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善听主子这般说,心里担忧却是不减,还想继续多问两句,却看见主子已经回到长案之后开始投入工作。
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不敢多嘴,默默低下头去继续做手上的事情。
只是较之之前的埋头苦干不同,接下来的她是弄一会儿就忍不住要抬头望主子一下,一直心中惴惴,如何都放不下心来。
若是换了以往,苏淡云一定会留意到自己婢女的小动作,还会出言安抚对方让其能好好专心工作。
可此时的她满脑子都在想着方才听到之事,琢磨着范三的事情,且越琢磨就越觉得那事情蹊跷,越琢磨就越认为对方是遭了人的算计。
至于那个算计范三的人——
想着,一张艳若海棠的容颜在眼前闪过,头脑里只剩下了一句话在反复盘旋。
她出手了!
苏淡云心海波涛翻涌,握住捣药锤的手越收越紧。
如果范三的确是温玉燕害的,那么上一世的她呢?
其实这个她之前就已经根据对冯山的调查而推理过了,心里也早就推理出了答案。
只可惜这一世对方并未对自己出手,她也就没有实质的证据,就算推理出了再合理的答案,那也仅仅只是她自己的猜测而已。
可如今有一个想要跟贺怀琛在一起的女子被害,若她能证实温玉燕就是害对方之人,那是否就能证实上一世自己就是被温玉燕所害的猜测?
她心中反复仔细思量,手中的小药锤一下接一下地敲在石罐里。
随着小药锤的提起又落下,颗粒状的药材渐渐就被捶打成了黄褐色的粉末,心头万千的杂乱思绪也在这一遍接一遍的敲打中被一点点理顺。
是的,若心存疑问,那就去把那疑问搞懂。
这是师父教她的。
与其在这里空想瞎猜,不如在行动中寻找答案。
想着,她心中渐渐就拿定了主意。
夜里,晚食过后,她将望川叫到近前,让他想办法把范三姑娘在春风楼发生的事情查一查。
听罢主子吩咐,望川一时没反应过来。
武兴伯府范三姑娘最近发生了何事,他自是听说过了,只是主子为何要让他去查一个毫不相干之人的桃色事件?
对了,怎地还让他去搞清楚永定侯爱妾的最近动向?
莫不是......莫不是......主子对永定侯还余情未了?
所以这才是主子看公子如看猪肉的真正原因吗?
望川当即被自己的推断惊到,忍不住在心中为公子难过默哀。
苏淡云瞅瞅护卫精彩纷呈的眸色,总觉得对方脑子里正在想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难道是自己的吩咐太过突兀?
苏淡云细想了下。
嗯,的确是有些突兀。
她讪讪摸了摸鼻子。
虽然她也不是必须要解释什么,但为了避免对方瞎想而坏了计划,斟酌一瞬后她还是开口补充道:“以前在侯府时,那个温姨娘曾在背地里对付过我,但我一直没能拿到实质的证据,所以听闻此事后就想查一查。”
原来如此!
望川精神一振,发散的思维瞬间被收了回来。
他就说嘛,姑娘这么洒脱的一个人,都主动提和离了,又岂会藕断丝连放不下。
再说了,永定侯跟公子,那简直就是一个地一个天,不,应该是一个是粪坑一个是天,姑娘的一双眼雪亮得连人心都能看穿,又岂会看不清楚这点?
敢情是跟那个妾士之间有仇!
望川在心里替公子长松了口气,却又生出了新的不解。
主子为何让他查范三又查永定侯爱妾?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他犹豫了下,问道:“姑娘是怀疑这范三姑娘是被永定侯的妾所害?”
苏淡云抿抿唇,正色道:“我也不确定,只是听说武兴伯府最近有意将范三姑娘说给永定侯做续弦,所以听到范三姑娘出事总觉得事有蹊跷,只是我没有证据,所以想查一查确定一下。”
望川懂了,当即恭敬保证:“姑娘的仇人就是我望川的仇人,姑娘放心,这事就包在小的身上了。”
看着新收的护卫斗志昂扬地大步迈出屋子,苏淡云总觉得对方脑子里的奇怪想法还没被自己的解释彻底清楚。
不过虽不知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但这精神面貌还真的没得挑。
罢了,他爱想啥就想啥吧,只要不误事就行。
苏淡云不再做多余深想,放心让望川去调查,自己耐心等待结果。
就在望川忙着调查之时,苏淡云自己也忙碌着眨眼过了两日。
今日是复工后的第四日,苏淡云一大早就回了医馆开始忙碌。
丁世朗见她过来,笑着打了招呼,给她透露东家今日应该会来。
苏淡云喜出望外,一想到待会儿就能领到月银,回到制药房忙活时,她一边捣腾着药草,一边忍不住哼起了小调。
锦善继续埋头吭哧吭哧切着药材,听见主子的欢快歌声,不禁满心好奇,“姑娘有什么事这么高兴,说出来让婢子也开心一下呗。”
苏淡云灿烂展颜,用哼小曲的调调回道:“月银呀~白花花的月银呀~”
改了词的曲子不大顺口,可因着那新改的词,这曲子却变得比之前的版本还要更动听许多。
锦善一听就似是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流进了主子的小钱箱里,当即笑出了一朵花儿,也忍不住跟着哼哼起来。
一主一仆正哼得起劲,制药房的门突然就传来了咚咚声响。
“哪位?”
锦善扬声问道,语气还带着方才哼唱的小调调。
“是我。”
话音落下,屋中歌声骤停。
锦善噔噔噔跑去开门,果然就看见了宋季凡生着浓眉大眼的俊脸。
“东家!”锦善连忙恭敬问安,一想到东家是来发月银的,她只觉是白花花的银子站在了自己跟前,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几分。
宋季凡想到方才隐约听到的小调,多少猜出了锦善这灿烂笑容的由来,不觉好笑,也不禁对屋里那人看见自己时的神情多生出了几分期待。
想着,他眉眼含笑,微微点头,“苏娘子在吗?”
锦善正想回话,苏淡云已经一边拿着布巾擦手一边走了过来,笑着行了一礼,“东家,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看着熟悉的身影一步步靠近,宋季凡的心口突然就砰砰跳动起来,负在身后的手也不自觉微微收紧。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
不过对他而言,其实前不久他才刚见了她一回。
那是她离开一个月之后,当时已经过了她请假的日子,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便第一次梦见了她,得以在梦中跟她见了一面。
“你是否以后都要留在沣城不再回来了?”
这是他在那日梦里问她的话,他记得当时她只冲着他笑,随后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他心中大惊,拔腿追了过去,可不管他如何追都一直追不上;不管他怎么喊她的名字,她都没有回头,渐渐就消失在了踪影。他当即就从梦中惊醒过来,想到梦中的场景,他只觉心中空了一块,最后睁着眼枯坐到了天明。
结果做梦之后没两日,他竟然就收到了她寄回来的信。
他还记得自己拿到那封信时如何心跳如擂鼓,随之便是浓浓的喜悦从心底涌起,迫不及待就打开信飞快读完。
看着她说会推迟回来,他第一反应就是她肯定听到了自己在梦中的呼喊,要不然怎会这么巧就给他来信,写的还刚好就回答上了他在梦中问她的问题?
只是惊喜之后,他就因她推迟回来的原因而心生难过,因想到她在南方经历的困境和痛苦而一夜辗转难眠。
那之后,他就经常受着这种复杂情绪的困扰,总会时不时就想起她来。
可他跟她之间有着许多的利益牵扯,他一时间还搞不清自己的这般情绪是为着一个极好的合作伙伴,还是为着一个心悦的女子。
如今见她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看着她跟以前那样冲自己明媚展颜,那种难以言明的喜悦便猝不及防地再次填满了他的胸膛,就如当日收到她的来信时那般。
短短一两息间,宋季凡的心头就滚过了万千思绪。
这一刻,他似乎终于有些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