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蓣一般贵族是当做补药来吃,寻常百姓吃不到,但不代表宫里也少这些东西。
但这一箱子薯蓣的意义却不一样,这是救灾的东西,听闻天气一暖,慕岁宁那边新搞的大棚便拆开来,挖出了上千斤的薯蓣,全部做了种,按户籍分发给了当地百姓。
这时节,种稻米已经是慢了一些,毕竟三月份时就该浸泡稻种,但那时民不聊生,别说稻种,就是屋子里的老鼠都要抓来吃,如今哪有稻种来种呢?
百姓没了希望,那今年又要怎么熬呢?
可现在有了薯蓣,薯蓣价高啊,又能养身,慕岁宁跟做主若是卖不出,便以米价来收购,老百姓总能熬一熬,勒紧裤腰带,抓紧时间赶着种下一波稻,迟是迟了些,可有了薯蓣,也不怕来年饿死了呀!
所以她送来的,不仅仅是薯蓣,更是治灾之功劳,是救民之本事。
“皇上早朝发怒了?”
带待人将薯蓣收下去,太后才慢声问道。
一侧的嬷嬷眼底含泪,太后的身子愈发孱弱了,恐怕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太后还管这些做什么,只管养好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当初既保了她,如今也无妨再推她一把。”
太后靠在床头,望着从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里飞舞的细小灰尘,慢声道,“叫人将那薯蓣炖了,给皇上送一碗去吧。”
“是。”
昭明帝下朝后,便叫了太监磨墨拟旨。
刘公公心惊胆战,看出皇上这是动大气了,几次想出去给慕岁宁递个信儿,还没动就被总领太监用眼神制止了。
越是要保郡主,就越不能动。
只有叫皇上把气撒出来了,郡主才能有以后。
“敢私截供词,随意散播挑起民怨,她当朕是什么,朕的百姓又是什么,全是她报复的工具吗?”
昭明帝冷声,“立即下旨,慕岁宁不忠不孝,即刻起,撤去她的郡主封号,令起禁足在府,叫禁军把手,没有朕的吩咐,里面一只苍蝇也不许会出来!”
“另外,淮南王立即调任去边塞,三年内不得……”
“皇上。”
平和的声音自外传来,是太后身边的嬷嬷。
嬷嬷端着红漆托盘进来,仿佛察觉不到帝王盛怒,垂眼,“太后新得了嘉和郡主的孝敬的薯蓣,特地做了,给皇上您分来一碗,嘱咐您保养好身子。”
皇帝沉沉的脸一绷,“嘉和现在何处?”
刘公公赶忙道,“回皇上,郡主在宫门口站了一早上了,等着领罚呢。”
“朕还敢罚她?”
昭明帝都气笑了,连太后都搬来了,她还会怕?
不过说是这样说,想到江南之功,昭明帝的怒意的确消减了不少,又想到最近因为那叫麻将的东西和再有几月就能收成的甘蔗,怒气再减一层,“叫她进来见朕。”
“还有淮南……”
“叫祁云宴给朕去看守宫门,守上三天再说!胳膊肘往外拐的,到底谁跟他亲他都分不清了!”
慕岁宁充其量是个外人,他才是他亲祖父呢!
刘公公半个字不敢废话,连连应了,躬身退下。
慕岁宁入宫时,就看到了来宫门值守的祁云宴,一身漂亮的黑色蟒袍,金冠束发,往宫门前一战便是征战沙场不怒自威的风仪,这样的人守门,还真是赏心悦目!
不过昭明帝高高拿起,又这样轻轻放下,想来今日这一关是好过了。
慕岁宁藏着笑,昂着头,仿若不认识祁云宴一般,从他身边走过。
祁云宴还未沉下眼,路过的女子忽然飞快在他手背轻掐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在他掌心塞进自己郡主府的腰牌——好俊的禁卫军,晚上来郡主府,自有你的前途。
祁云宴:……他就知道岁岁是个活泼的,就是偶尔会活泼过了头。
慕岁宁玩够了,才朝他投去一个安心的目光,她还有保命的手段呢,虽然采煤事业还不成熟,但能换外祖父与大舅舅清名,也算值了。
入了养心殿,慕岁宁就见昭明帝在吃薯蓣。
碗里炖了一碗,眼前的炭火盆里还烤了两根……
因为还不是薯蓣收获的季节,所以粗细还不太均匀,但香气却是真的。
“你也想吃?”
“臣已经用过早膳。”
“呵。”
一声冷笑,再无后话,慕岁宁只得乖乖继续行着礼。
等到手脚都开始发抖了,昭明帝才终于放下碗筷,道,“说罢,这次拿什么东西来保命。”
也太直白了。
慕岁宁默默抽出袖子里关于开采煤矿、炼焦,以及炼焦副产物的作用和炼焦厂图纸悉数交上。
昭明帝倒是不曾小觑,但他只以为又是甘蔗、辣椒,甚至是麻将这等取巧之物,待看到后面,是越看越心惊,最后更是急切到翻阅的速度都快起来,等一口气看完,再看慕岁宁,目光复杂得堪比得知人牲案之时!
“这些……当真能一一实现?”
“我还在试验阶段,但理论是可行的。”慕岁宁道。
昭明帝沉沉盯着她,帝王终于露出他凌驾众生之上的凌厉与威严,“这不可能是你父王的那些谋臣想出来的。”
这样的复杂,这样的精妙,这样的神乎其神,可以称作神迹,没有长时间的技术累积和发展,断然不可能到这个程度!
唯有神迹能解释一二!
慕岁宁的心跳加速,却知道自己如今面对的,是这个大晋数一数二的聪明人,仓促之下,她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把这样的‘神迹’安排得天衣无缝。
所以,她坦然道,“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本书,书上便记载了各种各样的天工神迹。”
不等昭明帝眼神大亮,她又继续道,“但我醒来后,书上的内容便忘了个干净,只有当我偶然触发某件事时,关于书中某一页的记忆才会浮现。”
这句话,直接彻底堵死了昭明帝把她关起来,逼她全部默背出来的可能性。
毕竟记忆,需要偶然事件去触发,关起来可不会有什么偶然事件。
当然了,从此以后,昭明帝会盯她盯得更紧是没法避免了。
“这炼焦之法,便是你从书中得来的?”
“是。几个月前我前往越县,便是在那儿,突然回想起来的。”
就算昭明帝去查,也能查到,她是从越县回来后才开始研究化学的。
昭明帝沉默下来,又将手里厚厚的一沓纸看了一遍。
慕岁宁只得继续站着,站得腿都快木了,才得昭明帝一句,“该!”
慕岁宁低头,乖乖认错的样子。
“行了。”
昭明帝现在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不过虽然不打算罚她了,但表面上却是不能这么轻轻放过的,“听闻你跟陈国那几个使臣闹得很不愉快?”
“臣……”
“过几日,朕要去行宫住上几日,正好定下联姻之事,只是朕的公主皇子不是太年幼,就是已成婚,你就来替了这个苦差事吧。”
昭明帝睨她,“这次,你代表的可是朕,别叫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