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传来祁清欢细弱的声音,“是我对不起他。”
偏间内,慕岁宁轻轻皱眉。
祁墉又道,“慕岁宁并不知道当年慕正则的死讯传来那日,你与慕允有了肌肤之亲,还为此丢了与慕正则的孩子,你仍然可以回去做你的郡王妃。”
祁清欢微颤,她不知道祖父为何提及此事,但当年她与慕允并未有肌肤相亲,她只是突闻噩耗,有些不知所措,又恰好撞见慕允被追杀,才去救了他,与他一起滚下了山坡过了半夜而已,她也没想过她那时已经有了身孕。
就在她想要问祁墉叫她来此的真正用意时,隔壁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她顿时明白了对面是谁,再也顾不上对祁墉的敬怕,跑到偏间,就看到了恍然站在里面的慕岁宁,牙关死咬。
“岁岁,我……”
怎么解释?
说她当年并未与慕允肌肤相亲吗?
在不久前她还能这样说,可现在呢,有了几个月前温泉里那一夜,她如何还能说她清白?
更何况当年她为了救慕允,弄丢了刚怀上的孩子亦是事实。
慕岁宁等着她解释,可看她半晌也没能说她清白,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兄长给你的。”
慕岁宁将和离书和她提前准备的那处小院的房契给了她。
慕岁宁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白,却觉得自己居然出奇的冷静,“那座小院我都安排好了,有下人也有厨娘,库房里放了嫂……祁夫人会用到的各类药材和一匣金子,便算是谢过祁夫人这十年来对我的照顾。”
“和离书已送到,祁夫人日后……珍重。”
慕岁宁转身离开。
祁清欢想去拉她的衣袖,手伸出去,又收了回来,只看着她有些漂浮的脚步泣不成声。
岁岁这般状态,她只在太子妃和慕正则的死讯传来时见过,看似冷静,却如同丢了魂一般,已是伤心欲绝。
“小姐!”
“我明白了。”
祁清欢忽然死死攥着手里的和离书,看向缓步走来的祁墉,颤声,“祖父是故意逼岁岁与我反目,祖父又要利用我来对付岁岁、对付小郡王可是!”
祁墉怜悯而慈爱的看她,“清欢,我是你的祖父,你父亲是我最爱的长子。”
祁清欢仿佛听到了什么魔咒一般颤栗起来,终是忍不住,绝望的捂着脸哭泣起来。
慕岁宁出了归德侯府后,被巧雀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出了神,走过了马车都没发觉。
“郡主不舒服吗?”
巧雀扶住她,才发现她在微微发抖,吓得不行,忙想叫人去寻大夫,便被慕岁宁拦住。
“什么都别说,回府,我想休息。”
她需要一些时间,好好理一理祁清欢跟慕允的关系,也理一理祁墉故意叫自己听到这些的目的,这只老狐狸绝不会无的放矢,她不能如了他的愿,叫他在兄长背后放冷箭!
慕岁宁才回到郡主府,就听到了慕允大张旗鼓上门求娶祁清欢之事。
“她答应了?”
“是。”
三夫人关切道,“或许这不是清欢本意,你知道的,她性子素来柔弱,对你又格外疼爱,定不是有意如此。”
慕岁宁摇摇头,祁清欢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外柔内刚,若非她自己答应,归德侯府没这么容易把她塞给慕允。
但她现在已经没空想此事,祁清欢是兄长的妻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兄长刚一出现,甚至才给她和离书,她就迫不及待改嫁,这对兄长,对东宫都是个大麻烦。
兄长现在已经进了宫,皇上也将提起重查东宫案之事,她不能让兄长被影响。
慕岁宁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仿佛将所有的情绪都一瞬间割裂开,而后,想起一个人来——祁锦鸿。
这是侯府四房的庶子,曾受莫穗穗蛊惑,出头污蔑过流华杀死其父祁禄。
同样,他也是祁素晴的弟弟。
“洛白,去将人带来。”
“是!”
一刻钟后,慕岁宁就见到了又黑又瘦的祁锦鸿,跟记忆里那养得白白胖胖的富贵废物完全变了个样。
许是看出慕岁宁的疑惑,祁锦鸿哆嗦着跪在地上,“自从上次、上次冤枉郡主后,小的被赶去庄子上。庄子里的老仆欺主,侯府又不管我,这个冬天我差点冻死饿死,只能自己去外面刨点吃的。”
慕岁宁觑了一眼他干枯的手,祁锦鸿立即局促的藏了起来。
“这里是一千两银票。”慕岁宁道,“只要你帮我一个忙,这一千两就是你的,你可愿意?”
祁锦鸿猛地抬起头,一千两,就是放在他还没被赶出侯府时,那也是笔不菲的数额啊,更遑论现在,他完全可以重新置办处宅子和良田,雇两个田客,不愁吃不饱穿不暖了!
祁锦鸿领教过慕岁宁的手段,一点也不敢贪婪,猛地磕在地上,“我、我愿意,还请郡主吩咐。”
洛白有些不信这样的人,慕岁宁却不怕,“你放心,此事不论你办不办得成,这一千两都是你的,但你若是办好了,我会再给你一千两。”
祁锦鸿狠狠咽了咽唾沫,能花这样多的钱,他也猜到此事必不好做,甚至有可能搭上性命了。
可若不做,他还得忍着那些刁奴们的嘲讽,自己去地里刨食,他宁愿死!
“我做!”
“洛白,带他去吧。”
希望还来得及。
……
此刻朝堂,朝臣们看着活生生站在眼前,还没缺胳膊少腿的慕正则,目光复杂。
但很快就有人站了出来,“东宫案已定,若是再翻,不知又要牵累多少无辜官员。”
“臣也附议,正则小郡王平安归来时喜事,但若是因此而闹得金陵腥风血雨就不美了,大晋这些年天灾不断,若是朝堂先乱起来,谁来管天下百姓呢?”
“臣听闻,小郡王还活着的消息刚一传开,郡王妃祁氏就迫不及待与其和离改嫁,祁氏乃是小郡王的枕边人,都对小郡王如此避之不及,可见小郡王此举悖逆明德!”
这话一出,朝堂上嗡嗡的议论声响起,看向慕正则的目光也变了。
拿着笏板的谢问也在此时站了出来,“小郡王在外漂泊多年,臣心甚愧,既小郡王失了郡王妃,不弱臣做媒,再为小郡王保举一桩上佳的婚事可好?”
“就是,小郡王还是先处理房中事吧。”
窃窃私笑传出来。
但还有一些官员并无动静,譬如如今的罗首辅,又譬如那些不愿祁墉加入内阁、挤占他们位置的官员们,如今祁家跟慕正则闹翻,不是正好断绝了入内阁的路?
况且东宫不论翻不翻案,慕正则也是昭明帝最疼爱的孙子,而东宫还有一位圣眷正浓的嘉和郡主呢,很值得他们结交啊。
只是皇上到底什么态度,他们还得再揣测一下。
东宫又会不会追究当初他们落井下石,他们也得再观望观望。
直到有太监快步跑到昭明帝身边,低语了几句。
昭明帝原本看热闹的脸色微微一变,而后很是幽深看了眼慕正则和祁云宴,你们的好未婚妻,好妹妹,可真是会给朕找麻烦呐!