎能忍受自己如同一个凡间瘸子一般，拄着拐一步一步地行走呢？” 赤凰默然地看着颜公子。他的骄傲，他的孤高，但凡别人看一眼就会看得清清楚楚。如他这般人，宁愿终身坐着步辇，也不会忍受别人或可怜、或嫌弃、或鄙夷的目光。 颜公子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他始终是我的父亲。赤凰，你说我该是爱他呢？还是恨他？” 赤凰望向颜公子的目光清澈又温暖：“遵从内心就好。心中想爱便爱，心中觉得该恨便恨，不必为难自己。” 颜公子微微愣怔地看着赤凰：“想爱便爱？该恨便恨？” 颜公子忽地低头笑了起来，声音中透着沙哑：“你说得很好。我对他有时恨到骨子里，恨到恨不得杀了他！有时却又不断地想听到他的消息。可惜啊！如今我无论是想爱还是想恨，都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已经死了，死了！赤凰，你可知是谁杀了他？” 赤凰忽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知道，无论这个答案是谁，都不会是她想听到的。 “是青玄！”颜公子突然抬起头，双眼如电般射向赤凰，“就是天界那高高在上的青玄上神，杀了我的父亲！” 赤凰心脏突然有了一瞬间的停滞。她深吸一口气后问道：“青......玄？” “不错！”颜公子双眼泛红，如一只困兽般露出狰狞的表情，只不过他姣好的面容反而将这狰狞之情变得分外妖异，“赤凰，你说我该不该杀了青玄，为我父亲报仇！” 赤凰的心脏咚咚跳个不停，她也不解自己为何如此紧张。按理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与颜公子的相处也算得上愉快，此时她明明应该与颜公子同仇敌忾，共商复仇大计！可她方才却在想，此事是否合理，以及要先怎样安抚住颜公子心中那头复仇猛兽。 赤凰轻咳了一声：“你父亲是如何死于......青玄之手？” 颜公子冷笑一声：“其实我父亲也不是全然无辜。他为了快速增长灵力，铤而走险与魔物合作，却最终被魔物控制，犯下杀孽。一千多年前，青玄率领天兵对抗......前代魔王，遇见我父亲以及同样被魔物控制的其他人正大开杀戒，便下令剿灭。我父亲就如此轻易地死于青玄之手，就如蝼蚁一般被天界上神轻易碾碎，甚至临死连一声哀呼都不曾有，化成灰就再也无人记得了......” 颜公子字字啼血，神情愤恨又哀伤，似是痛恨责怪，却不知道该痛恨青玄还是父亲，亦或是该责怪当时无能的自己。 赤凰却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她缓了缓心情道：“天地广袤，众生渺渺，我们大部分人都不过是沧海一粟。虽然你父亲已经离开，至少你和你的家人都记得他、怀念他，他也已为自己做下的事情付出代价，想必可以无恨于世间。” 颜公子突然仰天长笑，笑得放肆又畅快，姣好的眉目逐渐染上一层妖异之色。直到此刻，赤凰方感觉到颜公子不再收敛自己，而如初遇那日一般，狂傲，恣意，不羁。但这看似纵情洒脱的表象下，可能却隐藏着一个格外孤寂的灵魂。 “你在为他说话，”颜公子目光紧紧盯着赤凰，“你在为青玄说话。” 赤凰抿唇不语。 颜公子道：“我知道你如何想。你大概想，我父亲的死不过是报应不爽，他杀了无辜的人，青玄杀了他，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非也。是非对错，不由我来判断，我也无法仅从只言片语中判断，”赤凰平静道，“就如我先前所言，你想爱便爱，该恨便恨。同样，你想找青玄报仇便去报仇，哪怕这无关对错，只是能让你内心平静下来。当然，只要你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承担得起后果......”颜公子道，“你可知我曾有一个亲兄长？” 一个“曾”字必定又代表了一段悲剧的过往。赤凰闻言沉默地摇摇头。 “可以说我父亲罪有应得，但我兄长无辜啊！你可知晓，我兄长日夜勤奋修炼，灵力终于大成。三百多年前，他为父亲之死去向青玄复仇，竟同样死于青玄之手！你可知晓，我兄长并未做下任何错事，并没有滥杀无辜！” 颜公子抬手用力一拍，整张桌子顿时四分五裂，倒塌在地。他双眼通红，嘶声道：“他青玄不是号称天上正义仁善的神君么？为何竟也滥杀无辜！” 赤凰心中震惊。她未曾想到，青玄手上竟沾了颜公子家两条人命！但同时她心中又升起些许疑惑：青玄是如此嗜杀之人么？颜公子父亲之事尚能解释，但他兄长为何也会殒命？ 赤凰手中灵力抚过，颜公子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似是紫檀花香。他焦躁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腿上的痛楚又减轻了些许。 赤凰开口道：“你兄长叫什么名字？” 颜公子沉着脸道：“我父亲名尤苑，我兄长名尤离。” “尤离......”赤凰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对不起，我无意朝你发火，只是一时没有控制住。”颜公子低声对赤凰道。 赤凰起身将桌子修复好，语气平缓：“无妨。事涉你父兄，在所难免。” 赤凰侧身将茶壶茶杯等物重新归拢，就听得颜公子有些异样的声音道：“我父兄皆死于青玄之手。我虽未亲眼得见，但血脉亲情令我深恨不已。赤凰，你说我该不该寻青玄报仇？” 赤凰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她没有正面回答颜公子的问题，而是道：“如此说来，青玄倒是你我共同的敌人了。” 赤凰能感觉到颜公子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脸上，她听得颜公子问道：“赤凰，你可会与我一同去杀了青玄？” 赤凰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望着颜公子：“我只会打败他。至于你杀不杀他，我不会插手。” 第44章 红颜消 自从那日在茶楼雅间谈过颜公子的身世后，赤凰与颜公子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赤凰不再询问颜公子的往事以及与青玄恩怨，只是一心试验研究，企图找到治疗颜公子腿伤的方法。而颜公子也不再提及复仇之事，但赤凰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他的决心，以及尚有余温、却正逐渐熄灭的希望火焰。 一日，赤凰来给颜公子做新一轮的尝试治疗，还顺便给他带来了一束紫檀花。自从那日在茶楼，赤凰使用紫檀花熏香安抚了颜公子的情绪后，她便日日都带一束紫檀花过来，紫檀花不仅清香怡人，还有天然的镇痛之效。 颜公子看着桌上的紫檀花，笑道：“多谢你。不仅要治腿，还要疗心。” 赤凰道：“精神主宰身体，有时精神上的疗愈效果更胜于身体。” 一个时辰后，赤凰完成了当日的治疗，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颜公子笑道：“自从你出手，我感觉到每日都在变好。” 赤凰亦笑道：“许是你的心理作用。你的伤口确实特殊，我的疗法效果并不显着。至于该如何改进，目前我尚未有头绪。” 颜公子道：“我早已不抱希望，但仍感激你为我费心。” “希望还是要有的，也许哪日碰到原理类似的神器，能把附在这伤口上的魔气吸引出来呢？”赤凰突然想到一点，起身道，“对了，可以试试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颜公子好奇道。 “可以一试！”赤凰有些兴奋道，“我得去书中找找......颜公子，今日就不陪同你外出了，我去大殿议完事后直接去书房！” 说完，赤凰便匆匆走了。一直侍候在旁的兰芝轻轻放下颜公子的裤脚，替他整理好鞋袜。 “不必了，赤脚反而自在。”颜公子望着桌上的那束紫檀花，慢慢说道。 兰芝闻言脱下颜公子另一只脚的鞋袜，边整理边道：“公子，我们已在此处近一个月了，是否该......” 颜公子轻嗅着房间内的紫檀花香，赤凰有些灼热的灵力似乎还停留在他的膝间。他悠悠道：“她的治疗方法......似乎还不错。” 兰芝规矩道：“倘若魔尊能够治好公子的腿伤，那自是再好也没有了。目前看来，魔尊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若是能减少公子的痛楚，我们也不妨......” “不必！”颜公子的目光断然从紫檀花上移开，“这点痛楚又算得了什么？兰芝你说得对，我们已在此处耽误太久了。是时候该去会一会青玄......我与他毕竟有杀父之仇！” 兰芝立刻回道：“是，公子。” ...... 赤凰构想出“以毒攻毒”的原理后，终日除了处理魔界大小事，便是钻研医书。颜公子每日同侍女外出，她也不曾过问。但还未等她将钻研后的想法付诸行动，颜公子出事的消息就先传到她的耳中。 那时，她正站在书房中，面对摊在书案上的一本本医书专心思索。灭灵的突然到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有何急事？”赤凰双眼不离医书，低声问道。 灭灵道：“颜公子的侍女，名叫碧芙的那位，想要见你。” “何事？”赤凰仍低头看着医书。 灭灵尽量放柔声音道：“她说，颜公子......要不行了。” 赤凰倏然抬头，从书案后疾步走出：“带我去找她！” 魔尊的书房乃重地，碧芙并不能靠近，但她离得也不远。灭灵迅速带赤凰找到碧芙，见到碧芙已是一副哭干了眼泪的模样，一双美眸又红又肿，眼神灰败绝望。 碧芙看见赤凰，仿佛溺水之人陡然抓到浮木，她眼神略微亮了光，跪在赤凰面前道：“魔尊，请救救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要不行了！” 赤凰脚步未停，伸手一把带起碧芙道：“快带我去，路上说。” 碧芙慌忙起身道：“去青丘。” 赤凰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她很清楚，青玄还在青丘。 自从青丘白狐冰儿的百岁生辰后，青玄便暂且留在了青丘，说是寻一寻那群劫匪的踪迹。族长智自是欣喜于得到这一强大助力，想方设法地将青玄留在青丘。 赤凰心中有极不好的预感。颜公子怕是去找青玄报仇了！ 碧芙一边抽泣一边将事情说了出来。原来颜公子这几日心情激荡，若未曾遇见过青玄也就罢了，但当他猜到在极寒之地见到的人是青玄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仇恨。昨日，他打听到青玄不在文隐，不在天宫，而是在青丘。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外人难入文隐与天宫，但青丘却是对外开放的。所以今日一早，颜公子便带着兰芝与碧芙前往青丘，寻青玄报仇。 碧芙哭得有些喘不上气，哀声道：“那青玄承认了公子的父亲和兄长皆是他所杀。公子质问青玄，为何要置无辜的兄长于死地，那青玄道‘此事我无话可说，你若要为兄长报仇，便来罢！’” “可公子不是青玄的对手。青玄毫无人性，把公子打成重伤！公子不服，继续出手，那青玄竟......竟竟竟又重重打了公子一掌！公子......怕是活不成了！” 赤凰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一路跟过来的灭灵，扶住承受不住打击、快要晕倒在地的碧芙，带着两人朝青丘而去。 灭灵时不时地瞥向赤凰，目露担忧。赤凰沉声道：“我无事。” 其实赤凰心中一直有疑问。且不说青玄身为天界上神，是否“仁义德善，心怀苍生”。在青丘的地盘上，青玄就算是装，也得装出一副“怜悯众生”的模样。青玄杀死颜公子的兄长，已经不符他昔日作风，如今又为何会在青丘对颜公子下死手呢？ 三人救人心切，很快便到了青丘。碧芙将赤凰与灭灵领至青丘桑景山的山脚下，三人遥遥见到青玄、颜公子及兰芝正在不远处。 颜公子已倒在兰芝怀中，嘴角不停地流着鲜血，说话已很是艰难。青玄看似想要上前查看颜公子伤势，却被兰芝以身阻挡。兰芝愤恨地看向青玄，嘶声力竭地道：“公子就剩一口气，你莫非还想赶尽杀绝吗！你杀了公子的父兄不算，如今还要再下狠手杀了公子，今日血仇，不共戴天！” 赤凰立即奔到颜公子身前，右手探上颜公子的胸口。碧芙扑到颜公子身前，哭喊着“公子！碧芙将魔尊请来了！公子与魔尊如此要好，魔尊定会将公子医好！公子你撑住！” 赤凰的右手有些颤抖，脸色已是苍白。她能感觉到颜公子的生机正慢慢消退，几乎不可逆转，碧芙与兰芝皆眼含希冀地望向赤凰，仿佛赤凰是她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而青玄则默默站在几人身后，目光始终落在赤凰身上。 第45章 恨几许 赤凰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稳住声音道：“我先用灵力维持住你的状况，待我再深入查探一番，也许还有机会。” 赤凰正想调动大量灵力注入颜公子体内，一只苍白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赤凰低头看去，只见颜公子伸出手阻止了她。 “赤......凰......”颜公子艰难开口，声音断断续续，每次开口，都有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涌出。 “我在。”赤凰伸手擦去颜公子嘴边的鲜血，却怎么也擦不尽。 “不......必了......”颜公子努力拉扯出一点笑容，对赤凰道，“我为父兄......尽了......这份心......已经知足了......” 赤凰为颜公子身体注入灵力，但灵力却如石沉大海般，未为颜公子焕发出一丁点生机。 颜公子大喘了几口气后，接着道：“我这一生......始终活在......仇恨中......父兄先后离我而去，身边也从无朋友......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与你......与你......” 赤凰咬牙往颜公子身体灌入更多的灵力，同时另一只手擦去颜公子嘴边的鲜血。 “赤凰......”颜公子眼中的神采渐渐涣散，抓住赤凰手腕的手也渐渐无力垂下，“我多么希望......可以再回到那日的......柳月河畔......不与你说仇恨......只谈......只谈风月......和......你我......” 颜公子眼神中最后一丝亮光也黯淡下去，头歪在兰芝怀中，再无一点生机。 赤凰抱着万一的希望，继续往颜公子体内输送灵力。兰芝一掌打开赤凰的手，愤恨道：“如今再做这些又有何用？魔尊若承公子这份情义，就去杀了青玄老贼！公子也可以安心去了！” 赤凰被推倒在地，神情有些愣怔，心中无限懊悔。她一直抱着怀疑与试探的态度与颜公子相处，言语态度中皆有所保留。如今颜公子临死前的这番话语，如此真情实感，令她难受至极！ 灭灵此时上前来扶起赤凰，声音冰冷地对兰芝道：“你家公子的事，非魔尊之错，休得对魔尊无礼！你若报仇，自己去便是，魔尊心中自有决断。” 兰芝紧咬双唇，将颜公子抱紧在怀中。此时，一直跪地在旁的碧芙突然站了起来，大叫一声：“青玄老贼！我要为公子报仇！” 说完，碧芙掏出袖中匕首，以极快的速度朝青玄冲去，竟是调动了全身灵力与青玄生死一搏！ 颜公子身边的四位侍女，灵力都不俗，其中以兰芝为最。碧芙灵力仅在兰芝之下，她全力的攻击威力不可小觑。 青玄闪身躲避，同时挥袖朝碧芙拂去。袖子还未碰到碧芙，碧芙突然大叫一声，身体朝后跌倒，她手中的匕首正中自己的心脏！ “碧芙！”兰芝目眦欲裂，但怀中抱着颜公子，无法上前。 赤凰快步走到碧芙身边，朝碧芙体内探去。匕首携带着灵力狠狠击中碧芙的心脏，加之她本身孤注一掷，未留任何灵力进行防御，再无生还可能。 赤凰僵在原地。 碧芙口中溢出了几个字：“公子......等碧芙......”言罢，瞪大着双眼，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再无声息。 赤凰缓缓蹲下身子，伸手将碧芙的双眼轻轻阖上，又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盖在碧芙身上。一旁的灭灵见赤凰面色尚算平静，但她收回来的手却在微微地颤抖。 赤凰站起身，慢慢转向青玄。青玄的目光随着赤凰的动作而移动。 “这是为何？”赤凰看着青玄，轻声问道。 青玄静静地看着赤凰：“我刚才并未碰到她，她是自杀的。大概她将我的动作挡住，你们并未看到。” 赤凰轻轻地眨着眼，纤长的睫毛如羽翼般扑闪着。她凝视着青玄，脑中思绪万千。 “那颜公子呢？”赤凰声音极轻，仿佛稍微一碰就会碎掉。 青玄答道：“我无意伤害颜公子，他全力攻击我，我只是防御。但没料到他突然撤力，我来不及撤回防御之力，这才酿下此果。” 抱着颜公子的兰芝高声喊道：“胡说！你乃上神，怎会估量不清公子的实力？这不过是你为自己的残忍找托词而已！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一掌将公子狠狠打倒在地，这分明是想要公子的命啊！” 青玄没有看兰芝，依旧看着赤凰道：“事实并非如此。颜公子灵力深厚，远比你我曾经所看到的还要深厚。他不会突然无力，除非是他自己想要如此。” 兰芝道：“你胡说！你自己在公子面前，亲口承认杀死了公子的父兄，你且说，是也不是！” 青玄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兰芝的话。 赤凰眼睫颤了又颤，垂下了目光。 兰芝哭喊道：“你为了掩盖你嗜杀的本性，竟想将公子灭口！你杀了公子父兄，杀了公子，杀了碧芙，还要诬蔑他们！难道这些人都是他们自己寻死么？这也太过荒谬！这些不过是你强辩的托词，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你的本性罢了！” 兰芝又转头对赤凰道：“魔尊！公子视你为好友，你却让杀死公子的凶手有机会狡辩开脱！你亲眼见到他将无辜的碧芙杀死，还与他多说甚么呢？难道公子在你心中，竟无半分重量么？” 站在赤凰身旁的灭灵蹙了蹙眉。她虽然觉得青玄不像是残忍嗜杀之人，但她不得不承认兰芝说得有道理，总不能所有人都是青玄“不小心”杀的吧...... 灭灵担忧地看向赤凰，只见赤凰微微垂头，并没有表示出信或不信，仿佛在等待什么一般。 青玄略略提高了声音道：“颜公子的父兄是本君所杀，任何人想要来为他们报仇，尽管冲本君来便是。”青玄又朝着赤凰道：“至于颜公子和碧芙，我刚才所说的就是事实。我并无意伤害他们。至于他们为何要如此做，我并不清楚。” 赤凰终于动了，她走向兰芝，说道：“魔界有整块玄冰，你将颜公子带到那里去吧！” 灭灵这才知晓刚才赤凰在等待什么。她等的不过就是青玄亲口说出的答案。 兰芝失望地摇摇头，抱着颜公子边后退边道：“魔尊，我只恨我自己实力不足，如今又不能弃公子不顾，否则我拼上性命，也要试着斩杀青玄！我想，公子不会怪你不替他报仇的，希望你能记得公子，记得你们之间的情义......” 兰芝低头望着颜公子的面容，低声说道：“我不会把他留在这里，我会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公子这一生......受的苦够多了......” 兰芝的声音温柔而深情，充满着对怀中人的无限眷恋，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灭灵见到这番情形，也不由得撇开头暗自叹了一口气。 兰芝不再看众人。一声诀起，兰芝带着颜公子消失在了原地。 赤凰看着兰芝离去的方向，静默片刻后对灭灵道：“将碧芙放入玄冰中，找人运回极寒小镇......” 灭灵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美丽女子，又轻叹了一口气道：“好。” “现在就去吧。”赤凰仍是望着兰芝与颜公子离去的方向，眼神缥缈。 灭灵回望了青玄一眼，悄声对赤凰道：“好。我安排好后即回。你......别做令自己后悔之事。” 灭灵带着碧芙也离开了。赤凰转过身来面朝青玄，双眼波澜微起。 “你是不是早知天宫中的赤橙仙侍便是我？”赤凰突然问了一个与今日毫不相干的话题。 青玄抬起眼，顿了一息后答道：“是，我一直都知晓。” 赤凰点了点头，而后用冷静的声音对青玄道：“你我之战就在今日了结。青玄，出手吧。” 第46章 生死战 青玄的身影刹那间变得落寞孤寂。她曾亲眼瞧见颜公子与碧芙惨死的场景，似乎除了她的信任，他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为了颜公子？”青玄哑着嗓音问道。 “不，只为我自己，”赤凰回道，“你该知道的，你我之间终有一战。只是今日我心情不好，算你倒霉。” 青玄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情绪。 “你应不应战！”赤凰追问道。 “好。”青玄再抬起眼时，神情已是一片平静。 赤凰一抬手，噬月刃已出现在她的手中，锋利的刀刃闪烁着耀眼的银光。 青玄抬起双手至胸前，凝神备战，充盈的灵力不断聚集于掌间。 “你还算痛快。出手吧！”赤凰道，同时噬月刃一挥，刀尖遥遥指着青玄的心脏。 ...... 据后来的史书记载，那是一场发生在青丘桑景山山脚下的旷世大战。对战双方分别为，享誉三界的文隐之主上神青玄，叱咤魔界的时任魔尊赤凰。 对战甫一开始，就引来了所有青丘族人的驻足，只因两人激发出的灵力将整个桑经山都劈开了半分。据有幸在场的青丘目击者回忆，那时地震山摇、碎石纷飞，时任青丘族长智误以为发生地动，披着一件外袍跑出来组织族人有序撤离。当卫哨来报时，族长智方知此乃青玄赤凰之战引发的山动。族长智当时大叹：“若此二人为敌，三界之内必会动荡。若二人联手，则未来数千年之稳定，可期矣。” 既知桑景山的震动并非天罚，族长智便组织族人一同前往桑景山山脚观看这场大战。有族人问道：“族长，上神与魔尊的战斗十分激烈，我们离得如此之近，一旦受到波及可如何是好？” 族长智问道“青玄上神可是滥杀无辜之人？” 族人立即答道：“青玄上神心怀苍生，自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族长智又问道：“那魔尊赤凰可是不辨是非、视生命于无物之人？” 族人思考片刻道：“魔界众人虽行事狠辣诡异，歪门邪道之事不断，但自魔尊赤凰上位后，已对手下人的行事加以约束，我也未曾听闻魔尊赤凰曾做过甚么骇人听闻的恶事。” 族长智又问道：“我们青丘可与他们二人有仇？” 族人虽不解族长这个问题的用意，但仍是认真答道：“据我所知，并没有。而且可能正相反，无论是青玄上神，还是魔尊，都与我青丘关系尚好。” 族长智捋着胡须道：“这就对了，既然这两人均不是藐视他人生命之人，又与我们青丘无仇，你又何必担心他们会殃及旁人？安心观看便是，这等千载难逢的场面，错过就没有喽！” 族人这才恍然道：“族长说的是。此生能见到青玄上神与魔尊同时使出全力对战的场面，也是极为有幸了。” 其他族人听到此话，争先恐后地想要挤到前排观看。族长智找人划出一条长线，告诉族人只要不越过这条线，随意观战。在保障了观战族人的安全后，族长智不知从哪里端出一盘瓜子，悠悠哉哉地坐了下来，边嗑瓜子边看戏......哦不，观战。 ...... 且说青玄与赤凰在桑景山大战了三日三夜，两人从山脚一路战至半山腰。桑景山在如此巨大的灵力对冲下，山体偏斜了半分，碎裂的山石不断滚下。 赤凰此时已是接近力竭。她身上伤口无数，完全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不断地进攻与防守。虽然青玄现在也并不好过，但她心中清楚，如今的她无法打败青玄。更何况传说中为青玄所有的上古防御神器——芒种石，还并未出现。 反观青玄，虽然身上长袍有数道裂口，但精神尚好。破裂的衣袍难掩他清雅的风姿，不断涌出的灵力尚无枯竭之势。 赤凰心中一叹，双手抚过噬月刃，口中诀声不停。她倏忽抬眼，噬月刃随即射出万丈光芒，以雷霆万钧之势斩向青玄！ 青玄心知此乃大招，就算实力强劲如他也不能硬接。青玄灵力自掌心而出，虚虚实实，以“四两拨千斤”之战术，将赤凰与噬月刃的强悍之力侧引。同时一道结界拔地而起，将两人圈在结界之内。 山体陡然承受到噬月刃的万钧之力，大块山石开始崩裂。青玄尽管已引开噬月刃的大部分力量，仍然被余波震得后退数步，身体受这巨大冲力的影响，行动迟缓，防御力被削弱。 赤凰见到如此良机，重新提起噬月刃想要乘胜追击。她刚想上前，却陡然发现身体已彻底失力。她勉力闪转腾挪，避开从上面不断滑落的巨块山石。 脚下的山体震动幅度越来越大。两人已顾不得互相攻击，尽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和避开不断滑落的石块。就在此时，山体突然现出一个狭长的缝隙，同时更加密集的山石碎块从山峰滑落。两人避无可避，同时坠入缝隙中。 无数石块如雨般迅速滚落，纷纷掉入缝隙之中。不过一息之间，滚落的石块就将狭长的缝隙填满。 一阵风吹过，山体上的缝隙已消失不见，只余石块滚落的轰隆巨响。 ...... 赤凰在黑暗中慢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与黑暗一同到来的，是死一样的安静。 赤凰的身体开始簌簌发抖，大招过后身体的虚弱已让她无力可使。她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哪怕一丝一毫的光亮，回应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无边无限的寂静。 “我是做梦了么，”赤凰心想，“莫非又回到了天宫中那该死的黑暗谷底？” 三百年了，在天宫谷底的三百年是她人生中的至暗时刻。那谷底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色彩，正如她当时的人生一般，有的只是黑暗与绝望。 赤凰任由身体不停地抖动，只有这样她才感觉到她是真真切切的活着，尽管不堪，尽管恐惧，但活着总好过于彻底消亡。 手中的噬月刃给了她一丝丝安慰。“但愿这是梦吧，”她想道，“也许一觉醒来，发现原来不过是梦魇而已。” 无尽的疲惫朝她涌来，大战后身体的透支在此刻显现出来。半昏半醒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不知那人是谁，只是私心觉得这声音如此好听，似乎能带给她片刻的信任与安全感。 她胸前的青玉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笼罩着她的心脏。她思绪断断续续，接着跌入了一片虚无中。 第47章 情难断 青玄半抱起面前正呼吸短促、浑身颤抖的人，借着青玉微弱的光芒看着她的脸，轻声唤道：“赤凰？赤凰？” 怀中的人似有所感，眼皮微微掀了掀，却没有醒来，身上的颤抖减弱了些许。 青玄手指轻轻一点，黑暗的空间中凭空出现柔光，照亮了这并不算大的结界空间。怀中的人慢慢平静下来，呼吸变得绵长，只是偶尔会不安地发出几声梦呓。 青玄双眸如墨，望着赤凰的脸轻声道：“究竟是何时开始惧黑的呢？难道是在天宫谷底？” 青玄右手抬起，灵力朝赤凰胸前的青玉涌去。青玉的光晕随着灵力的灌入越来越大，逐渐笼罩了赤凰的身体。青玉的光芒柔和地照射在赤凰的身体上，为她构建出一处绝对安全的空间，驱散外界的隐秘与未知。 “水火灵芝王的效力似乎还不错，”青玄轻声道，“为你抵御住了大部分邪息。” 青玄将赤凰的身子放平在地上，打算用灵力进一步探查赤凰体内残留的邪息。可他刚刚放手，赤凰的四肢又开始颤抖起来。她双眸紧闭，嘴唇嚅动，好像在说着什么。 青玄又将赤凰半抱起来，低头在她唇边细听。只听得她喃喃道：“黑......好黑......” 青玄抬头看了一眼两人上方的光亮，眉头紧蹙：“还黑么......” 青玄轻轻打了一个指向，头顶的光亮又亮了数倍，将狭小的空间照的恍如白日。 “报仇......报仇......”赤凰又喃喃道。 青玄垂下双眸。 方才赤凰愤恨中又带着绝望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曾经在过去的三百年里倾听过无数遍，那是赤凰每一日每一夜心底最深处的呐喊！ 在过去无数个日夜中，在天宫最隐秘的谷底里，一只黑色凤凰总是无比虚弱地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每日的疯狂修炼让她常常虚脱到昏厥，只有贴在翎羽上的一枚青玉总是散发着幽幽萤光，护住她的心魂。 那时，他总是在她昏迷时悄然出现在谷底，替她渡入灵力，助她恢复。那时的凤凰还并不惧黑，昏迷中只有仇恨能令她浑身颤抖，低声嘶叫。每当遇到这种场景，他总是痛苦地闭上眼，悄然远离。心中想着，也许她在昏迷时，也并不想让他靠近一丝一毫！ 后来有一次，他见到她翎羽上有一道新的抓痕。他看着她昏迷中仍在颤抖的身体，忍不住走上前用手轻轻抚过那翎羽。翎羽上的伤口在他灵力的抚慰下，自动愈合，就如从未受过伤一般。而她颤抖的身体竟在他的触碰下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再后来，每当她颤抖低吼时，他便小心翼翼地尝试着靠近。他想，也许等她不会再每日昏迷时，就再也没有机会能离她如此之近。 他轻轻地抚着她翅膀上的黑色翎羽，口中哼着轻柔的曲子，这一刻，黑暗的谷底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静谧安宁。而那只骄傲又暴躁的黑色凤凰好似不满这片刻的安静温暖，竟朝他慢慢挨了过来，最后甚至趴在了他的怀中。他当时心中挣扎着，轻叹一口气道：“投入‘仇人’的怀抱......若你以后知晓此事，是不是会更恨我呢？不，你一定更恨你自己。” 他僵着身子，任由凤凰在他怀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趴下。 “我不想你恨自己，”他喃喃道，“该怎么办呢？” 最终，他没有抵过心中的渴望，回抱着怀中的黑色凤凰。 “那就永远不要让你知道好了......就让我自私这一回。”他轻叹道。 ...... 青玄的思绪由远及近，慢慢回到了眼前。如今，怀中的凤凰已经变成了真真切切的人儿，只是那颗想要报仇的心却始终未变。 “如今你体内的邪息已去了大半，心性不再受其影响，竟还是对我如此之恨么......”青玄对着赤凰轻声道，“青丘果园中，我再一次的解释，没有消解你一丝一毫的恨意么......” 赤凰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在青玄的怀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仿佛在找一个最舒服的睡姿，就如天宫谷底的黑色凤凰一般。她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搭上了青玄的侧腰，还下意识地摸了摸，然后整个人窝在他怀中安静地睡着。 青玄双眼微微睁大，屏住了呼吸。等她的手不再乱动，听到她绵长的呼吸时，方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着赤凰的脸，不再有怒目相对时的愤恨与厌烦，也不再有受伤时的孤寂与不甘，有的只是岁月静好的安稳。 青玄虚虚地抱着赤凰，不敢收拢双臂。他生怕惊扰了她的休息，更怕她醒来看到这场景时的恼怒与恨意。怕她更恨他，也怕她更恨她自己。 青玄伸出一只手，用灵力探测着她体内的邪息。探测完毕后，他刚想收回手，又想起她回归魔界后的种种异状。她似乎忘记了许多事情...... 青玄的手停在半空中，片刻后，缓缓地移向了她的头。 他闭上眼。丝丝灵力自他掌心而出，互相缠绕着探入了她的头部。 一炷香后，灵力回到了他的掌心之中。他猛然睁开眼，额上已是大汗淋漓。 “居然是情丝断了......”他低头望着怀中的人，双眸中露出从不曾有过的茫然，“你竟是......竟是恨我到亲手斩断了自己的情丝么......” 第48章 情为谁 灭灵从魔界匆匆赶回青丘，望着已塌了三分的桑景山，目瞪口呆地道：“我刚才不过离开两个时辰，怎会变得如此？” 青丘族长智悠悠道：“这二位的灵力你又不是不知，把这桑景山彻底劈开也不是没有可能。左护法别离得太近，小心被误伤喽！” 灭灵问道：“不知魔尊人在何处？” “大概在山腹里。不必担心，青玄上神也在里头。”族长智喝了一口茶悠闲道。 灭灵不敢置信地看着优哉游哉的族长智：“他们被埋在山里？族长可曾找人前去瞧瞧？” 族长智递给灭灵一杯茶，安慰道：“左护法稍安勿躁。这几日魔界与青丘来回奔波，挺累的吧？先喝杯茶缓一缓。” 灭灵不好拒绝青丘族长，接过茶杯道了一声谢。 族长智又端出一盘瓜子摆到灭灵面前：“我倒是想找人上前瞧瞧，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破山而出，那岂不是白白遭了殃？左护法放心，区区桑景山，要不了他们的命。” 灭灵心中暗自焦急。她能看出这次赤凰几乎是全力以赴，若是平常桑景山自然是关不住赤凰，但若是受伤严重，或是大战后身体虚脱，赤凰难免会被困于其中。 灭灵放下茶杯，想要上前查探。族长智连忙扔下手中瓜子，起身阻拦：“魔尊命长得很，桑景山绝不可能是魔尊的殒身之地，左护法放心好了。再说，这二人大战一场，说不定有些话需要说开，也说不定正在山腹里休息。我们给他们一些空间。” 灭灵狐疑地望着族长智。当她看到族长智眼中闪烁着光芒，方才想到，青丘族长智在万年前就曾以“高智”闻名三界。只是上万年过去，智者不再锋芒毕露，渐渐隐于青丘。但智慧的光芒始终不熄，上万年来保护着青丘稳稳立足于三界之中。 灭灵叹了一口气：“若明日他们再不出来，请恕晚辈无法再等了。” 族长智了然地笑了笑，眼中闪着智慧又狡黠的光。 ...... 赤凰的意识渐渐恢复过来。她眼皮还未掀起，就觉得外面十分明亮。虽然有些刺眼，但这光亮无疑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噬月刃还在手中，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周围都是山石，头顶的光亮不过是灵力幻化出的一个光源。 她立刻靠着石壁坐了起来，朝四周看去。只见青玄正坐在离她最远的一处角落里，闭目调息。 赤凰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刚才心中隐隐的担心是为何，但目前的状况，已经算是她能接受的状况之一了。 “你醒了？”青玄平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赤凰立马戒备地看着青玄，手中的噬月刃发出嗡嗡的轻鸣声。 青玄道：“你我之战已了，我不会对你出手。” 赤凰背靠着石壁轻轻喘着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近乎于虚脱，若青玄此时出手，她几乎难有还手之力。 赤凰仍然握着噬月刃，对青玄道：“此战是我败了，我认输。待他日我功力精进时，再与你一战！” 青玄声音平静道：“随时恭候。” 赤凰调动内息，慢慢恢复体力。以青玄的“虚伪”，既然答应不再出手，便不会乘人之危。赤凰放心地闭上眼，让灵力在自己体内循环流动。 她忽然听到青玄冷不丁地说道：“既然你自认战败，就要付出代价。你准备付出何种代价？” “甚么？”赤凰怀疑自己听错了，张开双眼狐疑地望向青玄。 青玄眼神平静无波，声音一板一眼地道：“自古以来，战败方素来需要付出相应代价。有的割地相让，有的赔付稀世珍宝与美人无数，也有的许下重诺。你身位魔界魔尊，这几种方法应该都有能力做到。” 赤凰蹙眉：“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既战败总该付出代价。说罢，你想要何物？” 青玄没有马上开口，似乎在思索该索要什么。 赤凰一种一种地说道：“割地相让自是不可能。你身为文隐之主，应当不稀罕也不想要这魔界的地域。就算你想要，本座也不会给！” 赤凰又道：“稀世珍宝你根本不会缺。但若你想要魔界的哪种宝物，直说便是，只要是我能做主的，必让你如愿。” 赤凰见青玄不语，又自顾自地分析道：“至于美人......我魔宫里倒是不缺，男女皆有。只要人家愿意跟你走，我自然不会反对......” 青玄抬眼看向赤凰，眸光中隐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赤凰被青玄的目光看得心中一跳，移开眼接着道：“至于承诺......你若想要我替你做某件事，直说便是！我并非毁诺之人。” 青玄突然开口道：“好。我要你......” 赤凰悚然一惊，猛地回看向青玄。 “我要你......允我一诺。”青玄大喘气道。 赤凰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何陡然紧张起来。 “何诺？” “与我一同前去东海之渊，拿到并服下绯月珠。” “东海之渊？绯月珠？”赤凰曾在脑海里想过一百种青玄可能会让她去做的事，却万没想到竟是如此一件怪异之事。 “拿到绯月珠并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青玄提醒道，“东海之渊极为危险，即便对你我来说也是。” 赤凰哼道：“若不危险，你堂堂上神何必要我前去？但你让我服下又是为何？” 青玄沉声道：“世人皆以为绯月珠是生长在东海之渊中最美丽的一颗明珠，却不知道它亦有净化灵力的效用。据我评估，你若能成功服下绯月珠，便能彻底化去体内邪息，如此你将不再会被邪息所利用，失却本心做下贻害苍生之事。你放心，绯月珠不会影响你现有的灵力。” 赤凰望着青玄，脑中有万千思绪飞过。最终，她还是问出了口：“你让我允下的这一诺，难道是为了我好？” 青玄神色不变：“你若不想再次被邪息利用，此事便于你有利。你若仍想利用邪息增强自身灵力，那么便是我以此诺胁迫你，必须放弃体内邪息！对你是利是弊，端看你如何想。” “我能说不吗？”赤凰问道。 “不能，”青玄断然拒绝的话语略显冰冷，“这就是你败于我的代价。挑战上神，当付出相应的代价。” 赤凰沉默了片刻，方道：“好，我答应你。何时启程？” “不急，”青玄好似松了一口气，“时机一到，我自会通知你。” 赤凰“嗯”了一声。两人沉默良久，各自陷于思索中。 赤凰突然问道：“你如此做，是为了杜绝我贻害苍生的可能？” 青玄抿了抿唇，略带冷意的话语自他口中吐出：“不错，这是我的目的。” 赤凰垂下眼眸，将身体的重量放在身后的石壁上，噬月刃尚安静地躺在她的手中。 青玄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情丝既断，往事已如云烟。 他在心中轻叹道：如今在你心里，我大概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仇人。也许现在这种疏离的态度，在你眼中才是合理的罢...... 青玄闭上双眼，一阵痛苦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想起曾探看到她情丝的状况...... 旧的情丝已被干净利落地斩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就如她对他们之间的回忆一般，弃如敝履。 可在断裂的旧情丝旁，新的情丝已悄然生长出来，虽青涩得只露出一小点苗头，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青玄想起颜公子死前对赤凰说的话，那令人惋惜的遗憾与未曾说出口的情意，是如此的显而易见。 她是否也曾听懂颜公子的心意？是否会为这道不尽的情意而感动于心？ 那么，她新的情丝，又是为谁而生？ 第49章 世纷扰 青玄上神与魔界魔尊的旷世大战，最终以青丘桑景山的塌陷为句点，暂时终结。 听说过这场大战的神仙妖魔，无一不津津乐道地讨论着，讨论的重点就是——到底是谁赢了此战？ 天界众仙一致认为是青玄上神赢了此战。且不说三百年前，魔尊就已是青玄上神的手下败将。再往前追溯，魔界前代魔王，魔力高深到险些将人间变为炼狱，天兵天将皆败于其手，最终还是被青玄上神斩杀于天泽山。天界众仙自是对青玄上神的战力自信满满。 而魔界一众妖魔则是力挺自家魔尊。反正无人瞧见最终结果，替自家魔尊造势总是没有错的。即便魔尊真败于青玄之手，众妖魔也是无所畏惧。不过是颠倒黑白而已，这对向来嚣张的妖魔来说，难道还算是罪过么？ 青玄上神与魔界魔尊各自的崇拜追随者，一时间争吵不断，颇有些火拼的架势。有好事者特意去询问当时观战的青丘族长，到底是谁胜谁负。 族长智笑呵呵地摸着胡须，看着外界游客不断涌入青丘，争相参观桑景山这旷世大战的“遗址”。 族长智高深莫测地道：“这个嘛......我自是不好说。我只看到大招过后，桑景山便塌陷了几分，青玄上神与赤凰魔尊同时落入山腹内。至于山腹内的斗争......我就不知道喽！不过......” “不过什么？”围观游客将族长智围成一圈又一圈，纷纷好奇地问道。 族长智笑呵呵地道：“桑景山内部，恕我们青丘就不对外开放了。但若各位想要游览青玄上神与魔尊最后落入的山腹内的情况，可以购买我们青丘自制的‘透山镜’，每人只需五颗珍珠，立马带你准确定位到山腹内的战场，彷如身临其境。诸位不是想知道此战究竟谁胜谁负么？山腹内的情况很可能就会告诉你答案！诸位可莫要错过哦！” 围观游客交头接耳地互相讨论着。族长智趁机对族人们使了一个眼色，族人们立刻明白，端着茶水瓜果有秩序地走了出来。 族长智又笑呵呵地道：“为欢迎各位莅临青丘，本族长代族人特奉上清茶与新鲜瓜果，供各位免费享用。这款清茶乃是青玄上神同款，清香四溢，味如甘霖。而这新鲜饱满的桃子，则是赤凰魔尊在青丘的最爱。诸位品尝过后若是满意，不妨买些回去带给亲友，也算是这旷世大战的纪念品......” 游客们听闻此言，纷纷品尝起清茶与新鲜瓜果。能食得青玄上神与魔尊同款，再带一些回去给亲友，也能稍稍感受些许这旷世大战的氛围，不算白来！ 族长智这厢推荐得正热闹，魔宫中则是相对冷清得多。魔尊自大战归来后一直独自待在练功房，除左护法外不见任何人，众魔侍中也只有千露有机会在练功房外听候魔尊指令。众魔侍见状不敢如以往般在魔宫中载歌载舞，只是按部就班地做事。更有一些见风使舵或者怀有异心之人，眼见魔尊的贴身魔侍百魅已不再出现在魔尊身边，而魔宫中的“老人”千露则是唯一有机会见到魔尊之人，纷纷转而讨好千露，期望能有更多的机会亲近魔尊。 这日，灭灵从练功房出来，刚走出大殿，就见到乘虚公子站在门口。 灭灵停下脚步，问道：“你在等我？” 乘虚公子道：“是，我在等你。” “可是还想与我争执那练兵之事？”灭灵柳眉倒竖，冷声问道。 乘虚公子掩口低咳了一阵。好不容易止住咳声后，他因常年生病而苍白的面容上，泛起了因激咳而引起的红晕。他望向灭灵，哑声道：“非也，练兵之事先按你的提议执行，一个月后看效果，再请魔尊抉择。” 灭灵见状声音不由得软了下来：“那你找我何事？” 乘虚公子道：“我想问你，魔尊如何了？” 灭灵目前是唯一一个可以进练功房面见魔尊之人，灭灵知晓不少人如今都在打探魔尊的情况。只是这些人是真心关心还是存有异心，就不得而知了。 灭灵道：“你若有何要事，我可以替你传达。” 乘虚公子闻言点点头道：“我确有一些事需要禀报魔尊。只是不知魔尊如今身体如何，是否应该以这些事打扰魔尊修炼......咳咳......” 乘虚公子说完话，又咳嗽了起来。灭灵皱眉道：“你的咳嗽为何越发严重了？之前与弑天一战，造成的伤还未好全么？” 乘虚公子止了咳，抬眼看向灭灵，一双眼眸中流露出难得的温情神色，低声道：“你关心我，我很高兴......” 灭灵别开双眼，虽然仍是面无表情，眼眸中却已起了波澜：“并非关心你。如今魔尊潜心修炼，只管大事。你若再倒下，这魔界上上下下的琐碎事情，岂不是全落到我一个人的头上？” 灭灵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动作随意地抛给乘虚公子道：“这是魔医配的伤药，秦羌说此药对弑天造成的伤口很有效。我的伤已经痊愈，这是多出来的，你可以试一试。” 乘虚接过瓷瓶，面上露出笑意。 灭灵清了清嗓子道：“魔尊向来不喜别人探知她的情况，多问无益。你若有重要的事情禀报，我会代为转达。” 乘虚脸上笑意不变，从善如流地道：“好。” 灭灵走之前，又挺了挺脊背，声音恢复成如常的冰冷：“练兵之事，我必不会退让。你若不同意，我等着你用实战结果击溃我！” 言罢，灭灵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乘虚一个人站在原地，手中不断摩挲着那个瓷瓶。 第50章 明暗斗 自从赤凰交给百魅一个名单，让百魅探查赤凰在青丘行踪泄露之事，百魅便不再侍候在赤凰身边。她的位置暂由千露顶替。 百魅每日照着名单上的人，挨个探查，试图找出举止异样之人。但她查了十几日，并未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心中不禁暗暗着急。魔尊曾说过，若她找不到泄露行踪之人，那她就代为顶罪。毕竟当日最有可能泄露魔尊行踪的人，便是她这个唯一跟着魔尊前往青丘赴宴的贴身魔侍。 名单上的最后一人，正是魔尊现在的贴身魔侍，千露。 千露如今可谓是风头正劲，力压无数绝色魔侍，隐隐成为魔尊身边的第一魔侍。不少男男女女纷纷对千露百般讨好，妄图有一日也能在魔尊面前近身服侍。 这日，百魅正跟踪着千露。魔尊已在练功房闭关数日，千露并无许多事可做，此时正在后花园中与一男一女说话。 百魅认出那一男一女是新近的魔侍，据说是青蛇族族长为魔尊献上的绝色。只见青蛇族女子道：“我青蛇族诚意在此，麻烦千露大人寻机向魔尊推荐我二人。” 千露做出一副推拒的模样道：“这可为难我了。魔尊身边向来不乏容貌姣好之人，你瞧那百魅，论美论媚都可谓是冠绝，魔尊也不过说弃就弃了。你二人难道容色还在那百魅之上？” 青蛇族女子道：“我们族长正是照着百魅的长相风情，挑得我二人。只要魔尊喜欢这一款，我们就有机会入魔尊的眼。” 青蛇族男子则哼道：“那百魅再美，也不过是个女子，怎能完全契合魔尊的心意？千露大人不知，我们青蛇族有秘术，无论施术者是男是女，只要魔尊尝试过之后必会食髓知味，流连忘返......” 那青蛇族男子故意靠近千露，眼含挑逗道：“千露大人可想先尝试尝试？” 躲在树后的百魅看到那青蛇族男子做出的妖媚姿态，不由得露出恶心的表情，心中道：魔尊怎会喜欢如此妖媚的男子，真是痴心妄想...... 青蛇族女子也在千露耳边低语，三人不知说了什么。片刻后，青蛇族的两人满意地扭着腰肢走了。 千露似乎不经意地往百魅的藏身地瞥了一眼，继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百魅见状连忙跟上。 千露不知要做什么，在花园中绕了一圈又一圈，接着又转到了花园后方的树林中。树林中树木错综交替，宛如一个小型迷宫，灵力不深的百魅跟得相当吃力。终于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百魅彻底失去了千露的踪迹。 百魅见跟不上千露，靠在一个树干上休息，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做。她若是找不到任何人的破绽，那她就再也别想做回赤凰的贴身魔侍。 此时，不远处渐渐有人声传来。百魅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墙头草”的明嘲暗讽，不想与不相干的人碰面，起身准备离开。 一个人影突然蹿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上下打量着她。她身后有另一个人正朝这边走来，口中喊道：“如何？” 百魅面前的男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对着百魅吹了一声口哨，回应同伴：“果真是大美人儿！” 百魅心中警铃大作。这是两个低等魔侍打扮的强壮男子，正一前一后将她包围。而百魅并没有见过他们。 后面的男子怪笑着道：“看来你我今日福分不浅，哈哈！” 百魅强忍着恐惧，慢慢移动身体。魔界崇尚绝对实力，打不过别人就要任人宰割。她一个失势的小小魔侍，多的是想要踩她上位的人。今日她若被这两人欺辱，不会有任何人替她主持公道。这便是弱肉强食的魔界！ 百魅突然甩出暗器，分别攻向两人，借机拔腿就跑。两人接住“暗器”，发现竟是两个水灵灵的桃子。一人“呸”了一声，将桃子狠狠摔在地上，嘴里发狠道：“竟敢耍老子？看你往哪里跑？” 那人手臂一挥，袖中窜出一条翠绿色的绳子，霎时就将百魅缚住。百魅不断挣扎，却发现那“绳子”滑不留手，毫无着力之处。她低头一看，发现那“绳子”竟然是由一条条青蛇组成，首尾相衔，每条蛇甚至还在不停地蠕动、收紧。 百魅看着这令人作呕的景象，一时忘了挣扎，转过头去扶着树干狂呕。一个男子走到百魅面前，冷笑道：“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被魔尊玩够厌弃的小小魔侍，还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不成！” 百魅心知自己这是被人故意针对，她一朝失势，所有牛鬼蛇神都一脚踩了上来。此地离魔宫大殿已经很远，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忍着青蛇那滑溜溜的触感，绝望地挣扎着。也许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美人”，在这魔界中，终究免不了如此下场。 先前出手的男子走到百魅面前，强制抬起她的下巴，笑道：“今日我倒要试试，魔尊喜欢的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那男子刚要摸上百魅的脸，突然感觉到手臂僵在了原处，任他如何使劲也触不到百魅的肌肤。男子瞪大双眼望着自己的手臂，又狐疑地朝周围看去，口中怒吼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坏老子好事？” 此时，一串女子的笑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眨眼功夫，两名女子就已站在百魅及男子面前。当先一名女子一身红衣，笑容肆意又张扬，笑声正是从她口中而出。 手臂无法动弹的男子怒目瞪向红衣女子，质问声冲口而出：“你是何人？” 另一名男子恼于同伴的无脑莽撞，此时却不敢多说什么。他立马跪在红衣女子面前，颤抖着声音道：“参......参见魔尊！” 第51章 青蛇族 手臂动弹不得的男子闻言大惊。他下意识地想跪伏在地，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动不了手臂。他膝盖微屈，双目惊恐地不断向下拉扯着手臂，看起来很是滑稽。 赤凰手一挥，百魅身上的青蛇“绳索”应声而裂。一条条青蛇掉在地上，扭动几下后就再也不动了。 百魅向后跌坐在地上，双眼失神地望着面前的赤凰。赤凰则是给了身后灭灵一个眼神，灭灵会意，拿出一个外袍，披在百魅身上，低声安慰着。 赤凰的目光一直落在两名男子身上。赤凰冷笑道：“青蛇族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赤凰声音并不高，听在两名青蛇族男子的耳中却彷如致命魔音。 先认出赤凰的男子立马跪伏在地，向赤凰道：“禀魔尊，是这叫百魅的魔侍先行勾引我等的！要不给我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染指魔尊的人啊！” 另一名男子连忙附和道：“没错，是她先勾引我们的！” “哦？”赤凰仿佛很感兴趣地问道，“她怎么勾引你们的？先抢了你们的绳子捆住自己，再勾引你们？” 先前说话的青蛇族男子自知理亏，只得强辩道：“魔尊您有所不知，这叫百魅的女子生性不甘寂寞，到处勾引，幸亏魔尊早就弃她如敝履。我们......我们刚才也不过是一时被她蛊惑......” “你怎知她不甘寂寞，到处勾引？”赤凰好脾气地问道。 青蛇族男子道：“小的也是听别人说的......” “哦？听谁说的？”赤凰追问。 青蛇族男子面露为难之色：“小的也记不得了，总之别人都如此说。一人两人如此说，还有可能是假的。但众人皆如此说，就说明一定是她的问题！”男子愤而指向百魅。为今之计，只有抹黑百魅，他二人尚还可能有一丝活路。反正百魅曾一跃成为魔尊的贴身魔侍，得罪的人不少。魔侍之间早有传言，百魅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上位的。那么他也不算是歪曲事实！ 另一名男子也附和道：“这是真的，众人都如此说！” 赤凰看着几乎要赌咒发誓的青蛇族男子，忽然冷声道：“‘众人’是谁，你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给本座说出来。左护法，将他说出的名字记下来，再去一一询问，是否真有此事！” 两名男子互相对视一眼，一时不知是否要胡编乱造几个名字。 赤凰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机会，冷声道：“魔宫上上下下有魔侍魔卫近百人，你们既然说‘众人皆如此说’，那本座就大方一点，算你们五十人。你们说出五十个名字，这其中但凡有一人经查明未说过此话，本座就断你们一根手指！如何？” 两名男子吓得捂紧自己的手指，哆嗦道：“魔尊饶命！我们不认识那么多人！是我们说错话了，瞧我们这张嘴。求魔尊饶命！” 两名男子说着开始抽打自己的嘴巴，一只手臂被定在空中动弹不得的男子只好用另一只手加倍地抽打。灭灵站在赤凰身后，面上一副冷然的表情。百魅则依旧缩在树干旁，双眼空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赤凰道：“那你们就是承认欺辱百魅不成，还妄想以造谣来减轻自己的罪名！魔卫何在？” 两名魔卫收到魔尊召唤，迅速奔入林中，齐齐行礼道：“魔尊请吩咐！” “将这两名青蛇族男子打断手脚，留一口气，扔到青蛇老儿的榻前！”赤凰吩咐道，“另外，魔宫中所有隶属青蛇族的魔侍，立即除名，全部送回本族！” “是！”魔卫立即绑住两名青蛇族男子。一只手被定在半空的男子哀嚎着动弹不得，魔卫不知原因，大力推搡着男子往前走。男子有苦说不出，口中不断嚷着“魔尊饶命！” 赤凰等那男子的手肘骨头几乎要拉扯断时，方将手一挥，解去灵力束缚。魔卫这才顺利押着两名男子离开。 百魅此时跪伏在地，低泣道：“多谢魔尊相救！” 赤凰走到百魅身前，说道：“本座让你探查是何人泄露了本座的行踪，你查得如何了？” 百魅不敢抬头，低声道：“百魅已跟踪名单上的人数日，尚无线索......” 赤凰声音有些冰冷：“那你就是甘愿自己认下此罪了？” 百魅的脊背有些颤抖，泪水不断地从眼中涌出，浸湿了地上的土壤：“百魅无能......无法......无法为魔尊分忧，请魔尊降罪......” 百魅半晌未听到赤凰开口，但也不敢抬头，仍是跪伏在地。 赤凰忽然道：“这是青丘的桃子？” 百魅悄悄抬头，见到赤凰正望着地上滚落的两个桃子，想起这桃子是自己躲避青蛇族男子时，情急之下挥出的“暗器”。 百魅道：“是......” 赤凰望向百魅：“本座记得你最喜欢吃的并非桃子。” 百魅垂头道：“魔尊最喜欢的果子是桃子。百魅离开青丘前，朝青丘族人求了两篮桃子，每日以灵力保持其新鲜，供魔尊回魔界后食用。” 赤凰转头看向灭灵：“我这些日子吃的桃子，并非你从青丘带回来的？” 灭灵哪里会留意到青丘桃子与魔界桃子的区别，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赤凰抿了抿唇，对百魅道：“你先起来。说起来若非本座调你去查探行踪泄露之事，你也不会被其他人落井下石，受到今日的欺辱。行踪泄露之事你不必管了，照旧负责本座的日常起居。” 百魅尚处在茫然无措中，赤凰已转身对灭灵道：“我们回去继续议事。” 待赤凰已走开几步，百魅仍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灭灵对百魅道：“魔尊已令你恢复原职，为何还跪在地上？” 百魅这才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已免于责罚。她欣喜地冲赤凰离去的方向道：“多谢魔尊！多谢左护法！” 灭灵见百魅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将散落在地的两颗桃子捡起来，小心地用帕子擦干净。布满泪痕的美丽面容上露出可惜的神情。 灭灵心中暗叹道：也是一个可怜人啊，貌美却无权无势，又无实力保护自己。但愿她能忠心于赤凰，不至于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 灭灵快走几步跟上赤凰，百魅也捧起两颗擦得干干净净的桃子跟了上来。 赤凰转头对灭灵道：“你刚才说你查到了颜公子的父兄，尤苑和尤离的事情？” 灭灵受赤凰所托，详查颜公子的父亲尤苑和兄长尤离死于青玄之手的事情，如今刚查到了一些眉目。可还没等她开口，“咚”“咚”两声从身后传来。 灭灵转头看去，只见百魅空着双手，面露惊恐神色。而那两颗桃子已掉落在她的脚边，滚了几圈，慢慢停了下来。 第52章 恨与仇 赤凰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百魅。 百魅连忙捡起地上的桃子，有些慌乱道：“魔尊恕罪，大......大概刚才被......被绑住时，手臂有些脱力，一时没拿稳......” 赤凰面无表情地转回了身，继续朝大殿走去。 灭灵狐疑地打量了百魅几眼，也未再说话，跟上赤凰。 赤凰回到大殿中，屏退其他魔侍，留下灭灵议事。其他魔侍见到百魅跟着魔尊一同回来，不约而同地瞧向千露，心中纷纷猜测莫非峰回路转？ 百魅只当没有见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正随着其他魔侍一同向殿外走。 “百魅留下。”赤凰忽然开口道。 众魔侍看向百魅的目光又多了一些惊异，而千露则垂下双眸，掩饰住表情。 “是。”百魅低头回答，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等众魔侍都退去后，赤凰对灭灵道：“查到何事了？” 灭灵瞥了百魅一眼，答道：“我查到，颜公子的父亲尤苑，曾服役于前代魔王麾下。” 前代魔王，即魔界前一任的魔尊。前代魔王实力可怖，自命甚高，因此不满于一代一代沿用“魔尊”千篇一律的称号，自改称号为魔王，誓要做出区别于前代魔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 前代魔王在人间肆意屠杀，甚至杀了不少仙者，最终却被青玄上神斩杀于天泽山。赤凰身上的“邪息”也是由此而来。 灭灵继续道：“尤苑，曾协助前代魔王做下不少肮脏之事，后来不知为何脱离魔界，消失过一段时间。再后来，因为屠杀凡人，被青玄上神所杀。” 赤凰道：“循环报应，也算不上冤屈。” 灭灵道：“目前看来是这样。” 赤凰道：“乘虚很有可能认识尤苑。” 乘虚公子在前代魔王在位时，便已担任右护法一位，与尤苑做过同僚。 灭灵点头道：“是的。我询问过乘虚，他说认识，但不熟。尤苑脱离魔界之后，两人再无接触。” 赤凰示意灭灵继续说下去。 灭灵道：“若说尤苑之死，是循环报应。那么，尤离之死就有些不寻常了。” “怎么说？” 灭灵道：“据说尤苑有两个孩子，尤离乃是长子，那么颜公子就是次子。尤离性格柔软，并非如其父一般残忍嗜杀，且无恶迹。据查，三百多年前尤离灵力有成，恰逢青玄上神下界，尤离遂去挑战青玄，以报父仇。现场究竟发生了何事，无人知晓。只知最后尤离死于青玄之手，而青玄本人也承认了。” 灭灵言罢，赤凰陷入了思索中，大殿静悄悄的一时无人说话。百魅则安静地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尤苑妻子的身份可有查到？她有可能曾是极寒小镇的掌舵人么？” 灭灵摇摇头道：“不知。尤苑服役于前代魔王麾下时，担任的乃是暗职，身份、家人信息皆是机密，恐怕只有前代魔王及其心腹有可能知晓。尤苑有两个孩子的消息也只是传说，我查到只有极少的老人见过其长子尤离一面。至于尤苑的妻子及第二个孩子，无人见过，查不到任何信息。” “服役于前代魔王，且担任的是暗职，身份及家人信息连你都查不到。这样的人竟能被允许脱离魔界么？”赤凰低声道。 灭灵蹙眉道：“确实很蹊跷。” 赤凰手指在案桌上无意识地敲打，说道：“尤苑的身份绝没有那么简单。尤离的死也有些蹊跷。” 灭灵挑眉道：“若是事情查不出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去问当事人。” “你是指......问青玄？”赤凰在案桌上敲打的手指渐渐停了下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一定是最快的方法，”灭灵耸耸肩道，“他一定会告诉你。” 赤凰摇摇头道：“他只是说尤离是死于他手，别的再也不肯说。” 灭灵又与赤凰讨论了一些事情后，就起身离开了大殿。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赤凰闭目倚靠在座位上，整个人隐在了阴影里。 百魅使用灵力将大殿内的烛火依次调暗，营造出适合休息的光线。她拿出一个薄毯，轻轻地走到赤凰面前。 她在离赤凰三尺之距的地方停了下来。大殿内烛火昏暗，赤凰的身体斜靠在椅背上，正闭目休息。殿内静悄悄的，百魅只能听到赤凰绵长的呼吸与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赤凰看起来很是疲惫，似乎前些日子与青玄上神的大战，消耗了她太多的灵力、体力与心力。百魅不禁开始猜测：大战过后，魔尊究竟恢复了几成？ 昏暗的烛火勾勒出赤凰的面容，黯淡的光线晕染出一片朦胧氛围，连赤凰的眉峰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赤凰略略歪着头，似乎陷入了睡梦中，但她双眉微蹙，梦中的景象显然并不如人意。她的双臂随意地搭在身前，看似不经意却又无时无刻不在防御。 百魅站在原地迟迟未动。她似乎看赤凰的脸看得有些入迷，有些颤抖的嘴唇却泄露了她此时的紧张与挣扎。手中的薄毯舒适又柔软，薄毯下百魅的右手中，却有银光一闪而过。 百魅心中剧烈挣扎着，脑中有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将她整个人无限拉扯着。 有一个声音怒吼道：“她是你的仇人！她杀了你的兄长！你屈身来到魔宫做魔侍，不就是为了伺机报仇么？” 另一个声音反驳道：“可是她曾数次救你。上次在青玄上神的威压下，她毫不犹豫地挡在你面前。今日又救你于水火。若非有她，你今日遭受欺辱后，以后过的又会是什么暗无天日的生活呢？你仅凭自己无法逃脱青蛇族的魔爪！” 第一个声音又道：“你清醒一点！你的兄长那样的心慈善良，没有丝毫得罪于她，却惨死于她的手下。如此残忍之人，你还犹豫什么！你忘记了你兄长的无辜惨死吗！” 第二个声音立马道：“不，没有忘记！可她方才明明说兄长是被青玄上神所杀，也许真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 第一个声音冷笑道：“她还说什么颜公子是你兄长尤离的弟弟呢，真是可笑！你根本不认识什么颜公子，兄长尤离只有你一个亲妹妹！她胡乱扯这些，不就是为了迷惑你么？她不仅杀你兄长，还编出一个颜公子来，骗你、玩弄你、让你不敢贸然动手！她就是如此残忍邪恶之人！” “不，不是的！”第二个声音哀戚道，“这些日子的相处，你知道她不是的！她是如此的勇敢、坚韧......即使对待小小魔侍，也常常心怀善念，绝不是残忍嗜杀之人。若是有别的隐情，岂不是冤枉了一个好人？兄长之事一定有蹊跷......” 第一个声音恨铁不成钢地道：“怎会有错？你的族人亲眼看到的！你的兄长去找青玄上神报父仇，与她魔尊没有丝毫关系。青玄尚未动手，你的兄长却被她残忍杀死！” 第二个声音弱了下来：“可......可她好像真的不知此事！她杀死我就如碾死一只蚂蚁，又何必如此骗我、救我呢？有没有可能，是族人看错了呢？她真的不像是残忍嗜杀之人......” “半生风雨半身伤，半句别恨半心凉......”第一个声音叹了一口气，声音逐渐消散于脑海中。 百魅轻轻眨了眨眼，泪水从她眼角滑落下来。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走上前。 她深深地看着赤凰的脸。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没入地毯之中。 她将薄毯轻轻盖在赤凰身上，又凝望了片刻。而后，转身悄声走出了大殿。 第53章 别意长 青丘桑景山大战的一个月后，赤凰走出了练功房。而此时离颜公子逝去，同样已有整整一月。 这日，赤凰来到了曾与颜公子同游的柳月河畔。她还记得，她与颜公子曾在此处大谈魔界贸易集市的历史与发展。如今斯人已逝，回忆却仿佛永远会在脑海中鲜活着，不肯褪去丝毫色彩。 赤凰手持一束开得正好的紫檀花，来到了河岸边。 紫檀花开得明妍清雅，香气沁人心脾。幽幽的香气飘荡在赤凰鼻尖，舒缓了她的心情。 她蹲在河边，静静看着清澈的河水缓缓流向远方。河面上时不时有渔船或游船经过，有的船夫哼着大调的歌谣，一下一下捣着船桨，驱船朝集市的方向驶去。 赤凰闭目听着歌谣，随着节奏摇头晃脑。待船远去，方睁开双眼，口中轻哼着适才听到的歌谣。 一曲罢了，她一片片摘下紫檀花瓣，轻轻洒于河水中，祭奠颜公子孤傲的灵魂。 灭灵慢慢走到赤凰身后，陪她一同望着逐渐随波远去的一片片紫檀花瓣，心中嗟叹。 赤凰头也未抬，静静问道：“极寒小镇有何动向？” 灭灵道：“碧芙尸身已送回极寒小镇。派去护送的手下来报，极寒小镇暂由一名叫兰芝的女子代管，目前一切正常运转。” 赤凰依旧一片片撒着紫檀花瓣，沉默不语。 灭灵道：“与我手下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名白须白发的男子，说是要来投靠魔尊。” “何人？”每日想来投靠魔界的妖魔散仙数不胜数，赤凰并未放在心上。 灭灵思考道：“他说他叫雪王，是得人推荐而来。” 赤凰愣道：“雪王？” 灭灵点了点头。 赤凰心中有一丝惊喜，她万没想到能在魔界见到雪王。但他说“得人推荐前来投靠”，莫非他所说的推荐之人是青玄？ 赤凰起身道：“带我回去见雪王。” 灭灵颔首，与赤凰一同回了魔宫。 赤凰刚走，一艘精致华丽的游船悠悠驶过这片河域。 船篷中，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跪坐于桌前，素手捧起一杯花茶，轻轻放到一男子面前，柔声道：“公子，请饮茶。” 男子一双桃花眼潋滟而又多情，嘴角含着一抹似魅似邪的笑意。他端起花茶，任由茶中的紫檀花气息盈满鼻腔。 男子隔着纱帘，望着赤凰离去的背影，以及清澈河水中荡漾着的一片又一片的紫檀花瓣。 赤凰的背影已消失不见，男子嘴边的笑意忽然淡了许多。他慢慢放下手中花茶，眸中风云涌动。 戴着面纱的女子观察着男子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我们的船是否要停在此处？” 男子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一片片紫檀花瓣上，直到游船划远，再也看不见。 男子声音变冷，断然说道：“不必停留。” “是，公子。”女子恭敬答道。 女子为男子递上洁净的手帕，轻声道：“看来公子的离间之计已起到作用。” 男子接过手帕擦了擦手：“未必。不过他们之间大战一场，总是对我们有利的。” “是，公子高见。”女子跪坐在一旁，恭声说道。 “只是不知，她有多悲伤呢......看取东流水，人间别意长啊......”男子望向远方没有尽头的河流，流水潺潺，涌动不息。他嘴角一勾，唇边弥漫出肆意又不羁的笑容。 ...... 赤凰回到魔宫时，雪王正等候在会客殿。 赤凰走上前给了雪王一个大大的笑容道：“雪王，我们又见面了！” 雪王盯着赤凰的脸愣了片刻后，方露出轻松的笑容道：“原来是你。” 赤凰想起自己在极寒之地时，乃是化形。雪王理应不认识她现在这张脸。 赤凰道：“没错，本座便是赤橙君，赤橙君便是本座。” 雪王眨巴了两下眼，苦笑道：“我有些被你和神君的化名绕晕了。前些日子你与神君同来极寒之地时，你自称赤橙君。” “没错。”赤凰点头道。 “可是八百多年前，我第一次遇见你与神君时，你与神君均未化形。只不过那时神君自称‘赤橙’，而你说你叫‘墨凰’。怎么八百年过去，你与神君还换名字玩乐？” 赤凰闻言瞬时脸色僵住。 雪王解释道：“我今日来此之前，神君建议我来魔界追随你，说是曾化作‘赤橙仙侍’的你其实是魔界魔尊。我刚刚见到你时，才恍觉原来八百年前你我就已见过，只不过八百年前你并未化形，而前些日子你在极寒小镇化作了另外一番模样，因此我当时没有认出来。” 赤凰脸上的笑意僵硬又勉强。八百年前她与青玄曾去过极寒小镇？茶楼中的狗头掌柜并非是因年纪大而认错人，而是她真的曾与青玄去过茶楼？她曾梦到青衣人黑衣人在极寒之地关于‘化名’的对话，竟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么？ 雪王，木林，灭灵，狗头掌柜，浮生镜，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她与青玄曾有过一段讳莫如深的过往。而所有人都记得，偏偏只有她偶尔才会在脑海中飘过一丝残存的记忆。 雪王望着赤凰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关心地问道：“你还好么？” 赤凰深深吐出一口气，强笑道：“换名字只是无聊中的取乐罢了。没想到八百年过去，雪王你还记得如此清楚。那你还记得八百年前我们为何要去极寒之地么？” 雪王并未多想，认真回答道：“自然是为了要取水火灵芝王。只是当时，水火灵芝王尚未成熟，神君才空手而回。八百年前，神君为了你而要取水火灵芝王。本来我还纳闷，为何八百年过去，陪同神君前去的是另一个人呢？原来是我眼拙，自始至终都是你。” 赤凰沉默不语。 雪王说出的信息量很大。她本以为是自己阴差阳错“误食”了水火灵芝王，难道一切竟是青玄的筹划么？这水火灵芝王究竟有什么隐藏功效，竟值得青玄费尽心思，“骗”她前去极寒小镇？ 赤凰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直到此刻，她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她与青玄的那段“过往”是真实存在的。她不再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探询、审视、怀疑这段过去，而是一脚踏入回忆的漩涡，寻找当时深陷其中的那个自己。 “他如今在何处？”赤凰注视着雪王。 “神君？”雪王问道。 赤凰点头。 “神君刚回天宫。”雪王答道。 “好，”赤凰眼眸深邃，令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我要去见他。” 第54章 神明显 天宫。 云雾缭绕间，一座白塔凭空而立。白塔顶端，立着一块古老的神碑。 谁也不清楚这块神碑是何人所造，又是何时所造。众仙家只知晓，这块神碑比天宫的存在还要久远。 并非所有仙者均有资格踏上这座白塔。天界中，唯有上神级别的神君才被允许进入。原因无它，只因白塔上的神碑能在芸芸众生中勘破具有上神命格的个体。 上神，乃天界存在的本源，唯有“现役”上神才有资格掌握这个秘密。 此刻，一人正站在白塔的顶端，默默注视着神碑。 纯黑的神碑上镌刻着神秘而古老的铭文，寥寥数个名字稳定而又清晰地显示在碑体。青玄的名字赫然在列。 不过此刻，青玄却并没有看向自己的名字，而是目光一路朝下，看向神碑的底端。 神碑除了在碑体上显示上神的名字以外，还会在底端显示现世中所有具有上神命格的个体。这些人一出世便拥有上神命格，未来有成为上神的可能。 两个名字清晰地在神碑底端映了出来。青玄认识这两位仙者，他们俱是天界中潜力非凡的仙君。至于日后能否成功飞升至上神，还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与机遇。 在这两个清晰的名字后面，第三个名字开始慢慢显现出来。只是这第三个名字时隐时现，似乎极不稳定，也许下一瞬就会彻底消失。 青玄顺着那若隐若现的笔划，慢慢读出那第三个名字： “赤凰......” 神碑上的名字万年都不见得会有变化，可赤凰的名字却在这神碑上变过数次。 天帝曾告诉他，天泽山聚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万年方孕育出具有上神命格的凤凰神鸟。那时，赤凰的名字也如前两位仙君一般，清晰地映在神碑底端。 一千多年前神魔大战，前代魔王险些将人间变成炼狱。青玄奉令将前代魔王斩杀于天泽山，想凭借天泽山的天地灵气，洗涤魔王的一身邪息。 可同时，魔王的一缕邪息侵入了天泽山凤凰神鸟的神体中。自此，凤凰神鸟的上神命格被隐匿，古老神碑上“赤凰”之名消失无踪。 青玄思虑再三，将凤凰神鸟带回文隐宫。凤凰神鸟化作人形，青玄借用洗尘池中的池水不断净化赤凰体内的邪息，压制住了她体内蠢蠢欲动的邪息。同时，青玄每日会给赤凰带来不同的书籍，想要以此开阔她的眼界，培养平和的心境，以此对抗邪息产生的恶念。 那几百年的时光，神碑上虽未重现赤凰的上神命格，但青玄隐隐感觉到，离那日不远了。 八百多年前，赤凰对青玄道：“自我有神识开始，已几千年，终日不是待在天泽山便是天宫中。我从未见过大河大川、人间百态，如何能有是非辨别能力？” 青玄深以为然，放赤凰下界游历。赤凰见识过三界百态及万千生灵，受外界诱惑与内心欲望的双重影响，体内邪息有复苏之相。 两人也因一些事情开始站在对立面，后来赤凰更是不再返回天宫，而选择在魔界闯出一番名堂。赤凰没有了洗尘池与青玄的辅助，又身在魔界，体内邪息开始生长。赤凰感觉到邪息能带给她更强劲的灵力，便不再对其抑制。青玄数度劝解赤凰，两人却次次不欢而散。 从此，神碑上“赤凰”之名彻底沉睡。 今日，青玄默默地凝视着神碑上若隐若现的“赤凰”二字，轻声道：“若再加上东海之渊的绯月珠，大概这上神命格便能重新显现出来罢......” ...... 且说赤凰对雪王说想要见青玄后，雪王便与她一同来到了天宫门口。 赤凰道：“你应该无法自由出入天宫，就在此处等我吧。” 雪王白眉抖动了两下，问道：“魔尊难道竟能自由出入天宫？” 赤凰抿了抿唇：“我自有我的办法。” 赤凰果然如她预料的一般，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天宫。进入天宫的那一瞬，她心中叹息道：“莫非我真的曾长居于此？” 赤凰化作了曾经“赤橙仙侍”的模样，来到了文隐宫门口。守卫蒙田仍是一副古板的模样，见到“赤橙仙侍”既不疑惑也不惊讶。赤凰倒是很好奇，青玄是如何对文隐宫众人解释“赤橙仙侍”去向的。 赤凰正想着要不要无视蒙田探查的目光，试试直接走入文隐宫，就见木林正从里面出来。 赤凰连忙招手道：“木林仙者！” 木林见到“赤橙仙侍”时，面上惊讶又高兴。他拉着赤凰道：“赤橙仙者，你总算回来啦？” 赤凰含糊地答应着。 木林道：“数月前你与神君下界，结果却只有神君独自回来，我不知道多担心你呢！神君说，你另有要务，暂不回文隐宫，我还以为你要很长时间不能回来。没想到这么快便回来啦？” 赤凰道：“我此次回来只是有事向神君禀报，马上便要回去。” 木林露出惋惜的表情：“那好吧。那你独自下界，千万注意安全。神君此刻不在文隐宫，我也有事要出门。你不如在大殿中稍坐，尝尝新来的茶，等候神君回来？” 赤凰连忙道：“你去忙你的。文隐宫我也熟悉，不必特意招待我。” 木林交代几句便出了文隐宫。守卫蒙田也不再关注赤凰，显然是不会阻止她进入文隐宫。赤凰脚步一转，没有去大殿，而是转身直奔藏书殿。 赤凰走进藏书殿，在书架之间急切地寻找着。半晌后，她终于在第一百三十八列书架上，找到了关于水火灵芝的古籍。 她还记得藏书殿中一共有三十九册水火灵芝相关古籍，青玄曾令她熟读所有内容。但当时时间有限，她便依据书名挑了偏正统、概述类的书籍先看。最终读了三十八册，只余一本《芝灵怪谈》被她放到了最后，并未来得及读。 赤凰在书架上翻到了这本《灵芝怪谈》。封页上的灰尘说明已经很久没有人读过此书了。 赤凰快速地翻阅着《灵芝怪谈》，其中讲述了许多稀奇、怪异的案例，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赤凰翻到了水火灵芝的部分，果然看见了有关水火灵芝王的阐述。赤凰深吸一口气，逐字读去。其中，一段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水火灵芝王极为罕见，千年生长千年成熟，其提升灵力上限之效用更为强大。服用者须本身拥有强大灵力，否则承受不住其神力，易遭反噬。” “相传，水火灵芝王或可净化灵力，可令混沌灵力复归纯净。此效用尚未有真实案例可考。” 赤凰读完这一部分，缓缓合上了《灵芝怪谈》。 原来，青玄带她去极寒之地，果真并非偶然。他筹划了八百年甚至更久，只为了古籍中的这一句话： “水火灵芝王或可净化灵力。” 第55章 心相问 青玄刚迈入文隐宫的大门，小仙童就来报：“神君，赤橙仙者已归，正在大殿等候神君。” 青玄的脚步一顿，凝神问道：“你说......何人？” 小仙童年龄尚小，歪着头想道：“是赤橙仙者......就是会干好多活计的那位神君近侍。” 青玄低声道：“好，本君知晓了。” 青玄原本以为经过青丘的那场大战后，赤凰应当短时间内不会想再见他，没想到今日便来天宫找他。也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大事。 青玄离开的脚步略微急促了一些，但到大殿门口时，他又放缓了脚步，慢慢走进大殿。 赤凰果然化形为“赤橙仙侍”，等在大殿中。 这是两人大战后的第一次相见，一时谁都没能开口说话。 “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青玄先开了口。 “不错，”赤凰答道，她一时还沉浸在《灵芝怪谈》带给她的意外中，不由自主地回问道，“你呢？” 青玄微微怔住。自几百年前两人渐行渐远后，他再也没在她口中听到过任何关心的问候，哪怕只是礼节性的。 青玄想起赤凰情丝已断，怕是将两人的过往忘得干干净净。如今在她眼中，自己恐怕只不过是一个打散她全身功力的仇人。 青玄抑制住心中的欢喜，唇边荡起一抹礼貌的微笑：“也不错。” 赤凰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咳......本座今日找你来，是为了邪息之事。” “愿闻其详。”青玄示意赤凰边坐边谈，还为她烹了一杯清茶。 赤凰想起她刚做青玄贴身仙侍之时，青玄逼她在一日之内学会了烹茶煮茶煎茶。当她终于把一杯烹出来的清茶放到青玄面前时，他也只是说评价了一句：“差强人意。” 那时赤凰心中将“青玄糟老头子”、“老匹夫”骂了无数遍。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她对青玄的情感是如此简单明了，虽然每日活计不断，反而过得更轻松一些。 赤凰端起茶杯，袅袅茶香早已钻入她的鼻腔。清茶入口香醇，回味悠长，果然比她烹出来的茶好上不知几倍。 赤凰放下茶杯道：“茶不错。” 青玄笑意温润：“你喜欢就好。” “咳......是这样，”赤凰道，“数月前，魔界大将军弑天曾对魔尊之位发起挑战。后经查，弑天乃是被人以傀儡术控制，且体内也疑似被渡入了‘邪息’。目前弑天昏迷不醒，魔医束手无策。你对我体内的邪息至少有数百年的研究，因此我此次前来，想请你去看看有无解决之法。” 青玄认真听完赤凰的描述后，点头道：“好，我与你走一趟。” 赤凰拿起茶杯，又饮了一口茶。好像无论她提出何种要求或者请求，他从未拒绝过。 青玄道：“待我处理一下文隐宫的事宜，便与你一同去魔界。之后，你恐怕就要履行承诺于我的事。” “前往东海之渊？”赤凰问道。 “不错。” “好。”赤凰也痛快答应。 青玄点了点头，准备起身去书房处理文隐宫的事情。他即将走出大殿时，赤凰突然开口道：“雪王来找我了。” 青玄回身道：“不错。雪王想查黑影妖魔之事，是我建议他去找你。他在魔界会更便利、也会更自在一些。” 赤凰慢慢地点了点头。她抬起双眼看着青玄道：“雪王......与我提起了八百年前你我同去极寒之地的往事......” 青玄脸上的笑意有些许的不自然。他知晓赤凰情丝已断，当是已经忘记这些事情的。但回想过去种种，她应当是早已起疑。 青玄含糊道：“过去比较久，我也不大记得了。” “哦？是么？”赤凰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青玄。 赤凰朝青玄走来，在离他三尺之距站定。她的目光是如此的不加掩饰，一双眼眸锋如利剑，将所有的试探与疑问全部抛向青玄。 面对赤凰扑面而来的压力，青玄站定说道：“你想问什么？” 赤凰盯着青玄的表情，缓缓问道：“以你的智慧，当是已经发现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的，是么？” 面对赤凰直截了当的询问，青玄微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现在她的眼中只有他。 “是，”青玄沉吟道，“但你掩饰得很好，我一直都未确认，直到那场大战。” 赤凰不动声色地回想在青丘的那场大战中，她究竟无意中做出了什么举动，能让青玄确认自己丧失了一部分记忆。 赤凰想了半天却无果，只得问道：“你是如何确认的？” 青玄沉默。 “那我换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赤凰道，“我记忆丢失，是否与你有关......或者说，是你造成的么？” 她在怀疑是他出手故意让她失去记忆...... 这个问题更难回答。面对赤凰的怀疑，青玄必须开口解释：“不能说与我无关，但不是我出手的。” “何意？”赤凰追问。 “......”面对赤凰的目光，青玄一时觉得难以出口。 “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无可厚非。”赤凰眼珠转了转，上下打量着青玄，不知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青玄立马警醒起来。他想起以前在洗尘殿的一段时间，赤凰整日待在洗尘池，几乎隔绝于世，遂以捉弄他为乐。就连之前的木林与八百年前的雪王也统统没能逃过她的“毒”手。 青玄顿时觉得胸前一紧，连忙道：“我会告诉你，但要等到你服下绯月珠之后。” 赤凰思索着青玄的意图。 “你如今不断地怀疑、仇视我，我不想瞒你任何事，因为我从来只希望你过得好，”青玄道，“但我也不想有任何事影响到你拿到绯月珠。你不必担心，我说到做到。” 赤凰抿了抿唇，心中有些许的动摇。从青玄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来看，他确实没有丝毫破绽。 赤凰点点头，不再追问。她先青玄一步走出大殿。走到殿门口时，她回身道：“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毁诺。我也说到做到！” 第56章 伸援手 魔界。 青玄与雪王随着赤凰来到弑天休养的房间，秦羌正在查探弑天的情况。 秦羌见到青玄到来，虽面露异色却也没有询问。赤凰问道：“情况如何？” 秦羌摇头：“还是没有起色。弑天体内不仅有另外一股气息，而且傀儡术也将他的体力消耗殆尽。在双重作用下，他陷入深度昏迷。这些日子虽然经过魔医的调养，但他并无醒来的迹象。” 赤凰朝青玄道：“我亦试图为他渡入灵力，但仅能助他身体上的伤口愈合，无法唤醒他。” 青玄点头。他走到弑天床前，手中灵力朝弑天体内探去。 半晌后，青玄转头对雪王道：“雪王，你也来试一下。” 雪王依言上前，施起灵力，感受弑天体内的气息流转。 雪王也收回手后，青玄道：“弑天大将军体内的那股外来的气息，恐怕确实与黑影妖魔有关，但又不完全相同。” 赤凰点头：“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你对邪息素有研究，想必会有独特见解。” 青玄道：“与我们之前在极寒之地遇到的黑影妖魔相比，弑天大将军体内的‘邪息’看起来更混杂更弱。也许，弑天大将军受到‘邪息’侵入的时机，比我们想象得更早。雪王，我们中只有你在二百年前见过那些黑影妖魔，你可看出有何端倪？” 雪王道：“神君的推测很有道理。几月之前出现的那群黑影妖魔，明显比二百年前要更强大更具特异性。他们大概也是不断进化的。以我之见，弑天大将军体内邪息的等级，恐怕在两者之间。” 赤凰听完青玄与雪王的分析，心往下沉了又沉。也就是说，弑天被邪息入侵的时间是在这二百年间。如此大的时间跨度，无疑增加了他们寻找始作俑者的难度。 赤凰望向青玄：“你可有办法去除他体内邪息？” 面对赤凰求助的目光，青玄缓缓点了点头：“弑天大将军体内的邪息并不算多，也比较低级，有办法去除。” 赤凰后退一步，郑重朝青玄施礼道：“请神君援手。” 赤凰的脊背刚要弯下，一股清风拂面而来，将她身体带起。她抬起眸，陡然撞见青玄深邃的目光。 “不必多礼。此事涉及三界安危，本君自当尽力。”青玄沉稳说道。 赤凰仿佛被青玄的深深眸色定住一般，一时未动。当青玄移开眼后，她方轻声道：“如此，多谢。” 青玄道：“我今日稍做准备，明日开始。” “有劳，”赤凰转身对秦羌道，“神君为弑天之事驾临魔界，此事不宜声张。神君今晚留宿魔界的一切事宜由你亲自操办。另外，雪王今后会留在魔界，请左护法为雪王安排。” “遵令。”秦羌道。 秦羌为青玄安排了魔宫中一间安静舒适的房间。房间内装饰简洁，用料却很考究。青玄踏进房间时，脚步一顿，对秦羌道：“这是本君上次来魔界使用的那间？” 青玄虽然在问秦羌，语气中却很是肯定。秦羌回道：“上次魔尊有交代过神君的喜好，此屋也一直为神君保留。故而秦羌此次依旧安排神君住在此处。神君可是有何不满意？” “就这间罢。”青玄道。 秦羌朝青玄施了一礼：“那秦羌就不打扰神君了。神君有何吩咐，唤门外魔侍即可。” 青玄颔首。 秦羌离开后，青玄独自在房间中踱步。他站在房间中央，慢慢闭上眼，几百年前的回忆忽然就开始翻滚不息...... ...... 到用晚膳时，赤凰吩咐秦羌为青玄送去一桌宴席。无论如何，青玄是来魔界做客，且是向魔界伸出援手。她作为魔界之主，不应失了礼数。 赤凰拎着一包茶叶走到了青玄的房间，见到餐桌上已摆满了酒菜瓜果，而青玄却坐在房间另一边的书桌旁写字。 赤凰扫了一眼餐桌上的菜色，对青玄道：“秦羌安排的酒菜皆是魔界特色，你不妨尝一下。不过以你清淡的口味，可能吃不惯这些。” 青玄放下笔，走到赤凰身边说道：“既是魔界特色，我自然要试一下。” 赤凰将手中的茶叶递给青玄：“我只记得你喜欢饮茶。我这儿无甚好茶，此茶为魔界自产，你喝着权当解闷儿。” 青玄接过茶包，放在鼻尖轻轻嗅着，又打开茶包端详了片刻。他笑道：“茶品甚好，我很喜欢，多谢。” “你喜欢就好。”赤凰道。 两人坐下后，赤凰举起酒杯道：“我魔宫茶品一般，佳酿却是甚多。你天宫有‘醉仙酿’，我魔界有‘屠神酿’‘万魔酒’，皆是酒中极品。你不妨品尝一下。” 青玄望着面前的几壶酒，神情有些怪异地说道：“确是极品，我已品尝过了......” 赤凰瞥了青玄一眼，自顾自地饮了一杯：“哦？那是我忘记了。” 赤凰将一盘墨绿色的小食推到青玄面前：“这道小食你应该没试过，是最近研制的新品。” 青玄望着那一条条如虫般的墨绿色物质，脸上肌肉有些抽搐：“此乃何物？” 赤凰认真介绍道：“此物乃魔界灵树所结，营养丰富，有利于强健体魄。再以佐料辅之，入口即化，味道鲜美。” 说完，赤凰夹起一条放入口中，点点头道：“今日的甚是新鲜可口，你快尝尝。” 青玄将信将疑地夹起一条，疑道：“这是魔界灵树所结？会结出此种灵果么？” 面对赤凰笑盈盈的面容，青玄将那一条墨绿色的“灵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青玄有些疑惑道：“为何口感有些许奇怪？不像是水分充足的灵果......” “不是灵果，”赤凰面不改色地道，“是依附灵树而生的一种虫，以灵树树叶为食，也算是灵树所结吧......” “虫......虫？”青玄瞪向赤凰。他忽然觉得有些恶心，转头想将虫子吐到碗中。赤凰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眼疾手快地用左手捂住青玄的嘴，右手同时在青玄胸前一点。 赤凰一系列动作早有预谋，迅如疾风。青玄一时竟没防御住，一口气没上来，将口中虫子生生吞了下去...... “你......你......”青玄睁大双眼望向赤凰，却没挣脱开赤凰的手。 手心的触感微热又柔软，赤凰心中一跳，倏地放开了手。 第57章 谈笑间 “你骗我？”青玄惊讶中带着三分惊喜，望向赤凰。 “骗你，你还如此高兴是作何？”赤凰道。 青玄嘴边不由地升起一抹微笑：“你将我当作友人一般捉弄，我自是高兴。” “捉弄你，你还高兴......”赤凰又饮下一杯酒，小声嘟囔着，“有事求你，我当然不能冷言相对。” 青玄笑了笑：“不管如何，你没有一见到我就想报仇，我已知足。” “一事归一事，你我之战还不算终结，颜公子之事尚未清楚，一切还不好说。”赤凰道。 青玄听赤凰提起颜公子之事，微微垂下了眸，说道：“颜公子之事上，多谢你信任我。” “我信任你？也不知你从何处得出这个结论......”赤凰哼了哼。 青玄低声道：“赤凰，我了解你，比你想象得更为了解你。你爱憎分明，有情有义，虽然看起来率性直爽，却心细如发。颜公子之事，一切太过于巧合。聪慧如你，不可能看不出其中蹊跷。况且，若非你信任我，恐怕我此生都再难与你同坐一张桌前，把酒谈笑。” 赤凰沉默许久，青玄也默默地陪她饮酒。赤凰放下酒杯道：“我并非完全信任于你，只是觉得你大概不会做出让人诟病之事，不符合你在三界中的‘伟岸’形象。” 听到赤凰的讽刺，青玄轻笑道：“我知道你是说我虚伪。无论如何，你偏信于我，我便高兴。颜公子他毕竟......无论你对他是何种情感，这些都没有影响你的判断。” 赤凰觉得青玄的话听起来怪怪的，又不知道怪在何处。 酒意有些上涌，她又挑了一盘乳白色的点心放到青玄面前：“不聊这些了。这道甜点，你定要试一试。” 青玄听着这耳熟的话，望着那盘奶香四溢的糕点，脸色有些古怪：“这又是虫？” 赤凰浅笑道：“你试试就知晓了。” 三百年了，青玄难得见到赤凰在她面前笑。他珍视地看着这清浅的笑意，没注意到赤凰的右手又暗暗抬起。 青玄看见赤凰的眼中透出一股狡黠，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在赤凰动作的一瞬间，立马将身体后仰。下一瞬，盘中一块乳白色点心快速飞向青玄的口。 青玄先是双唇紧闭，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又张开口。白色点心直线飞入青玄口中。 赤凰撇了撇嘴道：“你故意让我的，没意思！” 青玄目光中露出歉意，囫囵吞下口中点心，也没尝出是什么味道。 他低声解释道：“我只是想，你难得在我面前如此开心，不想扫了你的兴。” 赤凰将那盘点心放到青玄面前：“那你不如将这盘点心全部吃掉，然后我再告诉你它是由何物制成的，如何？敢不敢赌？” 青玄望着面前那份点心，也看了旁边那盘墨绿色的虫，答应道：“好。” 赤凰身体前倾，靠近青玄少许：“你为何从来不拒绝我？这盘是虫你也吃？” 青玄微微垂下眸，看似轻描淡写地道：“三界中能对我提要求的人甚少，吃一盘虫也不是甚么大事。” 青玄夹起白色点心，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甜糯的奶香充斥在他的口中，但又夹杂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怪味。 赤凰一直注视着青玄的动作，待他将第二块点心放入口中时，赤凰忽然开口道：“其实这盘点心也与刚才那盘虫有关。你吃过虫卵么？就是一口咬开，里面会爆出白色的汁水，有甜甜的味道，但又夹杂着一股怪味，吃起来很上瘾......” 青玄第二块点心刚刚咽下。听到赤凰的描述，青玄脑中立刻现出一堆虫卵爆开的景象。他竭力想将这令人作呕的场景从脑海里驱除，却最终没忍住，起身扶着门框干呕。 赤凰好心地递上一杯茶水，面有担忧地问道：“你还好么？” 青玄道了一声谢，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还没等他缓过来，那盘白色点心又出现在他面前。只见赤凰端着点心凑到他眼前，状似担忧地道：“还有三块呢！你若无事的话，不如继续吃......” 青玄看着那三块点心，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连忙后退道：“待我缓一缓......” 赤凰一脸无辜的表情，端着点心追着青玄：“你不觉得好吃么？我觉得甜甜香香，好吃极了！此道点心，可是魔界的特色美食。” 青玄一边后退一边强笑道：“魔界风土人情果然不同寻常，连美食都是如此......特别......” 眼看青玄就要退到书桌旁，赤凰干脆拿起一块点心，想要塞到青玄口中。青玄见到那白色点心近在眼前，脸色憋得通红，转身扶着书桌咳嗽起来。 赤凰这才放下点心，哈哈笑道：“骗你的！这就是普通羊乳制成的点心，加了些许魔界的草药而已。我发现你还挺好骗的！” 青玄看到赤凰哈哈大笑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赤凰笑够之后，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说道：“刚才进来之时，见你在写字。你在写什么？” 青玄拿起案前的一张纸，答道：“随手而写的心得罢了。” 赤凰坐在椅子上，望着正低头看纸的青玄，脑中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眨了眨眼，又仔细瞧去。青玄的背后是一个由千年玄木制成的书架，成色极好，造型考究，颇有些古意盎然的韵味。书架上放着书籍若干，及一些精巧的摆件。 同样的场景在她脑海里慢慢显现出来。这个角度，这个场景，她见过。 赤凰的呼吸急促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周围，试图确认每一个细节。 “你还好么？”青玄注意到了赤凰的异常，抬眼问道。 赤凰不由自主地看向青玄，刹那间面容染上一抹红霞。她微微张口，心脏急速跳动起来。 “我......”赤凰一时竟想不出要说些什么，半呆在原地。她的脑子如僵住一般，只不断地重复回忆相同的一幅画面。 此时此刻的场景，竟和她在浮生镜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浮生镜中的过去，就发生在魔界，发生在这个房间中。 第58章 镜中忆 “我......你......”赤凰深吸一口气道，“你上次来魔界做客是何时？” 青玄看了赤凰片刻，答道：“若是做客，距今大概四百年了。” 赤凰慢慢移开目光。浮生镜中暧昧又炙热的氛围仿佛就充斥在这个房间中，羊乳点心的香甜味道还未散去。同样令人紧张而忐忑的，还有青玄专注的目光。 青玄向前走了一步，问赤凰：“你......怎么了？” 赤凰猛然抬头。青玄离她的距离并不算太近，她却仿佛如置身于镜中的场景，一切细节都是那么的清楚鲜活。她能记得他纤长的睫毛轻轻刷着，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她能记得他双唇微微抿着，泄露出一丝紧张的情绪。她还记得他的几根发丝荡在脸侧，抚过她的肌肤时有些许的痒意。 一切景象尘封在久远的记忆里，又恍如昨日。此时，她就是浮生镜中的赤凰，感受着当时一切的一切。赤凰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青玄，丝丝缕缕的记忆猝不及防间涌入她的脑海中，吞噬着她的理智。 青玄递给她一杯清水：“你可是又有心悸之状了？” 青玄的话语将她拉回了现实中。她深吸一口气，挡住了青玄想要为她渡入灵力的手，低声道：“我无事。” 赤凰起身道：“弑天之事，说明魔界必有能接近弑天又灵力高强的叛徒，因此请你救治之事不宜声张，以免打草惊蛇。今日的欢迎宴简陋了些许，望你莫要怪罪。” 青玄道：“我明白。” 赤凰又道：“今日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明日秦羌会带你去弑天休养的房间。秦羌是我的心腹，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他。” 青玄思索着赤凰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点头道：“好。” 赤凰起身离开了青玄的房间。她踏出房门的一刹那，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浮生镜中的那个场景，她终于真真切切地回想起来了。但也仅此而已，其他事她依旧记不起来。 她的记忆就如一幅拼图，其中关于青玄那部分记忆褪色、遗失，逐渐沦为背景板，曾经只余恨意是如此地鲜明与深刻。而现在，浮生镜的一幕如一把记忆的钥匙一般，缓缓将记忆的大门拉开。虽然目前她只找回了一片碎片，却是她与青玄的过往中最关键的一片。如今记忆缺失的她，可以不被私情左右，更不会被体内“邪息”影响判断。也许自此，她能更公平地看待青玄，更客观地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 第二日清晨，当青玄到达弑天休养的房间时，赤凰早已在里面等候。 赤凰对秦羌示意，秦羌退到房间之外，亲自为两人护卫。 赤凰查探完弑天的情况，对青玄道：“弑天的情况还算稳定，与昨日无差。你打算用何种方法去除他体内的邪息？” 青玄声音平稳道：“我打算将他体内邪息，渡入我的身体内。” 赤凰正整理弑天身上的薄被，闻言双手一松，震惊地看向青玄。 “渡入你体内？”赤凰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没错，”青玄双眸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此法我试过，可以成功。” “试过？”赤凰慢慢站起身，盯着青玄道，“在何人身上试过？莫非是在我身上？” 青玄点头：“只是你体内邪息是直接传自前代魔王，力量霸道且顽固，难以全部渡入我体内。即使是邪息在你体内削弱及沉睡，我所能的引渡也只是杯水车薪。幸好你的凤凰精血天生有疗愈功能，才能承住这霸道的邪息之力。这天下除你之外，恐怕无人能够直承前代魔王的邪息，还能如此生龙活虎地活着。” “那些黑影妖魔是如何做到的？”赤凰问道。 “依我看，即便是我们见过最强大的黑影妖魔，所承受的邪息也不会超过你体内的十万分之一。况且他们体内的邪息并非直接来自于前代魔王，可能经过了稀释及改性。由此我推测，他们能制造出如今的黑影妖魔，大概牺牲了不少试验品。”青玄解释道。 赤凰面色肃然：“照你的推测，魔界大将军弑天也不过是他们的试验品之一？” “有可能，”青玄沉声道，“弑天将军体内的邪息并非最高等级，可能是他们阶段性的试验结果。但他们选择弑天将军，本意应当并非测试，而是针对你。” 赤凰问道：“你将邪息引渡到你体内，又用何法去除呢？” 青玄答道：“洗尘池中浸泡数日，以术法不断净化体内灵力。” “如此邪息可以全部去除？” “以我之力，可以。”青玄答道。 “那为何不直接将弑天放入洗尘池内？” 面对赤凰连珠炮般的提问，青玄一一耐心解答：“此术需要强大的自身灵力及意志力支撑，弑天将军虽然灵力高强，但恕我直言，恐怕还做不到此事。另外，我相信弑天将军拥有强大的意志力，但他此刻昏迷不醒，根本无法施术。而此法，不能由别人代为施展。” 赤凰思索片刻后道：“请你将施术的方法告诉我，由我来引渡弑天体内的邪息。” “不可！”向来温润的青玄断然拒绝道，“你经受如此多的磨难，方才将邪息去除大半，如今怎能冒着功亏一篑的风险，再度将邪息引入体内？” “魔界之事，我能做到的自应尽心竭力，不该由你承受这无妄之灾，”赤凰试图劝说青玄，“大不了，你再一掌将我功力打散便是。这次，我绝不怪你。” “我绝不答应，”青玄不给赤凰一丝一毫的机会，“我灵力深厚，辅以洗尘池及术法，如此低阶的邪息不会滞留于我的体内。但你不同，两股邪息相会，谁也不知会发生何事。我绝不会让你冒此风险。” 赤凰还待再说，青玄斩钉截铁道：“我做此事也是为了三界安危，你不必觉得有愧于我。若你仍是过意不去，不如就当做三百年前我将你功力打散的些许补偿罢！” 两人瞪着彼此，谁也不肯让步。剑拔弩张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 赤凰思索再三，说道：“好，此次我承你的情，还请你出手。” 青玄点了点头，暗自松了一口气。两人之间的氛围渐渐缓和下来。 青玄走到弑天身旁，说道：“我施术时，还请你帮我护法。完成后，我须即刻回到洗尘殿，弑天将军的后续治疗就有劳魔界的魔医。若不出意外的的话，数日后弑天将军应该会醒来。” 赤凰郑重点头道：“好。” 青玄站在弑天旁边，手中结出复杂的印，醇厚的灵力自他身体中缓缓涌出。 第59章 夜色魅 经过数个时辰的施术，弑天的脸色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而青玄仍是面色如常。 赤凰一边护法一边试图记住青玄施术的方法，心中纳罕：如此耗费灵力之术，他为何看起来仍是轻松如常？莫非青丘那场大战，他尚未使出全力？ 一个复杂的印结出后，施出的灵力渐渐从弑天的身体回到青玄体内。青玄闭目调息半晌后，睁开眼道：“术法已成。” 赤凰仔细观察青玄的状态，发现他除了面色略显苍白以外，并没有其他变化。 赤凰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青玄道：“我无事。为免节外生枝，我现在必须回到天宫。待弑天将军醒来，你可以让雪王来通知我。” 赤凰点了点头。 青玄言罢不再多做停留，启程回了天宫。秦羌走进房间，问赤凰：“可成了？” 赤凰目光落在仍在昏迷的弑天身上，沉沉说道：“他说术法已成，那大概便不会有差错了。立即去请魔医来。” 秦羌道：“魔医就在旁边不远处的偏殿候着，我已着人去请。” 赤凰点了点头。 秦羌见赤凰面色深沉，问道：“术法成，是好事。你为何闷闷不乐？” 赤凰沉默片刻后，突然抬头看向秦羌：“你先照顾弑天。青玄为我魔界做事，我须保证他的安全。若弑天醒来，让雪王第一时间给我传信。” 秦羌默默地看着赤凰，说道：“好。” 赤凰交代好其他事情后，迅速往天宫而去。她全速前进，终于在接近天宫的地方追上青玄。 青玄怔道：“发生何事了？难道弑天将军的情况有反复？” 赤凰见到青玄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无事。你将邪息渡入自身，体内必定虚弱，我怕你路上出事。” 青玄面容上露出笑容：“放心，这世上敢对我出手的人并不多。” 赤凰感觉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情，有些恼道：“怎会？我就数次对你出手。何况你为天界数度征战，得罪的人数不胜数，颜公子及其父兄就是很好的例子。若你今日在回天宫的途中遭遇伏击，我们魔界岂不是罪孽深重？” 青玄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顺着赤凰的话道：“你说的甚是有理，是我太过自信。我现在确实觉得头脑有些许发昏，有人护送自是比较好。” 赤凰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行到天宫，一路无事发生。一个天界上神，一个魔界之主，想必就算前代魔王复生，也不会盲目出手。 两人行到洗尘殿门口，青玄道：“如此你放心了罢？” 赤凰摇摇头：“我要亲眼看到你吸收的邪息完全消失，才算了结。” 青玄突然眉头一蹙，步伐微微踉跄了一下。赤凰连忙扶住青玄，说道：“现在什么都别说了，快快进入洗尘池。” 青玄不再说话，任由赤凰扶着进入了洗尘池。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原本清凉的池水因为灵力的充盈飘散起氤氲的雾气，池畔的莲花开得正蓬勃绚烂，散发出淡雅悠扬的清香。 青玄一个人浸泡在池中，池水没过胸口，覆盖住心脏的位置。丝丝热气从水面上蒸腾而出，缓缓缭绕在他的身体周围。他的面容在如梦似幻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凡尘似梦，缥缈如烟。 赤凰坐在池畔的莲花椅上，以手支颐，默默地注视着池中的青玄。青玄的眉头时紧时松，有时会露出微微痛苦的神色。赤凰知晓，青玄正从体内的灵力中将那一缕“邪息”生生剥离，不能留一丝痕迹，就如割肉剔骨般。他实际承受的痛苦要比表现出来的更痛上百倍千倍。 赤凰这一瞬间脑子飞过自己曾在洗尘池修炼的景象。她望向生生不息的池水、池畔蓬勃盛开的碧莲、亭亭如盖的梧桐以及怪异嶙峋的山石......一切的一切，仿佛熟悉到闭着眼都能一笔一划地描绘出...... 青玄的眉头又蹙了起来，额上的汗滴顺着他的脸庞流到眼睫。他微微睁开眼，汗水遮住了他的视线，眼中的异物感又令他有些泪意。 青玄刚想分神抹去，一张洁净的帕子已经近在眼前。他微微转头，只见赤凰正拿着帕子擦去他额头及脸侧的汗水。 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池边的气温骤升。青玄双瞳如墨，静静地望着赤凰。 赤凰轻笑道：“你这眼神好像要......杀了我一般，莫不是吸收的邪息引起你的邪念了？” “邪念？”青玄喃喃道，“有可能。” 青玄依旧望着赤凰，双眸的颜色愈来愈深，如漩涡一般仿佛要将对面的人吸进去。 赤凰玩着手中的帕子，歪着头道：“我倒想看看众人眼中‘清风明月、正义仁善’的青玄上神，究竟能有什么‘邪恶’的举动。” 赤凰一副挑衅的神情看着青玄，脸上笑意未减。 池水哗啦一响，青玄从水中跃起，坐在池边。两人离得不算极近，有莲花的清香飘荡在两人之间。 赤凰一下子从俯视青玄变成了仰视。她晃了晃脖颈，视线慢慢下移...... 青玄并未穿上衣。他在池中时，蒸腾的热汽几乎将他全身遮住。而此时他裸着上身，坐在赤凰身边。 赤凰的目光明晃晃地落到青玄的胸膛，喉头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她摸着下巴道：“啧啧，与我魔宫中千挑万选的魔侍相比，青玄神君也不差嘛！” 青玄眼中情绪数变，他低声道：“魔尊大人常常品鉴？” 赤凰笑道：“你不是说你比我想象得更了解我么？怎么不曾知晓我喜好此道？” 青玄声音低沉，暗夜中听来好似有蛊惑之意：“你若只瞧我，就不用看别人了......” 赤凰重又抬起头看向青玄，脸上笑意不变：“这果真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看来你体内邪息果真未除干净。” “你怎知这不是我的心里话？”青玄声音幽幽，直直看着赤凰的眼睛。 赤凰刚要回答，天空中一声鸟鸣传来。赤凰望向天际，神色瞬间正经起来。她沉声道： “弑天醒了。” 第60章 弑天言 赤凰收到传信后不再耽搁，立即赶回魔界。青玄则继续留在洗尘池净化体内邪息。 赤凰甫一踏进弑天的房间，就见到弑天正虚弱地倚靠在床边，秦羌与心腹魔医正在一旁讨论着弑天的身体状况。 弑天身高九尺，身材魁梧，乃魔界第一大猛将。他见到赤凰走进房间时，双眼泛红，挣扎着想要起身参拜。赤凰右手一拂，弑天又重新靠坐在床边。 以往意气风发的弑天，如今面色苍白，浑身无力。他面带愧疚地朝赤凰道：“魔尊，属下惭愧！” 赤凰走到弑天身边，沉声道：“你被小人利用，差点挑起魔界内乱，确实有责。但你亦是受害者，且所作所为并非出自本心，罪责可减。以后须常常自省，勿要轻易听信旁人，重蹈覆辙。” 弑天低头道：“谨遵魔尊教诲。弑天必将全力协助魔尊，揪出魔界叛徒，洗清身上嫌疑。” 赤凰转向秦羌与心腹魔医：“弑天将军如何？” 魔医恭敬道：“禀魔尊，弑天将军各项体征尚好，只是大伤过后，需要逐步恢复。” 秦羌也在一旁点了点头。 赤凰肯定道：“做得很好，弑天将军后续的调养，同样拜托魔医了。” 魔医连道不敢，收拾好自己的器具，退出了房间。 赤凰见弑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可有何难言之隐？” 弑天面容上的愧疚之色越发浓郁：“挑战魔尊之位之事，是弑天不自量力、过于妄想了......” 赤凰一摆手：“本座三百年未曾现身魔界，左右护法及各大长老皆不知本座去向。你挑战魔尊之位合乎规则，不必为此致歉。” 弑天叹道：“魔尊大度。适才秦羌已将事情始末告知于我。我体内不知何时被注入未知气息，导致性情暴躁但灵力有所增长。我并未察觉到异样，还以为是自己修炼有成。即便如此，虎啸岭中仍败于魔尊之手，弑天心服口服！一切皆我之过，弑天愿承受任何惩罚！” 赤凰道：“与其纠结于责罚，不如将功补过。敌人能顺利利用你，也可能利用其他魔兵。你是唯一有经验之人，务必协助秦羌，找出魔兵之中同样受害之人，以免酿成后果。” 弑天拍着胸脯：“魔尊放心。适才秦羌与我已讨论过此事，弑天必将竭尽全力，不让宵小之徒破坏魔界稳定！” 赤凰颔首：“另有一事也同样重要。敌人能在你毫无察觉之时将气息注入你体内，必是曾频繁与你接触且灵力高强之人。你可有怀疑目标？” 弑天蹙眉思索：“庞质最有嫌疑。他二十多年前投入我麾下，一直是我的最高谋士，且常常与我一同议事。” 赤凰摇头道：“他确有嫌疑，但至多是辅助。一是你身上的这股气息不像是近二十年的产物，可能最早会追溯至一二百年前。二是我曾破过他的傀儡术，以他的功力，恐怕还做不成此事。” 弑天神色有些茫然：“一二百年前......功力高强之人？” 赤凰颔首：“功力至少与你相近，且你对其的防备心不会太大。你可知，本座曾亲眼见过与你身上气息相近的一群黑影妖魔，且暗中观察他们数个时辰。他们的行事规律与我魔界之兵有异曲同工之处。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本座身为魔界魔尊，很难辨别错。” 弑天露出震惊神色：“魔......魔尊是指......” 赤凰面容上显出沉重之色：“此叛徒在我魔界极有可能身居高位，有训练众多魔兵的经验。结合前两点，弑天，你可有怀疑之人？” 弑天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看向一旁的秦羌。 秦羌补充道：“身居高位有练兵经验，灵力与你相近，且有机会多次与你接触。弑天，这叛徒大概就在我们五人之间。你我亦有嫌疑。” 弑天连忙道：“魔尊，属下绝无背叛魔界之心！” “且不忙自证，”赤凰面色沉静，“弑天，你且想一想，何人最有嫌疑？或者说何人有异样？” 弑天边回忆边道：“这一二百年间，左右护法、鹿鸣及秦羌，皆与我有所接触......秦羌找我大多是兵营里的事儿，有时也一同喝几壶酒，看舞姬跳舞......” 秦羌捂嘴轻咳了一声。弑天挠了挠头：“是我偏题了，魔尊勿怪。秦羌既是魔尊心腹，与我都是正常交往，当是没有嫌疑。” 赤凰不置可否：“其他人呢？” 弑天思索道：“左护法与我接触最多，所谈皆是工作，有几次甚至争吵过。情绪激动之时，易被外物所侵入，我中庞质的傀儡术时便是如此。按此推测，左护法的机会最多。” 赤凰道：“情绪激动时固然易被外物影响。但以你好酒的性子，想必喝的忘乎所以时亦会减少防备心。我听闻鹿鸣有一段日子曾到边域巡防，那时常与你饮酒，他可有何异动？” 弑天惭愧道：“魔尊说的是。我那时常与鹿鸣拼酒，也醉过几回。如此看来，鹿鸣出手的机会也很多。属下惭愧，并没有留意鹿鸣是否有异动。” “你与鹿鸣关系很要好么？”赤凰追问，“在我印象里并非如此。” 弑天皱起眉头：“鹿鸣与我皆是军中汉子，边域军营里也并无太多消遣项目，饮饮酒，谈谈天下时事再正常不过。兴之所起时，能称兄道弟、对酒当歌。他数次找我饮酒，我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但除去在边域的这一段时日，我与鹿鸣的关系确实算不上很亲密。” 赤凰思索道：“他在一段时日里频繁找你饮酒，此事许是疑点之一。” 弑天表示同意。 “那乘虚呢？可有异常举动？”赤凰问道。 “右护法身体虚弱，药不离身，大多数宴席也并不参与，属下没有机会与他饮酒，”弑天回忆道，“属下虽与右护法认识时间最久，但这一二百年来，右护法鲜少与我有接触，护法令也大多通过传令兵传递。右护法为人淡薄，几乎不与人争吵......当然，左护法除外。” “灭灵与乘虚这三百年间常常争吵么？”赤凰问道。 “在我回魔宫述职时，无意间碰到过一两回......”弑天看向了秦羌。 秦羌补充道：“政见不同而已。魔尊失踪，魔界大小事皆由两位护法决定，难免有龃龉。” 赤凰垂眸沉思。 “魔尊，我突然想起一事......”弑天神情有些踌躇。 “何事？” 弑天道：“虎啸岭之事发生的一个月前，右护法曾找过我。” “哦？乘虚找你何事？”赤凰盯着弑天。 “右护法曾言，他打算削减属下近一半兵力，”弑天道，“原因是边域已趋于稳定，这一半兵力他想用于寻找魔尊......属下并非不想寻找魔尊，只是当时觉得此法甚是可笑，遂没同意。也是因为此事，属下才打算听从庞质之言，挑战魔尊之位......” “竟还有此事......”赤凰沉吟道。 “此事确实知者甚少。”弑天回道。 赤凰颔首：“本座知晓了。你好好休息，若想起什么有用之事，找秦羌或是本座均可。” 弑天直起身子行了一礼：“谨遵魔尊令。” 第61章 身饲魔 赤凰当夜连召左右护法至大殿议事，直到第二日天亮，才放二人离开。无人知晓这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只知当夜过后，军营中开始频繁兵将变动，三大将军甚至左右护法手下的兵力均进行了调整。 赤凰令雪王去天宫给青玄报信，自己则留在魔宫处理兵力变动的后续问题。 此日已是兵力调整后的第五日，赤凰正在书房中处理文书。赤火兽趴在她的脚边，吐着一个个火球，兀自追逐嬉闹。 赤凰挥手给所有文书设了一个结界，对赤火兽道：“小金毛，别把火球喷到文书上，否则罚你一个月不准吃鱼。” 赤火兽“呜嗷”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嘴里喷出一串串小火球。小火球在空中胡乱飞舞，但并无一个飞向赤凰书桌上的文书。 赤凰笑道：“你在洪荒之岛生活了五百多年，吃了五百多年鱼，竟然还吃不腻？一只火兽不爱吃肉，只爱吃鱼，倒是稀奇！” 赤火兽在地上滚来滚去，颇有些撒娇打滚的意味。 赤凰笑了笑：“看在你此次协助秦羌有功的份儿上，今晚加餐！” 赤火兽欢快地跑到赤凰身边摇着尾巴。赤凰摸了摸赤火兽的头，重又将精神放到文书上。 赤凰望着秦羌给出的第一批名单，心中思索。 这次的兵力调动，表面上是削弱了弑天手下的兵力，实际是将弑天与秦羌的人安插到其余几人麾下。且秦羌借由检查魔兵实力为由，初步排查魔兵中可能同样中了邪息之人，而赤火兽正是在此事上协助秦羌一同辨别。赤凰现在手中的名单，是初步排查出的名单。 名单上共有一百零六人，皆有可能已中邪息，其中近一半来自灭灵手下。 赤凰思索半晌，起身去了军营。 秦羌正在军营中对一支五百魔兵的队伍进行加训，而这一百零六人正是被他混在了这支加训队伍中。 秦羌对赤凰低声道：“注意看每个魔兵的帽檐，有隐形红色标记的，即为初步排查出来的目标。以我所见，他们大概并不知晓自己身体的变化，很可能是同弑天一般着了别人的道。” 赤凰点点头，用右手抚过自己的双眼，立马看到了魔兵帽檐上的“隐形红色标记”。她隐住自己的身形，不断穿梭于队伍间。 半个时辰过后，她回到了秦羌旁边，说道：“将我做过标记的那三十五人单独领到封闭的营帐，要暗中进行。其余人都没问题。” 对于赤凰如此高效又准确的辨别，秦羌面露惊奇。但他也并未多问，点头答应。 秦羌刚要走，赤凰开口道：“这三十五人，有一十九人都来自鹿鸣的队伍。” 秦羌猛地转身，两人刹那间眼神交汇，都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赤凰又道：“此次乃第一轮排查，若说定论还为时尚早。” 秦羌点头，转身去安排事宜。 待秦羌走远，赤凰深深吐出一口气，强行压制住体内涌动的气息。适才，她为了能准确探测出哪些魔兵中了邪息，强行唤醒了体内沉睡已久的那缕气息。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青玄。若是青玄知晓她与他的期望背道而驰，不知会怎样生气呢？ 赤凰抛开思绪。谁也不能阻止她肃清魔界的不安定因素。青玄，亦不能。 秦羌的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一刻钟，他已将那三十五人秘密聚于几个营帐中。他在营帐周围分别设下重重结界，完全隔绝于外部。 接下来十几日，赤凰日日都待在几个营帐之中。她将青玄那日在弑天身上施展的法术重复出来，将魔兵体内的邪息一一引到自己身上。 十几日过后，她从营帐中出来，对秦羌道：“他们身上邪息已除。你派人对他们单独询问，究竟接触过何人，看能否得到线索。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需闭关几日。” 秦羌看着赤凰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道：“你究竟用何法去除他们体内邪息的？我虽灵力不如你，也可代做一二。” 赤凰摇头道：“不必。我已经摸索出更有效的方法。适才最后一次施术，我已能同时去除三人体内的邪息。若有更多样本，也许能精进此术。” 秦羌好看的眉毛几乎要纠在一起：“我知你向来拼命，但过犹不及。你现在需要休息，后续事宜不必担心。” 赤凰未再多说话，点点头转身离开。她快速找到雪王道：“神君有何话传给我？” 雪王道：“神君已修炼完毕，他可随时启程前往东海之渊，只待魔尊将魔界事宜处理完毕。” 赤凰点头：“帮我传信给神君，就说五日之后，东海之渊见！” 雪王得令后立即离开。 赤凰叫来百魅道：“守在练功房外，本座闭关五日，不见任何人！” 最近百魅精神都不太好，每次面对赤凰时皆是低头聆训或默默侍奉。虽细心依旧，却没有了以往的灵动。百魅听到赤凰的命令，愣怔地抬头瞧去，却见赤凰脸色苍白、神情严肃。 百魅快速垂下头，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福身道：“谨遵魔尊令。” 赤凰并未分给百魅更多的注意力。她立即转身进入练功房，进入修炼状态。 赤凰脑中一遍一遍回想前些日子在洗尘池畔，观摩青玄除去体内邪息的过程。 赤凰伸手结了一个相同的印，灵力在她身体内不停涌动。她虽只观摩过一遍，身体却仿佛有记忆，再熟悉不过的动作行云流水间便施展出来，就好像她千年前曾在洗尘池中做过千遍万遍一般...... 第62章 东海渊 五日之后，东海之渊。 茫茫大海无边无尽，汹涌的波涛无情地拍打着岸边黝黑的礁石。青玄一身青衣，站在山石之上，宽大的衣袖在呼啸的狂风中猎猎飞舞。 赤凰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之后的日子里，她脑中常常浮现这个屹立在巅峰的青色身影，任凭周围狂风席卷，依旧不动如山，仿佛定海神针一般令人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青玄感知到赤凰的到来，转过身看向她。他眉眼清润，身修如竹，纷乱的世界中如一股清风般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原本疲于压制体内邪息的赤凰，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放松下来。她走上前道：“让你久等了。” “无碍。”青玄仔细看着赤凰，双眸中有些许的疑惑。 赤凰竟难得的有些心虚，她轻咳了一声道：“我们这就出发？” “稍等，”青玄低声道，“你看起来甚是......疲累，这些日子魔界究竟发生何事了？” “嗯......无甚大事，”赤凰强行转移话题，“雪王尚未告知你弑天之事么？” 青玄颔首：“弑天将军之事，我已知晓。仅仅处理此事，你还不至于状态至此。” 赤凰含糊道：“我怀疑军营中还有其他魔兵被注入邪息，这几日在排查此事，大概休息不好。” 青玄只思考了一瞬，便猜测出赤凰的举动：“你可曾为此事唤醒你体内的邪息？” 赤凰移开双眼，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一声，听起来更像是清嗓。 青玄声音沉了下来：“以你的性子，大概还将魔兵身上的邪息引到自己身上了，是么？” 赤凰转开头装作看风景的样子。青玄看到她如此表情，哪里还不知她已是在默认? 青玄双眸立刻风起云涌，他运起灵力，朝赤凰体内探去。赤凰看见青玄铁青着脸、紧抿着唇，难得乖巧地没有拒绝，任由青玄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游走。 青玄收回手，双眉蹙起，低头沉思。 赤凰偷偷抬眼瞧向青玄，见青玄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遂上前拉住青玄的衣袖道：“好啦，此次是我之失，未保住你为我所做的努力。不过你也说过他们身上的邪息不足我体内的十万之一，多一点少一点也无甚差别。况且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青玄瞥了一眼赤凰拉住他衣袖的手臂。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那日赤凰主动来天宫请他帮助弑天，对他的态度就转变了许多。当他以身为饲，将弑天体内邪息引到自己身上后，赤凰好似如数千年前一般，开始对他信任，甚至愿意与他亲近。 青玄想起十几日前在洗尘池畔的那一幕，双眸的颜色更深了一些。 赤凰眼珠转了转。她整个人又靠近些许，改为拉住青玄的手臂，眨着眼道：“这也是为了魔界安危着想，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对么？” 青玄看着她示好的模样，低声道：“你在对我使用‘美人计’？” 赤凰眼睛眨得飞快，一脸笑意道：“除了美人计，我还有一计。” 青玄一脸警惕地看着赤凰。 赤凰略微活动了另一只手臂，嘿嘿笑道：“那就是再打一架。大不了一拍两散，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赤凰见青玄脸色变黑，连忙补充道：“当然，神君您为我体内歇息是既耗灵力，又费心力，还为我魔界大将军牺牲自身，我还是很承您的情的。我其实也不想如此恩将仇报......” 青玄脸色缓和下来：“魔尊果然能屈能伸，好一个孙子之道......” 赤凰嘿嘿笑着，她见青玄已不再纠着此事不放，连忙转移话题道：“此次我对去除邪息之法有了新的经验。你可试过同时转移多人体内的邪息？” 此话果然引起了青玄的注意，他立刻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赤凰将自己摸索出来的方法悉数告知青玄：“此法再精进一番，说不得能同时引渡更多人体内的邪息。” 青玄点头，复又摇头道：“你不可再去尝试！若你们再次发现有魔兵身中邪息，让我来尝试！你......尽可以信任我。” 赤凰勉强道：“这毕竟是我魔界之事，没有总劳烦你的道理......” “不，你尽可以劳烦我，”青玄语气坚定，“你愿意劳烦我，我反而高兴。” 赤凰抬起头，似试探似怀疑又好似想确认什么一般，望向青玄的双眸。两人四目相对，不知名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涌动不息。 “以后再说，”半晌后，赤凰哑着嗓音转移了话题，“现在我们如何去取绯月珠？” 青玄将目光落到面前的茫茫大海中，低声道：“我已做好一切准备，你只需跟着我，在关键时刻拿走绯月珠即可。” “关键时刻？”赤凰疑惑。 青玄道：“你可知东海之渊因何凶险？” 赤凰答道：“气候极端恶劣，狂风席卷，巨浪滔天。海底潜藏着数百个巨大漩涡，极易迷路，凶险异常。” 青玄道：“这些只是东海之渊表面的凶险，真正潜藏于深海的，是一片名为‘迷幻湍流’的海域，而绯月珠便存在于这片海域中。” “迷幻湍流可令侵入者失去理智，进而失去方向，彻底迷失于湍流之中，”青玄缓缓说道，“我曾潜入过迷幻湍流中，即便我已为上神，最多也只能找到绯月珠的位置。但凡更近一步，恐怕就会彻底迷失其中，再也不记得归路。” 赤凰深吸一口气：“那该如何？” 青玄道：你身上有强大的防御力量，或可免疫于此种迷失。届时你隐于我的身后，若我出现迷失的情况，立刻为我渡入灵力。待我拿到绯月珠的那一刻，海底的攻击皆会朝我袭来，此时你拿走绯月珠，伺机带我出来即可。” 赤凰哼了一声：“这倒是一个绝佳的复仇机会，你不怕我拿走绯月珠之后，不管你的死活？” 青玄笑看着赤凰，没有说话。 赤凰又哼道：“如果我抵挡不住那些攻击呢？若是我也迷失于海底，又该如何？” 青玄道：“我会接住全部的攻击。你隐于我身边，不会有事。若情况实在紧急，你带着绯月珠尽快离开，不必管我。” 赤凰挑了挑眉，看着青玄。 青玄笑道：“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死。最多在海底迷失几百年，也应该能出来了。” 赤凰也笑了出来。即便海底潜藏着连上神都为之却步的巨大危险，青玄轻松的话语却稍稍消解了她心中的忧虑。 此时的赤凰并不知晓，在未来的几个时辰内，在这东海之渊的海底，她再一次体验了曾经深刻于生命中的那种悲喜，与爱恨。 第63章 迷幻情 东海之渊海底的迷幻湍流果然厉害。赤凰隐于青玄的身后，看到青玄的身形在湍流中摇摇欲坠，随时都有迷陷的可能。 青玄倏忽停住。赤凰游到青玄面前，看到他眼神迷离，知晓他已被迷幻湍流所影响。 赤凰轻轻拍打青玄的肩膀，试图让他清醒，又将灵力渡入他的眉心。片刻后，青玄眼神恢复清明，在海底无声地朝赤凰点了点头。 赤凰心下稍安，继续跟着青玄的身影朝深海游去。她望着那重新稳定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空落。强如青玄，竟也有迷失的一刻？ 剧烈的湍流刮得赤凰脸颊疼痛，海底极端的气压令她呼吸有些困难，周围迷蒙昏暗的景象让她又想起了天宫谷底的黑暗。 赤凰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青玄回头望了她一眼，牵住她的手，领着她不断朝绯月珠的所在游去。 手心传来一股温热，赤凰的心莫名安定下来。一切再自然不过，好像相似的场景曾上演了无数遍。 两人几番周折，终于达到绯月珠的所在。 在一大片珊瑚丛中，数个巨大的贝壳藏于其间。庞大的壳体几乎闭合，壳体上闪着耀眼的银光。在海水的涌动间，壳体微微张开又合拢，好似呼吸般颇有韵律。 青玄没有多做停留，直直游向其中一枚。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贝壳动了起来，同时张开外壳朝两人袭来，如一张张巨大的嘴，要将两人吞入其中。海流的涌动突然变得猛烈，从不同方向朝两人袭来，对冲的压力几乎要把两人撕碎！ 青玄示意赤凰远离风暴中心。他松开赤凰的手，顶着激烈涌动的海流，冲向贝壳巨阵中，掌中灵力不断挥出。数声爆裂随之轰隆响起，几个巨大贝壳瞬间被青玄的灵力绞成碎片，四散于涌动不息的湍流中。 赤凰连忙避过飞散开来的贝壳碎片。贝壳上的不明闪光物质洒满这片海域，其中一些飞向赤凰周边。 赤凰忽然间如定住一般，脑中有片刻的迟滞，随即胸口的青玉亮起耀眼的光芒，令她立刻恢复了神志。 赤凰摸着胸前的青玉，吁了一口气。看来这青玉替她抵挡住了迷幻湍流的影响。 赤凰重又看向青玄。发现他正驻足在一个巨大的贝壳前。那贝壳并未如其他贝壳般张开“血盆大口”，而是壳体微微张开，如呼吸般有韵律地翕动。 青玄的动作变得极其迟缓。赤凰心知这是迷幻湍流又对他产生了影响。她游到青玄身边，试图为他注入灵力。 赤凰眉头渐渐蹙了起来。这次无论她想要如何唤醒青玄，青玄都似乎陷入了迷蒙中。 赤凰转头看向那微微张阖的贝壳，暗自思索是否要自己去拿绯月珠。 她刚刚伸手，青玄立马捉住她的手臂。入海前，青玄曾对她说过，隐藏绯月珠的贝壳壳体上，亦有能产生迷幻之效的物质。他们二人此行的策略，便是以一人为“马前卒”，保住另一人的头脑清醒，带走绯月珠。 青玄挨近贝壳后，身形果然晃得愈加厉害。他强行运起灵力，巨大的贝壳在上神之力下，不情愿地缓缓打开壳体。一枚银白色的珠子静静地躺在中间，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赤凰吐出一口气，看来这枚珠子就是能净化灵力的绯月珠无疑了。 绯月珠在青玄灵力的催动下缓缓飞向他的手掌。在绯月珠触碰到青玄肌肤的那一刻，青玄的脑袋歪向赤凰，整个人朝赤凰压了过来。 赤凰连忙扶住青玄的身体，同时将绯月珠收于袖中。绯月珠离开贝壳后，海底的湍流变得更急更凶，整个珊瑚丛摇晃起来，这一方海底空间似乎面临着震动与塌陷。 赤凰顾不得其它，扶着青玄立刻顺着来路往回游。无限空洞与昏暗的海底，仿佛一只巨大的野兽凝视着她，谁也不知哪一刻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她吞噬。 三百年前患上惧黑症的赤凰，此刻浑身颤抖起来。她双唇冰冷，四肢渐渐趋于无力，游动的速度也越来越缓慢。身后是湍急的暗流，身前是未知的黑暗，在这趋于绝望的境地中，唯有身边青玄温热的身体，缓解了她僵冷的四肢。 赤凰虽仍在海底，她的灵魂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在暗无天日的天宫谷底，一身伤痕，满心绝望。开始时她每日甚至会昏厥数个时辰，梦里依旧是无尽的冰冷与黑暗，只是有时会梦见些许的温暖，就如同现在青玄给她的一般。 不知游了多久，外面的光终于透了下来。他们离海面已越来越近，周围的湍流也不知何时慢慢平息下来。赤凰知晓，他们已彻底离开迷幻湍流。 从未有过的喜悦从心底涌出，赤凰心怀感激地半抱住青玄的身体。不可否认，在她面对生死困境时，青玄给予她的温暖，支撑她克服了心底的恐惧。 青玄此刻仍是一副迷失的模样，双眼时而聚焦时而失焦。青玄难得有如此呆萌的模样，赤凰一时未忍住，偷偷笑了起来。 周围的海水慢慢平静下来，透过的光线也越来越多。一群五彩斑斓的鱼群朝两人游来，在两人周围徘徊游动，如一群海底精灵围着他们轻盈起舞。 赤凰架起青玄的手臂，与青玄面对面地悬浮着。一只橙黄的鱼儿游到两人之间，轻轻触碰着赤凰的肩膀，似乎想找她玩耍。 赤凰轻轻挪动着两人的身体，与鱼儿玩起了捉迷藏。鱼儿欢快地游动着，时不时吐出一小串彩色泡泡，在透射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赤凰与鱼儿嬉戏了一阵，身子停了下来。她笑望着青玄，青玄清润的眉眼虽仍是透着迷茫，脸上却好似也露出了些许笑意。 就在这一瞬间，赤凰生出了一股冲动。她也不知这股冲动从何而来，又会带来何种后果。总之，她在这一刻，选择了忠实自己的内心。 赤凰身体微微前倾，吻住了青玄。 第64章 断情海 一群又一群五彩斑斓的游鱼从他们身边游过，一小串彩色泡泡轻轻从赤凰的发边溜走，闪烁着莹莹晶光。 赤凰双眸低垂，眼睫轻颤。海水此时已不再狂暴，反而一波一波轻柔地推着赤凰向前。赤凰任由海波推着她的身体，感受着身前的温暖和身后的清凉。 片刻过后，她直起身子，此时恰有一条小鱼从她面前游过，欢快地带起一小波水流。她抬头看向青玄，见青玄眼神依旧迷茫，仍是陷在迷幻湍流的影响中。 赤凰笑了起来。此时是“报复”青玄的绝妙机会，她怎能轻易错过？ 她伸出“罪恶之手”，捏了捏青玄的脸颊，又掐了掐他的鼻子。忽而她想到了什么，将青玄的上身摸索一遍。 赤凰看着青玄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不仅毫无羞愧之心，反而肆无忌惮地看向他的下身，心中琢磨着：传说中的神器芒种石莫非被他放在了腿上？ 赤凰刚要下手，青玄整个身子又朝她压了过来。赤凰连忙架住青玄的身体，为他渡入灵力。她不敢再耽搁，同时朝海面游去。 不过须臾，两人游出了海面。海面的波涛依旧汹涌无常，赤凰扶着青玄来到岸边，筑起一道结界隔绝了外界的狂风巨浪。 原本歪在赤凰身上的青玄缓缓直起了身子，在赤凰源源不断的灵力作用下，青玄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青玄抬手阻止了赤凰继续输入灵力，用略微低哑的声音道：“多谢。” 赤凰眉目中含着笑意：“你看此为何物？” 赤凰伸出手，一颗白色珠子静静躺在她的手心，表面有一层晶莹剔透的外壳，晃动间仿若有水流过，又似聚集了流光月夜之精华。 “绯月珠。”青玄甚至都未曾瞥一眼那枚珠子，便肯定道。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赤凰清浅的笑容上。 赤凰盯着美丽耀眼的绯月珠赞叹了半晌，方抬起头看向青玄。 赤凰的眼神清澈明亮，如绯月珠一般映着皎洁的光，又灵动无比。她笑意中带着一丝狡黠，靠近青玄道：“你猜猜适才在海底发生了何事？” 青玄仿佛被赤凰的笑容刺痛一般，移开了眼。他低声道：“发生何事？” “我与你一同离开迷幻湍流后，适逢成群结队的小鱼儿集体觅食，那鱼儿们五颜六色煞是好看，我还与它们嬉戏了一番。可惜你被迷幻湍流所影响，未能看见这奇妙的一幕。”赤凰兴高采烈地说着，未曾注意到青玄犹豫的神色。 “你猜猜之后发生何事了？”赤凰脸颊上浮起红晕，神秘兮兮却有些兴奋地问道。 相比之下，青玄的神色则平静许多。他并未回答赤凰的问题，而是忽然提起了别的事情：“你曾问过我，你为何会失去记忆。如今你还想知道答案么？” 赤凰闻言一愣，迟疑地点点头道：“当然。” “我曾允诺你，待你服下绯月珠后，就告知你答案。你体内残留的邪息始终是一个隐患，为免夜长梦多，你不如此时服下，若有旁的趣事，我们稍后再说。”青玄神色平静地看着赤凰。 赤凰觉得青玄有些莫名其妙地扫兴，她看了青玄半晌，点点头道：“好。” 言罢，她不再迟疑，立即将绯月珠送入口中，同时运起灵力。 一炷香后，赤凰也恢复了平静的神色，说道：“如今你可以说了。” 青玄一手破开赤凰设下的结界，外面的狂风立时席卷而来，青色的衣摆迎风招展。青玄站在黑色礁石之上，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消失不见。 青玄破碎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原因是......三百年前，你的情丝断了......” 赤凰如遭雷击般呆在当场，她设想过数种可能，却没想过竟是这个原因。两人自重逢以后，虽然从未谈过情事，但各自均有七窍玲珑心。此言一出，两人之间的过往明明白白地摊开来，再无遮掩。 情丝，由情而生，由己而断。情丝若断，只有可能是她亲手斩断，无他人代劳的可能...... 她究竟曾恨他到何等地步，才不惜斩断情丝，毫不留情地抹去曾经的记忆......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一掌打散她的全身灵力么？ 赤凰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可笑至极。她尚未回忆起全部的曾经，就贸贸然地任自己再次陷入相同的漩涡中，进退维谷，避无可避。她此时突然有些庆幸，青玄适才并不清醒。 “为......何......？”赤凰艰难地问道。 青玄回身看向赤凰：“我并不知你会恨我如此之深。许是我低估了邪息对你的影响，许是发生了旁的意外，才会令你如此决绝......也许......”青玄顿住。 “也许甚么？”赤凰的声音缥缈而又遥远，脆弱得仿佛虚幻的泡影一般，一触即破。 也许是我低估了你当时对我的情意......青玄心中如是想，却并没有说出来。 他看着赤凰痛苦的模样，低声道：“此事我亦是不久前方知，却悔之晚矣。赤凰，是我做出错误估计，才造成你的痛苦，此皆我之过也。我不敢乞望你的原谅，只望你莫要责怪自己。” “错误估计？”赤凰有些好笑地问道，声音却有些尖利，“你将感情当作战场，算尽人心，相互博弈，再做出最完美的进攻或防御？” 青玄沉默了片刻，试图解释道：“邪息顽固，因欲而生。物欲、权欲、利欲、情欲等等皆是它的滋养。我不能任由你陷于情欲之中，却又要利用你对我的信任，压制住你体内邪息。你若将此说成博弈，那确实是我机关算尽，却不想最终还是害了你。” 体内的绯月珠开始发挥作用，赤凰心情激荡之际，痛感倍增。她略一踉跄，单膝跪于礁石之上，大口喘着气。 青玄见状连忙上前扶住赤凰的手臂：“如何？” 赤凰轻轻将手臂拿开，起身冷声道：“无事。如今一切皆已如你所愿，我再也不会成为祸害苍生的魔王，你可满意？” 青玄看着赤凰沉默不语。 赤凰叹了一口气，只觉心累。青玄身为天界上神，肩负天下苍生之责，又身有婚约，从他的立场看，也许他并没有错。无论当时发生了什么，她已不想再去追究。 赤凰挥挥手道：“是是非非，皆已成云烟。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立场，目的本不相同，又何言是谁之过？本座掌管魔界数百年，自不会揪着三百年前的情爱不放。如今我记忆丢失，再难想起三百年前的心境。既然当时的我，已做出抉择，谁是谁非不再重要，你我从此便只当陌路。” 青玄慢慢握紧空荡荡的手心，适才她手臂的温度顷刻间就消失无踪。 “再会，青玄神君。”赤凰言罢再不留恋，转身离开。 青玄望着赤凰离去的背影，握紧的拳慢慢松开，又再次握紧。 暮色沉沉，巨浪滔天。一排又一排来势凶猛的波涛拍打在礁石上，瞬间碎裂成无数个细白又碎小的浪花。青玄伫立在黝黑的礁石上，身姿挺立，衣袍猎猎。虽无惧风浪，背影却透着千年万年般的孤寂。 第65章 风云起 赤凰仓皇回到魔界。她刚进魔宫，就直奔练功房。 她进到练功房，确认四下无人后，身体前倾，右手在胸前一点...... 一个白色的珠子从她口中飞出，轻轻巧巧落入她的掌心。 赤凰凝望着那颗珠子，思绪万分。 ...... 第二日，赤凰刚走出练功房，就见到灭灵面色凝重地飞奔而至。 灭灵沉声道：“刚有消息传来，青蛇族一夜之间被灭族。我也刚得到消息，还未曾证实。” “青蛇族被灭族？”赤凰神色立刻沉下来，“走，我们一起去！” 赤凰走了几步后，脚步一顿，对守在练功房门口的百魅道：“你与我们一同前去。” 青蛇族的老巢位于魔界边域，赤凰到达青蛇族的地界时，空气中还飘荡着血腥的味道。 乘虚公子已先于几人到达，他对赤凰禀道：“全族几乎覆灭，有几人躲藏较深幸免于难。手法干净利落，说明敌人实力远高于青蛇族人。但奇怪的是，有数十名青蛇族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族长也在其中。” 赤凰在青蛇族地界巡视了一遍后，沉着脸道：“本座去见一见幸存的青蛇族人，乘虚，你来善后。” 在一处较大的洞穴内，赤凰见到了幸免于难的几名青蛇族人，其中孩童占一半，想必家中的长辈在危难之际将生存机会留给了下一代。 其中一名青壮男子颇为引人注意，赤凰打量了那男子一眼道：“是你？” 那名男子正是在魔宫外树林中欺侮百魅的两个男子之一，赤凰还曾定住他的手臂，令他疼痛难忍，动弹不得。 那男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臂，有些后怕地道：“是......参见魔尊......” 百魅蹙眉看着那男子，脸上露出不适的表情。 灭灵手下的几位女魔兵正在安抚幸存者。赤凰转向其余几位青蛇族幸存者，柔声问道：“你们可知昨夜是何人动手？” 一位女族人有些敬畏地看着赤凰，说道：“是一群身上带着黑气的妖魔，他们大概有百人，行动起来如黑云般遮天蔽日，甚是恐怖！且他们招数怪异，实力超群，族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我仓皇之下躲进深林之中，才躲过这一劫......但族人......” 女族人说着又悲从中来，抹着泪抽泣。 赤凰安抚了一阵后，又望向其他人。其他人均表示情况确如女族人所说。 赤凰又道：“大约有数十人失踪，你们可有线索。” 几位幸存者互相看了看，均摇摇头表示不知。 此时，曾欺侮百魅的那男子走上前，神情惶恐地道：“魔尊，小的倒有一些线索......”男子止住话头，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赤凰道：“说来听听。” 那男子却闭了嘴，左右张望一番，又上前两步道：“魔尊，此事颇为怪异，不宜声张......” 百魅见那男子离赤凰越来越近，忍着心中不适，上前一步挡在男子身前。 那男子看着百魅拦住他的手臂，对赤凰道：“魔尊，这......” 赤凰面容上已不再是安慰幸存者时的温柔之色，她沉着脸道：“你直说便是。” 那男子绕过百魅，走到赤凰身前几步远，神情有些鬼祟道：“魔尊，你可知那群袭击者是何来历？他们其实是......” 话还未说完，那男子周身突然溢出丝丝黑气，整个人潮鸣电掣般在刹那间攻向赤凰！ 赤凰站在原地未动，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电光火石间，离赤凰最近的百魅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挡在赤凰身前。 汹涌的黑气携着狂怒转瞬即至，如利剑般射向百魅！ ...... 魔宫。 青蛇族的灭族之事迅速在魔界传开。各族震惊之余，均在魔尊的谕令下全族警戒，各族之间互通有无，以防相同的事情再次发生。 魔宫中众人的心情却更加低沉。在青蛇族灭族的第二日，魔尊被左护法护送回魔宫。左护法当即招来魔医，魔医在魔尊房间内待了数个时辰后，方才离去。虽然左护法已下令禁止魔宫之人讨论此事，但明眼人皆能看出来，魔尊恐怕是受了重伤！ 十日过去，魔尊依旧没有现身。魔尊房间门口有魔兵把守，且有左护法亲自设下的重重结界。魔医每日三次进出魔尊房间，贴身魔侍千露终日守在房间门口。 魔宫中人不敢在明面上议论此事，私下里都在暗自揣测魔尊此次恐怕受伤颇重！魔宫中始终是一片肃杀的氛围。 在第十一日的夜晚，一个黑衣人影悄悄潜到了赤凰房间外。 房间外虽有魔兵把守，但黑衣人知晓真正难对付的，是左护法灭灵设下的重重结界。 黑衣人耗费了近半个时辰，方才悄无声息地突破结界。他松了一口气，如一道轻烟般，潜入了赤凰的房间。 房间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一个美貌的魔侍正站在床边，弯腰为沉睡的赤凰细细擦拭着额头。 黑衣人知道这个容貌出众的魔侍正是魔尊的贴身魔侍，名叫百魅。此时，百魅看起来心事重重，擦拭的动作轻柔又仔细，复杂的目光始终落在赤凰的脸上。 黑衣人右手一挥。站在床边的百魅顿感头晕目眩，身体软软地倒在床尾，不再动弹。 黑衣人蹙眉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伸手在眼前一抹，顿时感到光线不再那么刺眼。 黑衣人静心感受着床上人的呼吸频率，片刻后，缓缓朝床边走去。 他在距离床边五步的地方停住，体内灵力高速运转，整个人进入高度戒备状态。此时，赤凰正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呼吸绵长中又夹杂着不和谐的颤动，看起来受伤不轻。 黑衣人稍稍安心。他刚想迈步向前，突然屋内的灯火同时熄灭，他的眼睛在极度的明暗切换中，陷入了短暂的“目盲”，体内灵力的运转也在这突发情况中出现了瞬间停滞。 就在黑衣人灵力停滞的一息间，床上的赤凰身形暴起，一掌拍向黑衣人的心口。黑衣人防御不及，被重重击倒在地！ 此时，黑衣人已知晓自己掉入了对方的陷阱中。他自知不敌，立刻做出逃跑的决定。可对方实在太快，还未等他起身，噬月刃已点向他的咽喉！ 屋内的灯火慢慢恢复了光亮，赤凰原本焦躁的心也在明亮中渐渐平复下来。她冷冷地望向跌倒在地的黑衣人，说出口的话语沉静又冰冷： “原来是你。” 第66章 君入瓮 黑衣人望着赤凰，狠狠道：“你故意设局，引我入瓮？” 赤凰神情冷漠：“是又怎样？鹿鸣，你太心急了。” 原来这黑衣人便是魔界三大将之一，鹿鸣。此时的鹿鸣顶着噬月刃的压力，缓缓起身，眼睛一直盯着赤凰，脑中同时疯狂想着逃脱的办法。 赤凰任由鹿鸣站起身，手中噬月刃稳稳的指向他的咽喉。赤凰眼神锁定他的同时，嘴角挑起一抹笑，仿佛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赤凰像看猎物一般的眼神，以及嘴角的嘲笑，瞬间击溃了鹿鸣的内心防线。他知晓赤凰的实力远在他之上，自己此劫难逃。 “你说的没错，是我太心急了，”鹿鸣略带愤恨地道，“你令秦羌将我的‘猎物’全部秘密聚集起，又怎会查不到我身上？早晚的事罢了，我只不过先下手为强。” 两人心知肚明，鹿鸣口中的“猎物”，便是被邪息侵入的那三十五名魔兵。秦羌虽是秘密集结这三十五名魔兵，但同样身为魔界大将军的鹿鸣，又怎会察觉不到？ “所以你便剿杀青蛇族，设下此计，妄图重伤于本座？”赤凰冷冷地开口，“青蛇族在你们眼里算是何物？弃子？工具？” “呵，一群蝼蚁而已，”鹿鸣口中轻蔑道，“他们能为......付出生命，该是他们的荣幸！” 赤凰顿了顿，顺着鹿鸣道：“那倒是。” 鹿鸣疑惑地看向赤凰，眯着眼道：“你说什么？” 赤凰嘴角现出一抹冷笑：“怎么，你耳朵也不灵了？青蛇族不过是低等魔族而已，他们为这世间的王者献祭生命，再正常不过。在此事上，本座很赞同你。面对这世间的王者，就连本座恐怕也只能俯首称臣。” 鹿鸣瞳孔放大，紧紧盯了赤凰半晌，方道：“你早就知晓？” 赤凰有些好笑地看着鹿鸣：“你莫不是觉得本座是傻的？本座身体内流着与你们相同的气息，你觉得本座会全然不知么？” 鹿鸣从鼻腔中哼了一声：“你果真早就知晓自己体内藏有的圣息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若魔王圣尊大人还在，哪轮得到你来统御魔界！” 赤凰没有说话，依旧冷冷地看着鹿鸣。 鹿鸣思考了片刻，忽然说道：“你既然知晓自己体内承载圣息，更该继承魔王圣尊大人的遗志！何不加入我们，统一三界？届时魔界便不再屈居于天界之下，这天下任由我们掌控，岂不快哉？” “哦？”赤凰笑道，“你莫不是真当本座是傻的？统一三界之后，本座也只能屈居人下。既然如此，本座又何苦为他人做嫁衣裳？” 鹿鸣有些恼怒道：“你难道还想做这天下的掌控者？你有何资格！” 赤凰眼含蔑视，高声道：“就凭本座体内有你口中的圣息！这天下何人比本座更有资格继承魔王大人的遗志？难道就凭你们？不过一群废物而已！” 鹿鸣听得有些上头，也不管噬月刃仍然指着自己，高声道：“你不过体内有圣息而已！这又非天下独一份，你凭何高高在上地蔑视我等？” 赤凰气势不减，立刻回道：“就凭本座体内的圣息是你们的千倍万倍！魔王圣尊大人之后，试问这天下还有何人能与本座比肩？还有何人有资格令本座俯首称臣？” 鹿鸣血液冲上脑子，他脸色涨红，瞪着赤凰道：“狂妄自大！你只不过体内有圣息而已，怎会有魔王圣尊大人的血脉尊贵！” 周围的空气忽然诡异地安静下来。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相互对峙着。 鹿鸣冷静下来后，眼中喷着不可置信的怒火，哑着嗓音问道：“你套我的话？” 赤凰如带了一副面具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鹿鸣。 鹿鸣心中愤恨不已。他明白，即便他今日从赤凰手中逃脱，若是主子知晓自己透露出如此重要的信息，他也必定难逃一死。 鹿鸣想到此处脸色灰败。他咬咬牙，抬起手就往自己的天灵盖拍去。赤凰见状，噬月刃一挑，鹿鸣一掌拍歪，一口血吐了出来。 赤凰冷漠地说道：“不急送死，本座还需你代为传话。本座想要见你们主子一面。” 鹿鸣抬起头看向赤凰，此话反而给了他一线生机。 鹿鸣强迫自己镇定道：“你意欲何为？” 赤凰轻笑一声：“你们利用青蛇族接近本座，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伺机重伤于本座，二是意图激发本座体内圣息，令本座沦为你们手中杀人的利刃。本座可有说错？” 鹿鸣死死地瞪着赤凰。他此时已不敢再轻易回答赤凰的任何问题，生怕透露出更多的消息。 鹿鸣不答反问：“按推测，你体内的圣息应当早已被引出才是，为何此次没有中招？你究竟做过什么？” 赤凰脸上笑意不变，她慢慢踏前两步。她每动一步，鹿鸣身上的防御灵力便不由自主地溢出一分。 赤凰盯着鹿鸣道：“你当知晓，现在的你，没有和本座谈判的筹码。” 鹿鸣死死地瞪着赤凰，心中不甘。 赤凰笑道：“你们若是重伤本座，只不过少一个敌人而已。但若是本座沦为你们手中的刀......想必这是你们主子绝对乐意看到的。你刚才说得对，也许本座可以考虑与你们合作，共赢难道不是更好的结果么？” 鹿鸣眯着眼，思考赤凰话中的可信度：“你想如何共赢？” “本座说过了，你没有资格与本座谈！”话音刚落，赤凰右手已掐住鹿鸣的脖颈，鹿鸣全身如僵住一般，没能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 赤凰双眼如炬，一字一句道：“记住......你没有资格与本座谈！去找你的主子，将本座的话带到！” 鹿鸣想要反抗，却已被赤凰抓住先机。他脖颈被掐住，艰难吐出几个字：“好......我......去......” 赤凰倏尔放开手，掏出百魅为她准备的洁净帕子，擦了擦手，厌恶道：“滚！” 鹿鸣仓皇后退，心有余悸地看了赤凰一眼后，转身跑了。 赤凰呼出一口气。待确定鹿鸣走远后，她慢慢走到床边，伸出手将百魅唤醒。 百魅先是茫然地看着赤凰，又迅速低下头去。 一刻钟后，秦羌悄无声息地来到房间内，对赤凰摇摇头道：“没有跟上。” 赤凰面色平静：“这也正常。” 秦羌看着赤凰道：“你身体如何？那日你在青蛇族硬生生接下那男子的全力一击，今日又对战鹿鸣，可还撑得住？” 一旁的百魅沉默地低下头。那日在青蛇族的洞穴内，面对青蛇族男子的突然袭击，她来不及想什么，本能地挡在赤凰身前。可那男子身上涌出大量的黑色气息，功力竟是在瞬时提高了数倍。她惶惶中闭上了双目，以为自己必死。却不想一息之后当她睁开双目时，赤凰已侧身将她护住，硬生生接下青蛇族男子的全力一击！ 百魅心中极其复杂，此时她垂下头去，不敢面对赤凰的目光。 “赤凰！”百魅忽然听见秦羌的喊声，她连忙抬头看去，脸上露出惶惶之色。 只见赤凰手捂胸口，喷出了一口血。 第67章 风云变 秦羌焦急地上前扶住赤凰，为她心口渡入灵力。 百魅想要上前，见秦羌已抢先一步，只得收回了手。 赤凰阻止秦羌道：“无事。我适才必须全力压制鹿鸣，方能毁他心志。大概用力过度，咳了口血。” 秦羌焦急道：“你又何必强撑？一切交给我们即可！” 赤凰摇了摇头道：“这房间若有他人埋伏，恐怕无法逼他现身，更无法逼他说出秘密。鹿鸣不是一个粗心大意之人。” 赤凰自行调息了片刻。一刻钟后睁开眼道：“我无事了。带千露进来。” 秦羌担忧地望着赤凰，却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自赤凰受伤以来，千露一直守在房间门口。此时，千露被秦羌手下的两名心腹魔兵押解进来，面色惶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千露跪伏在地，恭敬道：“魔尊。” “千露，你做下此事，还有何话想说？”赤凰面色平静地问道。 千露抬起头来，露出一副不解的神色，惶惶道：“不知魔尊何意？千露一直尽忠职守，未......未曾出错......” 秦羌见赤凰面色有些疲惫，代为说道：“你向外人透露魔尊房间外的布防情况，危及魔尊安危，你可知该当何罪？” 千露大惊失色，慌忙辩解道：“千露不曾做下此事，望魔尊明鉴！” 赤凰定定地看着千露：“你可知本座为何令你一直守在房间外？” 千露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看向赤凰。 赤凰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房间外的结界设得很妙，寻常魔兵无法突破，只有与左护法功力相当之人，方有可能悄悄破掉结界。这十日之内，想潜到房间附近探听本座状况之人，恐怕不下十人吧？可惜，他们都无法突破结界，只能由鹿鸣亲自出手。” 赤凰探出身子，盯着千露道：“你猜，本座知晓得如此清楚，会不知你做过何事么？” 千露一下瘫倒在地。这十日内她虽不曾被允许进到房间一步，但早已摸透房间外的布防规律，暗中透露给鹿鸣。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一切不过是魔尊设下的陷阱，等着她与鹿鸣往下跳。 “太心急了，”赤凰摇摇头道，“本座还以为需等上百十来天。没曾想不过十日，你们便已忍不住。” 赤凰摸着下巴道：“本座的身体情况，对你们来说竟如此重要么？你们主子......近日大概会有大行动吧......” 千露颤抖着身子跪伏在地：“请魔尊恕罪！千露不过是被人胁迫，什么事都不知！千露真是被人胁迫，并无意背叛魔尊！求魔尊恕罪......” “恕罪？”赤凰笑道，“本座在青丘的行踪，是否也是由你传给鹿鸣？” 千露偷偷看了一眼赤凰，又迅速低下头去，心中权衡着此事是认还是不认。赤凰知道的远远比她以为的要多，恐怕此事也由不得她不认。 千露只得道：“千露以为并不是大事，并非要背叛魔尊......求魔尊恕罪！” 赤凰笑道：“你将你如何联系鹿鸣，其中是否有中间人，以及知道什么消息，统统说出来。那么本座便考虑一下。” 千露心中惶恐至极，口中嗫嚅着。 “本座可没什么耐心！”赤凰厉声说道。千露闻言身体一哆嗦，口中呜呜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赤凰捏了捏眉心，对秦羌道：“此事你来处理，把她带下去吧。” 秦羌使了一个眼色，两名心腹魔兵立刻将求饶的千露带了下去。 秦羌道：“这千露......如何处置？” 赤凰冷声道：“敢背叛本座，就不要想着在本座面前求饶！等她该说的都说了，直接处置便是。” “是。”秦羌答道。 站在一旁的百魅心中一凛。作为魔侍而背叛魔尊，下场只有死...... 百魅联想到自己的处境，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 在青蛇族遭遇灭族后的第五日，人界五大修仙门派的其中三派同样惨遭屠戮，小半数修仙者失踪。 第七日，世外桃源方丈仙山遭遇袭击，居住于方丈仙山的十数名散仙全部失踪。 第十三日，西海龙宫遭到妖魔攻击，西海之宝丢失，兵将死伤无数，失踪者近五十。据目击者称，袭击者乃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妖魔军团，他们全身散发着诡异的黑色气息，身体强度及功力是普通妖魔的数倍...... 第十七日，...... ...... 短短二十日内，三界已有数个种族遭遇同样一群黑影妖魔的猛烈袭击。蛰伏上千年的黑影妖魔军团，在此时终于掀开神秘幕布，以强势之态出现于三界之中。 赤凰作为魔界之主，这些日子忙于处理青蛇族的后续事宜。黑影妖魔一波又一波的袭击过后，各界均开始调查这群妖魔的来历，不少人来到魔界，想要探查青蛇族灭族之事。 赤凰也秉持着互通有无的原则，并不拒绝各界人士的探查，并将此事交由左护法灭灵负责。只是天宫尚未派人前来。 这日，灭灵找到赤凰道：“天宫来人了。” 原本埋在一堆文书中的赤凰，闻言抬起头挑了挑眉：“哦？为了青蛇族之事？” “没错，”灭灵道，“我向来不擅长与天界那帮神仙打交道，此次不如你来？” 赤凰撇了撇嘴道：“也无需你做什么，除了鹿鸣之事，其他的如实说便是。若他们态度强硬或者提出无理要求，亦或是轻视欺负我魔界中人，你再来找我。” 灭灵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赤凰看出灭灵的犹豫，蹙眉道：“天宫派来的是何人？莫非很难缠？” “那倒不是，”灭灵答道，“天宫派来的是鸣勿仙君。鸣勿仙君性格稳重谦逊，态度向来友好。” 赤凰点了点头，提起笔继续在文书上写批注。 只听得灭灵继续道：“不过鸣勿仙君适才传信说，青玄神君将一同前来探查此事。鸣勿仙君还言，青玄神君此行并非奉天宫之令，而是私下行事。” 赤凰手中的笔一顿，纸上晕出一小团墨迹，黑色的墨水顺着纸张的纹路晕染开。 灭灵试探道：“你可想亲自招待？” 赤凰手指一挥，墨迹散去。她头也未抬地说道：“不必，既然奉天宫之令的仅是鸣勿仙君，你全权处理即可。他既是私下前来，本座不必出面。” 灭灵看了看赤凰的表情，答道：“好。” 第68章 扮魔侍 青玄神君与鸣勿仙君到访魔界的当日，灭灵便带他们去了青蛇族的地界。接下来的两三日，赤凰忙于魔界事务，也不曾有机会询问他们的进展。 这日，赤凰与秦羌一同前往柳月河畔的一处酒楼。 酒楼就建在魔界着名的交易集市旁，装修精致且颇具巧思，食物与酒水的质量皆上乘，位置处在人流量极大的集市旁，吸客量相当可观。酒楼门口常年人来客往，热闹不断。 赤凰走在前面，对落后一步的秦羌道：“鹿鸣那厮说的就是前面那家酒楼？” 秦羌道：“是。鹿鸣说他家主子的答复，就在这家酒楼中。” 赤凰闻言冷哼一声：“见或不见不过一句话的事，还故意弄得如此神秘，不知在卖什么关子......这家酒楼可有问题？” 秦羌答道：“目前没查出问题。” 赤凰道：“以防万一，你我还是乔装一番，便于观察。我扮做你的魔侍如何？” 言罢，赤凰摇身一变，变了一身魔侍装扮。 秦羌面露无奈之色：“你又拿我做靶子......” 赤凰拍了拍秦羌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成为目标，我才能在暗处仔细观察。他们故弄玄虚，说不定有何蹊跷，你就牺牲一下又如何！能得我魔尊侍奉，你也不算亏！” 秦羌无奈的神情中透出些许笑意：“关键你扮得不像......” “何处不像？” 秦羌将赤凰上下打量一番，说道：“首先，尚无哪家的魔侍会同主人并排走......” 赤凰闻言立马放慢脚步，等到秦羌走在她前面，方才跟了上去。 秦羌满意地笑了笑：“另外，你这神情不卑不亢，坦然大方，别人必定一眼就能识破。你若想扮做一个合格的魔侍，神情体态须得谦卑恭敬。” 赤凰摆摆手道：“装孙子嘛，这个我懂！”赤凰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的神情，十足十的“孙子”模样，只是一双灵动的眼睛显露出少许的违和。 秦羌露出一副“难评”的表情，说道：“你这是从何处学来的......” 赤凰自信满满地道：“你就说像不像吧！我在此方面可是有经验之人......” 秦羌脸颊有些微的抖动：“你这副模样，衬得我好似那土财主一般......即便你没注意过走在你身后的百魅是何等模样，那颜公子的侍女你总该正面见过吧？” 赤凰歪头想了想，挺直腰板道：“你说得对。世家大族的魔侍该是低调但不低外人一等，听从命令但进退有度，且能及时为主人分忧。” 赤凰一边改变自己的状态，一边想：她在青玄身边做仙侍之时，为何从来无人与她说过这些呢？难道青玄认为她扮得很好？ 赤凰与秦羌装扮妥当，走向了鹿鸣指定的酒楼。两人还未走近，已有一名女酒侍出来迎客。 酒楼酒侍的容貌皆是上等。女酒侍热情又礼貌地将秦羌两人迎进酒楼。赤凰在心中叹道：难怪生意如此之好！ 酒楼一共三层，中间掏空，站在一楼大厅中央，可以仰视全三层的景象。唯独第三层的各雅间有单向纱帘遮挡，让客人们既可以欣赏到大厅的歌舞，又能有自己的隐私。 此时一楼大厅的中央垒出一个高舞台，三名身材曼妙的舞娘正在舞台上轻歌曼舞。一些饮多了的酒客将大把的珍珠宝石洒向舞台，舞娘们技艺高超，接住珍珠宝石的同时又保持着翩跹优美的舞姿。 迎接的女酒侍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笑着对秦羌道：“不知这位客官，想坐大堂还是雅间？” 秦羌刚想回答，一位膀大腰圆的酒客突然撞了过来。那女酒侍被撞了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赤凰上前一步扶住女酒侍。 女酒侍对赤凰点点头表示感谢，转头对喝醉了的酒客道：“这位客官，奴家扶您。” 酒客将手臂搭在女酒侍的肩头，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个长得不错，陪我来饮酒！你们酒楼的舞娘不陪酒不陪笑，酒侍总能吧？快来陪大爷我饮两杯！” 女酒侍脸上保持着专业的微笑，礼貌道：“这位客官，奴家正在服务别的客人，请您稍等片刻，奴家替您唤来别的酒侍。” 那酒客顺着女酒侍的视线，看向秦羌和赤凰。他好像没看清一般，抹了抹眼睛，目光落到赤凰身上，有些兴奋道：“这个更好看！” 魔侍的衣着一般较为暴露。此时的赤凰露出修长的脖颈，匀称的手臂与笔直的小腿，墨绿色的衣衫服帖地包裹着她的身体，更衬得她肤色白皙，晶莹如玉。 那酒客放开女酒侍，上下打量着赤凰，邪笑着朝她走来。女酒侍连忙拦道：“这位是我们的客人，客官您......” 站在一旁的秦羌脸上露出厌烦的神色，以风流自诩的他向来以“双方自愿”为准则，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霸王硬上弓”之人。 因有任务在身，秦羌不欲成为一楼众人的焦点。他刚想拉着赤凰走，却发现赤凰已躲在他的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袖，貌似害怕地道：“公子，奴家怕，有人欺负奴家......” 秦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心道：你还真演上瘾了...... 那边的酒客已推开女酒侍，摇摇晃晃地朝赤凰走过来。赤凰干脆双手拽住秦羌的手臂，装作受到惊吓的模样道：“公子，救奴家！” 秦羌感受到赤凰依偎在自己身旁，心中突然流过一股不同寻常的电流。他轻咳一声，出手拦住喝醉了的酒客道：“这位兄台，她乃我家魔侍，并非酒楼的酒侍。” 那酒客嚷嚷道：“老子看上她了！你出个价，老子买下！” 秦羌皱起好看的眉，略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被推开的女酒侍连忙上前劝说酒客。 那酒客还待嚷嚷，秦羌手一抬，那酒客双眼一翻，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女酒侍连忙扶住酒客，诧异地看向秦羌。这酒客虽然已大醉，但能看出灵力并不低。而秦羌随意一挥手，便让对方毫无防备地晕倒，这实力不容小觑。 赤凰躲在秦羌身后，依旧拽着他的手臂，声音中有些兴奋：“公子好厉害！奴家好崇拜公子！公子最棒！” 秦羌无奈地瞥了一眼赤凰，看来这戏她是要演到底了...... 秦羌嘴角不由得升起一抹微笑，温和地对女酒侍道：“麻烦你将这位客人妥善安置，多谢。” 秦羌本就是魔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此时他笑起来令人如三九寒冬中沐浴暖阳，浑身舒泰，和颜悦色的神情更是增添了魅惑之色。 女酒侍看得一愣，但专业素养使她很快反应过来。她福了福身，恭敬道：“客官客气。是小店为您带来不便，奴家在此致歉。” 秦羌摇了摇头，笑道：“无事。” 躲在秦羌身后的赤凰慢慢直起身来。适才发生的这一幕，不少人都看了过来。其中大多是看热闹的人，见没有后续发展，便回过头去继续饮酒观舞。只有两道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围绕在他们周围。 这两道目光皆来自第三层，一道在东侧，一道在西侧。 且不论西侧的那道目光来自于谁，位于东侧的那人，即便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身形，便已猜出那人的身份。 赤凰叹了一口气。她尚未恢复记忆，何时却已对他如此熟悉，仅凭一道目光和一抹身影就能看出他的身份？ 位于酒楼三层东侧的那人，正是来魔界调查青蛇族灭族之事的，青玄上神。 第69章 神女临 酒楼三层东侧的雅间里，正坐着两男两女，一女子身后站着一名仆侍模样的年轻男子。 鸣勿仙君道：“素闻此酒楼中的万魔酒乃是魔界一绝，今日饮来确实不错，堪比醉仙酿，神君以为如何？” 青玄眼神悠悠，低声道：“入口醇厚，确乃佳酿。” 鸣勿仙君又朝坐在青玄对面的蓝衣女子道：“九雅神女，不知这万魔酒可还对胃口？” 青玄对面坐着一名蓝衣女子和一名粉衣女子。蓝衣女子容色靓丽，神情冷傲，正是与青玄有千年婚约的九雅神女。而粉衣女子容颜娇媚，性格活泼，与九雅神女同出于西王母座下，名珺瑶。两人近几日奉西王母之命，外出查探黑影妖魔之事，第一站便来到了魔界。 九雅神女面对鸣勿仙君的礼貌询问，也只是淡淡说了句：“不错。” 珺瑶见状笑道：“九雅饮惯了元奴特制的扶桑酒，口味已经变刁了，这万魔酒能得她一句‘不错’，已是好极！” “哦？”鸣勿仙君看向站在九雅身后的年轻男子，讶道：“这位......元奴，是白狼族的后裔？” 白狼族也曾是制霸一方的族群。在前代魔王在任时，白狼族曾不满于前代魔王的专制与铁血手腕，与其他几族联合反抗，却遭到前代魔王的全面剿杀。整个白狼族几乎灭绝，个别幸存族人隐姓埋名，以逃脱前代魔王的追捕，元奴便是其中一个。元奴在世间颠沛流离，恰被九雅神女所救，自此一直跟随在九雅身边。后来，前代魔王被青玄斩杀于天泽山，白狼族的后裔方敢在外人面前表露身份。 元奴年轻又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满是坚毅的神色。面对鸣勿仙君的询问，元奴沉默不语，只是稳稳地站在九雅身后。 珺瑶道：“不错。扶桑酒的秘方便是为白狼族所有。” 鸣勿仙君晃着脑袋道：“难怪难怪！扶桑酒也是这世间的一绝啊！” 珺瑶为人八面玲珑，擅于交际，与鸣勿仙君一问一答间，很快将场子热了起来。 青玄与九雅虽有婚约在身，却几乎全程无交流。九雅自顾自地饮酒，每当酒杯半空时，身后的元奴及时上前将酒杯斟满，再默默退到九雅身后。 鸣勿仙君叹道：“这元奴倒是忠心得很啊！我曾与白狼族打过交道，白狼族族人都甚为有情有义，可惜了。” 珺瑶道：“救命之恩嘛！我时常羡慕九雅能有元奴如此忠心的追随者。” 鸣勿仙君打量着元奴，不停感叹着。 珺瑶忽然转向青玄，眼波流转，脸上带着轻柔的笑意：“神君在瞧什么呢？” 青玄透过纱帘正望着一楼大厅中的那抹身影，闻言收回目光，淡淡道：“没什么。” 珺瑶俯身朝一楼大厅望去，正好见到掌柜引着秦羌与赤凰朝三层走来。由于纱帘遮挡，珺瑶并未看清两人的容貌。 珺瑶见青玄并不搭话，也不气馁，看着楼下的那对身影，笑着说道：“这男子气质非凡，许是这魔界中颇有身份之人。身后的女子也许容貌不俗，但衣着太过奔放，可能是男子家养的侍妾。” 青玄握着酒杯并未说话，眼神飘过那对男女，又收了回来。 珺瑶见状心中惊异。她又朝那对男女望去，斟酌道：“这魔界的女子大多奔放热情，也不失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珺瑶回望青玄，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她不知青玄为何关注这对男女，或者说关注这名可能是侍妾的女子。 一旁的鸣勿仙君注意到珺瑶与青玄的对话，呵呵笑道：“这魔界的女子确实更为热情爽快，以赤凰魔尊为首。与赤凰魔尊打交道，倒也痛快。” 珺瑶闻言，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九雅开口道：“我曾见过一次魔界魔尊，别的不说，性情方面确实直爽不羁。” 鸣勿仙君道：“只是我天界众仙向来以含蓄为美，对奔放不羁的魔界中人容易产生偏见。” 九雅饮了口酒，不置可否。青玄则好像完全游离于这场谈话之外。 珺瑶开口道：“素闻魔界魔尊身边美侍无数，男女皆有。魔尊常常与身边魔侍饮酒玩乐直至深夜，果真是奔放不羁的典范。” 鸣勿仙君听出珺瑶话语中的讽刺之意，也无意与她争辩，笑了笑转聊其他话题。 ...... 那边赤凰与秦羌在掌柜的引领下，往三层走去。掌柜道：“西南侧的雅间视野上佳，可清晰地看到舞台，两位客官可满意？” 秦羌眼神瞟过赤凰所说的西侧雅间，对掌柜道：“很好，多谢掌柜。” 掌柜笑道：“客官客气了。”转而开始介绍酒楼招牌万魔酒。 赤凰一直跟在秦羌身后，暗暗注意三层的动静。她耳朵轻微动了动，低声道：“不好，他们要走！” 赤凰越过掌柜与秦羌，身形瞬间飘至三层西侧。秦羌见状也跟了上去，只留下掌柜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赤凰赶至西侧雅间的门口，只见雅间门大敞，里面已空无一人。一张白纸从空中慢慢飘落下来。 赤凰上前一步，接住白纸。 赤凰看到白纸上的内容，眼神微微凝住。此时秦羌也已赶到门口，环顾雅间内的情形，低声道：“纸上写了什么？” 赤凰没有立即回答。她目光抬起，望向对面的雅间。虽然有两层单向纱帘遮挡，几乎看不清人形，但她就是知晓，青玄就在那里，也正回望着她。 大厅中，乐声轻柔悠扬，舞娘们扭动着曼妙的身姿，翩跹起舞于绚烂焕彩的舞池。手中的彩绸旋绕翻飞，如一只只蝴蝶颤动着轻薄的羽翼，无端撩动着人心。 赤凰遥遥望向对面，白纸从手中滑落，飞向秦羌。 秦羌接过白纸，凝神细看，他知道这纸上写的是对方提出的见面条件。 只见纸上只有四个字： “诛杀青玄。” 秦羌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赤凰，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赤凰慢慢收回目光。她鼻翼微动，轻嗅着雅间内的气息。 一丝极轻极柔的紫檀花香气残留在空气中，围绕在她的鼻间...... 第70章 再相逢 掌柜终于赶到雅间门口，看到里面的情形后，心有疑惑却仍是满面笑容地问道：“客官......此处可有何不妥？” 赤凰转过身来，脸上已不复刚才的肃然神色，笑道：“是我看错了，还好没有打扰到其他客人，掌柜莫怪。” 赤凰此时已走到秦羌身旁并肩而立，掌柜看到这情形，立马明白二人的关系并非先前所想。 掌柜对二人恭敬道：“这位姑娘客气了。” 赤凰问道：“掌柜可知刚才这雅间中的客人是何人？” 掌柜看向赤凰，又看向秦羌，神色犹豫：“这......恕某无法告知其他客人的信息。” 秦羌掏出一块令牌展示给掌柜：“掌柜可识得这枚令牌？” 掌柜仔细瞧去，只见那令牌是一个飞豹形状，豹头雕刻得栩栩如生，口中竟还吐着丝丝灵力。 掌柜见多识广，立马认出这是魔界三大将之一的令牌。掌柜躬身道：“阁下可是秦羌大将军？” 秦羌收回令牌，笑道：“掌柜果然见闻广博。” “不敢。”掌柜连忙道。 掌柜看向与秦羌并排而立的赤凰。他联想到刚才发生的种种，能与秦羌大将军并肩而立又灵力极强的女子，这魔界上下恐怕只有...... 掌柜眼中现出惊异神色。他刚想开口，赤凰抬手道：“掌柜不必多礼。不知如今可能告知这雅间中客人的身份？” 掌柜恭谨道：“是一位公子及一名侍女，面孔颇生，不知其身份。那位公子长得甚美，侍女则有面纱遮面。我们就只知道这些。” 赤凰沉吟不语。秦羌道：“多谢掌柜。” 掌柜连道不敢。 赤凰走出雅间道：“我刚才路过时，曾瞥见有友人在对面雅间饮酒。掌柜自去忙吧，我与秦羌将军前去寻友人。” 掌柜做出请的手势：“两位请便。若有任何需求，召唤某便是。” 赤凰点了点头，朝三层东侧的雅间走去。 秦羌想到白纸上触目惊心的四个大字，低声道：“你打算如何做？” 赤凰面色沉静：“他们以‘诛杀青玄’为条件，我们自然要给出诚意。青玄就在对面的雅间中，我们过去看看再说。” 秦羌看向东侧的雅间，疑惑道：“这你都能知晓？” 赤凰临近东侧雅间时停住了脚步：“里面有五人。除了鸣勿仙君，天宫可还派了其他人前来？” 秦羌回忆道：“听闻西王母派了珺瑶和九雅神女前来。以青玄上神与九雅神女的关系，也许她们二人也在此处。” 赤凰听到“九雅神女”的名字时，呼吸停滞了一瞬。近来她脑中开始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她记得曾见过珺瑶和九雅，但模模糊糊想不起两人的面容。 赤凰刚走到雅间门口，门就在这一刻打开了，青玄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赤凰面前。 两人皆在原地怔了片刻。青玄身后的鸣勿仙君眼尖，讶道：“魔尊？秦羌将军？” 雅间里的两名女子闻言立刻转过头来。元奴依旧站在九雅身后，目不斜视。 赤凰脸上现出笑容：“听闻青玄神君与鸣勿仙君在此，本座特来打个招呼。两位在魔界一切可安好？” 青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鸣勿仙君起身见礼道：“魔尊客气。这几日承蒙左护法招待，一切安好。” 赤凰满意道：“那就好。不知仙君可有查到何线索？” 鸣勿仙君看了青玄一眼，答道：“大致了解了袭击者的进攻习惯与方式，也将失踪人员一一记录在案。我们会将结果与其他地区的案件相对比，想必会得到一些答案，届时也会为魔尊呈上一份结果。” 赤凰点头道：“有劳仙君。” “魔尊客气。”鸣勿仙君拱了拱手。 赤凰朝青玄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将视线转到两名女子身上。 蓝衣女子容色靓丽，神情尚算平和，身后站着一名面色黝黑、眼神坚毅的年轻男子。 粉衣女子容颜娇媚，脸上虽带着笑，但赤凰总觉得粉衣女子的眼神中带着些微的敌意。 赤凰心中思量，她与青玄的过往虽说是秘密，但身边也有亲近之人知晓。记忆中，她与九雅与珺瑶接触甚少，若说两人之中谁有可能对她带有敌意，那应是九雅无疑。 想到此处，赤凰的心中升起愧疚之情。她虽不记得数百年前事情的全部过往，但她的行为无疑会伤害到与青玄有婚约的九雅，九雅若也知情而因此敌视她，也很正常。她现在越来越怀疑当时的自己，为何会做出插足于别人感情之事。 赤凰暗暗吁了一口气，走到粉衣女子身前，眼中略带愧疚之色道：“九......” 她刚说了一个字，青玄突然打断道：“这位是珺瑶，魔尊之前应当见过。” 赤凰愣怔地看向青玄，青玄是跟她说这位粉衣女子并非九雅，而是珺瑶？ 珺瑶遮住眼底的情绪，笑道：“珺瑶见过魔尊。魔尊贵人多忘事，不记得珺瑶也是寻常之事。” 赤凰回看珺瑶，笑道：“哪里，本座自然记得珺瑶神女。” 赤凰又转向九雅，点头示意：“见过九雅神女。” 九雅笑了起来，看起来很是真诚：“魔尊，我们又见面了，叫我九雅即可。” 赤凰有些迷惑于九雅和珺瑶对她的态度。趁秦羌与诸位见礼之际，看向青玄。 青玄只是如常地看着她，也不知是否明白她的意思。 珺瑶看到了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抿了抿唇，继而笑着对赤凰道：“魔尊这身装束着实有些新意，莫非最近魔界女子流行此类打扮？” 众人闻言看向赤凰的装束。赤凰上衣领口较低，露出修长的脖颈和胸前的一片肌肤，两条手臂与小腿同样裸露在外，衣饰简单并不华丽，在场人皆能看出这是属于魔侍的装束。 鸣勿神君礼貌地移开眼，九雅面带笑意地大方打量着赤凰的装扮，青玄的目光则停留在赤凰的面容。站在赤凰身边的秦羌蹙眉看向珺瑶，珺瑶则视若无睹，眼神略带挑衅地看着赤凰。站在众人身后的元奴则是目不斜视，尽忠职守地守护在九雅身后。 赤凰堂堂魔尊却身穿魔侍服装，她并不感到羞耻，反而对珺瑶笑道：“若珺瑶神女喜欢，本座送珺瑶神女一套便是。” 珺瑶嘴边的笑意僵住，她在心中将赤凰骂了一遍，心道：谁肯要这下贱魔侍的衣衫，还如此暴露，当我天界女子也如你们魔界一般不知羞耻么？ 珺瑶惯于做表面功夫，虽心中辱骂赤凰，面上却强笑道：“不必了，天魔两界审美不一，魔尊自己留着穿戴便好。” 赤凰笑了笑不再理会珺瑶，转头与鸣勿仙君等人聊起了青蛇族之事。 聊了半晌，赤凰对众人道：“各位来我魔界，本座尚未正式欢迎。今晚本座将于魔宫花园处设宴，诚邀诸位赏光赴宴，不知意下如何？” 鸣勿仙君是天宫正式任命赴魔界公干的仙官，赤凰此话虽是主要对着鸣勿仙君与九雅所说，余光却飘向青玄。 鸣勿仙君也朝青玄看去，见青玄颔首，方道：“恭敬不如从命。” 第71章 夏夜宴 傍晚，魔宫花园。 魔宫花园的设计不拘一格，花丛树木自然生长，肆意又野性，颇具野趣。 宴席设在一片花丛之中。赤凰等人一人一案，案上摆满了魔界特色酒食。场地中央，六名男妖女妖正赤足舞蹈于草丛之上。女妖摆动着纤细的腰肢，露出细长的双腿，沿着场地婀娜旋转。男妖则几乎裸着健壮的胸膛，随着激荡昂扬的鼓点快速舞动。 周围无数灯球悬浮在半空中，流光旖旎，令人目眩神迷。一阵风吹过，女妖身上的甜香混着酒香飘散开来。赤凰持着酒杯歪着头，面带笑意地欣赏着场内男男女女的舞动，颇有些醉生梦死的意味。 魔界有灭灵与秦羌作陪，两人与鸣勿仙君等人交谈饮酒，场面很是和谐。青玄几乎不动筷，偶尔陪饮几杯，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赤凰身上。 九雅颇有兴味地看着场中的舞蹈，有时与身后的元奴说话。元奴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只有与九雅说话时，方才露出些许表情。 珺瑶则是眉头蹙起，看向场内男妖女妖的目光明显透着鄙夷之情，似乎是嫌弃他们的着装与舞蹈太过奔放。但与灭灵秦羌等人谈话时，珺瑶又表现得滴水不漏，并未流露出丝毫不满之意。 主位上，百魅跪坐在赤凰身侧，替她剥好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紫葡萄，放置于琉璃盏上。赤凰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葡萄，时而饮着杯中酒。 一位女妖旋着轻柔的身姿，舞到赤凰身前。蓝色的眼影勾勒出上挑的眼尾，一双媚目似含情似挑逗一般看着赤凰。女妖脚尖轻点，一个旋身半倚在赤凰身前。她拿起百魅刚刚斟满的酒杯，顺势递到赤凰唇边，声如莺啼：“魔尊，请饮酒......” 赤凰笑着看那女妖，双唇触上酒杯，就着女妖的手，一点点将杯中的酒饮尽。饮罢，笑着道了一句：“果然是美人美酒！” 女妖嫣然一笑，放下酒杯，舞动着袅娜的身姿，回到场中继续起舞。 对面的珺瑶看到如此场景，暗啐了一句：“放荡！妖媚！” 珺瑶看向其他人，发现除了她自己，并没有人表现出反感或不适。灭灵与秦羌想必早已习惯，向来圆滑的鸣勿仙君自不会将情绪写在脸上。九雅在与元奴说话，貌似没有看到刚才的场景。而青玄正自顾自地连饮两杯酒，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珺瑶握紧手中的酒杯，提示自己耐心一些。她脸上又挂起笑，加入了其他人的谈话。 过了片刻，另一名身材健壮的男妖也随着鼓点，舞动到赤凰身前。男妖在赤凰面前，尽情地展示着雄壮的舞姿，阳刚而野性的气息几乎扑面而来。赤凰拈起一颗紫葡萄放入口中，另一只手随着乐曲打着节拍，惬意而从容地欣赏着男妖的刚健舞姿。 男妖似乎受到鼓舞一般，舞动得越发激进高亢，乐师的鼓点也随之加快，其他男妖女妖也配合着越舞越快。场内外一片叫好声，连鸣勿仙君都忍不住喊了一声：“好！” 一阵紧凑的鼓点声过后，男妖一个转身甩头，结束了这支热情的舞蹈。赤凰鼓掌叫好，其他人也纷纷鼓起掌来。男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拿起酒杯端到赤凰面前，眼中满是兴奋之色：“多谢魔尊赏识。魔尊，请饮尽此杯！” 赤凰凑近了一些，上下打量着男妖，笑道：“不错。” 她依旧就着男妖的手，饮尽了杯中之酒。男妖放下酒杯，又随着新一轮的乐曲舞回了场地中央，眼睛却依旧看着赤凰。 青玄望向赤凰的目光变得幽深，他拿起酒杯刚要饮，却发现酒杯已空。身旁传来珺瑶的声音：“珺瑶为神君斟酒。” “不必，”青玄拒绝道，“珺瑶神女自便。” 珺瑶没有气馁，放下酒壶坐于青玄的案侧，笑道：“这魔界的风俗果然独特，魔尊深受男妖女妖们的喜欢，真真是极具魅力。” 青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没有说话。 珺瑶故意探了探身，从赤凰的角度来看，珺瑶与青玄离得极近。赤凰眯了眯眼，站起身。 珺瑶对青玄道：“魔界拘束限制少，做事但凭心意，也不必拘泥于伦常，魔尊更是万事随心。珺瑶都有些羡慕了呢！” “哦？是么？”一个声音从珺瑶身后传来。 珺瑶诧然回望，只见赤凰拿着酒杯，正朝两人走来。珺瑶汗毛立马竖了起来，她竟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到赤凰的走近。 只见赤凰回头对跳舞的男妖女妖道：“你们中留下两个，今晚陪陪珺瑶神女。别让珺瑶神女太过羡慕。” 六名男妖女妖齐齐称是。其中那名撩拨过赤凰的女妖轻柔地舞了过来，衣袖拂过赤凰的手臂，留下一阵香风后，又舞回场地中央。而喂赤凰饮过酒的男妖则一直舞动着健硕的手臂与大腿，挑逗地看着赤凰。 赤凰举起酒杯，朝男妖女妖致意，又笑着转回头看向珺瑶。 “你......”珺瑶脸色气得煞白，但察觉众人都在看她，只得强笑道：“不必魔尊费心了，珺瑶消受不起。我们天界也无这等习俗，还是魔尊自己好好享用罢！” “好说好说，”赤凰笑道，“宾至如归乃我魔界待客的礼数，珺瑶神女若还有何羡慕的，直说便是，本座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珺瑶勉强牵了牵嘴角：“魔尊不必客气。” 赤凰撩过衣摆，坐在青玄对面，举杯道：“还未敬神君。” 青玄看向赤凰，亦举杯道：“敬魔尊。” 两人共同饮下酒后，赤凰道：“本座有事欲请教神君。” 青玄望向赤凰的双眼涌动着令人看不清楚的情绪。傍晚昏暗的天色，为这层情绪添上了一层保护壳。但坐在青玄对面的赤凰则借着灯球的光晕，看得清清楚楚。 “何事？”半晌后，青玄问道。 赤凰笑了起来，没有立即说话。她转头看向坐于案侧的珺瑶：“九雅神女已去花园各处游逛，珺瑶神女不想一同前去看看么？” 珺瑶转头看去，果然九雅已起身离席。她知道赤凰是想支开她，单独跟青玄说话。 珺瑶看向青玄，见青玄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道：“魔尊说的是。”在青玄面前，她向来做的大方得体。 见珺瑶起身，赤凰粲然一笑，道：“望珺瑶神女尽兴。” 珺瑶看着赤凰一副仿若无事的笑脸，心道：看来三百多年前的那次谈话，竟没有让你知难而退，真是难缠得很！这次，说不得要下剂猛药了！ 珺瑶颇有深意地盯了赤凰一眼，一甩衣袖，转身离席。 第72章 往昔时 珺瑶走后，赤凰也不急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边欣赏着舞乐，边饮着酒。 青玄也不急着询问。夏夜的风清清凉凉地吹过，在心中留下一片涟漪。他注视着赤凰脸上轻柔的笑意，只觉此刻安宁又美好，已胜天上无尽繁华。 赤凰回过头来，歪头看着青玄：“也无甚要紧事。就是来告知你一声，那黑影妖魔的首领大概很是憎恨你，想要你的命。” 青玄眼中的柔情被肃然取代，他沉声道：“你查到了何事？” 赤凰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说道：“我并不确定，只是猜测而已。今日给你提个醒，黑影妖魔可能威胁或控制任何人来要你的命，切勿掉以轻心。” 随即，赤凰嘴角升起一抹邪魅的笑。她凑近稍许，在青玄耳边轻声道：“当然，要你命的，也有可能是我，千万小心。” 赤凰一声轻笑，转身潇洒离去。青玄注视着赤凰的背影，久久未动。 ...... 赤凰今日饮了不少酒，用了百魅奉上的解酒汤后，独自漫步于花园中。她现在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思索接下来的事情。 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半空悬浮的灯球悠悠散发着光亮，在草地上洒下一片光晕。 赤凰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前方丛林掩映处，隐隐现出两个人影。赤凰轻轻走近几步，人影逐渐清晰起来。 是九雅与元奴。 赤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关于青玄与九雅的关系，她想过数十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会看到眼前的场景。 只见元奴轻轻地将九雅揽在怀中，眼中柔情四溢，轻声细语地说着话，与在众人面前面无表情的形象截然不同。九雅则靠在元奴怀中，一一回应着元奴的话语。 赤凰心脏怦怦直跳，头脑一片空白，一时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她仓皇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此处。没走多远，就见到珺瑶站在不远处正盯着她。 赤凰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珺瑶就那么地看着她，好像洞悉一切一般，嘴角露出轻蔑的笑。 此情此景太过熟悉，赤凰的脑中突然涌入无数碎片，好像三百多年前，她也曾经历过相同的场景，那时的珺瑶也是如此洞悉地望着她。 没等赤凰理清头脑中纷乱的思绪，珺瑶便开口道：“你们魔界男男女女不是放得很开么？况且你三百年前就知道此事，现在又装成这个样子是做甚？” 赤凰瞪着珺瑶，没有说话。 珺瑶轻笑一声，抬着下巴道：“莫非你还没有死心？” “死心？”赤凰眯了眯眼。 珺瑶语气忽然变得凌厉：“我早就与你说过，即便青玄神君与九雅解除婚约，也轮不到你区区一个魔界之女！” “区区一个魔界之女？”赤凰重复着，“本座没可能，你便有可能？” 赤凰自白日酒楼与几人见面开始，就感知到珺瑶对她隐隐的敌意。到此时，她又怎会不明白珺瑶敌视她是因为青玄？珺瑶从不在她面前隐藏这份敌意，看来三百年多前两人就已为此事对峙过。赤凰此时尚未记起往事，激怒珺瑶，可以引导她说出更多前事。 珺瑶咬住嘴唇，怒道：“看来三百年我对你说的话，你是半点没放在心上......真是好不要脸！” 赤凰冷哼一声：“比起珺瑶神女，本座自叹弗如。” 珺瑶感到一股气蹿到胸口。面对位高权重或者实力强劲之人，她向来八面玲珑，为人处世方面从不被人诟病。这数千年来，还从未有人敢如此骂她。 珺瑶呼出一口气道：“你风流放荡，适才与那些男妖女妖公然调情，到处都流传着你宠幸魔侍的传闻。你竟还敢把手伸到青玄神君身上！青玄神君冰魂雪魄，怎容得你一个放荡的魔女玷污？你不配！” 赤凰道：“难道你配？” 珺瑶怒道：“我乃天界神女，出身高过你百倍，我又如何不配？” 赤凰故意做出疑惑的表情：“本座莫非记错了？与青玄神君有婚约之人，乃是九雅神女，好像并非珺瑶神女。珺瑶神女无名无分，如此作态是凭何？” 此点一下戳中珺瑶的内心。她数千年来最悔恨之事，就是在青玄未婚妻的人选上，败给九雅。青玄神君乃天界中流砥柱般的人物，威望仅在天帝之下。天泽山与前代魔王一战后，青玄的威望与口碑更是急速上升。天后感到自己在天界的地位受到威胁，心有不满。当年天后热心为青玄张罗婚事，一是想要告知众仙自己可以做主青玄的婚事，彰显自己无上的地位。二是想要通过婚约将牢牢地青玄捆绑。彼时青玄看出天后的野心与意图，无意与其相争，也无所谓挂一个只有虚名的婚约，便同意了此事。天后左挑右选，选择了出身、地位、实力皆佳的九雅神女，最重要的是，九雅不会违逆她的意愿。婚约从此被定了下来。 珺瑶与九雅同是西王母的高徒，珺瑶自问容貌出身等均不逊色于九雅，最后却与“青玄上神未婚妻”的名头失之交臂。她固然仰慕于青玄，但同时也爱这个名头能带给她的无限荣光。这一千多年来，她眼睁睁地看着九雅顶着“青玄上神未婚妻”的名头，享受着众人或羡慕或崇敬的目光，心中难受至极。直到她发现九雅与元奴的关系，心中终于吐出一口恶气。数百年前，她设计了一出好戏，令青玄亲眼目睹九雅与元奴之事。她本以为青玄会怒而解除婚约，如此一来，同为西王母高徒的她便有了机会。谁知青玄竟当没看见一般，也未有丝毫愤怒悲戚之感，天宫中也从来没有传出青玄想要解除婚约的消息。 珺瑶百思不得其解，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无视未婚妻对自己的不忠。直到三百多年前，她和九雅因公事来到魔界，她发现了青玄与魔尊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她太过于关注青玄，以至于只需一个眼神，她便发现了青玄对待魔尊的与众不同。 彼时，赤凰受邪息影响，脾气暴躁，一意孤行。在珺瑶眼中，青玄却是对赤凰有着无比的耐心和包容。珺瑶这才明白，青玄不解除婚约的原因。那时天界与魔界的关系很是微妙，如一根紧绷的弦，随时会断，天帝绝不可能同意让堂堂青玄上神与魔尊缔结婚约。而与九雅的婚约则刚好成为青玄与赤凰的挡箭牌。九雅有元奴在身边，也绝不可能因此去找青玄的麻烦。 珺瑶怒意难消。三百多年前，在赤凰撞破九雅与元奴之事后，珺瑶拦住赤凰，对她道：“即便青玄神君与九雅解除婚约，也绝不可能轮到你一个魔女！天后已悄悄对我说过，若九雅一意孤行，天后便会做主，重新缔结我与青玄神君的婚约。你别痴心妄想了！” 当时的赤凰受邪息影响，极易动怒。而澎湃的怒意又加重了邪息对她的影响，以此形成恶性循环。赤凰听信了珺瑶的话，愤而去找青玄。而青玄为了不让情欲成为滋养赤凰体内邪息的温床，只是冷静地解释。 赤凰当时耐心极差，她只问了青玄一句：“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取消婚约，与我走？” 青玄沉默了半晌，摇头道：“婚约还不能取消，我如今也不能与你走。你当知晓，你现在是不能沉溺于感情的。你要平心静气，排除杂念，不要再想感情之事......” 赤凰打断青玄道：“好！我已知晓你的答案，往事种种就当从未发生过。我赤凰面对感情之事绝不拖泥带水，你我从此一刀两断！再见面之时，你我即为敌人！” 一语成谶。天魔两界又起争端，下一次见面时，便是赤凰带兵对阵青玄。青玄眼见赤凰难以回头，遂一掌打散她的功力，从源头上切断邪息对她的影响。只是青玄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赤凰用情至深又刚烈如斯，竟在功力涣散之际，亲手斩断了自己的情丝，将他相忘于心...... 第73章 离间计 Worker threw exception | fqnovel.pages.dev | Cloudfl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